《重生养女后宫升级路》作者:豆元洲 文案: 尼姑茴香重生成豆家闺女,面前有三条路,给大户家做妾,给李家做继妻,给庵堂点灯; 这可是个大难题,茴香在投胎和苟活中纠结,最后还是选了一条路; 没想到从此走上养女后宫升级之路! 说明: 一、HE,架空不考据; 二、女主本土重生,男主是天潢贵胄。 三、这就是一粒小虾米重生后,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吃到鲸鱼肉的励志爽文啊!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豆香,柴斐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重生   茴香挣扎着醒过来,觉得额头顶盖儿疼得难受。她伸手一碰,果然摸到一块肿起的大包。她心里纳闷,自己不是病入膏肓,只剩下一口气,怎么还磕到了额头。   正要起身,就听见屋内的门被推开。   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妇人端着药碗走进来,见她醒着,连忙惊喜道:“我的儿,你总算是醒了,可把为娘给吓去半条命。好,咱们绝不给那于大户为妾。娘一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茴香仔细打量起这位妇人的面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倒颇有姿色,别有一番成熟韵味,笑起来温柔入骨,不经意间就能让你失去戒心。   茴香寻思着自己莫不是梦魇了,她怎么不记得自个儿有这样一位娘亲。   妇人瞧她呆愣的模样,也不恼怒,走上前来,偎在茴香身侧,扶她坐起来,一副慈母模样,亲切道:“傻丫头,如何就要去撞祠堂里的牌位?要是伤了你这张美艳的脸蛋,可如何是好?”   她茴香活了二十八年,从来都是那张平白无奇的路人脸,何时成了美艳的人物,又从何拥有这样年轻的母亲?   想到这儿,茴香狠狠把指甲嵌入手掌心的嫩肉里,清晰的疼痛传到心里,告诉她,此情此景,并不是一个诡异的梦,也不是回光返照,而是确确实实正在发生的怪事。   茴香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借尸还魂!   她顾不得身旁露出诧异表情的妇人,急急忙忙翻被下床,想到梳妆台上的镜子前,见见此刻的模样,好证实自己的猜想。   结果,脚刚着地,就软了下来,让毫无防备的茴香摔了个正着。这次虽没伤到头,却也震得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次昏睡时,茴香的脑子里进入许多记忆,应该说是,她吸收了现在这副身子的全部记忆。   茴香借尸还魂的身体名叫豆香,年十四,是蒙山腹地平邑城武台镇豆老庄的名人,原因就是她长得太俊了,小时候还好,长开后,更是了不得,这十里八乡的姑娘,谁也越不过她去。   可坏就坏在太漂亮、太出名,被镇上的于大户看上了,想以十金买回去做妾。   十金就是1000两白银,要知道,在武台镇上,一亩上好水田才值20余两银子,这十金对庄户人家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就算是家资不薄的豆家,也受不了这等诱惑。   豆家的本家也就是大房,仗着老爷子是秀才出身,大爷是里正,硬逼着豆香儿嫁给于大户为妾。   豆香儿很有骨气,死活不肯答应,最后被逼无奈,跑到豆家的祠堂,一头撞上先人们的牌位,以死明志,就这样香消玉殒,被病死的茴香给上了身。   茴香想自个儿可没豆家姑娘这样刚烈,能好好活着,安心吃饭,哪怕是苟且低微又如何?人生在世,最紧要的就是能忍,忍得下去,才有好果子吃,这可是上辈子悟出来的生存法宝。   不过,既然她如今上了豆香的身,重新拥有了一副好身子,那就让她来代替这豆姑娘,好好走下去,过好这一世!   以后,这世上就没有茴香,只有豆老庄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豆香。   再次睁眼时,身边只有她一人,豆香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照照镜子,瞅瞅这张新得的美人面。这一瞧,可不得了,果然就是一位罕见的美人胚子。   晶莹剔透的皮肤,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柳眉弯弯,杏眸流光,长长的睫毛,挺翘的小鼻,粉嫩的樱唇,娇嫩欲滴,秀丽美艳,动人极了。   这可是赚大发了,豆香摆弄起自己的小脸蛋,心里有点……不,是非常自得。   为了庆贺她大病初愈,豆娘的后娘于娇杏特地下厨摆了一桌子的好菜。   没错,那位风韵犹存又亲切可人的妇人并不是豆香的母亲,而是她的后娘,显然,还是一位做得极好的后娘,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不,在吃顿饭的功夫里,于娇杏便又给豆香提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武台镇上的李家独子,今年二十有一,相貌堂堂,家资丰厚,妻子早逝,留有一女。他也看中了豆香的美貌,愿出50两的聘礼娶为继妻。   李家有一位亲戚在平邑城当大官人,所以并不畏惧于大户的淫威。连豆家长房也湮了火气,觉得脸上甚是有光,并不反对这门亲事。   这对豆香来说,可是极好的婚事。如果她不是茴香投身,如果茴香不是正好知道些秘闻,也许,她就会这样乖乖听从这位表面慈爱的继母安排,嫁给李家那位中山狼。   没错,据她前世所知,李家的头位娘子,并不是死于恶疾,而是死于虐打。   豆香儿嫁过去,只会是第二个李家娘子,死路一条。 第2章 选择   于娇杏生得一张巧嘴,把李家大郎捧得天花乱坠,仿佛豆香能嫁过去,便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连她的亲生闺女豆姜听了都有些妒忌,委屈地说:“娘真是偏心,这么好的郎君,都只想着姐姐,我们也只相差一岁。”   于娇杏立刻就收住笑,瞥她一眼,训斥道:“这么大的姑娘,一点都不知道害臊,你也不去照照镜子,要是长得有你姐姐一半好,我也能给你张罗来这么好的婚事。”   豆姜长得既不像妩媚的亲娘,也不像眉清目秀的豆宗华,目如朗星、鼻若悬胆,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乍一看,不似小娘子,倒活脱脱一名俊俏的后生。   于杏娇这么一说,豆家小郎豆鑫就忍不住捂嘴偷笑,豆姜则臊得想钻到桌肚子下面待着。   豆香有些摸不准,她的后娘到底知不知晓,李家的底细?   但有一件事儿,她心里是亮堂堂的,那就是绝不能嫁到李家去。   她装作娇羞的模样回答:“娘,我人还小呢,这事儿不急。”   于娇杏眼含宠溺,温柔道:“你看多巧,李家先头那位也刚走不久,李大郎是个实诚人,立志要给她守一年。等一年后,你也差不多及笄。要我说,到哪儿去找这样有情有义的好男儿,现在赶紧先定下来,不然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豆宗华是个没主意的,凡事不是听他大伯的,就是听妻子的,闻言只会附和,“我觉得中,大伯也称赞这位李大郎是个人才。”   于娇杏眉梢都带着喜意,连连点头,“我都说这李家有亲戚在平邑当大官人呢,连于家也不放在眼里,大房也肯定欢喜,这事儿就叫我来办,保准又利索又漂亮。”   豆宗华作揖恭维道:“如此,就劳烦娘子费心操劳。”   豆香暗叫不妙,前次的抵死抗争,怕是伤了大房颜面,早被记恨。这李家懂得经营掩饰,不管内里如何,表面功夫却做得极好,在这武台镇名声素来不错。她这次要是不从,定不会有好果子吃。自己家、大房、李家,甚至是整个镇子,都不会放过她。本来长得就招眼,谁人都盯着,抓她的错处,一旦露出破绽,就怕会万劫不复。   这世道对女人有多艰辛和不公,多活一世的豆香最明白不过。   可她现在能如何?   逃出去?她这样的长相,失去家族庇护,成了没身份的奔逃者,结局可想而知。   一位女子,不想出嫁,那就只能出家,进入所谓的佛门圣地——尼姑庵。   在大梁,女子出家可是跟出嫁一样,是件体面的大事,需要经过六劫七灾的化演,才能成为一名师太。尼姑庵的师太,每月都有俸禄可拿,依职位不同,金额也各不一样。   你问豆香为何如此清楚?   因为她做茴香时,从生至死,一生都在尼姑庵里渡过。她临死前已经做到师太,法号令贤,正巧在武台镇的仁慈庵里做点灯师傅。   大小尼姑庵互相不通信,但却有一个默认的不成文规定——按地域收人,绝不过问外事。   豆香想逃掉李家这门“好亲事”,怕是得出家才能成,按规定,只有仁慈庵会要她。   这仁慈庵的行情,她还不清楚?上辈子就折在那里,如何还能回去?现在有了这副美貌的身子,那就更去不得,估计还不如上辈子干净地早死呢。   嫁到李家,会被虐打,折辱致死。   出家到仁慈庵,会被设计,折辱致死。   逃出去,会被卖到脏地方,折辱致死。   嫁给别人?豆家上下都不会同意,除非她能嫁进比李家更体面的婆家,给家族带来更大的好处。   再死一遍,投个好胎?那不行,既然现在占了豆香的身子活着,那就得好好地活着,不能浪费了这美妙的容颜和康健的体魄。况且,谁能保证,下辈子她能比现在过得好?谁能保证,她还能记得这些事?谁能证明,她茴香曾经存在过这世上?   事到如今,也只剩下这一条路了,嫁给于大户为妾。   豆香对于大户的事,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他大约50出头,是武台镇的首富,为人豪气又风流,娶了八房姨太太,是青楼红场的常客。   不过,豆香却很熟悉他的结发妻子戚氏——这可是位有本事的人物。   丈夫风流倜傥,流连欢场,她连眉都不皱一下。丈夫先后娶了八位年轻朝气的如花美眷,她气息都没变过一次。只是,这于家的内宅全由她一人做主,谁也撼动不得。这于家的孩子,全出于她一人的肚子,八位妾室,谁也生不了。其心机和手段,可见一斑。   豆香想之所以会这么清楚,全因这戚氏以前经常来仁慈庵点灯添香火,是仁慈庵的贵客以及最大的顾客之一。   没错,这仁慈庵就是打着羊头卖狗肉的龌蹉之地,里面的水——忒深。明面是高洁的佛门圣地,内里却藏污纳垢,制造各种丹药或是设计各种计谋——专门帮这些大宅门的妇人们害人。   豆香前世的身子就是因为接触太多害人的药材而垮掉,最后药石罔顾而亡。   她自然晓得这位戚氏的手段,可那又如何?她同时也知道,这戚氏心宽,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利益,她就会愿意养着那些妾室,给她们体面又富裕的生活。   去于大户家,安分守己,做个合格的好妾室,至少能安稳的活着。   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想要舒服的生活,总要牺牲点什么。   豆香没有原主那么刚烈,她想得开。想要活得好,前提是得先活下去,做妾就做妾!   可问题是她得如何挽回这做妾的机会?看来还得从本家大房下手。 第3章 大房   豆家大房在这豆老庄里,颇有些威严和声望,全因他们家老爷子豆忠良是这附近唯一的秀才,大爷豆宗元是豆老庄的里正。   家里不说良田百亩,也好歹有八十亩,不说锦衣玉食,也好歹不愁银子。   人总是不容易满足的,拥有的越多,想得到的就更多。   豆家已不满足在豆老庄头一份的地位,他们还想在这武台镇里,做出个头脸来。恰好,长孙豆磊继承了爷爷的读书本事,甚至比他老人家更上一层楼,可让豆家大房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但在大梁,读书不仅需要头脑,还更需要银子的支持。平邑城内,寄读学堂一年至少得出上二十两银子,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一笔大数目,而这花费比上科考时的所出,又是小巫见大巫。   豆老爷子考过,所以他最清楚,不是考不上,而是考不起。想要再供出一名秀才甚至举人,饶是豆家大房这样厚实的底子,也吃不下这耗资。   于大户出的十金就是那临江之麋,令人垂涎三尺。他们为此愿蒙昧良心,牺牲一个侄(孙)女,算得了什么?能嫁给于大户,就能过上富裕的生活,就能让家族攀上武台镇首富于家,也不算辱没了她的美貌。   没想到一向懦弱乖巧的豆香,骨子里却藏着这样倔强执拗的气性,宁死不从,誓死不给人做妾。给逼急了,就趁祭祀时,当所有人面,一头撞向先人牌位,血溅祠堂,让他们大房丢尽了脸面。   银子固然可贵,面子却是更不能少的。   就算心里再不满意,豆家大房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冷眼瞧着二房怎么安排处置那硬骨子的丫头。   没想到于娇杏也是个有本事的,不显山露水,瞒着所有人,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豆香儿找了一门上好的亲事,连豆忠良老爷子都对二房刮目相看。   李家这样的背景,李大郎这样的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要不是人家新丧了妻,哪里轮得到豆家姑娘。   大房的长女豆英听说此事后,嫉妒得眼都红透,恨不能代替豆香定下这门亲。   因此,当豆香提着一篮鸡蛋上门探望时,她受到了豆英的横眉冷眼、嗤言冲语,“这不是我们豆家的贞洁烈妇吗!来这儿作甚?咱们庙小,容不下你这座大佛,怕是要污秽了你。”   “豆英,你都十五了,还不知道分寸?”当家主母豆刘氏虽然嘴上斥责,面上却见不到一丝责备。对着豆香这张姣好的面容,反而带着几分不耐和厌烦,“豆香儿,你英姐就这脾气,其实没什么恶意,别往心里去。”   豆香上辈子在仁慈庵里见多了各色妇人小姐,如何不知她们母女的心思。于是放下鸡蛋,讨好道:“婶儿,哪能呢,英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人不清楚,我们自家人还能不明白?”   这话总算让刘氏缓了脸色,接过她手里的鸡蛋,回道:“来了还带劳什子东西?今儿怎么得空,你娘让你过来的?”   豆香把昨夜想好的说辞道出:“婶儿,豆香是来向您请罪的。您和大叔为我着想,我没领情,还给您们丢人添堵,实在是太不懂事。”   刘氏客套回答:“都是过去的事,别提了。你娘给你找了门更好的亲事,我们也都替你高兴呢。”   豆香用沾了辣椒粉的袖头擦了擦额头,辣气瞬间冲进她的双眼里,霎时就红彤彤泛起泪花,她酝酿起情绪,装出委屈的神情道:“婶儿,都怪我不识好歹,现在后悔也没法子了,我才不想嫁给那李家大郎。”   刘氏和豆英都没预料到这出,彼此交换个眼神,双双掩藏住惊喜,开口问豆香:“那李家有上百亩水田,在镇上还有一个铺子,底子厚着呢,家里还有贵人姻亲,你为何不想嫁?”   豆香继续演戏,“再好也是农户,我这样的好样貌,难道就只能给屈屈庄户人家做继妻,还不如给于大户做妾,好歹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豆英忍不住道:“可那李大郎才二十出头,一表人材,还是家中独子,前妻也只留了个丫头,怎么也比……”她的话被刘氏一记眼刀子打断。   刘氏这回子浑然不见刚才的冷漠,脸上有了笑意,语气也全是热乎劲,“香儿你说得极是,李家再好,如何能比得上咱们武台镇上的首富?于家多有钱,你娘最清楚不过,毕竟她是从于家放出来的。我当初想把你嫁过去,就是不想埋没你。谁知你和你娘却……”   后娘于娇杏以前居然是于大户家的丫环,怪不得在豆香的记忆中,她从头到尾都不赞成继女嫁过去做妾,还告诉豆香于家的种种不堪以及做妾的低微卑贱,并怂恿继女反抗斗争。   于娇杏到底是出于好意,还是故意坑害?如果是后者,那真真是蛇蝎心肠。不过现在不是为此分心的时候。   豆香故意说谎,“我之前不肯答应,都是因为娘告诉我……”   刘氏赶忙问:“告诉你什么?”   豆香装作懦弱地缩缩身子,“娘跟我说,于家主母可凶悍,还会虐待妾室,我一听,怕极了,怎么也不敢应,才有了后面这些事。”   豆英明白了亲娘的意思,帮腔道:“哪有的事!隔壁李家村的桃心姐姐嫁过去后,过得极好,从来都只夸主母公道大方,待妾室像姐妹一般。”   刘氏:“我娘家和于戚氏是同一个村的,别的不敢担保,但她绝不是那样不堪的人。”   豆香不解:“娘为何要对我说谎?”   豆英口快:“毕竟是后娘,隔了一层肚皮,她能真心为你考虑?”   “豆英!你小婶也是你能说道的?”刘氏训斥完闺女,又和气地继续劝说豆香,“你娘也是为你好,给人做妾,到底是不如做妻,就算于家家财万贯,就算以后日子快活舒坦,到底说出去不好听。”   豆香在回话中透露出自己对后娘的不满,“她当然不想我好,我现在才知晓,谁才是真正为我好,谁才是包藏祸心。”   而后她朝着刘氏的大腿扑过去,哭着恳求道:“婶儿可要给我做主,反正这李家我瞧不上,您还是帮我应下那于大户,若是我得了这十金的聘礼,我愿出一半助磊哥读书!”   刘氏和豆英赶紧扶起她,这下心里是真乐意了。 第4章 成事   不过这事,豆刘氏也不能做主,她还得跟丈夫商量一下。   豆宗元听闻后,心中产生几分怀疑,“李家那么好的条件,她竟然瞧不上?”   刘氏鄙夷不屑道:“还不是觉着自个脸蛋好,穷着折腾呗,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出身,连李家那样的身家、李大郎那样的人材都入不了眼,难不成还想嫁给那王孙公子不成?先头不愿给于大户做妾,现在估摸着没有更好的,就后悔了。哼,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就是该给人做妾的命!”   豆宗元皱皱眉,说道:“因着上回的闹剧,惹毛了于家的管家,再去寻人,别说那原定的介绍银子飞了,怕是还要自己割肉送礼呢,赔本买卖谁愿意做?反正我不干。”   刘氏语带窃喜,“听那丫头的意思是,是想把这十金瞒着于娇杏占了,然后分五金给咱们。当家的,五金就是五百两,够咱们磊哥儿考两次秀儿呢。况且,我琢磨着,咱们豆英长得也俊,性子又爽利,在这豆老庄里,谁人不夸她能干?正好跟那李大郎是良配。”   豆宗元问道:“怎么又扯上英丫头?人李家瞧上的就是豆香的美貌,咱丫头俊是俊,但哪能及得上她?李大郎能同意?”   刘氏激动道:“怎么及不上?咱丫头有个秀才爷爷,有个里正爹,还有个出息的兄弟,除了长相,哪处不比那丫头好上一头?”   豆宗元犹豫:“可这事还得李家愿意,咱们做不得住。”   刘氏早有谋划:“凡事都在人为,当家的,你多和李家的说道说道,我瞧这事没准真能成。要知道,那李家可有位亲戚在平邑做大官人,以后做了亲家,还不会提点咱们磊哥?”   豆宗元搓搓手,寻思着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半响才回答刘氏:“你说的倒是有几分意思,我再去跟爹商量会。”   刘氏眉欢眼笑地应好。   也不知道豆宗元是如何说服豆老爷的,没过两天,刘氏便借探望豆香儿的独处时刻,把接下来的安排都给她讲明,“你叔说了,明日就去于大总管家疏通,定把此事给你办好了。银子就按你说得算,只是你爹娘那里?”   豆宗华素来是不管事的,小事听娘子,大事听豆老爷子的,也不会为此事闹起来。刘氏问得其实就是于娇杏那儿能否说得过去。   豆香心想要听后娘的,命迟早得交代了,哪里还顾忌那么多?她上辈子和妇人打得交道多,对她们的品行和心思,还是能识别一二,这于氏给她感觉很不正,不义就不义吧。   她于是回答:“婶儿您也知道,我爹只听娘的吩咐,娘她毕竟不是我亲生的母亲,又和于家那样的关系,怎能帮我?这事还请婶子暗中行事,万不能让她知晓。”   刘氏连连点头称允:“我省得……我省得……”   另一面,豆宗元买了合宜时节的好礼,前来拜访于家大管家,以求把侄女送进去。   于大管家本一见着他,就气哄哄地推搡着挤他出去,被豆宗元使命塞了银子后才消停下来,收下一车好礼,谁都不会真和银子和礼物过不去。   于大管家随后请豆宗元看坐,并吩咐下人上茶,自个儿则端坐在主位,闭目养神,他干瘪瘦弱,驼着背,像个立在贡廊里的地主老儿。   豆宗元也不敢坐,立在一旁,点头哈腰,言辞恳切地道出此行的目的。   于大管家本想一口回绝,却忽然想到前日老爷和夫人同时给布下的任务,又迟疑不定。他是见过这豆家小娘子的,确实是难得的美人坯子,不然他也不会把人推给自家主子,谁知那小丫头才十三岁,竟有如此之大的气性,害得他在主人那儿失了些颜面。   人美是其一,性子也得好,不然以后出了事,这锅还得他这个荐人来背。性子傲的倔的,绝对使不得。不过,听这豆大爷的意思,那豆娘子好似是转过弯来了。   他倏地睁开双眼,试探着问道:“你说的这事,到底是谁的意思?也别想着瞒我,我总有能查清的法子,到时候,可就再无商量的余地,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这话说的豆宗元有些害怕,妻子的话到底有无水分,他也没亲自探过。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顶上:“都是我那侄女后悔了,瞧不上李家的亲事,特地求我来您这儿找路子,巴望着能到于家做个富裕闲人呢。您要是觉得忌讳,也别顾我的脸,直接跟我道明,我也好回去让那丫头死心。”   于大管家什么眼力,自然知晓这豆大爷并无虚言,得了这答复,心里也亮堂起来。这么说来,这豆香儿原来是个心机深厚,爱慕虚荣又贪享荣华富贵之人。   人美,心又贪,出身还是耕读之家,简直太符合那任务的选人标准了。这豆家小娘子运气倒好,之前若是答应,那就是真给主人做妾。现在找过来,可不就瞎猫碰到死老鼠,还正巧避过李家那祸害。   所以说运道好才是真的好,讲不定这豆香儿日后真有造化呢。   想到这儿,于大管家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突然贼光一闪,人还是原来那姿态,只是这态度和语气却好了许多:“豆大爷,你也别干站着,赶紧做好咯。等会儿让老婆子置办几个小菜,咱爷俩好好喝一壶,唠唠嗑。”   豆宗元有种受宠若惊的快感,他知道这事是成了,想着即将到手的五金,他满是欢喜。 第5章 启程   喝完小酒,话完家常,办妥事,豆宗元怀里揣着新得的金叶子归家去也。他心里好似装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不得安生,兜着的心直到进了家门才稍稍放下。   刘氏跟在他后头,把房门掩好,急切地问:“当家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豆宗元这才从怀里掏出金叶子,得意地回道:“也不瞧你跟得是谁?这点小事,我能办不牢?这里是十金,你去把那丫头寻来,分五片给她,待她画押后,我立马给于大管家送过去,这事就算成了。记住,别让于娇杏那不安分的得信搅了局。如今咱们是上了于大管家的船,一点儿事都不能出,否则担待不起。”   刘氏盯着金叶子两眼放光,高兴稀罕地不行:“当家的,这下子,不仅咱们磊哥儿去平邑考秀才的银子有了着落,连英丫头也不愁嫁妆了。”   豆宗元想到这些,心里也着实欢喜,难得松快地抽起了旱烟。   刘氏哪里还坐得住,赶忙去寻豆香儿,想尽快把这扎手的事定下来,把那烫心的金子占住。   豆香儿也在家里干着急。原来今日,李家老太太带人前来相看她,颇为满意,和于娇杏也相谈甚欢,笑语连连。两家可谓是心有灵犀,都想尽早定下这亲事,相约着去那仁慈庵里测测八字。   豆香怎能不急?她怕再等下去,两家就要更换巾贴,那可就为时已晚,回天无力了。   不过,说来也巧,当于娇杏陪着李家老太太去镇上仁慈庵里上香测八字时,豆香儿以身子尚未复原推脱了这笼络机会,待她们走远,便也出了家门,想着去大房那儿问问情况,在半道上,就迎到了刘氏。   她赶紧随着刘氏来到大房,当着豆宗元的面,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半金子,捧着那卖身契粗略掂量,却发现,这张凭书上,并未涉及卖府成妾的字眼,只提了收为养女,任凭差使之事。还想仔细研究一番,这凭书却被豆宗元夺去。   他不耐烦地对豆香说:“你又不识字,还瞅什么?赶紧画了押,于大管家等我回复呢。”   豆香儿无奈在那卖身契上画了押,连多余的参谋机会都没有,就此定下自己的一生。   她有些伤感地想,像做贼一般,亲手把自个卖出去,还得谢天谢地,容易吗?重活一世,日子还是不好过呀。   豆宗元办事倒确实牢靠,不一会儿功夫,就把豆香的卖身契送到于大管家处,还带来他的吩咐,明晨就得出发赶到于家。   豆香儿得了信才离开。回到家中,于娇杏尚未归来,豆宗华还在田里做活,大人都不在,豆鑫不知道野到哪里去,只有豆姜正在庭院天井旁洗菜准备晚饭。   豆香儿走过去,从井中再提出一桶水,帮她一起洗。   豆老庄的下午从未有过此时的清宁,午后的日光映照在她俩生机勃勃的身子上,格外明媚喜人。   豆姜手里不停歇,嘴上却突然说起:“姐,你撞一跤后,就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豆香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不一样?”   豆姜停下来,用胳膊肘擦了擦头上的汗后才回答她:“你今天是不是去大房了?上次我也瞧见你去。你以前可最不喜欢豆英姐,哪肯上她家的门。”   豆香心想原来是为此事,她绷紧的心弦松缓下来,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低着的头不知何时抬起,与豆姜的双眼碰撞在一起,见到她清澈明亮的眼神,有一瞬间,她差点说出实话。   这时,小人精子豆鑫回来了,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跑到两位姐姐面前,伸手递出一个小篓子,里面装着刚采摘下来的新鲜黄桃,贴心道:“两位姐姐吃桃子,我今天跟着狗剩、南丫一块儿去武台镇上采的,可甜可甜。”   豆香儿心里一暖,用袖口给他擦去洋溢出的汗珠。豆花儿乐呵呵地接过黄桃洗干净。   豆鑫调皮地对豆香说:“香姐姐,我总算明白你为何叫香儿呢,身上真香啊。”   豆香刮下他的小鼻子,捏捏他的小脸蛋,忍不住亲了下他的额头,“小机灵鬼,嘴巴跟抹蜜似的,以后一定会招人。”   豆鑫朝她吐吐舌头,忽又想起什么,皱起了细细的眉毛,说道:“香姐姐,你别嫁给李家好不好?那李家……不好。”   豆姜斜了他一眼,嘲笑道:“你个小毛孩,懂些什么?人李家可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婆家,总比去做妾强!”   豆鑫对着豆姜做个鬼脸,又跑到豆香儿的身后躲着,继续说:“今个我们去摘黄桃,南丫家的狗跑进了那李家的庄子里,就被活活打死了,那李家下人霸道的狠,一点人情都不讲。香姐姐你以后嫁到李家,受了委屈,或是被打了,怎么办?狗剩他娘就经常被他爹打,过得可惨了。”   豆香儿温柔地摸摸他的小和尚头,回答道:“不会的。”   豆姜脸红红地安慰她说:“别听这小子瞎扯,你这么好看,真嫁到李家,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打你?”   豆香噗嗤一笑,“你害臊了吗?真是可爱。”   豆鑫在一旁帮衬,“姜姐脸皮子薄,动不动就脸红,这么大人,还不如我,臊不臊,羞羞~~”   豆姜也不干活了,拿起扫帚,追着豆鑫,满院子跑,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好生热闹。   豆香贪婪地把他们鲜明活泼的身影和欢声笑语映入脑海,明天她就要去于家了。   这天下午,豆家小院的这场打闹,怕会是她以后的人生中,无法忘怀的美好回忆,那么真挚,那么恣意,那么畅快!   次日,天蒙蒙亮,豆香就起了身,身旁的豆姜和豆鑫还沉浸在睡梦中,时不时动动身,啧啧嘴。她拿出两枚金叶子,分别塞到豆花和豆鑫的枕头下,摸了摸豆姜鬓角的乳发,替豆鑫缕了缕被子,这才轻轻地穿衣下床。   拿好早就备好的包袱,趁朝阳未起,晨露已降之时,来到豆老庄的村口。此时,有一鼎小轿已经等候在那儿,同时守着的还有两位轿夫和豆宗元。   见了面,也不多说什么,豆香低着头,走进了小轿。小轿开始规律的晃动,他们启程上路。豆香掀起窗帘的一脚,回头眺望逐渐远离的豆老庄,心里也产生一股别样的惆怅和离别的乡愁,让她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豆香,还是茴香。   朝阳终于升起,耀眼的晨光刺伤了豆香的眼,她禁不住放下窗帘,端坐在静谧黑暗的骄子中,她那双娇美的杏眼如夜明珠般闪亮。   不管是豆香,还是茴香,这条路,她都会走下去,且会越走越好! 第6章 训练   豆香是宝应八年七月初十进的于大户家,她以为当夜就会伺候于老爷,谁知于家规矩还不小,竟备着两位嬷嬷给她验身。   豆香也不惊慌,脱光躺平任由她们处置。   整个过程简直一言难尽。   一位身材粗重、长相平庸的嬷嬷负责验身,把她从头到尾捏过、瞧过后,显然很是满意,说道:“这位姑娘性子倒好,不像前面几位,摸一下就要掉金豆子,怕我们吃人似的。这样才好,方便我们做事,受的罪自然也少。我验好了,干干净净的完璧,身子也康健,没毛病。”   另一位嬷嬷身量偏瘦,面上浓妆艳抹,带着浓厚的风尘气,听完后陪笑道:“且这位小姐,身段最好,曲线玲珑,凹凸有致,腰细腿长。啧啧,再瞧这肉嫩得,怕比那羊脂白玉还要细腻几分吧。”   胖嬷嬷拍拍豆香儿的月匈和臀,大声笑道:“可不是,现在人还小呢,尚未开化。你且瞧好了,再过几年,白面馒头蒸出来,定是丰乳肥臀,极好生养的主……”   瘦嬷嬷讨好地接话:“鲁姐姐的眼力还能有假,这身段,这长相,以后也不知谁能有福消受。”   鲁嬷嬷只是回赞,却并不多说:“冯妹妹过奖了,若是这阅女鉴男的本事,谁能比得过你?”   豆香对她俩这番夸赞不以为荣,也不以为耻,却从她俩的对话中听出个令人意外的消息,于家买下她,好像并不是给于大户准备的,而是另有用途,并且这次进来的还不止她一人。   起身着衣后,鲁嬷嬷和冯嬷嬷亲自领着她,穿过曲折游廊,迈过花团紧簇的后花园,来到于府最隐蔽的一处院落,清幽阁。   不出所料,已有5位姑娘,先她一步,搬了进来。彼时听见外面的声响,都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站在庭廊里,好奇地打量着豆香。   鲁嬷嬷见人都齐全了,冲各位姑娘道:“最后一位姑娘也来了。她叫豆香,年十三,是豆老庄人士,以后就跟大伙儿一块学规矩,你们也介绍下自个儿,好让新人认认。”   一位脸颊略显绯红的姑娘首先开口:“豆姑娘好,我名叫严俏玲,是平邑温水人士,跟你一般大,以后叫我俏玲即可。”   豆香见她容貌秀丽可爱,一双眼睛灵气涌动,不由心生好感,朝她微笑点头:“俏玲姑娘声音真是好听,比那黄鹂鸟鸣还清脆。”   严俏玲受了善意的鼓励,打开了话匣子,和豆香友好地攀谈起来。   随后其余姑娘们也纷纷开口,加入她们。交谈之间,豆香也对众人有了大概了解。   一位清雅秀美、温婉如玉、晶莹剔透的姑娘名叫葛惠芳,年14岁,并不是平邑人士,而是来自楚王封地关隆平原,是戚氏的远亲。   一位出尘脱俗、眉目间散发着一股书卷清气的叫张引娟,年15,其父是位秀才老爷,她也不是平邑人,出自偏城云岭。   还有一位眉目如画、柔情绰态,有说不出的柔媚细腻,名曰钱雪儿,是平邑白彦人士,刚满14岁。   最后一位年15,是武台镇上人,叫夏月仙,她可了不得,凤眸潋滟、媚眼勾魂、笑容妖娆,连豆香都不由自主看失了魂,在心中暗赞:此女真绝色也!   此5人也在暗暗打量着豆香儿,肌肤如脂、眉若轻烟、杏眸流光、唇若点樱,不施烟粉不著环佩美丽出天然,与夏月仙相比,也毫不逊色。   再细问她的出身,乃耕读之家的姑娘,还是秀才的侄孙女。五人暗自心惊,各怀心思,暂且不表。   姑娘们刚聊得热乎没多久,就被鲁妈妈打断,“既然最后一位姑娘也来了,咱们今儿就开始练吧。这位是冯嬷嬷,以后就由她来教导你们。时间紧迫,都给我皮紧点,好生学着。”   她们心中都想问:练什么?为什么时间紧?不是来做妾的吗?   可这鲁嬷嬷面无表情时,活像个阎王,冷酷严肃,令人望而生畏。最终谁都没问出口,跟着冯嬷嬷,来到宽敞的厅室内,这里摆着6口大水缸,每缸装了7成的水。   没了鲁嬷嬷,姑娘都松了一口气。活泼好奇的严俏玲指着那6口大缸问道:“冯嬷嬷,这是要做什么。”   冯嬷嬷:“练缸,好了姑娘们,都给我坐上去。”   姑娘们很是不解,都不行动。只有夏月仙,听了冯嬷嬷的话后,熟练地坐在水缸沿上,她坐得极稳,缸沿不宽,却纹丝不动。   冯嬷嬷称赞夏月仙:“夏姑娘就做得极好,你们也都别愣着,敢进上缸,时间紧,可没功夫让你们白耗。”   钱雪儿是第二个行动的,只是她的平衡力没有夏月仙好,怎么坐也不得要领,不是滑到缸外,就是坐到缸里面,裙裤全湿透了。   豆香儿此时已经猜到这冯嬷嬷和夏月仙的来历,她虽不清楚于大户和戚氏的谋划,却明白她们都是这砧板上的鱼肉,毫无选择的余地。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也麻溜地坐起了缸沿。   冯嬷嬷还记得她的乖巧,指点道:“双腿尤其要夹紧,把力气用在臀部。对,就是这样,稳住了。其余的姑娘们别让奴家求你们,都请坐起来吧。”   剩下三人陆陆续续动起来,变扭又局促。   好在,这没头没脑的折磨,只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一位小丫环给她们六人送来一模一样的青裙罩紫衫,她们刚进内室换好,就开始新的训练。 第7章 养女   新的训练美其名曰摇花,由半老徐娘的冯嬷嬷亲自示范,只见她盘坐在层叠的宣纸上,腰肢宛如韧劲十足的杨柳枝,来来回回,不停歇地晃动,带动起臀下的宣纸规律延展。不过须臾功夫,待她起身后,原本规整的宣纸已如花瓣般铺成圆形图案。   豆香心下暗道,这冯嬷嬷果真来自烟花之地,那厚重的浓妆、灰败的风尘之气以及这身好本事,就是最好证明。   年岁稍大的葛惠芳和张引娟也瞧出门道,俱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   秀才闺女张引娟脸都涨红,又羞又恼,指着冯嬷嬷的鼻子质问:“说什么训练,这分明就是恶心下作的功夫,我们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能学这些玩意儿?”   葛惠芳琢磨不透戚氏的用意,不敢轻举妄动,只问:“冯嬷嬷,要我们学这些,是要做甚?”   冯嬷嬷脾气倒好,也不拿乔:“哎哟,各位小姐们,奴家不似那鲁嬷嬷,是家生子,只是受雇于于家,一个月内把你们调叫出来。这个中缘由,厉害关系,奴家也不知情啊!还请各位小姐也配合我,日头急,咱们都耽误不起。”   张引娟又问:“你是何人?来自何处?调叫又何解?”   冯嬷嬷支支吾吾不肯道出身份。   原本安定自若的夏月仙蓦然道:“她是暗门子里的冯掌柜,房中功夫一流,专做中转的买卖,低价买进容貌姣好的干净丫头,细心调解好了,再以高价卖到各大窑场里。在这武台镇上,谁人不知她冯四娘最擅此事,买人时都要光顾一二。没想到……如今却帮于家调叫我们。”   这番话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大石子,一时激起千层浪。   严俏玲心思单纯,从未遇到这仗势,惊慌失措道:“我们不是进来做妾吗?怎么还要调叫我们?难不成日后要把我们卖到不干净的地方?”   钱雪儿强装镇定:“不会,于家花重金买下我们,还请专人来调教,定是有大用场。惠芳,你是于夫人的远亲,她没有知会过你吗?”   葛惠芳咬紧薄唇,静默半响才道:“表姨她没跟我提过此事,我亦不知。”   四周静谧的可怕,六位姑娘们也不说话了,都各自想着心事。   冯嬷嬷不知何时退下,再回来时,带来了凶神恶煞的鲁嬷嬷。   只见她眉头紧簇,怒目圆睁,眼神寒气逼人,似利剑一般,要把人吞了一样,吼道:“都呆愣这做甚?还不快点连练起来。只有一个月的功夫,一盏茶的时辰都是好的,你们还敢偷懒?!”   张引娟胆子大,毫无惧色地回到:“当初不是说好的做妾?如今却像调教窑姐一样折辱我们,是何道理?若是真要把我们卖到那种地方,倒不如今个撞死在这里干净,还练什么练!”   葛惠芳瞧着鲁嬷嬷的神情越发不好,打圆场道:“鲁妈妈,您是表姨身边的老人了,您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何误会?表姨就算看在我死去的娘亲面上,也不会这般对我的。”   鲁嬷嬷气得青筋暴露,并未听进她的话,咬牙切齿道:“叫你们一声小姐,那是恭维,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主了。一个个都给我竖起耳朵听仔细了,你们都是我们于家花钱买来的人,那白纸黑字上写好的收为养女,任凭差遣。我们于家让你学,你就得学仔细了,让你伺候谁,那就是你的命。想死的话,就早点了结,别污了我们太太的眼。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死人可是一文不值,这收下的十金,全都给吐回来。不然,哼哼,别怪我们送你家人去吃官司。”   葛惠芳脸色煞白,双手紧握衣裙,强压住心中的耻辱,憋着、忍着不回话。   张引娟想起了什么,倏地瘫倒在地上,整个人就像失去生气的布偶娃娃,颓靡不振。   鲁嬷嬷却还是不肯放过她们,“张姑娘和葛姑娘,心气太高,得好生打磨一下。冯妹妹,给她们上束腰衣,什么时候服气了,什么时候脱下来。咱们于家花钱雇你,可不是让你来做好人的,该做的事,都给我办好喽!”   冯嬷嬷赶紧伏身点头称诺。   这束腰衣,就是在腰身处装上收拢的绸带,穿上后,再抽紧绸带,可让腰身瞬间变得婀娜纤细,但所受之人却是连气都难喘,更别提吃饭,长期以往,这人这腰自然就瘦下来了。   冯嬷嬷得了训,也不敢手下留情,在鲁嬷嬷的监督下,把张引娟和葛惠芳勒地眼泪都下来了,最后还在打结处上了个小锁,防止她们私自松缓。   鲁嬷嬷瞅见她俩受了罪,心里才舒服,冷眼一扫四周,解气道:“如何?束腰衣的滋味不好受吧。下次再敢犯,就叫你们尝尝那裹小脚的滋味,还敢给我犟?”   严俏玲和钱雪儿都缩着脖子,全身都微微颤抖,显然是畏惧得很。   豆香儿从见到冯嬷嬷起,就猜到了这以后的遭遇。因而,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她明白,命根子攥在别人手里,从来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瞥一眼正在受罪的两位姑娘,感慨到,到底是年轻,不知道忍字怎么写。又瞅瞅泫然欲泣的另外两位,唉,小丫头们,经不住事。倒是那从头淡然到尾的夏月仙,着实引起了她的瞩目。   得,本都安心做妾了,却出了这事,成为于家名义上的养女,不知日后前程。   罢,既来之,则安之,养女就养女吧,总算不用死,也能有口饭吃。现如今,活一天赚一天,都是她的造化。   想到这处,她整个人都通透明白了。   最后再偷瞄下唱黑脸的鲁嬷嬷以及白脸的冯嬷嬷,豆香下定决心,这做好养女,得从拍好这两人的马屁开始。 第8章 争执   这事过后,谁都消停了。   冯嬷嬷再命姑娘们扭动起腰身时,无人敢不应,因为鲁嬷嬷就守在一旁虎视眈眈,盼着、寻着她们的过错。   只是除了夏月仙和豆香,其余人都有些局促和羞愤。豆香儿虽然是根老油条,面皮子厚实,奈何实在缺乏此方面的经验,动作生疏又僵硬,不过态度极好,学习地很是认真。   她从做茴香时起,就是这样的人,对能学到的事情,极为热忱。她心里总觉得,能有机会,学到新事物,那就该把握好,决不能浪费,说不定日后就有大用处呢。   当初,她在仁心庵里做小尼姑时,师傅们让她们炮制配药,她记住了每个药材的写法,因而被主持离心师太相中,收为徒弟。从此,她得到习字的机会,她记住了每个看过的字。于是,离心师太开始教她妇科方面的医术以及药材的知识,她又记住了每个疾病的断论和处理,以及每个药方的内涵,当然还有那仁心庵里的阴私。最后,她又学会了如何去和那些心里充满怨气、满肚子弯弯肠肠的妇人们打交道,成为了名义上的点灯师傅—令贤师太。   她上辈子不能说也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在那吃人的仁心庵里,总要同流合污,做些昧良心的害人事,才能活下去。   对,作为一名被抛弃在庵堂里的婴孩,她确实努力地活了下来。跟她一同开始进门的婴孩、幼童、姑娘还是妇人们,没有谁活得比她久——整整二十八年。若不是因着年幼时就接触那些害人的有□□物,伤了底子,恶疾缠身,英年早逝,仁心庵里的下一任主持之位十之八九会是她的。   害人之事,她都学过,也学得精通,这伺候男人的本事,怎么就不能学呢?   谁知道她日后会遇见怎样的人,谁能料到以后的事。指不定,此时所学,会改变她以后的运道。   此刻,她可以笨拙,可以稚嫩,却不能不摆正做事的态度,须知道,这谦虚卑微听话的姿态,有的时候,就是讨好某些人的最佳法子。   所以,六人之中,夏月仙无需多学,做得最好,令冯嬷嬷最满意,被称赞的次数也最多。   但鲁嬷嬷却看豆香最顺眼,觉着这丫头是个可教之才,私下里就耳语冯嬷嬷,让她多为提点这小娘子,冯嬷嬷遂而最是看中豆香,对她教导的格外仔细。   这摇花本来预计在两个时辰内完成,不过,今天被耽误了,而鲁嬷嬷又有心惩戒,最后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才结束。   此时,天已黑,姑娘们身心俱疲,讷讷地准备回房休息,明个寅时就得早起接受周全的训练。   没想到,这节骨眼儿却出了茬子。   原本和夏月仙同住的钱雪儿,怎么也不肯跟她再进同一个屋子内睡觉,刻薄尖酸的嘴脸不见丝毫柔美孱弱,连嗓门也拔高,说的话也刺耳:“夏姑娘,我就是好奇,你怎知冯嬷嬷的底细?你怎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功夫?你那长相和作态,瞧着就是戏文里常说的狐狸精,我才不跟你来路不明的人同住。谁知道你是不是跟那冯嬷嬷一路货色。”   夏月仙还是那副云淡风起的神情,回问她:“这清幽阁里,统共就三间厢房,你是想让谁跟你换吗?”   钱雪儿最看不惯她全然不在乎的模样,为此更为愤然,她从小就是骄纵养大,我行我素惯了,声音更加高亢:“谁高兴谁住,反正我是不乐意跟你一个屋,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脏东西,会传给别人。”   葛惠芳素来是个爱管事的,她心里也怀疑着夏月仙的出路,所以是向着钱雪儿的,不过表里,却端出另一副姿态:“雪儿妹妹什么话,你这是误会了。咱们进来时,都是验明正身的,夏姑娘怎会来自那不干净的地方?你快给大伙儿解释一番,好让我们放心。”   夏月仙丝毫不领情,脸上带着些许嘲讽,说道:“我5岁时就被卖到暗门子里,带我的师傅是那冯四娘的对头,时常跟我们说道她。所以,我知道冯嬷嬷的底细,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功夫。我跟她不是一伙儿,不然也不能傻到告知你们她的底细。后来,我因为长相狐媚,被师傅以极高的价格卖到了武台镇上最盛名的窑馆春香暖院。不过,我还没开包,就被于大户相中,本来是买来做妾,谁知进来却是另一番情景。我是来自不干净的地儿,谁要是不乐意搭理也无妨,我夏月仙敢说出来,就不怕你们置喙。”   豆香儿听着,对这位光明磊落,敢作敢为的夏月仙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好感,低垂的双眸里映射的全是惊喜的光芒。   可钱雪儿却像抓住了把柄似的,气焰不断上升,“好啊,你竟然没有一丝的羞愧之心,还敢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像是多大的荣耀似的,真是恬不知耻。你这样的人,谁敢跟你住?姐妹们,咱们都是正经人家出身,还有人是秀才老爷的亲人,怎能跟这样的人混为一谈,要我说,得同心协力把她赶出去才是!”   葛惠芳其实也想赶走夏月仙,倒不是因夏月仙出身不好,而是因为夏月仙实在太美,以后定是个障碍,就算前途未卜,她也想扫除一切潜在的威胁。   不过,她可不想担责任,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无脑的钱雪儿来做这个恶人,她再肆机煽风点火,促成此事。   张引娟身上缠着束腰衣,吸一口气都难,累了一整天,浑身匮乏,再加上心中郁结,听闻自己也牵涉此事时,甚是恼怒。可吃一堑,长一智,她勉强压住脾气,说道:“无妨,钱姑娘不想跟夏姑娘住,那就跟我换吧,你来跟豆香妹妹同住。”   豆香瞬间抬头,露出委屈的表情,娇娇喊道:“我也想跟夏姐姐同住,不如我来跟钱姐姐换。” 第9章 后续   张引娟倒有些意外,定睛瞧了豆香一眼,却被她眼里闪烁的勃勃生机感染,心里溢出欢喜,说不出反驳的话:“既然如此,干脆,夏姑娘就搬到我和豆香妹妹的房内,反正炕上大,多添个人也不打紧。”   豆香儿忙说:“可不是,我在家里,就跟弟弟妹妹一起睡,少个人,还不习惯呢。夏姐姐,搬过来,就是帮了大忙!”   夏月仙被她二人的邀请惊住,尴尬地收住住呼之欲出的感动,点头忙道:“好,多谢,我这就去收拾。”   秀才的闺女和侄孙女都没为难夏月仙,甚至还争着要她,可让钱雪儿弄了个没脸。她憋得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跺跺脚,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眼里含着泪珠儿,泫然欲泣道:“你们竟然帮她,联合着欺负我。”   偏偏豆香和张引娟都不吃这一套,一位装傻充愣,一位置若罔闻,并不理会她。   钱雪儿眼见着就要发作起来,却被葛惠芳制止,“雪儿妹妹莫恼,现你也不用跟夏姑娘同住一屋,也算是得偿所愿,还是回去休息吧,若是再闹下去,招来了鲁嬷嬷,可就不好了?”   钱雪儿还死鸭子硬撑,犟着不肯答应,胡搅蛮缠拖累着所有人。   葛惠芳见目的没有达成,便在心中暗骂钱雪儿这个光会搅事却全无本事的蠢货,才片刻功夫,就把一半多人都得罪光了。   可她也明白,这样的人,最不用防备,总闹不出什么名堂,哪像看走眼的张引娟和豆香,不按常理出牌,揣摩不到心思,才让人心惊不安。   葛惠芳因着是戚氏的远方亲戚,总不想把事情闹大,传到上面去。所以,好说歹说,才哄好钱雪儿,说服她消停了。   只是,现如今,钱雪儿怎么也不肯一个人住,偏要挤到葛惠芳和严俏玲的西屋。夏月仙则收拾好行李,搬进了豆香和张引娟的东屋。   等大伙儿都回房,一切才算终止。   于大户家最不缺的就是金钱和使唤的下人,有心训练这些女孩儿,对她们倒也大方,物资上毫无亏待,衣物、首饰、胭脂水粉,都是最上乘的,更别提生活上的供给,可以说是十分周道。   连晚饭都安置了整整八层盒笼,小菜、粥糜、点心、果蔬,种类齐全。   豆香儿将矮桌抬至炕塌上,把层层叠叠的食物逐一取出,转眼,小桌子就被摆地满满当当。“张姐姐、夏姐姐,可以吃晚饭了,都过来吧。”   张引娟腰身被束得忒紧,胃口也受到影响,心里也沉重,手中的筷子,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反反复复,还是没有动口。   夏月仙回到屋后,话就更少,眼睛飘忽不定,似是在想什么烦心事,眉头越锁越紧,连筷子也没有碰。   豆香儿像是没看见她俩的失神,自顾自开动起来。她是真饿了,左手捏一块枣泥糕,右手举着筷子夹了一片藕肉,胸前盛好了山药莲子粥,嘴里正嚼着乌鸡嫩肉,眼睛还瞄着那盘酒酿小丸子,比那逃荒的难民还要饥渴。   张引娟和夏月仙也不知不觉从原本的思绪中走出,聚精会神地盯着狼吞虎咽的她。   豆香儿喝完最后一口乌鸡汤,擦了擦嘴角,冲两人俏皮一笑:“不怕你们笑话,我生凭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好物,难免忘我投入,还是有钱好啊。唉,人生嘛,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吃饱喝足睡安稳才是首要大事,其余的,顺其自然,说不定,就会有好事等在前面呢!”   夏月仙怅然若失道:“谁知道,等在前头的不是坏事呢?”   豆香儿回到:“那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斗啊。”   张引娟神色晦暗:“我们这样的处境,别说好事,就怕深陷泥淖,无法自拔,也不能了断。”   豆香挥挥手,拍拍小肚子,笑道:“不会,只要活着,只要肯上进,就会有好事发生。老天爷从来都是公道的,自有它的安排。”   夏月仙好奇问:“你不过是个小丫头,却像是那得道高僧似的,看破世俗。”   张引娟眉眼含笑,“可不是,装老成的小模样,还挺招人爱的。”   豆香把小桌子推到她二人跟前,嘟囔着小嘴,含糊地说道:“吃饭,吃饭,想那么多,能有何用?”   一番话下来,总算说动了夏月仙,她举筷秀气地小口小口地吃起饭来。连受着罪的张引娟也尽力用了些汤粥,好似腹内存些吃食,心也舒坦些。   她们终究是受了豆香的影响。   翌日,张引娟主动找鲁嬷嬷低头赔礼认了错,当时就被松了束腰衣,比葛惠芳还要早一步,跌破众人的眼镜。   而夏月仙的脸上也少了些许淡然,多了些生机和风采,竟比平时还要美艳几分,惹人愈加眼红。 第10章 目的(上)   外面的天还是黑沉沉的,于府清幽阁的厅堂内,已点上了灯火。   冯嬷嬷吊着嗓子喊道:“姑娘们走好。”   六位少女轻移莲步,摇曳生姿。   冯嬷嬷继续喊:“姑娘们转身。”   六件翩翩青衣裙摆曼妙晃动,未有丝毫不悦声响。   冯嬷嬷:“姑娘们抬头。”   六双美目同时抬起,似云烟浩渺,如水光潋滟,霎时,满室生辉,熠熠照人。   冯嬷嬷的声音中便多了份喜悦,“姑娘们……”   ……   近一月,每日寅时至戌时,受着这冯嬷嬷的教导,间或被鲁嬷嬷盯梢,这日头既充实又紧俏。   唯一受苦的时候,便是练身子和功夫,前者就是怎么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柔软、婀娜,后者即指练缸、摇花等床上功夫。   因着鲁嬷嬷的一句时间紧迫,姑娘就得日复一日的操练。什么琴棋书画、唱曲跳舞这些需要慢火候调制的才艺统统没法子练,除了练身子和功夫,也只能从言行举止这四方面进行教导,不求知书达理、气质过人,但求进得了闺房、勾得了男人。   好在连日的劳累取得显著的功效,至少姑娘们现在从乡间的野花变成了暖房娇花,上得台面,拿得出手,带出去也不至于给于家丢人。   冯嬷嬷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觉得辛苦没有白费,没辱没多年经营的名声,也对得起于家出的那一大笔教习费,遂很是盼着这约定之日到来。   姑娘们可跟她的心思恰恰相反,随着时间的临近,越是焦躁不安,对这决定命运的一天十分畏惧,只求能来得更晚些。   不管是期待还是抵触,这一天还是到来,然后又波澜未惊地渡过了。   次日也是,三日、四日……鲁嬷嬷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冯嬷嬷和姑娘们暗自心惊:说好的一月之约,说好的日子紧迫呢?怎么日头过去了,反而风平浪静?   所谓反常即妖,这下连豆香儿都坐不住了,搬着手指头数这过去的每一天。   这样煎熬地又过十日,鲁嬷嬷终于再次露面。   豆香从来就没觉得鲁嬷嬷那张严肃的脸孔如此和蔼可亲,连带着声音都动听许多,“太太请诸位小姐们过去。”   这是要安排了?   此时,谁还顾得上细想,原本的畏惧与抵触,也成了急迫和焦灼,走的步伐,也比平日练习时,宽了几寸,快了几分,就算戚氏所住的东院正房距离偏远,也没费多少时辰。   她们随着鲁嬷嬷到达,低头鱼贯而入,齐齐伏身向当家主母行大礼。   戚氏看起来心情尚不错,语调温和,含着一股亲近味儿,“可算让我见着了,都抬起头来。”   豆香儿随着诸人应声抬头,看清了戚氏的长相,和上次在仁心庵见面时相比,并无多大的改变,还是一样的瓜子脸,一样的秀美凤眼,连眼角的皱纹都没多长一根,可见过得极好,保养得宜。   “惠芳,快坐过来。”戚氏斜卧在软塌上招手。   葛惠芳像是得了天大的恩惠,疾步上前靠着她端坐好,眼里透着无法言喻的喜悦。   戚氏拍拍她的肩背,心疼地说道:“瘦了,可见是这些日子真受了苦,鲁嬷嬷就是太过严厉,凡事一板一眼,不懂变通,也不知让你们松快一下。”   葛惠芳连忙诚惶诚恐:“表姨,惠芳吃得好,睡得香,就是身子不争气,怎么也胖不了,哪里怪得别人,鲁嬷嬷平时对我们照顾有佳,感激都来不及。”   她这话说得通达,戚氏听后满意地点点头,笑得更加明显。   鲁嬷嬷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弯着腰,低着头,只回了一句,“老奴知错,定不再犯。”   豆香立刻明白了为何鲁嬷嬷这样粗犷之人会得戚氏青睐,对别人不屑一顾,只对一人敬重,这样的奴仆才是主人真正需要的下手。   戚氏环顾其余人,柔声道:“你们也都坐吧。”   她话声刚落,就有小丫头们搬着小垫椅子放至豆香等人身后,待人人坐定,又悄声有序地离开。   戚氏这才再次开口,“想必你们也知道,我和老爷,共生有三子一女,且不提我那三个孽障如何,倒是我的长女,早早就嫁到平邑城,离咱们这武台镇,也有些路程,经年见不着几面。我实在是思女心切,偏偏两个成婚的儿子生下的也只有孙子。于是和老爷商量,收些养女,寄养膝下。你们啊,就是老爷和我的半个女儿,都别拘束着,把咱们于府就当成是自个家。”   六人心想哪有这等好事,谁也不敢应诺,面上却对戚氏更加恭敬。   戚氏是个深谋远虑之人,行事也爽快,并不一味地做那表面功夫,她继续道:“今个咱们母女七人聚在一堂,也就说些交心的亮堂话。我的长女嫁给那荣家六爷已有十五载,生有三子,如今也成了当家主母,她是个贤惠的,就想给丈夫备着些身家清白的美貌女子,挑选出合适的,再正式纳入府中去做贵妾。”   原来是给女儿挑选固宠的妾室。   六人听完,神情各有所异,不再一致。   葛惠芳若有所思,钱雪儿掩饰不住愁容,严俏玲一片迷茫,张引娟面带疑虑,夏月仙不为所动,豆香儿则在努力回想戚氏之女于莹的光辉事迹。   话说十六年前,于莹那可是武台镇上的风云人物,和豆香的母亲一起被称为武台镇双花,都是极美的娇人儿,但结局却相差甚远。   于家是武台镇上首屈一指的大户,地位显著,关系盘根复杂,找着门路,硬是把如花似玉的长女送给荣家的嫡幼子为妾。   要知道,这荣家可是平邑城第一大家族,在蒙山腹地也甚有名气。平邑之人或许不知道皇帝是谁,却不能不晓得荣家家主的威名。   于莹跟她娘一样聪慧能干,还承了她娘能生的本事,在正室的盯迫下,在和其他妾的较量之中,取得了喜人的战果,当当当生了三个儿子,也是荣六爷所有的儿子,可见荣家六爷有多喜欢她,可见她的手段和本事有多了得。 第11章 目的(下)   别人不知道,豆香儿却是明明白白,过去的十五年间,戚氏多次来仁心庵拜访主持,添香祭火,全都是为了这个女儿。   于莹也确实争气,为妾多年,在荣家赢得极好的名声。她的父母也争气,皆是有智谋和远虑之人,愿为她悉心谋划。她的弟弟也争气,于大爷在多年苦读之后,终于在三年前考上进士,成了七品县令。她的儿子更争气,长子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   她的敌人也太不争气,荣六爷的正妻身子不好,无法生育,常年缠绵病榻,终于在今年年初离世。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于莹便被扶正,成了正经荣家太太,还是嫡子的夫人,可谓是得了泼天的运势,成为平邑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奇女子,平民女子的楷模。   至于豆香娘,出身不好,性子倔强,不肯为妾,从了从小定下的娃娃亲,嫁给乡野莽夫为妇,虽无富贵,倒也安乐,谁能想她命短,刚生下豆香就去了。   这可能就是命吧。   戚氏道:“本是半月前,就该把你们荐过去,谁想荣家老太太上月忽得中了风,不肖几日光景,便驾鹤西去。荣家上下悲恸不已,荣六爷跟老太太感情最为深厚,最是伤怀,立誓要给老人家守孝一年,如此,便要耽搁此事。”   敢情这事儿要泡汤……   那她们这群被买来的美貌女子该何去何从?六人的心又收了收紧。   还好,戚氏本次的目的,就在于此。   戚氏又说:“我们于家算是有些家底,也认识些贵人,我和老爷也都是开明之人,愿助你们飞上高枝,去做那人上人。” 她凤眼隐着精光,不动声色,把众人的神色收入心中。   听这意思,是想把她们六人,送到别处为妾。   钱雪儿愁容不散,掩饰不住的失望,还有隐隐的愤然努气。   严俏玲是个懵懂的,不知世事,闻言更加不安,悄悄打量着大伙儿的反应。发现剩下四人都眉头紧锁,眼观鼻,鼻观心,静坐着,不敢轻举妄动。她就乖乖地学着,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戚氏染了凤仙花汁的纤纤玉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直到看够了,才收起手,说道:“当然想留下来的,我们也会继续派人教导你们,一年后,再行安排,你们瞧着如何?”   如何?   当然不如何,这就好比养猪的人问被养的猪仔,是把你们现在卖了呢,还是再养肥后宰了好呢。猪仔们想得全是快放生吧,阿弥陀佛。   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他们可是地主乡绅,又不是慈悲心肠的观世音菩萨。   于家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积累到此时的财富和地位,如今还通过貌美的闺女,攀上了荣家这棵大树,眼瞅着就能真正步入上流圈子,谁能阻挡他们去拉拢人脉?谁敢阻止他们去讨好世家大族?   至少她们六人是不敢的,戚氏捏着她们的卖身契,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人灰飞烟灭。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谁才是有脑子的,谁才是这批人中的领头雁。   豆香从自个位子上起来,朝戚氏方向噗通一声跪下,求道:“小女名豆香,年十三,身子尚未长开,还请夫人多养一年。大恩不言谢,小女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夏月仙和张引娟对豆香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也立即跟着跪下,“月仙、引娟,也愿自留一年,听凭夫人处置。”   葛惠芳只好放下心中纠结,下了软塌,跪在戚氏身边,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道:“表姨,惠芳舍不得您,还请您多留我一年。”   严俏玲摸不清行情,却也不笨,随着大部队一起求戚氏相留。   钱雪儿才从心绪中回过神来,迅速跪下,心中又燃起希望。   六个丫头,一个执拗,一个迷糊,一个她不喜,剩下的倒是真有些头脑的,值得栽培一下。   戚氏对此很是满意,至少花了60金,没有全然白费,执拗的迷糊的讨厌的调叫好,再卖出去,也不会亏了,聪明的好好教导一番,可大有用处。那个叫豆香的很是不错,瞧着年纪最小,姿色却跟青楼花魁出身的夏月仙不相上下,行事又果断,还能让张秀才的女儿跟随,真是个可造之才!至于葛惠芳这个白眼狼,绝不能久留,她得想个法子弄走。   戚氏此番试探,也算达成所愿,便以身子匮乏为由,让丫环们领着六人回去。   鲁嬷嬷瞅着屋里没外人,这才凑到戚氏身边,恭敬地问道:“夫人,是要请谁来教导?”   戚氏略一思忖,回到:“那冯嬷嬷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却也有些本事,就让她教着身上功夫。至于西屋里的那三位,就由你来亲自教导规矩,尤其是葛惠芳那个丫头,给我盯好了,切勿让她再见到老三。至于东屋的姑娘们,特别是那个叫豆香的,我很是看好,去请沈夫子吧。”   鲁嬷嬷心中一震,这沈笑梅可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当初为报戚氏收留之恩,给还是大姑娘的玉莹做了三年的教导嬷嬷,便让她受益终身。大姑娘嫁到荣家后,曾多次请沈笑梅出山助她,却被屡次拒绝。   鲁嬷嬷为难地说:“太太,沈夫子如今和侄子隐居在武台镇上,共享天伦之乐,怎会轻易出山呢?怕是不好请。”   戚氏笃定地回答:“本是如此,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侄子毕竟不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娶了媳妇的汉子,别说姑母,就连亲娘也少上心。沈笑梅用养老的钱养大他,给他建房买田,帮他寻了好进项,谁知他翅膀硬了,本性也就全露出来,偏要娶个破落户家的泼辣子,这两年被拾掇的与沈氏离了心。前些时候,沈笑梅生了一场大病,他别说看顾,还以老婆怀孕怕染病的由头,把人移了出去,称这天下就没有侄子给姑母养老的道理,可把沈笑梅的心给彻底伤到了。她病好后,欠下一大笔钱,想让侄子还账,没料到这小畜生,竟然敢去衙门诬告沈氏贪污他爹留下的财产。啊呸,没有沈氏,他能有个屁!老爷听闻此事,甚为惊悚,帮沈氏出面作保,赢了官司,可钱却要不回来了。如今沈氏囊肿羞涩,她素来又不喜欠人情,你只管去请,她定不会推辞。”   鲁嬷嬷应声而退,领命而去。   戚氏又叫来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吩咐道:“等老爷今个归家后,请他到我房里来一趟,就说有要事相商。” 第12章 变动(上)   于大户今日回来倒早,不用下人通传,马不停蹄地赶到妻子的正屋。   戚氏笑逐颜开地迎上来,“老爷今个回来的真早,可要在此用晚饭?”   屋里的丫头婆子过来伺候,却见他眉头紧簇地坐在那儿,遂偷偷瞧戚氏的眼色。戚氏让她们全出去,亲自给丈夫脱鞋解衣,端茶递水,捏腿揉肩,柔声问道:“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于大户深深地叹出一口气,道出一个震人消息,“平邑城失守了。”   戚氏愣住,没明白丈夫的意思,半响才问道:“夫君莫不是开玩笑,故意吓唬奴家?”   于大户表情凝重未回话,了解他的人都晓得,他此时有多认真严肃。   戚氏这才给吓到,惊恐万分,“莹莹!莹莹一家怎么办?”   于大户安慰道:“他们无碍,这消息还是女婿想办法告知我的。”   戚氏舒了口气,稍稍放心,才想起问:“这平邑城乃是蒙山腹地的主城,有重兵把守,怎会轻易失守?况且前些时候,钦差大人不是带兵才到平邑?若是开战,怎会不露出丝毫风声?况且我们女儿在平邑,有什么事,她怎会不递消息?”   “因为根本就没有内战,三月前,太师携天子之令,命钦差大臣,带三万精兵,前往蒙山腹地监察,平邑城主得知消息后,命以君侯之礼备之,因那钦差乃好色之徒,城内大族可以说是各显神通,收罗各色美人,荣家也不例外,女婿才让我们在民间收些美貌清白之人,以备不时之需。”于大户一向尊重和信任妻子,将近期之事向她娓娓道来。   他呷了一口水,润润喉,歇了片刻,继续说:“两月前,钦差顺利到达平邑,太守倾全城之力款待,深得他欢心,寻欢作乐,纸醉金迷整整一月,各路美人均被送入帐中,那钦差还不嫌够,咱们家的养女们眼瞅着,就要排上号,给送上去了。”说到此处,于大户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似有可惜,似有不平,也似有侥幸。   “一月前,太守出其不意,于宴会中诛杀失去防备与戒心的钦差,夺其军符,掌控三万人马,并令全城戒严,禁出进入,所以,咱们这一月来,才未收到女儿的消息。”   戚氏心思敏捷,仍觉得不可思议,“那平邑太守何德何能?三万人马没有异变?平邑的几个家族是吃素的,任其摆布?”   “他自然不行,不过,有人可以,就这么告诉你吧,现如今,蒙山腹地已是楚王囊中之物。”   戚氏这下才觉得理所当然,恍然大悟道:“所以,那太守是楚王之人,这场变动也全是楚王的布局。楚王终于……”   于大户接上妻子的话:“楚王终于反了。”   戚氏心头忽而涌上一股不安感,问道:“当家的,如今该怎么办?楚王反了,咱们离他的封地这么近,必受战乱牵连。”   于大户道:“这天下在佞臣郭郿坐上太师之位,携稚龄天子以令诸侯之时,已经乱了。咱们蒙山腹地之所以能安逸祥和,全因靠着楚王封地关隆平原,楚王早视为己物,暗中罩扶。你是深闺妇人,不知那偏城如云岭、凉州之地,是怎样的凄凉情景,天灾连连,苛捐杂税,还有外族骚扰,简直就是人间炼狱,能逃出来的,都是有些本事和门路的。”   戚氏听到此处也不免伤感,坐到于大户的怀里,轻声唤道:“当家的,你难道是要?咱们可赌不起。”   于大户:“自古富贵险中求,不试一下如何知道。况且楚王已占腹地,容不得二选,荣家居然还在观望,真是不明所以。”   戚氏有些生气地推开他的胳膊,“你好大的本事,荣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你却想沾上这棘手的事,看来是兴致高昂,为何回来时,却愁眉苦脸?”   这么一说,于大户就有些蔫,晒晒地说:“你以为楚王是谁?那可是太组皇帝的嫡传血脉,连宝应皇帝都没他言正名顺,这样的天潢贵胄,哪是我等小民能攀附上的?”   戚氏给气笑了,“哟,你也知道自个卑微,还妄想去投靠楚王,造反都寻不到门路,让人说你什么好?还有脸回来摆谱。”   于大户争辩道:“我气的是荣家,当家人胆忒小,毫无魄力,现在不扒拢楚王,还待何时?深谋远虑之人早就去投靠表心,他们却在关键时刻不作为。等着吧,荣家很快就会被挤下平邑第一世家的位置。”   戚氏道:“人家这才叫深谋远虑,小心使得万年船,谁知楚王将来是成是败?”   于大户叹息道:“妇人之见,真是妇人之见,本来天下诸侯都对佞臣当道不满,楚王一反,各诸侯都会跟着反,很快就要天下大乱。各诸侯中,楚王实力最雄厚,天下不敢说,统领陇西地区是无二话的。以后天下纷争,咱们都活在楚王羽翼之下。你说,除了讨好楚王,跟着他,还有别的路走吗?现在不凑上去,等以后就难喽。”   戚氏转过弯来,发现丈夫所言,还真有几分道理。   于大户又道:“罢了,荣家跌了跟头,就会反应过来,到时候,指不定就能用到咱们。那些美人中,可有资质上佳的?”   戚氏回到:“有两三位还不错。”   于大户催促道:“你给我细说一下。”   戚氏应允,“出身最好的是来自偏城云岭的张秀才的女儿,姿荣上佳,气质如兰,还会读书写字。”   于大户点点头,“有才有貌,出身还好,不错。”   “长相最妖艳的是春香暖院的头牌,还未破身,就被你相中,买回府中。”   于大户对夏月仙还是留有印象的,本来就看上她绝色容貌,干净身子,想买回来纳入妾室,谁知女儿传消息说是要收人,他只好忍痛割爱,没见到人,就送进清幽阁。   戚氏继续说:“不过,我最满意的,还是来自豆老庄的那位豆香,姿色不差夏月仙,出身不差张引娟,还是个懂事明理的。” 第13章 变动(下)   于大户听到豆老庄这三个字,略微有些不自在,清清喉咙问:“可是豆宗华家的女儿,他倒是个艳福不浅的,先后两个老婆都好颜色,养出来的两个女儿也都俊。”   戚氏凤眼一斜,凭生几分威严,直瞅得于大户讪讪地压下了头,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老爷以前没放过人家两个老婆,现在还想着人家女儿,论艳福,这武台镇里,谁能比得上您?”   于大户被揭了老底,也不见恼怒,脸上反而推起了笑,解释道:“夫人,你这话说的,人先头那位老婆,我可没沾过,后头那位,不是咱家的通房嘛,还被你放了出去,我可是二话没说过的。”   戚氏在这种事上素来是底气十足,完全处于上锋,直言下丈夫的脸面,“你还好意思提?先头那位娘子是个正派的,压根没鸟你,于娇杏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我怎能留她在你身边?早早帮你打发出去,祸害别人。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副死样子,怎么还想着她,连继女也不放过?”   于大户可以被揭老底,可以被下面子,却不能被冤枉,强辩道:“我对天发誓,自从那玩意想祸害老三,我就铁了心,再未想过她。这不是管家说豆家大女儿生的极好,才起了心思,不也没成,现在人姑娘成了养女,就更不会成,我什么时候在大事上糊涂过?”   戚氏瞧着他的眼神仍带着嘲讽和审视,总算没有再反驳,于大户吸吸笔直的挺鼻,俊朗的眉眼带着谄媚气,讨好道:“夫人,不过娇杏嫁给那豆宗华后,七月产下一女,名叫豆姜,据说长得不像她爹娘,偏偏有几分像我。倘若真是我的女儿,也不能不管不顾。咱们膝下只有三儿一女,多个闺女也好。”   要说于大户对戚氏有什么不满,那就该归到子嗣问题上,戚氏给他生了三儿一女,个个都是好孩子,他心里感激归感激,可也清楚,戚氏绝对是动过手脚的,不然那么多妾室,奈何都生不出来。若不是她的私心,他不会只有这些儿女,哪个男人不希望子嗣繁茂,他又不是养不起。   不过,戚氏其他方面真是没得挑,堪称贤妇典范,于大户满意之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还是希望有更多子嗣的,哪怕是个可能存在的庶女。   戚氏太了解他,知道丈夫的底线在哪里,于是缓了语气,与他商量道:“当初娇杏放出去时,我派人验过身,确认无孕才放人,但她一向是个有心眼的,不排除事先收买的可能。我想什么时候把那豆姜叫到家里来,咱们好生相看一下,最好是做个滴血认亲,若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也就是我的女儿,怎么能流落在外,受那些苦楚。”   于大户被戚氏收的服服帖帖,忙着夸赞:“我的好夫人,我离了你可怎么活哟。”   戚氏笑道:“你我本是夫妻,老爷敬重我,真心换真心,我也愿为老爷分忧解难。我打算请沈夫子出山亲自教导那三个养女,定会把她们训练妥当,以为我们于家所用。老爷若真是下定决心,便放手去做,奴家会舍身相陪。”   于大户顿时变得正经,站起向戚氏鞠一躬,感动道:“如此,一切就有劳夫人。”   话说,当于氏夫妇密谈之时,六位姑娘也分路先后回去。   豆香儿饿了,估摸着快至午饭时辰,便悄悄转了个弯,去大厨房里取饭盒。她力气其实真不小,不过提着八层食笼,久了,胳膊就酸痛起来,当时正行至后花园里,她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片刻,然后便偷瞄到钱雪儿鬼鬼祟祟的身影。   出于好奇,也出于防备,豆香轻声把食笼掩藏好,悄悄跟着钱雪儿,一路蹑手蹑脚,到达后花园偏北脚的小凉亭处,见其躲藏在亭旁假山前的藤架下,她就把身子隐匿到假山的背光处,两人一起窃听亭内之人的对话。   其中一人的声音很是熟悉,温柔缱绻,娇嫩欲滴,原来竟是葛惠芳,“明辉哥哥,下次万不能再来寻惠芳,被表姨发现,我定会被赶出去,你也知道,惠芳在这世上,再无亲人,最近之人便是你和表姨了。”   与她私会的男子,显然对她欢喜极了,语气怜惜与爱意,“惠芳,你我两情相悦,干脆一起去求母亲成全,她最疼爱我,一定会答应。”   葛惠芳劝道:“万不可,万不可,明辉哥哥,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是于家的三公子,芝兰玉树的存在,我乃是那飘摇的浮萍,怎么配得上你?”   于明辉激动地低吼出来:“我喜欢你,你也心悦我,怎么配不上?那些门第教条,我才不管!”   葛惠芳急忙用手掩住他的口唇,知道他一向容易冲动,不好直言,只能婉转相劝:“我的好哥哥,你的心意我知道,可这事急不得,必须从长计议,待你考上秀才再说吧。兴许表姨心头大喜,便允了呢。”   “再晚便来不及了,佞臣郭郿派钦差带兵至平邑监察,那人贪慕美色,姐夫传话下来,让爹娘帮着收些美貌的小娘子,候着随时送过去。今个我瞧见爹爹见了荣家的暗桩子,八成是为此事,你们就快要被送给那厮了。”   此话一出,葛惠芳、钱雪儿、豆香俱是一惊,葛惠芳忍住千头万绪,问道:“真是如此?”   “千真万确,所以我才急着约见你,就怕晚下去,再也无法相见。”于明辉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急促神情,恨不能立刻把眼前的女子娶进门。   葛惠芳不知在想些什么,嘴上喃喃道:“那我该怎么办?”   于明辉握紧她的双手,郑重道:“如今,就只好先委屈你给我做妾了,我对天发誓,以后定不会负你,就像姐夫对姐姐那般,到时把你扶正。”   葛惠芳却不信自己会有像于莹那样的运气,而且于莹经营多年,好歹做了世家幼子的媳妇,她给于明辉做妾,以后就算被扶正,也最多是个乡绅的儿媳妇,她图什么?若不是家道中落,她会沦落到自卖于家为养女?戚氏对她就像打发一个乞丐。   若是做妾,也该给钦差大臣做,以她的才貌和心机,还怕不受宠?到那时,不管是戚氏还是于莹,还是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都得被她踩在脚底下,玩在手心里。   葛惠芳推开他的手,说道:“明辉哥哥,先别急,这是件大事,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去,不然会被发现,等我理清了,再派人知会你。”   于明辉心中不舍,却也无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葛惠芳的脸立刻收住情深难以的愁容,面如冰霜,冲钱雪儿和豆香的方向冷冷道:“出来吧,我知道有人在偷听。” 第14章 设计   豆香拿不定葛惠芳发现的是钱雪儿还是自己,还是两人都给逮着了,还是都没逮着,只是试探,她决定先不出来,再等等。   钱雪儿没那么好定力,先一步走出躲藏的藤架,双手鼓着掌,对葛惠芳讽道:“惠芳姐姐好雅致,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跟情郎幽会。”   葛惠芳也不再伪装成知心姐姐,干脆撕下面具,冷言问她:“你想如何?直接道来,无需再说废话。”   “雪儿只想问姐姐,你真想给于家三公子做妾?”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何关?”   钱雪儿有些被惹到,怒回:“与我本不相关,不过要是我告诉了于夫人,你猜会如何?”   葛惠芳眼里闪过一瞬的狠毒,她脑中不停歇地想着可以解决掉钱雪儿的法子,却不得其解,只能忍住心情,装出不甚在意的模样,回到:“还能如何,明辉哥哥心里有我,表姨一向疼爱他,大抵会成全他吧。”   钱雪儿语气更加不满,“你好像还不嫌够?”   葛惠芳叹了口气,神态落寞又感伤,我见犹怜,潸然道:“都是做妾,还不如给那钦差大人做妾,至少,自己也能狠的下心,豁的出去。”   钱雪儿却指责问她:“于明辉是翩翩君子,又对你有情,以后肯定会疼爱你、怜惜你,那钦差大人你也听到,是个好色的,最多把我们当玩意儿,两相对比,你脑子进水才去选那什么钦差大人。”   豆香听到此处,由衷感慨,钱雪儿虽是个冲动易怒无脑之人,对这事却看得透彻,好像把自己全部的聪明才智都用在此处。   葛惠芳却不领情,确切说,她压根看不起钱雪儿,也听不进她的话,只回答:“人各有志,这就是我的抉择,雪儿妹妹莫再相劝。”   钱雪儿听出她的不耐,也不再兜弯子,道出自己的目的,“是啊,你有你的阳关大路要走,我也有我的独木桥要过。你不稀罕给于三公子为妾,可我稀罕,你得帮我促成此事。不然,我不仅要到于夫人那儿告你,还要去对于三公子说道,我要让整个于府、甚至整个武台镇,都知道你的丑事,看你还能不能去平邑给那钦差大臣做妾?”   葛惠芳怒火攻心,要不是此时正是青天白日,不好大动作,她连杀了钱雪儿的心都有了。不过,钱雪儿全盘托出,也让她找到处理这浑人的法子,她继续装弱,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钱雪儿见有空隙,赶紧乘胜追击:“哪里不好,你只管帮我做事,此后你去做大官的妾,我就安心在于府做妾,咱们都达成所愿,各不相关。”   “你打算怎么做?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钱雪儿听她的语气竟是要答应,便觉得此事成了大半,当下就说出自己的计划:“你只管帮我把于三公子约出来,然后给他下药,待我和他生米煮成熟饭,他和于家怎么也得给我个说法。”   豆香心想果然无脑就是无脑,禁不起夸,你丫卖身契在人家太太手里攥着,还敢给人儿子下药,还敢煮饭!一煮完,人家转手就把你给卖了,你一个破了身的,还能有什么好去处,到时候,才真是跌入泥淖,天不灵,地不应。   葛惠芳套出她的话,便有了底气,干脆道:“雪儿妹妹,你还是去告我吧,这事我没法子做,一旦被表姨知道,便是无法收场,随你怎么办,我认命了,恕不奉陪。”   钱雪儿哪肯放过到手的鸭子,强言道:“惠芳姐姐真不怕我去告?”   葛惠芳自然是怕的,不过她更怕戚氏的手段,“我是真不能帮,我们这些人中,只有我和明辉哥哥相熟,若是他出事,表姨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我,到时候,我就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被你告呢。”   钱雪儿尤是不肯放人,双臂牢牢钳制住要走的葛惠芳,言语中多了几分相求之意,“惠芳姐姐,你只要帮我把人约出来,后面的事,我自己来做,不会害了你。”   葛惠芳早就准备好说辞,就等她妥协,于是说道:“其实这事,只要找好背锅之人,连你也无忧。”   钱雪儿上钩了,赶紧追问:“惠芳姐姐,快点说吧,等我做了三公子的姨娘,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你想法子找人帮你去守西门的钱婆子那里传话,就说清幽阁内有人相约,约好时辰和地点。三公子便会如约而至,你事先备好美酒,让传话之人送过去,三公子等久了,自会饮用,他不甚酒力,等天色暗下来,你再过去下药,定能做成此事。”   钱雪儿思来想去,觉得此计可行,便说:“到时若是太太责问,我再一口咬定,是传话之人嫉妒我,故意设计陷害,毁我名节。”   “切记一点,表姨最是厌恶别人设计她的孩儿,你若是做了,就得咬定是那背黑锅之人的过错,若是让她知道你我的谈话,到时候就无法逆转了。反正话是别人传的,酒是别人放的,你是别人叫过去的,三公子酒醉乱行,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你就咬定死理,表姨为了三公子的名声考虑,最后也会纳了你,到时候再生下一儿半女,你还愁什么。”   钱雪儿窃喜道:“还是惠芳姐姐会来事,这事瞧着真能成呢。”   葛惠芳推脱说道:“这事可与我不相干,我可是什么也不知的,切记切记,都是别人的过错。”   “我省得,我省得。” 钱雪儿无法抑制心头的窃喜。   葛惠芳装作不经意地问:“药都准备好了吗?可别在这事上载了跟头,可没有第二次机会。”   说及此事,钱雪儿有些小得意,“我父兄是专门给那仁心庵里送药材的,与那里的师太相熟,我有门路能买些制好的药丸。”   葛惠芳果然提起了兴致,问她:“仁心庵竟然是做那买卖的?”   钱雪儿:“可不是,那儿的水可深,师太也不好做呢。”现在她对这葛惠芳怎么瞧怎么顺眼,也愿意跟她亲近,于是对她说了些秘闻和八卦。   豆香趁机离开,退回到藏匿食盒的地点,说起仁心庵里的药物,她一拍脑门子,才想起来,上辈子,临死前一年,她还能动的时候,把自己二十八年的所得都藏在了仁心庵那棵香樟树下,哎哟,重活一世,脑瓜还没缓过来,居然把这茬儿事忘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看来得想法子走一遭寻一寻。 第15章 往事   回到清幽阁的东厢内,豆香悄然地脱鞋上炕摆起饭菜。   张引娟和夏月仙,各自窝在两扇窗户边,一个津津有味地读书,一个细致地绣着香囊,见到她回来,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张引娟最先搁置好书本,嘴上叨念道:“就说你去哪儿,竟是去取饭,时辰还早,这就要吃了?”   夏月仙也放下手里的活计,帮腔说:“身量纤细,胃口倒不小,力气也大,脾气也见涨嘛,瞧那气鼓鼓的小脸颊。”   豆香儿总觉得重生的时候,肯定哪里出了点问题,为什么这两人,都喜欢学那些登徒子的做派,时不时地调戏她。   话是这样说,豆香儿却也没反抗回去,反而还有点受用。张引娟和夏月仙也开始围坐起来,三人一边吃一边聊。   张引娟问:“你们觉着于夫人的话,有几分真假?”   夏月仙慢条斯理地给两人夹菜,回到:“见过母亲给女儿准备妾室的,却也没有这般阵仗,于家大姑娘育有三子,低位稳定,还需要固宠吗?备着我们,应该是为他事。戚氏这样做,是为了敲打试探我们。”   张引娟:“所为何事?”   夏月仙:“就是不知才惶恐,如此被吊着放着,还不如早日处置了,心好歹是安生的。”   说罢,她二人又停下吃饭的动作,齐齐望向吃得开怀的豆香,同时开口:“别只顾着吃,也说说话。”   豆香擦擦红油油的小嘴,喝口清茶润润喉,才回话:“你们可知平邑城有钦差要来?”   这事儿张引娟还真有点清楚,她说起来还带了股愠色:“奸臣郭郿觉得楚王势力日益增大,便派心腹手下带兵驻扎平邑,比邻监视楚王动静,怕是已经到了。”   夏月仙跟着说“我听闻郭郿银秽又罔顾伦常,他的心腹也物以类聚,皆是骄奢淫逸之人。”   张引娟回忆起离乡背井的往事,心中如刀割般难受,咬牙切齿道:“乱臣贼子当道,天怒人怨,土地肥沃之地的百姓还好,往往有强大的诸侯王镇守保护。哪像我的家乡云岭,是靠近边境的偏城,不甚繁荣,近几年还天灾连连,我们都是坐吃山空,外族更受影响,走投无路,就开始对我们抢掠一空,朝廷派来的驻兵,不仅不帮着抵御外敌,还增加各种苛捐杂税,百姓们苦不堪言,纷纷准备外逃,谁知郭郿竟对城内百姓施行禁出令,简直是丧心病狂,不给人活路走。”   她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豆香和夏月仙静静守在一旁,看着她擦干泪水,继续说道:“我父是个秀才,在云岭做教书先生,还有些厉害的朋友,想尽办法,花尽多年积蓄,走通门路,才带着一家人从那个吃人的恶窟走出来。因听闻楚王圣明仁心,实力雄厚,陇西一带皆受其照拂,且我父昔日同窗好友正在平邑做太守,便举家迁至平邑城,想过些安宁日子。谁想,那太守杜恒竟是个为权势不择手段之人,不顾民族大义,为讨好郭郿,以倾城之力去接待他派来驻守的钦差,不惜成为奸臣的走狗!”   豆香和夏月仙都听地聚精会神,觉着人生百态,远比说书先生的故事还精彩。   “我父不相信自己会识人不清,遂去劝诫杜恒,谁知那小人却把我们全家都赶出了平邑城,我们只能颠沛流离至武台镇。此事成为压断父亲脊梁的最后稻草,他支持不住,生了场大病,倒不是要命的急症,大夫说好生休养即可慢慢调理过来,可家中早已掏空了底子,哪里还拿得出治病的银子?于是我便自卖于家。”张引娟说完后,觉得心里通畅许多,原来这些事说出口后,会是这样的舒服。   原来这就是秀才闺女沦落至此的缘由。   夏月仙灵光一闪,说道:“钦差大臣已至,全城相迎,荣家等家族肯定也要表示一二,但他们绝不会把自己的女儿们送过去讨好,所以从其他地方准备些美人备着……”   “当时如此,我张引娟就饮刀自决,绝不会给那些佞臣玩弄。”   豆香儿却不喜别人把自杀或是生死挂在嘴边,她很想说,你死了,能有什么好处,只会毁了家,撑下去,会有好事发生,好似不如烂活着,就是这个道理。但她终究没说来,因她明白,张引娟就是张引娟,不是豆香,她改变不了一个人最坚贞的本性。   夏月仙问:“你父亲身子现在还好吗?还缺银子不?我这里还有一些。”   这可是唯一让张引娟欣慰之事,“我父其实是个豁达之人,身子底子不错,已是大安,他还让我等他重振旗鼓呢。银子真是好物,十金不仅够我父亲看病吃药,还买了房子和田地,也是母亲和幼弟们的退路,想到这处,我便无悔,这自决之心就越发不坚定。”   银子啊,有了银子,张引娟便能自赎出去,去和家人重新开始新生活。   豆香儿就更不能放弃她前世藏好的财产,尽管心中厌恶,还是势必要去仁心庵中走一趟,好在,葛惠芳和钱雪儿为了做成那事,应该也会相助。 第16章 重回   冯嬷嬷没有走成,被留下来继续教导姑娘们伺候男人的功夫,可教授银子比以前少了许多,她不敢推脱,怕得罪于家,心中慢慢生怨,于是比以前怠慢许多,兼之鲁嬷嬷又没过来查岗,现在每日的训练就像和稀泥般,简单又轻松。不过,六人身体得到放松,心思却越发沉重。   张引娟每日在想要是被送给乱臣贼子做小妾,该怎么死能不连累家人。   夏月仙日日在回想揣摩被戚氏召见之日的情景,总觉得近期之事,透着玄味。   豆香天天在想自己前世的财产,做些准备,守着等着钱雪儿的行动。   没谁比钱雪儿更急迫,她给父兄递了信,家中已经帮她联络到了给药师傅,正愁着如何找机会去仁心庵中碰头取药。   虽然她的脑瓜子不够用,不过有个聪慧的同党,葛惠芳只告诉她要静观其变,再等些日子。   九月快到中旬的那几天,整个于府都欢腾起来,只因再过几天便是九月十五,戚氏五十生辰的日子。大扫除的,粉墙的,贴新面的,买货的,备食的,摇酒的,都各自忙碌起来,府里一时比过年还热闹。   九月十二,葛惠芳携钱雪儿与严俏玲来邀东厢房住的三位,提议说大家一道儿凑个数,恭贺夫人大寿。其实也不能算是提议,她已经给出了法子,到仁心庵替戚氏上香祈福。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用掏银两,就能惊到心意,奉承好戚氏,面上还好听,只需花费些时间和功夫,那可是她们最不欠缺的东西。   别说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钱雪儿和豆香了,连张引娟和夏月仙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满口答应下来。   葛惠芳快马加鞭,领五人前去禀奏,戚氏再三推脱不过,劝罢无效,只好答应下来。   于是在九月十三的清晨,于家的养女们和刚回府的鲁嬷嬷一道,挤着马车厢,一齐来到仁心庵里头,为戚氏的康健和乐祈福。   豆香跪在庵堂里最大的祖母娘娘身像前拜服,心里可不平静,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回到这里,上辈子她出生即被抛弃在此处,蹉跎二十八载,最后也在此碾落成泥。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正式应了恍如隔世四个字。   然而此刻却不是发呆充楞的时候,不论是钱雪儿,还是豆香,她们都还有要事须完成,尤其身边还杵着个凶煞的鲁嬷嬷,这事难办啊。   不过豆香不急,她估摸,葛惠芳和钱雪儿该是想好了对策。   果然,吃过早上的斋饭后,钱雪儿就莫名开始腹痛,疼得厉害极了,整个人就像放入油锅的活虾,不停地打着滚儿。   鲁嬷嬷顾不上其他,留下三人继续祈福,命两人把已经昏厥的钱雪儿抬入庵房内休息,而后她自己去寻个大夫来细瞧,她平时虽横,也知道,姑娘们要是真出事,她是绝对担不起的,所以钱雪儿一出事,她比谁都紧张几分。   豆香和葛惠芳因离钱雪儿最近,正巧被点到抬人去厢房,到达安置后,葛惠芳自然要支开旁人,豆香当然要配合,立刻走人,给剩下的两人足够的办事时间。   这个时辰,仁心庵内的大小尼姑们不是在庵堂内照顾香主和灯主们,就是在做早课,所以庵房内还真没什么人影。豆香仍是小心翼翼地来到她以前居然的屋子前,走到那颗香樟树下,找出她留下的标记处,敲敲打打,打开留置的小机关,取出她前世的遗物。   也就只是一个包裹,里面的东西也不多,但豆香抱在怀里,却格外安心。她再推回小机关,把痕迹掩盖,拿着包裹,来到拐角处的茅房处。   上辈子留下的银票、药方、食方,还有些制好的珍贵药物,全在这里,好在都是很好藏身的物件,她也有所准备,所以一切很顺利,纸张全放进肚兜的夹层里,装药物的瓶子全放进裙子里面缝制的荷包内,每处放一瓶,走路时提神费力一些,不会引起响动。剩下的包布就跟着腰巾一起裹着身子,没留下一点多余的东西。   豆香特地估算好时辰才回去,等她最后归去时,钱雪儿的病已经痊愈,原因是她们请了庵堂内会医术的师太来瞧过,喂了些药丸子就恢复,这缘由肯定是糊弄不了鲁嬷嬷,她特地询问了那位师太,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肯相信,不过心情却因遭遇此事,备受影响,待剩下的张引娟、夏月仙和严俏玲跟着师傅们,读完一整部的长生经后,便把她们赶上车,走人回府。   就这样,钱雪儿得了药,准备着去完成那个计划。   豆香,获得上辈子的遗产,又好好瞅了仁心庵一眼,跨上离诀之路。这个养她长大又毁她前生的地方,这次是真的分别,再不相见! 第17章 前奏   转眼就到了九月十五这天,戚氏五十大寿的日子,于府上下张灯结彩,焕然一新,忙碌着给女主人庆生,不提于大户和公子奶奶们怎么准备,这下人们也都各开了本事,送不了上台面的好礼,就赶着露露脸,凑凑娶,说句吉祥话,讨个面儿。   鲁嬷嬷揽了姑娘们祈福的功劳,把那求得的延年益寿符,呈了上去,引得戚氏开怀大乐,赞她会教人,会做事,还赏了好物,让她在管事妈妈中出尽了风头。六位养女只得了戚氏一句倒是些孝敬的好孩子,外加允许她们夜宴时出来跟丫头婆婆们一起喝杯酒,沾沾喜气。   葛惠芳心里难受极了,没想到她堂堂官家小姐竟沦落到与窑姐丫环们为伍,真是奇耻大辱!她出身其实是六位养女中最好的,父亲曾经做到县令的师爷,那时家中富裕并不亚于于大户家,而她也不是于三公子可以配得上的。   没想到,老楚王殡天后,继位的新楚王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掉所有政敌,雷厉风行地整顿关隆地区,抓掉成堆的贪官污吏,这其中就包括她爹以及她爹的上司,她家被抄,坏了名声,成了人人驱逐的过街老鼠。   她娘只好带着她来投奔平邑的亲戚戚氏,刚来的时候,戚氏待她是真好,甚至比起于家的儿子们都要好上一分,她的心就这样被养大了,便开始跟于明辉私相授受,妄想做成于三奶奶。可她家早就是破落户儿,与蒸蒸日上的于家已是差距甚远,怎可能做得了正头奶奶,戚氏怎么不会答应。她那时还稚嫩,做事留下把柄,让戚氏抓了正着,结果可想而知。她娘不明不白就病了,钱袋子就像无底洞一般撒漏,很快就捉襟见肘,戚氏冷眼旁观,最后她娘没留住,还累得她欠了一身债,只得卖身进于府做养女。   葛惠芳心里头恨戚氏恨得牙痒痒,可也无可奈何,那时,她心里才懂,没有金钱、地位和权势,她什么都不是,连不过是乡绅的于家也可以把她踩在脚底下。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就经历人生潮起潮落,就遭遇高开低走,她心意难平,渐渐产生了对高位的渴望,野心也像春草般肆虐增长,侵食到骨髓深处。   她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带着面具做人,等待机会的到来。   这不,有傻子愿意提头去恶心戚氏那个恶妇,她葛惠芳怎能不推波助澜,帮上一把,顺带再害上一名未来的敌手。   这段日子,因这事的谋划,与钱雪儿私密起来,套起话来,毫不费力。原来钱雪儿曾被于明辉无意间救过一命,自此芳心暗许,傻到自卖进于府来接近他。为了成为于三公子的女人,她就算成为魔鬼也在所不惜,更别提只是陷害一个人,人选都决定了,就是同屋里那个天真灿烂的农家姑娘严俏玲。   葛惠芳当然更希望能害到东屋里的那三人,但她们聪明又狡猾,还彼此投了趣,抱成一团,更加不好对付。   所以只能对不起严姑娘了,她要怪就怪钱雪儿吧……   葛惠芳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一切都在豆香儿眼中,而事情的进展也在豆香的预料之中。   豆香儿猜到钱雪儿和葛惠芳会拿最没有心眼的严俏玲开涮,偏偏她真是全无心机,也最淳朴热心,住在西屋,却更喜欢到东屋来唠嗑,娇俏的小模样,实在惹人喜爱。豆香不忍心眼见严姑娘就这样被人陷害,她得想法子保住她,至少也得看顾好她,不让那两人有可趁之机。   于是从仁心庵回来后,她便拉着严俏玲一起跟绣工精妙的夏月仙学手艺,悄悄在她的香包内混入绿菱粉,这个药平常用起来就是普通香粉,除了香体,没什么大用处,可却能解仁心庵的另一味焚香春潮的情毒,春潮是仁心庵里价格最便宜的□□,在它功效之上的药物,不是钱雪儿等辈可以买得起的,所以豆香断定钱雪儿买到的药品就是春潮,此药药性浅,起效慢,有自制之人,影响不大,但酒醉之人,就不大好说了,不过也因此易解,闻绿菱即可。   果不其然,九月十五这天晚宴时,她们都应着戚氏的吩咐,来到丫环婆子们聚集居住的南院,一起喝酒吃寿席,等众人都吃的熏熏然,钱雪儿就开始做事了,她还就只会一个招数,装病,摸着胸口说难受的紧,别人都不要,直求严俏玲把她送回房去休憩。   善良的严姑娘当然没做二想,只认为钱雪儿是旧疾再发,同情又热切地扶起她,准备回清幽阁的厢房去了。豆香儿也起身帮忙,想跟着一起去,却被葛惠芳抓住,周围的老婆子俏丫环们正在兴头上,哪肯多放一人,并着起哄,让她们二人拼酒,豆香开不及推脱,轰乱的人群就把严俏玲和钱雪儿推的老远,却没想,这一去,经年未再见面,竟是永诀。 第18章 失算   豆香儿被一位婆子拉扯着灌进浑浊的甘黄酒,她没料到自己现在的这副身子如此不胜酒力,只饮了不到半碗,整个人就瘫软成水一样,脑子也开始混沌,身旁不怀好意的葛惠芳还拼命劝酒,她没躲过去,又被灌了些黄汤进去,这下连四肢都涨热起来,浑身不畅。   好在夏月仙及时接过酒壶,替豆香挡酒,她的酒量可没话说,至今还没醉过,喝些黄酒就跟喝开水一般容易。张引娟则从后面扶住歪歪扭扭的豆香,她酒量也不差,因是秀才的女儿,面上端着架子,没人敢对她造次。   夏月仙突然举起酒杯邀葛惠芳共饮,于是新一轮的灌酒又指向葛姑娘,葛惠芳被攻地措手不及,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酒杯。   豆香儿这才得了喘息的机会,依靠在张引娟的怀里,闭目养神,心道大宅门里下人们的日子定是十分不易的,瞧瞧这股子及时行乐的劲儿,平时得积压着多少不如意的心事,一旦开了笼子,全都如洪水猛兽般冲出来。   像是应她似的,一位专管酒酿的婆子喝醉了,竟失声痛哭起来:“这管酒的一年到头,也没几次喝畅快的机会,管家像盯贼似的防我,没几天就要察一察,一旦少了、损了、伤了,就要老婆子拿月钱来陪。我平常抓得严,这些天府里忙着进福酒,没来得及看顾,就被不知哪的小贼偷了壶头等好的松花酿,那可是十两银子的好物,老婆子赔不起啊,哪个没人性的造这种孽,坑害我老实人,我老婆子咒他一辈子没儿子!”   正在咽酒水的葛惠芳闻言猛得一顿,酒漫入气道,使她呛咳起来。   房舍内更加闹哄哄,有的丫环婆子劝说起这位婆子,有的跟着一起说起自己的苦,说着说着也不自觉泪流满面,有的赶着给葛姑娘顺气,有的事不关己,抓紧机会喝酒吃肉,难得享受,有的却保持着清明,冷眼观察着这于府最底层下人们的酒后百态。   豆香儿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她急忙起身,身子却还是无力,根本无法立起来,张引娟赶紧搂过她,语气责备又关怀:“好了,小祖宗,别逞能了,安生待在我怀里,就你这酒量,还想送上去给人灌吗?”   豆香儿挣扎着,脑门涨得难受,松花酿,松花酿,怎么偏偏是松花子呢,现在不是秋天吗,松花子春天才开花的呀,于府怎能备着这酒呢!   俏玲,对不住,我失算了,害了你啊!   春潮这药的主剂是栗花,药性不强,绿菱即可解,但若是再遇上松花子,绿菱就会从克物变成辅物,成倍加强春潮的功效。   所以当于明辉在房内闻着春潮的香味,喝着严俏玲送去的松花酒,那可就糟了,压根不用钱雪儿出场了,严姑娘一人就能把传话、下药、煮饭等事包揽了,酿成天大的悲剧。戚氏一怒就真没活路走了,就算能活下来,多半也会被卖到污浊之地。   思及此,豆香头疼欲裂,手不停地捶打着脑门,身子也开始扭动起来。   张引娟治住她的双手,问道:“香儿,难受了?要我送你回屋睡觉吗?”   回屋,清幽阁的厢房,东屋,西屋,柜子,剩下的药物,对,钱雪儿一定会把剩下的春潮放入严俏玲的包裹内,做全栽赃嫁祸之事。   她得做些什么,来阻止这些事情,得做些什么。可是她渐渐失去清醒,这感觉糟透了。在昏睡前,她在张引娟的耳前低语道:“把俏玲的药拿走,祸水东流……”   然后豆香便失去记忆,等她醒来时,已是翌日上午,她发现自己躺在南屋内,并不是东屋,而且整个清幽阁都变了,人全不见,空荡荡,静悄悄的,怪吓人,尽管外面日头正盛,尽管此时天气尚暖,她却莫名地感到一股寒凉之意。   豆香此刻切切实实地明白,就算自己重活一次,她还是无法改变一些事情,想做之事畏手畏脚,想帮助人无法伸手。生活依旧残酷,她还是只能卑颜屈膝,苟延残喘,在夹缝中寻着空隙爬出来。   她,或者说是东屋西屋住着的六人,都是夹缝中生长的野草,心中都渴望着能见到阳光,触及水源,也期待有一日能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但稍微行错一步,就随时会被掐死在此地,对她们这些没有身份,没有背景,没有地位,没有金钱的女人们来说,生活实在太难了,就算是她们美貌又聪慧,也没有多大转变,仍旧是半死不活地等着别人的操控,听从命运的安排。   生活艰辛,却也只能迎头而上,毕竟人活一次不容易,重生为人更是万幸。   此刻的担心和忧愁全无用处,该来的总会如期而至。   昨夜是于府太太的大寿之日,却出了件丑闻。事情涉及到清幽阁的六位养女以及于府三公子于明辉。除了喝醉酒不知事的豆香,其余五人并着管教的鲁嬷嬷、冯嬷嬷全被戚氏派人看管审问起来,东屋西屋全被封锁,有专人在内仔细搜查。   直到第二日的中午,并未涉事的张引娟和夏月仙,以及冯嬷嬷都被放了回来,而鲁嬷嬷则因为监管不力挨了二十下板子。   张引娟和夏月仙刚回来就关紧房门,把事情从头到尾跟豆香说了一遍。   当夜,豆香酒醉昏睡后,张引娟和夏月仙便拖着她回清幽阁内安置,留下葛惠芳一人独受折磨。她们也随后歇息,睡的正香,突然就被太太身边的大丫环们带人拿下,说是要审问。   豆香酒醉睡的比死猪还沉,根本叫不醒,那些人也拿她没办法,把她抬进南屋后封锁东西屋,对上只称豆姑娘不甚酒力,早就不清醒,与此事不相关。   张引娟和夏月仙是一起被看管审问的,她们塞了些银子给审问的嬷嬷们,那些嬷嬷知道这两人与此事干戈不大,因此敢收钱,也悄悄给她们讲了些实情。   原来于三公子给人下了药,与送酒给他的严姑娘做成了好事,本来遮遮掩掩也好处理,谁知却被钱雪儿给逮住,当场就闹出大动静,府里的两位奶奶领着大群人过来,碰上小叔子的风流事,这就根本遮不住了,只一刻,便传到太太的耳朵里。   于家统共就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三都是读书的料子,这读书人的名声何其重要,怎么能因此事被玷污,戚氏异常恼怒,大动肝火,命人立即处理此事,才有了后续的发展。   查出来,东屋的三位姑娘跟此事并无关系,而西屋的三位则是谁也逃不了,本来事情已经很明了,就是严俏玲设计上了三公子的床,谁知搜房子时,竟在葛惠芳和钱雪儿的包裹内找到了春药,这可就复杂了。   豆香听到此处,诧异地看一眼张引娟,尴尬地问道:“药怎么会在葛惠芳那儿?”   张引娟就等着她问呢,“你说了那话,我百思不得其解,送你回来后,见西屋没人,便和月仙一起进去找了俏玲的包裹,就搜出了那药。因不信俏玲有这个心思,也因你说祸水东流,我和月仙一合计,干脆把这药放进她们二人的包裹内,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豆香心里涌出一份感动和惊喜,喃喃地问:“你们就这样信我?万一我是故意害人呢?”   夏月仙回到:“信你是我们的事,不管怎样,我反正都认。”   张引娟笑问:“这样做,可是对了?你满意不?”   豆香像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嘴上连说三声满意、满意、太满意了。这样一来,事情还有转机,严俏玲还有活路。   “那么,你可以跟我们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张引娟脸色一变,猛然威严起来,好似学堂里的夫子,拿着戒尺,准备教训做坏事的学生。   夏月仙虽然没吱声,可那认真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她,无言地直击豆香的小心肝。   豆姑娘招架不住,选择坦白从宽,把自己偷听所得以及庵堂买药之事托盘而出,当然也隐瞒了自己回仁心庵拿宝贝之事,毕竟这牵扯到借尸还魂这等禁忌事。   她承认道:“我紧小细微惯了,不轻信别人,也怕惹祸上身,所以,没有告诉俏玲此事,是我害了她,我的袖手旁观,改变了她一身的命局。”   张引娟却道:“就算你告诉了她,帮了这次,可还有下次,下次谁能帮她,你以为钱雪儿为何偏偏挑中她来坑害,还不是因她缺了防人之心,这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也不可无啊。”   夏月仙也说:“且她识人不清,遇事无主见,才被人随意拿捏。”   被两人这么一说,豆香的愧疚好像淡了一些,她更加感动,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金兰之交。   可惜高兴的太早,点心上完了,就该上棒槌了。   张引娟开始对她叨叨念:“我爹常说做人做事,要留三分正气,才无愧于天地,邪魔妖道不能近身,人生大业才有成。”   豆香外表乖巧顺从地表示知错了,内里却诽谤道我怕就是那邪魔妖道啊,都附身重生了,天地正气怕是跟我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夏月仙也不放过,说道:“教导我的师傅也说,人始终要对得起自己的本心,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善始善终,就是这个道理。”   豆香面上都快哭了,心里却继续诽谤道可你的师傅最后把你卖了啊,她的话真的可信吗?都是骗你小姑娘感动的套话!   两人见她表现良好,又齐声问:“知错了吗?”   豆香差点指天发誓,最后又觉得这样做太假,扭捏半天,才说:“嗯,多谢二位姐姐教导。”   张引娟道:“好,既然叫了姐姐,下次可不能再瞒着我们了。”   夏月仙更直接:“才13岁,就知道藏着掖着,有事也不跟我们商量,哪里还把我们当姐妹,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等等……原来她错的不是不帮而是不说吗?   此时,豆香哪里还有什么愧疚之心,哪里还有挫败感,她想得全是为何自己两世为人,却沦落到被两位小姑娘训斥的地步,真是越活越回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她重生时出了纰漏,怎么总有一种被宠爱的错感。 第19章 尾声   这件事却还没完。   戚氏把子女看成命根子,儿子受此设计,她怎肯善罢甘休,这事绝对要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严俏玲昨夜失身,如今还失魂落魄,混沌不明所以,被逼问起来,只会道,是雪儿让我去送信的,是雪儿让去我送酒的,是他强迫我的,我没有勾引人。   钱雪儿却一口咬定自己全不知情,都是严俏玲的主意,是她买的药,是她燃的香,是她的送的信,是她送的酒,跟本人全无关系。这一下就说漏了嘴。   “哦,你怎么知道这药是用来焚烧的,而不是下在酒里的?”   钱雪儿刚开始说话,就露了馅,接下来遮遮掩掩,更是破绽百出。   反问严俏玲下药之事,严姑娘根本连问题都理解不了,“什么药?我没在那酒里下药。”   两相一比,真相就出来了。   再仔细盘问在那屋子周围打扫的下人们,有一人说当日见过钱雪儿出没,且行路匆匆,神色惊慌,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   戚氏一听,心里就跟明镜似的,连问也不问葛惠芳,直接让人给钱雪儿上刑,钱雪儿本就是娇气的性子,如何能受得住,重刑之下,无罪之人都会忍不住认罪,更别提有罪之人了,钱雪儿直接事情的原委,包括葛惠芳谋划协助,全都交代出来。   所以说千般心机万般机灵,也抵不过一个蠢人误事。   葛姑娘还是嫩着,棋差一招,这可不就得遭殃,此时戚氏连撕她的心都生了。   不过还有个傻子愿意为她付出,于三爷清醒过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寻母亲,求她放过葛惠芳。   戚氏被气的肝疼,指着儿子的鼻尖破骂:“她害了你,你还要为她求情,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于明辉哭着求诉道:“她一定是落下把柄在别人手中,逼不得已,才这样做,儿子不怪她,还求母亲也别责罚她,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就用一辈子来赎罪。”   话都说到这头上,戚氏反而收了怒气,她知道小儿子是个心地善良却又犟脾气的孩子,只能顺着捋脾气,不能强迫着行事,不然只会起到反效果,一个葛惠芳不算什么,可要是为此伤了儿子的毫毛,离间了母子情分,那可得不偿失。   戚氏改变了原先的决定,她对儿子说道:“要我放过她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于明辉为之一振,连忙答谢戚氏,“多谢娘,什么事,孩儿都愿意去做。”   戚氏可就不客气了,“赶紧成婚,然后去桃李满天下的香山书院读书去吧,不考取功名就不得归来。”   于明辉愣了片刻,而后跪下来,给戚氏磕了个响头,郑重应承下此事,“儿子答应母亲,也希望母亲答应儿子。”他是个言出必行的谦谦君子,一旦承诺,便会做到。   戚氏原本恼怒的心情也因为他的妥协而变好,又想起昨日那件丑事,继续问他:“昨日之事,你打算怎么办,需要娘给你处理掉吗?”   于明辉闻言回忆起昨夜的旖旎,原本惨白的脸色忽地涨红,他还是第一次经历此事,虽是被设计下药,却也强迫了人家清白姑娘,他心中有愧,赧然回答:“那位姑娘本就是最无辜之人,已是失身与我,我当然要对她负责,娘就做主把她给儿子做妾吧。”   戚氏如有所料,为了以后不再让葛惠芳祸害小儿子,她也有意要插入一人在儿子身边,这严氏她探过,一派天真的老实人,没有坏心眼,经历此事后,想必也会学聪明点,放在鲁直的小儿子身边倒正好。   她到底是疼儿子的,全应下儿子要求之事,一片慈母心肠,用心良苦。   至于钱雪儿,戚氏压根没在儿子面前提起过,放过了葛惠芳,纳下了严俏玲,剩下的那位,只能可怜她一人来负全责了。   一向果敢的戚氏在处理儿子的丑闻问题上,也不逞多让,在生日宴过后的第三天,事情就调查清楚,连处理都定下来了。   钱雪儿这位名副其实的黑手确实就得了应有的惩罚,转眼就被发卖出去,根本没机会露脸。于明辉在一月后完婚,妻子是门当户对的乡绅嫡女,他成婚后,很快就搬了出去,而严俏玲成了他的第一个妾室严姨娘,跟着一起离开于府,也没机会跟其他姑娘们相见。   原本六人,如今只剩下四位养女。   不过清幽阁内却添了一位新的管教嬷嬷,就安置在空着的南厢房。她叫沈笑梅,今年四十有六,五官平凡无奇,两鬓已生华发,显得老气。刚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眼下和唇上泛着青紫,不大有生气。   就算瞧着病恹恹,蔫蔫的,却无人敢轻视这位,只因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那一股气势,还有那双洞悉通透的明眸,告诉着别人,这位妇人,阅历匪浅,见识不凡,绝非等闲之辈。   连鲁嬷嬷在介绍时也带着恭敬,“这位沈夫子,是宫里退下的老人,以后将由她来教导你们。”   姑娘们反应各不相同。   张引娟赞叹宫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这才是正经嬷嬷,冯四娘那种三教九流岂可与之比拟。没错,张姑娘仍旧对冯嬷嬷心有余悸。   葛惠芳盯着沈笑梅两眼放光,宫里来的,哪是什么嬷嬷,就是一瑰宝,必须讨得她欢心。没错,葛姑娘心如磐石,坚强无比,早就从跌倒的地方爬起,磨刀霍霍,准备去给钦差大人做妾呢。   夏月仙暗道这位可不是好糊弄的主,想混日子是不成了,以后可得用心,好生麻烦。没错,夏姑娘压根不关心谁来教导她们,也不关心以后会去伺候谁,得过一天就且过一天。   豆香心里有点小惊喜、小激动、小期待,宫里的人呢,她上辈子还真没遇到过,瞧着道行还挺深,哎哟,又有新老师了,又可以学到新东西了,好像很有趣的模样,真好真好!没错,没人能比得上豆姑娘适应新事物的本领。   总之,不管四人心中有何想法,面上有何表情,她们都不约而同地低头、屈膝行礼,齐齐道:“见过沈夫子。”   沈笑梅也伏了伏身,客气回礼道:“各位姑娘不必多礼,也不必拘束,更不必惶恐,我教该教之物,你们学该学之事,咱们互相敬重配合,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她许久未说这么些话,一口气吐完,忍不住咳嗽阵阵,用力过猛,引得面红耳赤,颜色憔悴。   鲁嬷嬷急忙上前搀扶起她,沈笑梅感激地拒了,自己稳了稳,向众人道歉后,独个回南屋歇息。   她陡直的脊梁骨,却带着衰败之气,给清幽阁也染上晦暗的色调。   豆香瞅着瞅着,人就变呆了,连身旁之人的话语也没听清,“豆香,你搬来西屋跟我同住吧,三人住到底不如两人宽敞。”葛惠芳挑了个自以为最软的柿子出手,而豆柿子此时傻乎乎的呆样也确实具有欺骗性,事实上她差点就顺口答应了,不过夏月仙狠狠地捏了她一把,这才即将开口的“好”字就变成了“好痛!”   张引娟直接把豆香拽到身后,像老母鸡护鸡仔般质问道:“你屋子是怎么空的,你心里最清楚,怎么还想来祸害别人,我告诉你,省省心,别惹到咱们头上,不然,我就来教教你怎么做人!”   她正好扯到豆香刚刚被夏月仙捏疼的地儿,惹得豆姑娘嗷嗷叫,“哎哟,好痛,放手唉,张姐姐,弄疼我了。”   张引娟听到就来气,朝着豆香屁股瓣上狠狠拍了几下,用命令的语气道:“还不快进屋去,越来越呆,你那股子机灵劲去哪儿了?”   豆香觉得有点丢脸,她还想争辩几句,挽回些面子,谁知夏月仙接过张引娟的下手,拎着豆姑娘就进屋去了,而且还是在老部位。   “疼,真的疼,夏姐姐,换个地捏,哎哟!”豆香又发现这副身子除了不甚酒力以外,还十分敏感、不耐疼,真是太不争气,大大地不争气啊。   葛惠芳脸皮又厚实了一层,跟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她委屈回话:“张姐姐此言甚是伤人,惠芳只是胆小,不敢一人独住,才邀豆妹妹一起,这就碍你的眼了?姐姐真是器小。”   张引娟可不是没脑子的棒槌,指哪打哪,她只是轻蔑地扫了葛惠芳一眼,说道:“谁是你姐姐,别胡乱攀关系,我是瞧不上你,你要称之器小也无妨,谁会与虫鼠之辈计较。”   葛惠芳也不是省油的灯,回到:“张姐姐与夏姑娘相处甚欢,想必有许多共通之处,说气味相投也不为过。”   “我父常道,英雄莫问出路,识人当识心,可惜这世道,恃强凌弱、落井下石、捧高踩低、趋炎附势者多,愿以真心待人者少,引娟遇一人惜一人,此等情怀,你又怎会懂?”   葛惠芳还想反击回去,却被鲁嬷嬷厉声喝止,“都给我闭嘴,当我是死人吗?”   两人只好把嘴巴牢牢封住,鲁嬷嬷的亏她们都是吃过的,心里俱是忌惮不已。   鲁嬷嬷对着葛惠芳道:“你一个人住怕,成,我搬过来陪你住,以后表姑娘放心,你到哪儿,我都奉陪。”她把打板子的账全记在葛惠芳一人身上,正愁没机会报复回去。   葛惠芳脸都僵了,话都说不利索,“怎能让您纡尊降贵呢?”   鲁嬷嬷态度很坚决,理由很充分,“这是夫人的命令。”   好吧,大家都偃旗息鼓了。   只是张姑娘心里满意,脸带笑意离开,葛姑娘的脸色却比身子欠佳的沈夫子还差,不见半点刚才的兴头。 第20章 夜话(上)   已近十一月份,天开始冷起来,于家也供应起炭火,天一黑,清幽阁的三个厢房内俱烧起了炕头,没多会儿,整张床铺都烫起来,再摆上个四方的毯桌子,围坐着,烫壶热茶或清酒,说说话,唠唠家常,再打打瞌睡,实在是美哉妙哉。   就算陇西一带偏寒,老百姓们还是喜欢冬天,这是种老情怀,根植在他们心底深处。   豆香两辈子最喜欢的事,就是坐在宽敞的暖桌肚里打盹还有吃那又辣又烫的汤锅子,作为地地道道的平邑武台镇人士,她天生就爱这些,夏月仙也一样,生长在北寒之地的云岭人士张姑娘也不能例外,更对这样的暖窝喜欢的不行。   三人最近都是天黑了就蒙头大睡,如今烧了炕,架了毯桌,可不得谈谈事,说说心里话。   照例,先由年纪最大的张姑娘开口,“你们说戚氏为何会请来沈氏?若只为把我们送给那钦差为妾,大可不必费此周折,时间上也不够用,临时抱佛脚也未免太大材小用。”   夏月仙正在抿口喝烫好的白刀子,她喜欢那股辣嗓子的劲道,还有酒入腹中的暖气,使她能误以为,自己会醉,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还是这般清醒:“于家可能真要留我们一段时间,别忘了戚氏之前说过,一年后,再行安排,也许荣家正在观望呢。”   张月仙给她俩剥糖炒栗子,回道:“也是,毕竟蒙山腹地毗邻关隆,属于楚王的势力范围,肖小安敢胡作非为,这些大族行事前也得掂量掂量。”   豆香儿蜷曲着身体,像一只懒散的小猫,舒服地打着盹儿,昏昏欲睡间,突地闻到栗子的香味,她吸吸小鼻子,闭着眼睛凑到张姑娘一边,引得张引娟和夏月仙无奈又宠溺地笑起来。   张姑娘给豆小猫喂了几颗剥好的栗子,又倒了些姜茶放到她手里。豆香使劲地嚼着,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重要之事,脸颊鼓囊囊的,小嘴巴出了力,由嫩粉色变得红彤彤,待咽下嘴里的栗子,又觉得干,才睁开那双明媚含着雾水的杏眼,撅起小唇,轻轻吹着身前冒着热气的茶水。   夏月仙不眨一眼地瞅着豆香,妖娆的嘴角带着浅浅的温柔的微笑,整个人都鲜明欲动,不见素有的冷漠和颓然气息,手中的酒杯也在不知不觉间放下,在她眼里和心里,豆香儿便是又软又热乎的奶香窝窝头,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想藏起来。   张引娟瞧着她们俩这样悠闲舒坦的模样,心中不禁浮起岁月静好这四个字,她晃了晃神,又问起早有的疑惑:“你们为何会来于家?香儿,你的亲人也有做秀才的,家里该是不差的。月仙,你志不在此,只为安稳生活才入这里?”   豆香儿一口气罐掉一杯姜茶,痛快地呼出一口气,她想了想,又编了编,再改一改,才说话:“我家也算是豆老庄头一份,可大爷爷考秀才时整整考了三次,把家里的钱财都用光了,他偏偏又是个自持甚高的,不肯出来做馆,他的长孙,也就是我的堂哥是个极为聪慧的,学业有成,眼瞅着就能去考,家里却拿不出多余的银两,于是他们商量着把我送来这里,好成全堂哥。”   张引娟气愤道:“为了男孙的前途,就可不顾你的幸福吗?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夏月仙又开始饮酒,闷闷地说:“这世道,女子何其艰难,穷苦人家的闺女难,美貌者招人更难,豆家老爷子心里也有数,把豆香嫁出去,并不一定是好事,毕竟她长的太好,出身却不够好,只能高不成低不就,嫁个寻常人家。但寻常人家如何消受得起,迟早得给那些黑心肝的谋了去,到时候还要背上不贞不洁的坏名声,与其如此,不如直接送到高门大户为妾,于大户在武台镇上的名声其实并不差。”   张引娟无法苟同,反驳道:“这老话说的好,宁为寒门妻不为富人妾,为人妾者,一辈子抬不起头,有机会做正头娘子,怎能去为妾?不是谁都像于家大娘子于莹那般好运气,为妾十五载,最后被扶正,就算如此,于莹受的苦又有谁知道?”   夏月仙想起了往事,神色变得迷离,喃喃道:“是啊,谁不想做正头娘子,哪怕吃糠咽菜,心里也情愿,只要你的汉子真心实意待你。”   半响,她又从记忆中脱离出来,眼神清明,也改了语气说:“我从小就长得好,五岁时就有人贩子慕名来收人,家里也不是过不下去,奈何养个丫头有屁用,哪里抵得上10两银子实惠,爹娘就这样卖了我。我又被转手到了师傅那里,我师傅虽是个生意人,却也算是个厚道人,待大家都十分不错,待我尤其好。我跟着她,好吃好睡,学着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日子多快活,早就忘了爹娘,本以为就这样被卖进窑子,做个花魁娘子,独领风骚几年,赚够了银子,再找个老实本分的从良,我那时想的多开明,可惜啊……”她顿了顿。   “可惜什么?”   “可惜我遇见了他,他比我大7岁,是个道上混的,成天不着调,到处瞎胡闹,满嘴走油肉,却对我一见倾心,情有独钟,痴缠于我。我开始瞧不上他,压根不用睁眼瞅他,后来却渐渐发现,他倒是个光明磊落,侠义心肠,讲义气的人,慢慢对他动了情。可我不傻,清楚自个处境,不敢交付于他。我师傅最终发现我俩的来往,她也没责怪,只对他说,拿个500两银子,就把我放了。”她提起他时,眼睛霎时闪亮,像带了蜜似的,藏着无限的渴望和热忱。   张引娟和豆香都忘记手里的事,见她又停住,连忙问道:“后来呢?”   “我从来没期盼过他能赎我,500两银子,对于普通的庄户人家,可能就是全部家当,他家什么情况,我能不晓得?我也不想他等我从良,那样我还有何颜面见他,如何配得上他!我想跟他彻底断了,就算再不舍,我也打算这么做。谁想,这个冤家,竟然拿着地契和田地去抵押,借了高利贷,把我赎了出来,真就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夏月仙说到此处,眼中已经含了泪,却忍着,没掉下来。   豆姑娘和张姑娘听后都有些感动,也隐约有些羡慕,没想着浪荡子也可以是天下最痴情的男子。   “我们成了亲,我成了他的妻子,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因为我才14岁,还未及笄,两人便约定说等我满15岁再同房,他先忙着赚钱还债。谁知那些狐朋狗友竟劝他出去贩货,就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偏远的边境地区,来回倒卖,一次就能赚个几金,就能把债还清。他是个胆肥又有主见的,定下的事,谁也改不了,就这样背着包袱走起,留下我和他老娘守着等着。可惜没过多久,就传来他们那批商队遇上外族草寇,全军覆没的消息。他老娘受不了刺激,就这样去了。我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事,却什么也做不得。”她的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散落,凄美婉转,悲凉哀恸。   “你是为了还债才沦落至此?”   夏月仙也不拭泪,任凭这潮雨倾泻,散尽铅华,“债主找上门,他大伯怪我害了他,就干脆把我卖到春香暖院来还债,我还没开包,就被于大户瞧中,买了过来,才遇见了你们。”   这就是夏月仙的故事,如此凄美,如此可惜,让人心疼不已。   夏月仙渐渐收住了泪,取出怀里的手绢,沾了些茶水,细细地轻拭有些发肿的眼泡,继续说下去:“我一点不怨他大伯,其实人不坏,一直照顾着他们母子,卖我也是因为家里没办法了。况且的确是我害了他,若不是遇见了我,他就不会欠账,也不会铤而走险,命丧黄泉,他娘亲就不会一命呜呼。所以,我们这样的人,真不是谁都能承受折腾的,以为会两情相悦,天长地久,到头来,却阴阳相隔,天人永诀。”   张引娟这次没再说些什么,只是一个人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豆香却开口问:“可你们爱过不是吗,你后悔过吗?”   夏月仙放下手绢,摇摇头,坚定道:“此生不悔,其实我该陪他一起去的,这样也好再见一面,每次上吊的绳子都拉好,板凳也立正,人站在上头,头一伸,就可以去了,却怎么也做不到最后,我还是有贪念,就算对这日子再不满,我还是想活下去,哪怕活得卑微苟且,也不肯放手。”   豆香动动嘴皮子,想说些什么,又收住声音,她其实想告诉夏月仙,她不是一个人,她们都一样。   窗外的风忽然猛烈地刮起来,发出呼呼的叫鸣,像是那山间野兽的嘶吼,让人不寒而栗。屋内有一扇小窗没锁紧,被这大风一吹,倏地张开,冷风嗖嗖地刺进来,把里面的暖意打散,也顺便打破僵持的沉静。   豆香儿反应快,麻溜地钻出暖窝,把最后这扇窗关牢,又赶紧进入毯子下面,给自己再灌一杯姜茶。   夜才刚刚开始…… 第21章 夜话(下)   被夏月仙的故事一触,被夜里的寒风一吹,被胃里的姜茶一暖,豆姑娘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像一只刚睡醒舒展着翅膀的大公鸡,精神抖擞,兴奋异常。   她决定重新开个话题,活络起氛围,于是也提出久盘于心的问题:“要是你们现在突然有了一笔财富,会做些什么?”   夏姑娘还埋在那个悲伤的故事里,回答道:“现在钱财对我来说,能改变什么,能算得上什么,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这副视钱财为粪土的清高特别让豆姑娘着急,她连忙道:“你可以赎身啊,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夏月仙叹了一口气:“就算我赎了身,又能去哪里?你和引娟都有去处,我琼琼独立,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不如这样混下去,听凭老天爷安排。”   “行了,既然你不稀罕,就不多问,引娟你呢?”豆姑娘今天胆子忒肥,吃了王八一般嘚瑟。   “引娟?”张姑娘眉头一横,眼睛一瞥,语调一升。   豆香嘚瑟不过须臾,又打回原形,乖乖地叫人:“引娟姐姐!”   张引娟哼了一声,算是认了下来,她尝试着去想像自己突然多了一笔钱,然后说道:“要是我有钱了,就会供爹爹去考举人。”   “不是赎出去一家团聚?”豆姑娘纳闷,一个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没追求。   “之前是想的,其实我爹爹身子大好后,就在武台镇上做起了馆,想尽快攒钱赎我出去,因而我也带着一份侥幸,可今日,我才想明白,事情没那么容易。于家的大儿子做着官呢,一个秀才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就算我家人拿得出钱财来赎人,他们不见得会放人。若我父成了举人,那一切都好说,指不定人家连银子都不要了,好生把你送出来。月仙说的对,我等并不是寻常人家能受得起,护得住的。”   “考举人需要多少银子?”   “功名越是往上越难取,考一次举人,五百两银子少不离,要是中不了,下次还得花更多。”   夏月仙好奇问:“你父亲有几分成算?”   张引娟顿时来了精神,说话时带了一份骄傲:“不怕你们笑话,我父其实有大才,他考中秀才后本想再战,积攒几年,终于凑够银两,奈何先帝爷大病,取消恩科数年,而他老人家殡天后,年幼的宝应皇帝继位,朝政由太师郭郿把持,我父不愿成为佞臣门生,就干脆歇了心思,安心做馆,教书育人。”   豆香凑趣笑道:“原来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伯父并不想出山呢。”   张引娟把剥好的栗子分给两人,手得了空,就顺势捏捏豆香挺翘的小鼻,玩够了才说下去:“今时不同往日,经历了这么多,父亲的主意也改变,上次寄信给我时,竟隐约透露出想再搏一次的意思,只可惜家中匮乏,供给不上。”   豆香自拿到了上辈子的财产,就想为投缘的张引娟和夏月仙做些什么,最好能改变她们困局,也算成全这份金兰之交,她提出:“我这里还有于家给的五金,已经折算成五百两的银票,伯父需要时尽管拿去。”   夏月仙也说:“我有约莫一百两,不多,也能使使,放在这里,没什么用,能帮上伯父,便是极好的事。”   张引娟听后心里先是热热的,涨涨的,后这份热流就逐渐开始沸腾,变得滚烫滚烫,她没拒绝,也没有承诺什么,只答一句:“我晓得啦!”   一切尽在不言中,东屋内又开始变得暖和起来,送第二波炭火的妈妈来了,挨个屋子叫唤。   南屋方向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似要把肺都从嗓子眼里咳出来,声音在整个清幽阁里回荡,告诉着院里的人,这次取炭的是沈笑梅。   张引娟朝那个方向探了探头,说道:“没想到这沈夫子的身体破败成这样,听这声音,怕是受了不少罪。”   夏月仙颔首:“我曾见过这样重病之人的面容,这沈氏比之好不到哪里去,不知道还吃不吃药。”   “不是重病,是大病初愈,还未稳固,受不得寒。”上辈子精通妇科疾病的豆香瞧一眼,听几句,就有个大概的判断。   张姑娘松了口气:“这倒还好,也是,于家怎会请重病之人来做教导嫫嫫。”   夏姑娘:“估计是瞧病费了不少银子,才应了于家,不然,宫里退下的人,哪里这么容易请。”   两人谁也没怀疑豆姑娘的话,甚至都没觉得豆姑娘这样说,有什么不对,她们全把心思放在新来的沈笑梅身上。   豆香儿却觉得不好,一点都不好,沈笑梅身子上的毛病倒是其次,关键是心上的毛病,心病难医多了。   那落寞的神色,透露出几分生无可恋的味道,那种绝望的眼神,见一次,就忘不了,她以前在仁心庵里可见过不少,不想活的人,如何能治的好。   这忙帮还是不帮,真是个难题。   帮了不一定能帮好,别人也不一定领情。不帮的话,她又想起了严俏玲的前车之鉴,不做些什么,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于心不忍。   所以,这个晚上,豆香睡的并不安稳,心里的纠结,一直带到梦里。次日,她整个人恹恹的,连听沈夫子教诲时,也不甚得劲。   沈笑梅做事喜欢循序渐进,有章有程,她有个习惯,先把事情都交代到位,才会行事,“我能教你们的,只有规矩二字,千万别小瞧了这点,能做好的人,到哪里都有立锥之地。知书达礼,进退有度,便是我对你们的要求。首先,咱们先得学会识、读、写,才好谈其他。”   葛惠芳觉得不对劲,这些事可是要下功夫的,她犹豫不安地看了沈夫子几眼。   沈笑梅鼓励她道:“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出来,不打紧,别拘束了。”   葛惠芳这才问:“夫子,咱们这样学,来得及吗?”心心念念想给大官做妾的葛姑娘按捺不住了。   沈笑梅回到:“于家聘了我一年,勉强还是可以的。”   一年,怎么会是一年?一年,竟然真是一年?   沈笑梅见她们都低着头不说话,就接着说:“你们中识字的都站出来,写下自己的姓名给我。”   张引娟、夏月仙、葛惠芳应声出列,豆香儿慢了半拍,走出来后,又意识到,原身该是不识字的,于是她又退了回去。   沈夫子和其余三位姑娘们都把头转过来瞧她,豆香尴尬地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沈笑梅挑挑眉,看了豆香好一会儿,才说:“你也来写吧。”   张引娟是秀才爹启的蒙,手把手教的字,写起来如行云流水,沈夫子见了忍不住夸一句:“颇具风骨,见之忘俗,很好。”   夏月仙从小跟着师傅写字作画,自然也是不差的,沈夫子评曰:“好一手柳体小字,练了不少年吧。”   葛惠芳出身不错,爹娘从小就培养她,诗词歌赋不在话下,更别提写几个字了,沈夫子也赞道:“好字!”   轮到豆姑娘了,她原打算藏藏拙,以防露馅,现在呢,好家伙,大家都这么出彩,还藏什么藏,她用尽前世功力,费劲地写下豆香这两个字,写完还偷瞄着沈夫子,等待她的评论。   只见沈笑梅原本挑起的眉越皱越紧,豆香的心也就越揪越悬。   “你可得抓紧时间,好好学,好好练,别拖了大家的后腿,明白不?”沈夫子觉得头有点大。   明白,当然明白,一脸嫌弃的表情,也不知道藏起来,不知道这样多伤人家的心,有这么差吗?真有这么差吗!   沈夫子果真很嫌弃豆香,把她拎出来,单独教导。其他三人在学说话时,豆姑娘在认字,其他三人在学跪拜之礼时,豆姑娘在练大字,其他三人在学衣着佩戴时,豆姑娘在背书……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豆姑娘前世没被人仔细教过,多靠自己瞎琢磨,也没正经练过写字,到此刻,才发现,汉字真是博大精深,她……头也很大,豁出老命来学。   沈夫子表面没什么,心里却对豆香刮目相看:真是个聪慧的丫头,许多字,一教就会,且记得牢,天赋极好。学字的时候,丝毫不见慌乱,不急也不燥,心态稳妥。见字如见人,写的不够好,笔尖却能瞧出是个磊落的,人品也差不离。   比起教另外三人,沈夫子对豆香的兴趣更大,只因豆姑娘进步之大,超越她教过的所有人,总能给她带来惊喜。于是,她做出了改变此生命运的决定。   沈夫子问葛惠芳:“听闻你和鲁嬷嬷一起住?”   葛惠芳心里那个苦呀,鲁嬷嬷就是个阴毒的恶妇,表面上没有造次,暗地里却四处搓揉她,让她吃了不少苦楚。她脑门一转,心想,沈夫子也是一人住,身子不好,她可以用照顾的借口搬过去,这样不仅能摆脱鲁嬷嬷的钳制,还能讨好沈夫子,一箭双雕!   所以葛姑娘认真地想好了说词:“正是,别的都好,就是鲁嬷嬷晚上会打鼾,我睡不香……”   她还想说下去,却被沈笑梅及时打断:“这么说,引娟、月仙和豆香一起住?”   被点到的三人一起点头。   沈笑梅难得笑着说话:“不挤吗?”   三人还没来得及一起摇头,已被葛惠芳抢得先机:“可不是,炕不过那么大,虽然挤在一起暖和些,可冬天的被子又厚又重,三床被子挨在一起,可想而知有多拘谨。”   张引娟狠狠地瞪了葛惠芳一眼,葛姑娘受了下来,浑然不为其所动,只是嘴角悄悄地扬了起来。   沈夫子这时候说:“既然如此,豆香就搬到南屋来和我一起住吧,这样三个厢房,都匀了。我也能给她开个小灶,尽快赶上你们三人的步子。”她挥一挥手阻止想要开口说话的张引娟和夏月仙,继续道:“你们也知道,我身子不够好,她搬过来,也能照拂我,你们虽也能教她,到底不如我熟练,就这样吧。”   张引娟和夏月仙掩饰不住的不舍,像是被了一块肉般难受,葛惠芳眼里滑过一瞬的妒恨,又加快地隐藏起来,豆香则在想,都住一起了,看来这次非帮不可! 第22章 买药   豆香就这样搬到沈笑梅的南屋,从此开始夙兴夜寐、宵衣旰食的读书日子,天不亮就爬起来,去厨房取来洗漱的热水,还有两人的早食,待收拾妥当,沈夫子就会手把手地教她练字,直到辰时,其他姑娘们起了,才结束。   白天的功课仍旧是分开进行,豆姑娘必须背下沈笑梅布置的任务,其实也是从最简单的做起,三字经、声律启蒙、女诫、女德,依次递进。其余三人就继续学具体的规矩,细化到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乏味地重复重复再重复,直至成为她们身体的一部分。   在这样的情况下,豆姑娘凭着惊人的毅力和适应能力,活生生练出了一心二用的本事,一刻不停地背着书,还能把沈氏教导的礼仪规矩映在眼里,记在心里,理论方面,还真没拉下多少,前一世果然不是白混的。   吃午饭时,沈笑梅又教起饭桌上的规矩,座位的讲究,食器的摆放,吃饭夹菜的先后顺序,给人添菜的内涵,果盘的增添,茶水的知识,都是宫里带出来的规矩,细致到了极处,让她们出顿饭也安生不了,且这折磨要持续到未时才结束。   午后,沈笑梅的精力就不够用了,她需要去睡个午觉,歇息一段时间。   此后便由冯嬷嬷来训练功夫,主要就是练软身子、提升腰力和臀力,原本最让姑娘们尴尬难堪、嗤之以鼻的练习,如今却成了最放松的时刻。她们四人毕竟年轻,身体稚嫩,长久的坚持下来,已比进来时好了许多,练起来也不再吃力,时间也缩短。   如今冯嬷嬷已经开始教她们跳些当下最时兴的舞蹈,这可比沈夫子教的规矩容易多了,姑娘们练着练着就能真正放松了绷紧的心弦,还能抽空聊聊天,说会儿话。   可惜好时光总是短暂的,吃过晚饭,沈夫子还要给她们再讲上一个时辰的课,主要关于品级的章法,在上流社会中,什么人该戴什么样的帽子,围什么样的脖巾,带什么样的首饰,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挂件,出行用什么派头,访人时该出什么礼,每个佳节该怎么准备……行行列列,枯燥难记,还容易搞混。   这样一来,晚饭后的消食就困难多了。其他三人还好,学完这些,总可以回屋烧炕去,洗洗睡了。   豆姑娘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因为沈夫子要考核她今天背书的成效,个中煎熬,不足一言道清,反正全面打击了她学习新事物的热情。   不过,死过一次的人,就是不一样,觉悟高啊,吃得了苦头,扛得住打击,耐得了搓揉。反正豆姑娘记忆好,前世的底子在那里,识字背书不在话下,每天都能超额完成任务。而且还心灵手巧,大字也练地有模有样,慢慢显现出章法。   沈笑梅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原本干涸皴裂的心也涌现出一旺活泉。豆香这不服输的韧劲,逆天的学习能力,踏实的作风,都给她昏暗无趣的末路人生,带来了一些欣慰和乐趣。   她看着小丫头在自己的教导下,惊人地迅速地成长着,就觉得自己的身子又多了些生机,可以再多走一段路。   这样日复一日地操练,到了元月,豆香已经跟上了大部队的步伐,也正式进行言行举止和礼仪的训练。   她原本就偷偷跟着记着,到了做起来,一切就得心应手,根本无需多费力指点,不知不觉就赶上别人,完全没拖大家伙的后退。   通过这段的时间的磨练,豆香才算完全掌控现在这副身子,且变得越来越好。   只是有人却不大好了,沈笑梅在接连不断地日夜操劳后,尚未完全复原的身子没支撑住,待霜冻来袭之时,又染上了风寒,清幽阁内的咳嗽声就没再停过。   她怕麻烦戚氏,也没再寻大夫,只是借了个药壶和炭炉,把之前看病留下的剩药煎了饮用,咳嗽好了些许日子,却在大雪纷临之时,猛然加剧。更让人担心的是,她还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起不了身。   这才让戚氏知道了,但此时她正忙着于家过年的事项,□□乏力,只是差人寻了武台镇上最好的大夫相看。   这位大夫是专治肺疾的好手,几道方子下去,沈氏的热就褪了,咳嗽也慢慢收起来,只是人也愈发没精神气,竟有灯枯油尽之兆。   豆香这段日子一直照顾着沈夫子,每日趁她睡熟,细看她的舌苔,精把她的脉搏,心中暗暗记下她的症状变化。   她以前学的都是妇科诊治,对这风寒斜物入肺的恶疾,并不擅长,只能眼巴巴地看沈夫子受次病难,等着别人来治疗她。好在,沈氏熬了过来,这肺上的毛病褪去,脉象也变了。   豆香时时刻刻监测着她的体征,这些变化自然逃不过她的双眼,她找到了沈笑梅的病根所在,邪风入体只是表象,主因是经年累月经血过多引起的气血双亏。   这下可就是豆姑娘的专长,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根治沈夫子的毛病,把破败的身子慢慢调养过来,只是这根治需要一种名贵的药材乌参。   豆香计算过,一株十年左右的乌参大致要花掉两三百银子,根治沈夫子至少也得备上十几株,差不多就是三千多两,再算上其余的辅助药材,没个三千五的准备是不行的。   她把上辈留下的银票,来来回回数了三遍,一共四千两百十六两,加上于大户家给的三片金叶子,去掉零头,就是四千五百,扣除掉给引娟备着的五百两,还够给沈夫子治病。   豆姑娘抱着自个的小包袱,由衷地感叹,宫里出来的嬷嬷就是不一样,学费忒贵……   于家也算通情达理,在大年三十那天,允许她们四人归家会亲,只是必须在天黑之前回来,葛惠芳和夏月仙无亲无故,也就没什么动静,张引娟和豆香势必是要出去的,一个回家探亲,另一个掩藏起外貌,去给沈笑梅买乌参。   大过年的,各个药房都歇业了,只有到私人药舍碰碰运气。   豆香上辈子和某些药材打了多年交道,还是了解些私作坊的,挨家挨户拜访那些不起眼的小店铺,硬生生用银子砸开人家喜洋洋贴着对联的大门,整整用了一天功夫,好不容易才买到了十三株乌参。   只是银子的花费却比预计的多了,这些小药坊,以过年的缘由,串通着抬高了药材的价格,豆香费尽口舌,还是花了四千两银子,比预计的多了五百两,等再借给张姑娘五百两,她就真正是两袖清风。唉,这些可恶的奸商!   豆香当天就接手药壶,配药、煎药、喂服,全由她一人负责。她计划着,先是连用三天的经典妇科精方疏通、克邪、排污,再吊用一株乌参生气养血,此后再逐渐延长使用乌参的间隔时间,直到十三株全部用光,好好保养着,康复痊愈指日可待。   张引娟在天黑前归来,带了些她母亲做的家常点心给大家作新年礼物。   她是个热乎性子,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吆喝着再南屋摆起汤锅子。姑娘们合着沈夫子一起吃个年夜饭,因是过年,也不好撇下不合的葛惠芳。   五人围坐着毯桌,又不够用,豆香打着年岁最小的由头,跟沈夫子窝在了一边,沈笑梅看上去仍旧是虚弱,却比前些日子大好,可能是受过年的影响,也精神多了。   在烧汤料的时候,张引娟已经迫不及待,告诉了她刚知晓的惊天消息,“今天回家,我父亲告诉了一件大事,说是楚王已经收了整个蒙山腹地,现正在收安山岭呢。”   陇西一带是整个大梁地势最好,土地最为肥沃的地区,包括楚王封地关隆平原、蒙山腹地以及安山岭三块区域。安山岭通过连绵不断的巨大山岭与邻国隔开,是天然的保护屏障,被称为大梁最后的温室,而它被关隆平原和蒙山腹地包绕,与大梁其他地域隔绝,楚王拿下了蒙山腹地,再来讨安山,简直就是瓮中捉鳖,迟早会得手。   这就意味着,不需要多少时日,楚王就会成为陇西一带真正的霸主!同时,也意味着,楚王他正在造反呀!   “什么?!”声音响彻南屋,快要把屋顶冲破,好在被外面的鞭炮火竹声及时遮掩住,不然,定要引起整个于府的注意。   张引娟喜闻于色,谈起来越发雀跃,“原来平邑太守杜恒竟是楚王早年就埋下的棋子,他故意讨好郭郿派来的钦差,使其放下戒备,而后在宴会之上取其首级,拿到调用三万精锐部队的军符,与楚王里应外合之下,牢牢掌控平邑,后楚王又一鼓作气,拿下其余各地,征服蒙山。”   还不仅如此。   张姑娘继续说:“云岭的百姓无路可退,终于起义,成立了一个洪云教,首领名叫赵泓,这位好生厉害,带着老百姓们组成的军队,一举攻下凉州、淮州等边地防线,现如今队伍壮大起来,就开始对付那些侵犯大梁的外族蛮子,真是铁铮铮的汉子!”   张姑娘最后出击:“楚王造反,洪云教异军突起,这之后,萧王,河间王,浏王、关宴候通通都掀杆子造起反来,没有诸侯控制的地方,起义之人络绎不绝,现如今,已是天下大乱。”   清幽阁被这消息一炸,诡异地安静下来,可所有人的内心,都久久不能平复。没想到,过个年,连天都换了。 第23章 番外楚王   年饭过后,便是守夜,沈夫子退下毯桌,盖上了厚实暖乎乎的被子,微笑着看她们四人围坐在毯桌上聊趣。   关于楚王造反一事,南屋内有三种不同的态度和看法。   来自楚王封地的葛惠芳表现得最为偏激,“楚王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天理难容,罪无可恕!”   张引娟可不这么认为,她辩驳道:“逆臣贼子郭郿挟持天子,独揽大权,把持朝纲,逆行倒施,祸乱大梁,上至豪强、下及平民,皆敢怒不敢言。楚王乃太组嫡脉,替天行道,有何不对?”   “造反就是造反,到底谁才是乱臣贼子?”   “楚王贤,若能铲除奸臣,辅佐宝应皇帝,定能再现太组之治。”   夏姑娘低头仔细地给她们剥着花生、杏仁和栗子等坚果,豆姑娘则埋首于嗑瓜子、吐瓜子壳,她们二人显然对这高深莫测的对话不感兴趣。   葛惠芳突然发出一阵怪笑,笑够了才说:“楚王是太组的子孙后代,他得势后,还不取而代之?辅佐太棕后人宝应皇帝?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张引娟猛地一拍桌子,害的夏姑娘失手撒掉了坚果,豆姑娘一不小心咬到了小舌头。她们顿时有些埋怨地注视着她。   张姑娘不好意思地甩甩那只手,又想起什么,眉宇间多了几分自得,轻笑道:“郭郿以前就干涉不了陇西,现在就更不能,将来也绝不会得逞。不管怎样,我们如今活在楚王的羽翼之下,若不是楚王庇护,你还能安稳地吃汤锅子、守年夜?该做梦的是你,明明来自关隆,却丝毫不知感激,你知道什么叫白眼狼不?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这话说的有些过分,张引娟一出口就后悔了,可惜覆水难收。一直闭目养神的沈夫子睁开眼,斥责道:“谨言慎语,惜福长乐。”   葛惠芳被戳到了痛处,一改平时的冷静自持,瞬间就红了眼,像一只被困住的幼兽,低吼咆哮,“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怎么知道我的经历和遭遇?楚王他害的我家破人亡,沦落至此,我难道还不能怒不能怨了吗?”   张引娟心里愧疚了,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不过面上却怎么也抹不开,只是移开了视线,收回了笑颜,小声嘀咕说:“你又没说过,我怎么知情?况且……”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问题,“况且楚王为什么会害你家?”   豆姑娘和夏姑娘手里嘴里还在忙乎,目光却一齐从对张姑娘的责备中,转到对夏姑娘的质疑中。   葛惠芳原本挺直的腰杆子立刻就塌了下来,不自觉地咬起了手指头,脸色有些慌张,显得心虚不已。   聪明如张引娟,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辫子既然攥到了手里,哪有松手的道理,她紧接着逼问:“听闻楚王刚继位时,曾经大力整治关隆的贪官污吏,莫不是你父亲也是其中之一?”   事实就是如此。   关键时候,就非常考验夏姑娘的脸皮厚度了,显然,她在这方面天赋异凛,当下就从含冤、委屈、消极的表情中解脱出现,满不在乎地吃起了夏月仙剥好的坚果,嘴上还囔囔道:“我也是害怕呀,毕竟楚王杀了我父亲,还不能说两句吗?”   豆香瞪大了双眼,撅起了小嘴,还摇了摇头,心想这都能装?面对葛姑娘这种伸缩自如的演技,她只能自叹弗如。连一向对葛氏不闻不问不理的夏月仙也盯了人好一会儿。   张引娟嘲讽问:“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葛惠芳:“你们没想过,于家是荣家的姻亲,以后荣家讨好楚王,要是把我们送过去,我的身世被揭露,该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所有人包括静卧的沈夫子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葛姑娘。   夏月仙打破沉默,“你想太多,不会有这种可能,当然做梦除外。”   张引娟也服了她:“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沈笑梅调和说:“楚王貌如天人,地位又何等崇高,荣家估计连自己的闺女都塞不过去,你们估计连荣家都进不去,咱们还是务实一些吧。”   葛姑娘被怼的又臊又躁,恼羞成怒:“我只是说万一。”   三人同时出声,音色不一,强度各异,内容却很一致:“没有万一。”   豆香好奇问一句:“貌如天人,岂不是跟年画里的神仙似的,楚王真长成这样?”豆姑娘见过的男人少,见过的年画神仙也不多,大多都是灶王财王一类,还都是画成一个模子的,胡须长,肚子大,耳垂及肩的一脸福相。她提问时,还模仿地捋一把胡子,摸一摸肚子,捏一捏耳垂,特别生动逼真。   张引娟问:“你没听过楚王越侯,冠艳陇西这句话?”   豆姑娘无知地摇摇头。   夏月仙补充道:“据说楚王品貌非凡,惊才风逸,素有冠陇西的美称,越侯俊美绝伦,艳杀四方,两人都是大梁难得的美男子。”   葛惠芳似乎忘记自己的立场,“在关隆,楚王都不敢出门探察民情,恐会引起万人空巷。至于越侯,据说扮成女人,一条街要走一整天,围追堵截、追捧调戏的混混痞子们,接连不断,络绎不绝。”   说起美男子,姑娘们完全变了态度,大家都有些兴奋,一时变得其乐融融。   豆姑娘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而后又问:“这都是传闻吧,传闻大多美化夸张,跟真相相去甚远,你们谁见过本尊吗?”   天高皇帝远,王孙公子哪是她们能见到的?楚王什么样,别说张引娟和夏月仙了,生长于关隆的葛惠芳也全是想像。   那么楚王到底如何?   外貌暂且不表,单丛收服蒙山腹地这件事来看,就知道,他其实是个很低调的人,而且这份低调,还颇有渊源,是历代楚王代代相传的保命法宝。   约莫两百多年前,正是乱世末年,陇西有一对没落贵族出身的兄弟,弟弟叫柴琨,是难得一遇的旷世将才,打仗布阵,浑然天成,所向披靡。长兄名柴珏,好文不尚武,博古通今,有治世之才,待人宽厚,颇得人心。   两人皆是乱世英雄,合力十数载,得天下。尽管弟弟才是战场拼搏的那位,最后先坐上皇位的却是哥哥,即大梁开国太组皇帝。   柴琨心里不服气,迫于局势,只能隐忍,唯独不肯卸下兵权,宁愿继续四处征战,扩充版图。   太组爷是个好皇帝,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开创了欣欣向荣的开元之治,他也是个好人,善待身边人,包括有功之臣,甚至姑息弟弟羽翼渐丰。   太组体弱,年老后,身体大不如前,柴琨却愈加强壮,终有一日,他不愿再隐忍下去,发动了政变,逼亲哥让位于他。   太组似有所料,也有所备,痛快地成全了柴琨,只求一件事,留后于陇西。柴琨为名正言顺,答应太组,终得天下,继位为太棕皇帝。   柴琨心狠,却也守信,杀尽太组儿子以及成年孙子后,给他留了一个未成年的小孙子,封为楚王,送到关隆,任其自生自灭。   这位简直是在刀尖上过活,他很聪明,低调地养废了自己,凭生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不停地娶小妾,不停地生娃。从不事生产,不结交朋友,没钱了,就问上面要,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跟上面求。   不管后世对初代楚王的评价如何,单看成效,他在虎视眈眈的太棕眼皮下,好吃好睡地活了整整七十三岁,子嗣中,站住的儿子就有十七位,女儿有二十二位。   这些子嗣们也学着他们老爹,低调地在关隆联姻、繁衍,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这片土地。不知从何时起,楚王已经把关隆牢牢地握在手心里。   低调已经成为这一脉的家规祖训,从来不招人眼,悄悄地扩充实力,像一直蛰伏的猛兽,静静等候狩猎的最佳时机。   与此相反,太棕皇帝一脉却像是受了诅咒一般,人才日渐凋零,到了宝应皇帝这一代,整个皇室,活下来的男嗣居然只有他一个,并且年幼失怙,被郭郿和外戚利用,成为傀儡皇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不知道当初无力对付手握重兵的亲弟,太组皇帝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提出留后于陇西,他是否也曾希冀此时的光景,他是否会在坟墓里嘲笑自己的弟弟太宗:瞧瞧,还是我的子孙后代出息,你除了会打仗,别的哪点及得上我!不知太棕爷会不会后悔当时的心软守信,或者其实,他也在为柴氏血脉,留下最后一条退路?   上任楚王临终时,拉着唯一的嫡子柴斐,交代说:“我儿,时机已到,是时候出手,夺回我们这一脉失去的东西。”   柴斐答应了父亲,高调地整治封地,低调地觊觎陇西地域,经营多年后,在宝应八年十二月初,以最小代价和损失,一举拿下蒙山腹地,随后又整装出发,征收安山岭。   在其他诸侯各自封王之时,楚王的心腹老臣们曾一齐跪求他,顺应天意,宣王建都。   楚王却这样答复:“柴家早就建国建都,宝应年少,不成事,守不住这天下,都是一家人,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他,他日后定会好生答谢。你们啊,怎能劝我去做那逆谋之事?我该做的是反逆!”   反逆,反谁的逆?谁才是逆贼?是郭郿,是其余诸侯,还是弑兄篡位的柴琨一脉?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4章 番外豆姜(一)   大年初七的早上,于府来了两位访客,确切地说,豆香来了两位访客。   按规矩说,他们是进不来的,因为豆香儿已经被卖到了于家,她现在是于家的人,她的家人无权再来寻她。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因为守门房的下人来报时,于大户正在戚氏屋里吃早饭,听闻此事,立马问:“来的是哪位哥哥,哪位妹妹?”   看门的婆子是个心思活络的,讨巧回道:“回老爷,哥哥是豆秀才家的长孙,叫豆磊,小小年纪就中了童生,妹妹是豆姑娘的亲妹,名叫豆姜,两人一大早就来了,等着太太醒来,想求个好儿,进来见一见豆姑娘。”   戚氏纳闷:“大年三十,不是允了归家,怎么才过了七天就来寻?”   老婆子的腰弯地更低,声音更添几分恭敬,“太太说的是,老奴也是这样回的,只是豆姑娘的堂兄却说家里出了急事,要找豆姑娘商量,所以老奴这才帮忙通传。”   于大户大手一挥:“既然有急事,就让他们进来见一面,大冷天的,别冻到孩子。”   戚氏嗔怪地瞥了他一眼,说道:“老爷,这豆家大郎年岁过了,外男如何能进内院,更何况是那清幽阁,就怕有不老实的,生了事端,明辉的事,还不够吗?”   于大户爽朗一笑,轻松回答:“这豆磊是个童生,定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怎么会在咱们于家生事,无碍无碍,找个可靠的人,领着他们过去,反正我今个也清闲,等会儿还求夫人赏脸,陪我一同见见她们。”   戚氏本以为不提此事,丈夫会日渐忘怀,却没想人家自个上门了,她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丈夫相人,只好无奈地叫鲁嬷嬷过来。   豆磊也没预料到能这般容易的进来,他本以为于家至多会放豆姜进来,没想到于家这么开明,尽管如此,他还是一路低着头,偶尔拉扯下好奇地四处张望的豆姜,随着鲁嬷嬷从北边角的小门,进了清幽阁内一处闲置的厅室,在那里等着豆香。   因是新年期间,于府给冯嬷嬷放了假,沈笑梅身子又不好,所以现在姑娘们无人教导,都闲的慌,各自做着私事。   豆香正好在蹲在南屋前给沈夫子煎药,在她身旁,张引娟和夏月仙坐在长凳上悠闲地晒着太阳,一个盯着豆香干活,一个盯着手里的绣活,倒是怡然自得。   鲁嬷嬷过来叫人,嘴上没多说什么,只道:“豆姑娘先停下手里的活,随我来。”   煎药的活计哪是说停就停的,但鲁嬷嬷的要求也是不好推脱的,豆香只能把手上的蒲扇交到张引娟手里,临走时吩咐道:“按我刚才那样子做,用力不要太猛,火候不要太旺,等只剩下半碗水就差不多了。”   张引娟第一次做这码子事,见她走了,有些心慌地追问:“剩下半碗水,然后呢?”   豆香回她:“然后我也应该回了,反正慢点熬。”   鲁嬷嬷对她倒还真有些好感,把人送进偏僻的厅室前,告诉她家人有急事,正在屋里等着,而后就识趣地离开,给她们一些独处的时间。   豆香怀着疑虑的心思推开屋门,就见到了同时抬头的豆磊和豆姜,豆姜倒也罢了,没想到大房的豆磊会来,她搜寻着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明白这位素来聪慧灵敏,得仔细思量应对他的法子。   她对他俩温柔一笑,没问来意,先开口道歉:“磊哥、姜儿,不好意思,这屋子平常用的少,炕也没烧,连热水也没准备,让你们受罪了,我去取些茶水点心来,稍等片刻。”   豆磊出声制止了她:“别麻烦了,过来坐,我有事问你,问完就回去。”   豆香应声走过去,刚坐好,就听见他说:“之前我在考童生,家里的事,知道的不多,我先替爹娘对你说声抱歉,他们曾经逼迫你为妾,你也别怪他们,他们也都是为了我,要怪就怪我。”   这些事儿跟她关系不大,是前身的遭遇,她没有回话,只是摇摇头。   豆磊这才开始盘问:“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你一向是贞烈的性子,心气也高,最瞧不起为妾为奴者,之前宁死不肯到于家,为何后来撞到了头,醒过来,就改变了主意?连李家那样的姻亲也不顾,瞒着你爹娘,让父亲托人,再把你送进来。你来跟我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豆姜也问:“对,到底是为什么?你可知这样做多伤娘亲的心吗?爹娘因为这件事,和大爷爷家都闹翻了,磊哥本来该去考秀才的,却因为你的事不肯去,你走的倒是潇洒,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还不给家里递信儿,谁也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真是气人!”她说着说着就哭了,从怀里掏出之前豆香留给她和豆鑫的金叶子,扔到豆香身子,泣不成声:“还你,谁要你的卖身钱,我们不稀罕!”   豆香没捡起金叶子,见她这样,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疼惜,原来前身一直潜伏在她的内心深处,在毫无防备之时,突然来这么一下。她抓住胸前的衣领,努力控制颤抖的身体,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清楚的知道,此刻,她正站在分水岭处,要么冷酷地赶走豆家的人,从此再无瓜葛,要么就得费力编个谎话,把事情圆了。可她还知道,豆姜直觉敏锐,豆鑫机智过人,他们都不好骗啊,干脆就赶走得了,以后也会少许多麻烦,对,就这么办,演场戏罢了。   虽是这样说,当她抬起头,与豆姜那双明亮清澈,蕴含着无限深情和生机的双眼对视时,她又悔了,这双眼睛真是长的太好了,她实在喜欢的紧。于是刚要脱口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又咽了下去,再开口时,便成了这样:“我说了,怕你们不肯信……”   豆姜紧接着问:“有什么不能信的?”   豆磊也说:“你只管讲。”   豆香心想这个时候,也只能来使此招了,她在两句话的功夫里,就编好托词:“我撞头醒来的那几天,夜夜都做梦,是噩梦,现在想起来,还心惊的很。”   豆磊和豆姜都一愣,显然上了钩,异口同声:“什么梦?”   豆香控制着面部的神态,尽力装出恐惧怯弱的模样,还瑟瑟地抖起身子,说道:“我梦见了一位男子向我家求亲,那个人家底厚实,人也好看,只是死了前头的娘子,留下一个女儿,就算如此,也是难得的良婿。我高兴地嫁过去,一开始,他待我极好,事事都顺着我,可后来,他就开始打我,用鞭子、铁棍,还用鼎沸的热水烫我,用长针刺我的肉,用鞋底扇我的耳刮子,我哪里能反抗的过他,就想着逃跑,回娘家找庇护,谁知每次都被逮到,每次都被打的半死,最后就被活活折磨致死!”   豆香说的这些都是李大郎亡妻的真实遭遇,这位可怜的女子,其实逃出来过一次,娘家在外地,她便躲到仁心庵里,求庇护。谁知,庵里有人黑心肝地把这个消息卖给了李大郎,那女子连夜都没过,就被带了回去,想也知道接下来她会经历什么。   豆磊掩饰不住的惊愕,豆姜则明显受到了惊吓,试着问:“难道是?”   “没错,我梦中的相公,就是李家大郎。”   豆磊深思良久,又甩了甩头,说道:“这些只是梦,梦如何能做的了真?”   豆香看他俩的表情就知道蒙混成功了,心里舒了口气,又继续道:“可这也未免太过逼真,我夜里睡不好,又不敢说出来,以为只是噩梦,过段日子就会好。谁知病刚好了,也不做梦了,娘就给我说了李家的求亲,差点没把我吓死。自那之后,我又开始做别的噩梦,这次梦见的是一位被折磨的快没人形的女子,她老是缠着我说,别嫁过去,不然,你会跟我一般凄惨。我就问她,你是谁?”   这次屋里一片寂静,甚至还吹起了一阵莫名的寒风。   “她就是李大郎先头那位妻子,根本不是病死,而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豆姜哇地一声叫出来:“姐,别说了,青天白日,也吓人。”   “所以,你们说,我能不害怕吗?我敢嫁过去吗?我宁愿来于家,好歹能保住命啊。”   豆姜一想到若李大郎真是个魔鬼,若姐姐没有做这些梦,那可怎么办,她不敢再多想,眼睛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气,语气软和下来,“姐,那你也不用瞒着来于家啊,你跟爹娘说了这些梦,他们定会帮你推了这亲事,以你的美貌,还怕嫁不出去吗?”   豆香刚想接话,就被豆鑫抢了先:“那李家在武台镇上的名声不错,李家大郎条件又好,你姐姐可以不做妾,却不能以一个梦来推掉这门亲事,接连推掉于家和李家,有心人会说她眼高于顶,以后比李家门槛低的谁敢娶她,比李家好的,咱们家攀不起,别说是外人,就是家里的长辈们,也绝不会因为这样的缘由,让她推掉这门好亲事,况且……”   “况且这门亲事是娘给我说来的,老实说,我也对娘产生了戒心,以为她要害我,不敢在家多留,所以就求了叔叔和婶婶,宁愿来于家。”其实豆香当初急于离开豆家,更多是怕相处时间久了,豆家人会发现她重生的邪门事。 第25章 番外豆姜(二)   听闻姐姐对母亲的芥蒂,豆姜难免尴尬,她像是要证明什么,强调道:“娘她肯定什么也不晓得,觉得这是个好亲事,才说给姐姐的,毕竟李家打听出来一切都极好,梦都是反的,做不得真。”   豆香回答:“谁能说不是,只怪我当时魔怔了,来到于家后,清醒过来,也知做了无法挽回之事,遂无脸再联络家人。”   豆磊皱了皱眉头,清俊的脸庞多了一层忧虑,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走后没几天,李家大郎就来提亲,小婶无法只能婉拒。她自觉丢了脸面,便找母亲理论,两人闹的很大,甚至大打出手,彻底闹僵。后来母亲托人去把豆英说给李大郎,李家人婉拒了。也不知怎的,最近小婶知道了此事,不仅没生气,还主动帮忙牵线搭桥,现在李家已经松口,打算派官媒来交换信物。我总觉得这事透着怪异,找人去打听那李大郎,没想到全是一致的好话,听上去怎么就有几分假,眼瞅着两家人要定下来,我心里多有不安,于是就寻来问问你。今天听你这么一说,不管如何,就算是个梦,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绝不能让豆英嫁到李家去!”   豆香想,在原主的记忆中,豆磊就是个完美男人的形象,十足的孝子、好哥哥,只是没想到竟然好成这样。她不由地仔细地打量起他,五官并无突出之处,糅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最难得是气质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令人觉得可靠。   豆姜身子一顿,有些沮丧,有些失落,歉然道:“竟有这样的事,我居然全不知情,娘什么不跟我说。”   豆香这时才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金叶子,又塞回到豆姜手里,说:“我已经拿了大头,这剩下的钱,你和鑫弟拿去,自己用也好,给爹娘也罢,反正我是不会收回的。”   豆姜显然也不肯要,一把抓住姐姐的胳膊,推搡间,才发现她胳膊细了,脸蛋尖了,腰身也小了,整个然似乎瘦了一圈,心疼地说:“姐,你现在过的好不好,于家有没有欺负你,于家老爷和太太对你成怎么样?”   “我没有做于大户的妾,现在被他们收为名义上的养女,自来到这里,每日吃的好,睡的香,长了好几斤肉,就是最近跟着一位嬷嬷学认字,可苦煞了我,才瘦下来。”   豆磊问:“于家这么做是为了?”   豆香点到为止:“于家的大姑娘现在是平邑荣家的六奶奶。于家除了我,也还收了其余五人,走了两位,现在只剩下四人,各个都是顶尖的美人。”   豆磊似有所悟,他继续道:“如今外面的光景,你可知道?天下动乱,各地豪强逆反,楚王爷收了蒙山,又带兵去安山岭打仗,派越侯魏晗镇守蒙山。”   “外面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倒不知越侯之事。”   豆磊道:“越侯已带兵至平邑驻守,接下了太守杜恒手里的三万兵马,蒙山外有越侯保护,内有杜恒管制,太平的很,倒是我们的福气。只是太守杜恒因蒙混众人,不得平邑各大家族欢心,那些世家阀门,以荣家为首,都在拼命拍越侯的马屁,以求搭上楚王。据说,越侯不甚其扰,经常带着亲兵,出去散心。”   “荣家自己也有女儿吧?”   豆磊在学堂里,接触过一些贵族子弟,也了解许多行情,“只有一个嫡女,估计是想献给楚王,所以你们也许可能会被送给……”   “哪里就能轮到我们……”   豆姜突然插话道:“姐,我肚子饿了,咕咕叫呢,等会儿回去还得走好一段路,你先领我去找些吃食充饥。”   豆香一想这可是个大问题,怎么能饿到妹妹,也该准备点心,给她们路上吃,于是就带着豆姜,熟门熟路地去厨房讨吃食去了,真是特别有经验,留下豆磊在此等候。   显然,豆姑娘好像把一件事给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正在熬药的张引娟,用力非常小,蒲扇摆动的幅度也很轻微,可药还是慢慢少了近一半的水,豆香也没回来,她和夏月仙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步骤,遂有些心急。水越来越少,张姑娘终于待不住了,她起身去寻豆香。   她还记得豆香与鲁嬷嬷离开的方向,顺着走过来,最后同向偏僻的小厅室。她也不确定豆香是不是在里面,鬼使神差地推开门,目光就与转头瞧她的豆磊碰个正着。   张引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人好生面熟,那双眼也似曾相识,瞧得她心里又烫又涨,又慌又乱,可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谁?”   “我叫豆磊,三个石头的磊,是豆香的堂哥。”   “敢问姑娘芳名?”   张引娟烧红了脸,手足无措,喉咙不自觉地咽了一口水,小声道:“张氏引娟,引玉之砖的引,婵娟的娟。”   “张姑娘安好,豆磊唐突了。”   外面传来豆姜的声音,“磊哥,我们回来了,有桂花糕吃,你饿不饿?”   张引娟惊慌地转身离开,在门口与豆家两姐妹相遇,她满面粉红,眼含春水,声音又细又轻,“香儿,药好了。”而后也不顾她俩的反应,小跑着离开。   豆香这才反应过来,把装着点心的包裹往豆姜怀里一塞,说道:“行了,磊哥是外男,也不好多待,我去寻鲁嬷嬷带你们离开,你进去吧。”   豆姜进门就看见豆磊呆呆地立在那里,失神的叨念着:“相逢相失还如梦,为雨为云今不知。”   豆姜叫道:“磊哥,你也魔怔啦,姐姐说了,这里是于府,你是外男,不好多待,咱们马上就要离开。哎呀,这地方可好玩,你说有钱人家就是了不得,这么多精贵东西,后花园里,还种着稀有的花,叫什么来着,昙花,夜里才开的那种,我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得它开放喽。”   豆磊被点醒,叹了一口气,失笑道:“你们姐妹俩,都聪明的不行,也不知随了谁。”   豆姜吐吐小舌头,把手里的包裹递过去,催促道:“桂花糕还烫着呢,来吃些,等会儿凉了多不好,咱们见到了姐姐,也得到了答复,此行不虚啊,赶紧吃饱了回去是正经。”   然而豆小娘子的计划落空了,鲁嬷嬷并没有带她们出去,而是带到了老爷太太所在的东院。   于大户正在剥果仁吃,见她们进来,就蹭蹭手,整整衣服,端坐起来,戚氏从丫头手里接过温热的毛巾给他净手,等完了事,才转过身,拿正眼瞧她们。   豆磊唯恐失礼,不敢多看,弯腰作了个揖,朗声道:“豆磊见过于老爷、于夫人,祝老爷夫人新年大吉,吉祥安泰。”   豆姜也行了个屈膝礼,“老爷夫人新年好。”   于大户有些激动道:“你就是豆姜?”   戚氏伸手捏了丈夫的肚皮肉,脸上笑的和蔼可亲,回到:“都是好孩子,快抬起头来。”   豆磊起了戒心,仍旧低头说:“多谢老爷太太照拂舍妹,还让我们家人相见,豆家感激不尽,此次召见,实属有幸,敢问所谓何事?”   豆姜则大方地抬起头,与于大户和戚氏对视,还甜甜地笑了一下。   于大户和戚氏俱是一惊,本以为只是讹传长的像,没想到,见了面,才发现,比传闻中说的还要像,眉毛、鼻子、眼睛,都比着于大户的长,只是比他要精致秀美许多,脸型、嘴唇,依稀可见于娇杏的模子。   她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带着三分英气,三分绮丽,三分皓朗,比起明媚的女子,更像一位俊俏的小郎,与其说像于大户,倒不如说像于家三位少爷,反正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家人的底子,这下连滴血认亲都免了,不用怀疑,她就是于大户的种。   于大户盯的眼睛都直了,多了个女儿,他的欣喜不言而喻。戚氏见他这副痴态,也知道这事无法逃避,就转换了心态,问道:“敢问豆小娘子生辰?”   豆磊没来得及阻止嘴快的豆姜,“万兴十一年五月九日。”   时辰果然也对的上。   “那可巧了,其实我有一事相求,这两年来,我总是头晕头昏,浑身乏力,请了大夫来看,吃了好些药,也不得用,又请了仁心庵里会算卦的师傅相看,说是我命里到了犯太岁的时候,要找一位万兴十年以后出生,五月生辰且家中有功名的小娘子,收为干女儿,才能压得住。不瞒你们说,我派人打听不过不少,可这武台镇中,家里有功名在身,时辰上还对得住的,又合适的,只有你们家的这位了。本来就想着等过完年,派人去请,谁知你们这就来了,我看这就是咱们娘俩儿的缘分,躲不掉的。”   豆姜问:“是跟我姐姐一样的意思吗?”   于大户急忙说:“不是,不是,算命的师太说了,这干女儿要是认了,就是咱们夫妻命中的贵人,得跟亲女儿一样好生养着,我们认了你,你以后就是于家的小姐,嫁妆全由咱们于家出,以后受了委屈,就找咱们于家给你出头。”   这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豆磊和豆姜同时升起这个疑惑,不过豆磊小心谨慎,以他的风格,这事得好好商议,从长计议,可豆姜比他干脆利落,豪爽道:“我愿意,豆姜给干爹干娘行大礼。”说着生怕于氏夫妇反悔,马上跪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豆磊着急道:“豆姜,这是大事,怎么能如此轻率,应当先禀明了双亲,得到他们的允许。”   豆姜却说:“如此好事,娘定是会答应的,娘都答应了,爹又怎么会反对?”   于大户哈哈大笑,豪迈道:“说的好,如此好事,怎能不要?豆童生,今日你先回去,干女儿留下,咱们于家要给她做个脸,准备几日后,再请你们全家相聚喝酒,放心,我于某保证,绝不会亏待她!”   豆磊万般不肯留下豆姜,想着各种说辞推拒着于家。   戚氏渐渐失去耐心,语气也僵硬起来:“豆童生,你这般做,是不信我们于家吗?你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小婶儿,瞧瞧她的反应,你就明白了,没看见干女儿自己也愿意吗?来人,送豆公子家去!”   于大户忽道:“楚王下令,明年要开设恩科,秀才、举人、进士同考,以招天下良才,正式的传令,很快就会下来,你还是回去多准备准备,好好考个秀才出来。”   豆磊最后还是被赶来的两位男仆送了出去,他走时极不情愿,心中乱成一片。 第26章 番外豆姜(三)   豆磊显然是白操了心,正如豆姜所料,于娇杏过于精明,不仅没怪此事,也不打算接回女儿,还盘问了他好些细节,比谁都急切热忱,豆宗华过于懦弱,只会闷头不乐,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于是宝应九年伊始,于家传出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于大户和戚氏竟然收了一个乡野小丫头做干女儿,还摆酒吃饭给了个正经名头,从此于家多了个二小姐。   戚氏吩咐着府里的下人不可怠慢二小姐,给她布置了新屋子,添了好些精致华美的衣服首饰,不过这些全不能讨她欢心,她留在豆府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见见于大户,探明一下周遭的那些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豆香,她还是放心不下。   她拒绝了戚氏的安排,求着搬到清幽阁里与豆香一块儿住几天,也因此事被戚氏暗地唾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好在,总算如了愿。   清幽阁里来了个二小姐,顿时热闹起来。   葛惠芳心里不痛快,凭什么自己在于家做小伏低讨好那么久,都没得什么实惠的好处,这个野丫头,到底走了哪门子狗屎运,沾了此等好事,一定要探察清楚。   葛惠芳出招,第一问:“同是姐妹,姐姐怎么做了养女,妹妹却能做干女儿,不知道是何缘故?”   豆姜答:“大概可能是我生的日子刚好,让干爹和干娘满意。”   豆香若有所思,呢喃道:“原来如此。”于娇杏曾经的身份,嫁到于家的时间,豆姜的生辰以及长相,在她脑海中串联成一条线,隐隐浮出一种可能。   葛惠芳在心里暗想:这是什么回答,为什么豆香不仅没怨气,还能理解妹妹?豆氏姐妹果真讨人厌,没一个好的。她转头问张引娟和夏月仙:“你们听懂了吗?”   张引娟和夏月虽是云里雾里,却并不配合她,不懂装懂道:“嗯,原来如此啊。”   葛惠芳心里那个气,继续第二发提问:“表姨和表姨夫一定十分喜欢你,对你极好吧?”   豆姜答:“说要给我出嫁妆,找个好婆家。”   葛惠芳心头记恨,要是于家肯给她出份嫁妆,帮着医治好她娘的病,她何至于此?   咬牙切齿第三问:“你以后就待在于府了?”   豆姜答:“我总要回家的。”   好像答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答。   豆姜妹妹不甚在意的样子,或者说她的存在,成功惹红了葛姑娘的眼,硬生生打她的脸,讽刺着她笑话一般的人生。此后几日,她再未骚扰过其余人,像是一只游离在外的野鹤,不能也不愿融合进天鹅群中。   豆姜剩下的功夫都陪在姐姐身侧,瞧她如何与身边人的独处。只剩两人的时候,她问豆香:“姐,为何你与张姐姐、夏姐姐相处时,总显得又傻又甜。”   豆香道:“跟她们相处,不用勾心斗角,不用互相计较算计,这样多轻松,人生在世,不就是要过的舒坦乐呵,只要大家处的高兴,傻一点又如何,须知傻人自有傻福。”   “你对沈夫子却不是这样?”   “沈夫子这样有历练的人,不会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想跟她亲近,只有实心实意地为她做事,她嘴上不说,心里最是清楚。”   “我懂了,所以姐姐才对沈夫子事事亲力亲为,只为她能多教导于你。”   豆香慢悠悠地舒出一口长气,眉间仿佛带了似有似无的恍惚,说道:“也不全是,可能是我和她的缘分吧。”她愿意出全力帮沈笑梅,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利益,只因当时瞧着她单薄的身影,决绝的神态,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病死前的自己,恶疾缠身,生无可恋,她救不了以前的自己,还不能救一救尚有一线生机的沈笑梅吗!   豆姜又问:“那葛姑娘似乎对大家都有敌意,该如何相处?”   豆香回过神来,回道:“她执念颇深,性子也变扭,钻了牛角尖,走了歪道,也不知以后还回的来不,远着她,让着她,防着她吧。”   “姐你如今学会了识字读书,就比以前聪明通透许多,我也要跟着沈夫子多学些本事。”   “你打算留下来?”   “还得家去跟爹娘知会一声,不过多半会同意。”   “你果然知道。”   “村子就那么大,我娘又是从于府出来的丫头,我还是早产的,从小到大,周围的人,总是明里暗里说道这些破事,我都习惯了,这次来见一面,总算心里明白些。”   豆香这才发现,豆姜不仅直觉灵敏,人还非常聪慧,很多事,无师自通,总能准确找到事情的关键处,说话做事全在点子上,果然是于大户和于娇杏的女儿,天生就会做人。更难得的是,她本性善良,又洒脱爽朗,心中有沟壑,自成一派,全不见父母那些缺点。   若说豆香重生后,对张夏两人是舒服欢喜,对葛氏是戒心防备,对沈氏是同病相怜,那她对豆姜就是不由自主的欣赏疼爱。   翌日,豆姜得了戚氏的同意,坐着于府的马车回豆老庄。她不想引起太多注意,快至豆老庄前,就下了车,打发走马夫,独自一人归家。   她身上全是于府的好东西,外面套着一件月白色兔绒披风,里面穿着宝蓝色收领棉裙和棉裤,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只绑了一条绸带,本来就身形高挑,这样一穿,就更显得像个男儿。   平时宁静安详的乡路岔道上,竟然传来一阵呼啸的马蹄声,豆姜好奇地往身后探去,只见几匹骏马,载着数人,逐渐向她驶来,在靠近她时,勒马停下。   豆姜这时才看清为首一人的长相,眉目如画,眸如辰星,衣冠胜雪,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般让人舒适惬意,声音悦耳动听:“这位小哥儿,可知这玉羊镇走哪条路?听闻那里的麻姑酒甚为有名,兄弟几人想去讨一杯来喝。”   豆姜微眯着眼,甜甜一笑,随手一指西面,说道:“顺着这条路,直走,到分叉处,再往左拐。”   这位男子拱手答谢,又带着人马走上豆姜所指之路。   过了不到半柱香时辰,这一拨人又返了过来,豆姜刚瞅见豆老庄村口的大石头,就被他们堵住。   这次她可没掩饰自己的不乐:“干嘛挡着我的去路?”   男子道:“该是我问你,这位小哥,为何撒谎,给我们瞎指路?”   豆姜无辜道:“我没指错路,你们按着那样走,没错的。”   男子好笑道:“你指的那条路,只有向右的方向,没有左边的,还不承认?小子,怎么这样没担当?”   豆姜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瞪了他一眼,生气地说:“什么小哥小子,什么没有担当,你给我看仔细点,我是个姑娘,是姑娘,我还穿着长裙呢,你们都眼瞎吗?这怎么就能认错人?对,我就是故意整整你,谁让你认错人的!反正那条路近,也没耽误你多少工夫。”   豆姜生凭有两大恨事,一是自己身世不清不白,二是总有人要错把她认成男儿,其他事都好说,谁敢在她面前置喙这两件事,就等着挨揍吧。   所以说,男子撞枪口上了,而且他还不收敛,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小,不,这位姑娘,真对不住,我有眼不识泰山,误将你认错,这的确是我的不是。但你大可直接指出来,何必撒谎来哄骗我们?我也经常被人认错,通常一笑置之,也没你这么大脾气,姑娘家的还是温柔点的好。”   “笑什么笑,真自恋,你以为你长的多好看,还被人认错,啊呸,你一瞧就是个汉子嘛,谁会认错?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可以糊弄我,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我要做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脾气,我自己心里清楚,要你多管!”   男子不笑了,好好地从头到尾地打量着豆姜,豆姜为了不显弱势,就像对付以前欺负她的男孩子们一样,硬气地与他对视。   男子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滚,姑娘家的闺名也是可以随意告诉别人的,你懂不懂规矩啊?”她用力喊出声来,脸颊涨得像红苹果一样好看,凭添了一股子娇俏稚气。   男子仰头大笑,随着他的放肆,他身边的同伴们也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豆姜又羞又恼,干脆不再理会,背着他们,拼命地奔回豆老庄。 第27章 宿命(上)   宝应九年过的并不太平,各地豪强都在忙着造反,世家贵族们都在观望,朝廷则忙着四处镇压。   老百姓们但凡有口饭吃,能过正经日子,就不会去沾这些事,他们心中也有血性,也有民族大义,也懂忠君爱国,也会自发地站在朝廷一边,帮着反抗逆贼。宝应皇帝再无为,他也是大梁的天子,郭郿再不堪,他也没自立为王,尔等安为伍?   造反并不容易,一年之后,朝廷仍就占据有利位置。各地经过动荡起伏,攘权夺利,上下交征,留下的,都是势力雄厚的诸侯王,那些宵小之辈,全都成了祭奠王者的血宴。就算是这些枭雄,现能掌控住封地,就不错了,想再进一步,却异常艰难,不是谁都如楚王。   经过一年的带兵争夺,楚王柴斐终于拿下安山岭区,成为名副其实的陇西之王,他自己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陇西一带,有天堑围护,隔绝外敌影响,幅员辽阔,物资富饶,人口众多,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使用武力彻底得手后,楚王就要开始收拢人心,这回他终于高调了一把。   他在关隆、蒙山、安山的主城,开设免费恩科,邀请天下学子参加,秀才、举人、进士一齐统考,凡是取得功名者,不仅赏以重金,还允诺重用。   这简直就是在蛊惑天下文人:来啊,投奔我啊,跟着老子一起造反吧!考试不要钱,考上了功名,我倒贴你钱,还要重用你,好好跟着我,说不定还能混个功臣当当。老子有地有钱有兵,还这么开明,你们跟着我才有前途!   情操高尚的才子们,一边如痴如醉地破骂楚王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一边暗地里到处寻着举家迁至陇西的法子,一时间马车、马匹供不应求,运河、河道川流不息,朝廷禁令、城主禁城也阻挡不了这股投奔的浪潮。其他诸侯一边看管住自己的人,一边效仿楚王招人,可惜山不如人家高,庙没有人家大,名头没有人家响,效果显微。   身置陇西的读书人可算占了先机,主场作战,大有胜者,现在他们全都自称为楚王门生。   豆磊、张引娟的父亲还有于家三公子也都参加了这次恩科,且都中了功名。其中豆磊和于明辉考中了举人,张怀山的文章被好友杜恒送给楚王审阅,直接越级为进士,而且还被授予了官职,做了城主杜恒的左右手。   斗转星移,时运逆转,否极泰来,说的就是张家。   于家哪里敢多留张引娟,恨不能马上连人带契,赶紧送走,最好还能再送些好礼过去。张姑娘很有骨气,婉拒了于家的安排,底气十足地称道:“多谢老爷夫人照拂,但小女还是想等家父来接,恕不能从命。”   张怀山来的也挺快,进门后自要与于大户礼尚往来一番,两人倒是在客室内聊了好一会儿。   张引娟正在与对豆香和夏月仙说话:“我去求爹爹,让他把你们也要走,以后你们就在我家过了。”   夏月仙心中安慰,嘴上却道:“不成,你不是说,荣家和杜城主一向不和,于家没有为难就放你,已是通情达理,再多要求,就要得罪人了。”   这些事张引娟更明白,可她也确实舍不得两人。   豆香握住她的双手,俏皮地说:“张姐姐,我倒是有一事求你。你也知道我那个好哥哥豆磊这次考中举人,在平邑担着小差事,豆香想求你平常对他看顾一二。”   张引娟听到豆磊的名字,脸颊就染上红晕,嘴上淬一句:“瞎说什么,我怎么能看顾他,得爹爹来做。”不过,手却没推开豆香。   临走时,张引娟又说:“要是荣家来接你们,想办法推脱过去,我会让爹爹去找杜叔叔,让杜家出面把你们要过去,到时候一切都好说了。”   到时候的事谁能知晓,反正不会如此容易。   张引娟一走,清幽阁就显得越发清幽。   沈夫子的聘期将至,她的身体在豆香的精心照顾之下,已经复原,人也精神许多,她心里感激豆香为她的付出,凡事养成了为她考虑的习惯。张引娟一走,她就对豆香说:“我知道你懂些药理的东西,我的病其实就是你根治的,你从来不提,显然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也不会问你。我只想跟你说,若你知道些法子,可以增加受孕的机会,就练起来吧。”   豆香诧异地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笑梅道:“你以为于家会怎么安排你们,还不是送到荣家去,荣家也一样,把你们送到更高的地方,送给更厉害的男人手里,做个消遣的玩意儿,这就是现实。想谋条出路,就得抓住那侍寝的机会,怀上孩子。”   豆香噗嗤一声笑出来:“夫子,这也是能练出来的?”   “你总要做些什么,万一就成功了呢?”   豆香逐渐收住了笑,她的确是知道些助孕的法子,却不太清楚成效。不过,沈笑梅的话,她还是听了进去,此后一有空闲,就开始按摩小腹上的穴道,隔几日抓些调经暖宫的药材,偷偷煎了吃。   “夫子,你以后当如何?”   “我欠的外债已清,现已无甚牵挂,只等着老天爷来收我。”   豆香试着问:“夫子,若是,我是说假如,我有机会要你,你可愿跟我?”   沈笑梅答:“等你有机会了再说吧。”   宝应十年元月,沈笑梅离开。她走后没多久,豆家就传来消息说,豆磊被调到了张怀山那里,成为他的手下。   到了三月,豆家又传来喜讯,豆磊和张引娟订婚了,原来是张怀山看中了豆磊,择他做了乘龙快婿,豆磊走了大运。   此时,于家却把豆姜先送回豆家,清幽阁现在是清幽过了头。   三月底,荣家派了两位嬷嬷来接人。   这两位都是用鼻孔瞧人的主,很看不上于家,一刻都不愿多待。不过武台镇距平邑还有些路程,少不得歇息一夜,再上路。   一个晚上就够发生不少事了。   葛惠芳破天荒地来找她们,说是亲手做了莲藕粥,想请她二人尝尝。   葛姑娘从头哭诉到尾,说着她以前被猪油蒙了心,做了些许荒唐事,恳求原谅,还道出对去荣府生活的恐惧之情,表达了对于和她们结盟,携手共进退的渴望,最后诚挚地邀请她们共享莲藕粥。   期间豆姑娘闻了闻碗里的粥,侧身靠近夏月仙,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下了巴豆。”   夏月仙也悄声回:“巴豆最多引起腹泻,她以为这样就能甩下我们?”   豆香声音更小:“她估计是想弄得我们浑身恶臭,出尽洋相,好凸出她来。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吃了,可以假装自己得了霍乱,说不定能逃过去。”   等葛姑娘结束表演,热情地盛粥给她们时,豆香二话不说,立马喝完,还特地问一句:“葛姐姐,这样满意否?”   葛惠芳难得的笑了,“满意的很,夏姑娘不喝吗?”   夏月仙拒绝道:“我不能吃莲子,不然会浑身不顺服,就算了吧。”   葛惠芳倒没强劝,坑了一人,已然让她自得,也不多留,就这样走了。   豆香见门一关,就问夏月仙:“你想去荣府?”   夏月仙回到:“没有,我只是不想去杜府。”   “为什么?去了杜府,引娟就有机会把我们赎出来,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也算有了靠山。”   “是你们有了靠山,她父亲如今是大官人,你哥哥做了她的未婚夫,你们以后是一家人,跟我有何瓜葛?我出去了,又能去何处,哪里有我的归宿?”   豆香劝道:“我们会保你,你可以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人生子,过安稳日子。”   夏月仙潸然道:“赵郎死了,我的心也死了,还过什么好日子,我就想混个日子过,能不嫁人最好,可你觉得我除了这张脸,这副身子,还有什么,偏偏又舍不得死,还能怎么办?”   豆香的小肚子已经有了隐隐的痛楚,看来巴豆就要发挥功效,在那之前,她走到夏月仙跟前,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刮子,怒斥道:“要混日子,不如去死,我要是他,见你这副做派,就算在地府里,也会瞧不起你,人是为自己活的,不是为别人!你们非要自己死一次,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说完,豆姑娘就去跟茅房打交道了,再也没理会夏月仙,光顾了茅房一整夜,还为此受了凉,等第二天早上,嬷嬷们来提人时,见到的就是病恹恹的她,眼窝稍陷,口唇干燥,声音嘶哑,还发了热,简直不要太惨。 第28章 宿命(下)   嬷嬷们刚想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豆姑娘就自个跑出去吐了,不过是装吐,吐完又立刻跑茅房蹲坑,这是真泄。反正这上吐下泻的模样,让两位嬷嬷的眉头越皱越紧。   其中一位嬷嬷嫌弃道:“莫不是得了什么不干净的病,不会染人吧?”   另一位嬷嬷冷漠说:“不管是什么,三位姑娘一个都不能少,不然不好交待。”   夏月仙向两位嬷嬷施了礼,做出惊慌的模样,对她们说:“我瞧着,豆妹妹这样子,像是得了霍乱呢。”   葛惠芳心领神会,无需暗示,迅速接手,“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真是霍乱,那可怎么办,我听闻,这霍乱不仅没救,还容易传给别人,嬷嬷们要是带着她,能不能再叫一辆马车,惠芳害怕,可不敢跟她待一起。”   两个嬷嬷显然也是惜命的,对恶疾的恐惧渐渐占了上风,她俩对视一眼,交换个眼神,就做了决定,“既如此,少一人就少一人吧,你们也别磨蹭,咱们这就走。”   夏月仙临走前还是来到茅厕前,对里面交待说:“她们怀疑你得了霍乱,决定不带你,我这就要离开,以后怕再也无法相见,望你珍重,还有多谢你……”   豆香提好裤子追出来问:“月仙,你其实是怕两个人都逃不掉,所以把这机会让给我,对不对?”   夏月仙停了一下,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就疾步走了。   最后这清幽阁内就只剩下豆香一人,就跟前世病死前的庵房一样,静的可怕。她养着病,从来没觉得日子如此煎熬难捱。   好在,她复原过后没多久,平邑城主杜恒就派人来接,想是那仆人带的信起了作用,于家并未阻难,把卖身契直接给了杜家家仆,放她离去。   四月四日的清晨,豆香坐上杜家的马车,踏上离开的征程,两辈子过来,这还是第一次离开武台镇,驶向蒙山腹地主城平邑。   连着走了三个白日,夜宿了两次,才在四月七日上午,到达杜家的门口。   豆香见马车停了半响还不动,车外却动静不断,便问陪坐在侧专门来接她的嬷嬷:“李嬷嬷,外面出了什么事,为何还不下车?”   李嬷嬷没告诉她,只道一句:“姑娘自己瞧瞧便知。”   于是豆香就掀开了车窗的遮帘子,一眼望去,杜家门前满是马车、软轿,乌泱泱地连成了一片,她们是最后来的,排在最末,前面还有许多人等着挨序从小门进去。   直到午后,她才进了门,由李嬷嬷带着来到杜夫人的院子,这里已经排列站好了三排,前两排各站了十人,豆香站在第三排的第八个位置。   一共二十八个姑娘,因都背着人,豆香看不清脸,单丛体型上来看,燕环肥瘦,全都不落。   等她站定,一位掌势嬷嬷就开始逐个叫人上去问话,另一位坐着的大丫环,手里拿着笔墨,记录着答案。   问题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姓名、生辰、籍贯、家里的情况,最后一问问的尤其细,具体到直系三代亲人所干的活计,而且不符合要求者,当场就发二十两银子,请送回去。   掌事嬷嬷对一位姑娘道:“你的父亲是从商的,不行,士农工商,商人之女怎能送来,外面的人是怎么当差的,这种事也能糊弄?还不快送出去!还有谁也是商人家的,赶紧的出来,不要浪费咱们功夫。”   那位姑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候在一旁的两位妈妈拖着送了出去,瞬时,所有姑娘的肩膀都收了一收,矮了几分。   “什么,你舅舅竟然是被查办的罪臣,要死了,这样的也能混进来,给我查清楚是谁找的,我要请他吃顿板子才解气,拖出去,还不拖出去!”   剩下的姑娘们都把头埋的更低,喘口气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位被拖走的人。   “三代都是贫农?这样的破落户能养成什么懂礼的姑娘,长的再好,也不成,下一个。”   “父母俱亡者,不成不成,太不吉利,换人!”   “这位姑娘穿的未免太素了吧,什么,还在守孝,下去下去,哎哟,我真是服了你们这群光长肉,不长脑子的家伙,丢不丢人。”   ……   等轮到豆香时,已有八位姑娘被先后拖走,豆姑娘也有一丢丢的紧张。   豆香先像大多数姑娘一样,先朝掌事嬷嬷福了一福,而后道:“小女名叫豆香,今年十六岁,是武台镇豆老庄人士,父亲是农夫,大爷爷是秀才,堂哥是举人。”   掌事嬷嬷问:“你就是那个武台镇于家的养女?”   豆香点头回答:“在于家被教导了两年时间。”   “好,知道了,留下吧。你们这剩下的二十人,都跟着我去内室。”   问明了身份,接下来自然是要去验身的。   和于家相同,杜家也给备了两位经验丰富的老人,其中一位穿着青白标衫,束头戴冠,竟还是个医女。   整个过程都是静的,外面由掌事嬷嬷亲自守着,里面的两位也俱是锯嘴葫芦,连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就是一副公办公事的样子。   豆香这两年来在于户家好吃好睡,身子已经长成,发育的极好,就如同当初冯嬷嬷所言,丰乳肥臀,蜂腰猿背,曲线玲珑,肌肤细腻如玉,吹弹可破。   普通嬷嬷负责视、摸、嗅全身,还有验明清白。医女则要复验清白以及生养的条件。她们配合的又快又好,豆香没受多少罪,就被送了出来,领进正经的厢房,此时,房里剩下的只有九人,竟然筛查掉一半多人,看来杜府是动了真格啊。   掌事嬷嬷见大家神色各异,解释道:“你们的相貌,声音,体型都是顶顶重要的门面,但里子如何,还是得脱了衣服才知晓,痣多的,有体味的,皮肤粗糙的,身上有疤痕的,腰上肉多的,脚大的,还有长痔疮的,统统不行,这样一来,可不就少了许多人。好了,夫人就要来见你们,一个个别灰丧着脸,都给我笑起来。”   杜夫人是个喜笑的,人还未至,已闻笑语:“哟,我今日可算有眼福,瞧这满屋子的鲜嫩姑娘,看来今年的春走的有些晚呀。”   她的声音如丝竹般动听悦耳:“都别拘礼了,赶紧坐好,抬起头来,让我好生瞧瞧。”   九位微笑的姑娘同时抬起芙蓉面,却无一人敢与杜夫人对视。   杜夫人对掌事嬷嬷道:“如意,我说什么来着,个个秀美水灵,娇嫩欲滴,容光照人,好好好!”   掌事嬷嬷回:“夫人说的极是,如意就觉得今日的暖房比平常瞧着要亮堂许多,可不就是九位姑娘的功劳。”   杜夫人这话引的开怀大笑,好一会儿才止住,继续说:“我没有女儿,儿子们也都大了,偏偏我又是个爱热闹的,你们可愿陪我一段时日,解解我膝下空寂?”   谁敢说不呢?九位姑娘异口同声:“小女愿意。”她们总算松了一口气,虽不知会被杜家怎样安排,但更不愿被淘汰出去。   可惜这气松的太早,当夜她们被送进同一间大厢房睡觉,还有两位妈妈陪守。等九人都睡熟后,这两位妈妈就起来,观察着她们的睡姿、睡音和动作。   第二日刚起床,穿好衣服,又有两位姑娘被送出去,一位是因为说梦话,另一位是因为翻身太多。   大家瞬时惊醒,这淘汰才正式开始呢,谁也不能真放松了,一不小心就会被送了出去。   只有豆香疑虑若是自己被送出去,是会被送到张家,还是会被退回于家,估计多半会是后者。唉,豆磊和引娟何时才能来赎她。 第29章 挑中   杜夫人说是膝下寂寞,喜欢热闹,可自那天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一位姑娘,只规定她们吃住行乐全得在一起。   总共就剩下七人,大家都是年纪相似的姑娘,亲近起来也快,没过几天,都摸清了彼此底细。   其中有三位出身最好,其一祖父曾是名满陇西的才子,奈何英年早逝,儿孙不继,家道中落,债台高筑。其二是武家的姑娘,父亲曾做到总兵的位置,可惜英勇捐躯,只留有妻子和一个独女,无依无靠。还有一位是举人的女儿,其父就在杜恒手底下当差,听闻上司有需,上赶着就把女儿给送过来了。   余下的都是乡绅、秀才的女儿,家中跟杜家有些许牵连,豆香是出身最差的,她的父亲只是个乡野农夫,不过她家族中有出息者,被于家教养过两年,还被张怀山推荐过来,所以才留了下来。   七人中间也有一条隐约存在的界线,三位出身较好的,肯定是要高看自己一眼,对彼此更加亲近,其余出身稍差的,也不嫌弃对方,聚头的时间更多。   豆香游离于她们之外,每日躲在屋子里练字,沈笑梅曾说过,情况不明时,少说话,多做事,别让自己闲着。练字时她的头脑会更加清明,想的会更多。   张家草草就把女儿的婚事定下来,还把她推到了杜家,至今也没来接人,可能是要让她来给张引娟,挡一些事。   平邑城估摸着会来一位大人物,不知道具体是谁。   这事,比豆香早至平邑的张引娟和夏月仙却有所耳闻,因荣家也没瞒着,说是楚王要派一位庶叔来接手蒙山地区,好让越侯空出去带兵打仗,为外战做准备。   这位庶叔其他都好,就是有一点,贪花好色,处处留情,家中妻妾不闻详细,只一个多字,带在身边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而且数量还在增加。荣家收集了好些干净的美人儿,就是为他准备的。   再过半月,楚王的庶叔楚升如约而至,动静可不小,甚至连一向家风甚严的杜家都传出了话,七位姑娘们也知道了此事,原本清宁的氛围就此被打破,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浮躁的气息,谁也没心情聊天交心,有人忍不住讨论起,那庶叔的风流韵事,以及她们何时会被送过去伺候,以后要过怎样的争宠日子。   豆香没参与进去,她觉得此事透着怪异,若是真为了此人,杜府何必要求那么高,干嘛还筛选,美人越多越好啊。可要是为了楚王,也不太像,未免太低调了些。   她们不知,从她们留下的那一刻起,杜府就暗中派人记下她们的言行举止,走路什么模样,进食什么动静,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性子怎么样,每个细节都没被落下。稍有逾矩者,就会被上报。   这厢话多的两位,刚讲完是非,就被人捂嘴领了出去,屋子里瞬时噤若寒蝉,剩下的五人从此以后再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过了五日,杜夫人终于派掌事嬷嬷过来,挑了三人见面。其实,为此事她和夫君杜恒还好生商量了一番,本想要挑那三位出身相对好些的姑娘,谁知那举人的女儿,是个没轻重的,嘴上栓不住,提前被送了出去。两人太少,五人又太多。剩下三位中,论个人条件,豆香最好,但论出身,她又差了些,不选她吧,其他两位差不离,没什么挑头,左右平衡不定,杜夫人还是让丈夫来做决定。   杜恒说:“挑这些个人,只是备着而已,你以为谁还能有大造化?”   只这句话就够了,杜夫人立即就定下了这最后一人,让掌事嬷嬷去把才子的女儿,武家出身的女儿,还有豆香给领了过来。   杜夫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还多了一股热乎劲,“乖乖,可把我想坏了,要不是这段日子,家里要好生收拾一番,我忙的脚不着地,也不会没功夫跟你们相处。不过也没法子,家里有贵人要来,总要收拾妥当,万不能失礼。”   三位姑娘纷纷表达了对此事的充分理解,还劝慰起杜夫人再忙碌也得注意身子。   杜夫人感动地用丝绢鞠了鞠泪,虽然她的眼角很干涸,但动作很到位,情感很真挚,言辞很突兀:“我想安排你们三人去服侍贵人,也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她们能不答应吗?尤其是豆香,她敢不答应吗?卖身契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不仅得答应,还得表明自己愿为杜家肝脑涂地的忠心和决心。   杜夫人很满意,让掌事嬷嬷给她们准备了最华美的衣服,最精致的首饰,最上乘的胭脂水粉,还不厌其烦地教导她们要恭顺守礼,万不可唐突了贵人。   两天后,也就是四月三十的下午,楚王至杜府,他来的低调,带的人不多,除了越侯魏晗、城主杜恒、庶叔柴升三人,并无别人知晓。   楚王做事讲就效率,一进门就跟杜恒开始商谈事情,片刻不停歇,连晚饭都是边吃边说,直到天黑透了,才满意地放杜恒出去。   杜恒出来时对守在门外的狄贯私语:“府中准备了三位姑娘,都是耕读之家的清白女孩,美貌又懂事,狄公公,您瞧,要不要送一位过来?好让爷松快松快。”   狄贯想起自家爷克己勤勉,已是许久未行此事,连他这位太监,都替爷憋得慌,主子伺候的不好,全是做奴才的不是,狄公公觉得自己真是疏忽了,就拉着杜城主的胳膊,感激地说:“还是杜城主考虑周全,您做事,奴才放一百二十个心,不过,还得先问问爷的意思。”   听狄贯这么一说,杜恒就放心了,他说道:“不如,我把三位姑娘都叫来备着?”   狄贯答:“这样甚好,劳烦杜城主。”   于是打扮的格外美艳的三位姑娘就被杜城主亲自送到了楚王的书房门前。   狄贯刚进门去,就听见楚王问他:“如何这么久才进来?”   狄贯哈着腰回答:“杜城主给您备了三位姑娘,您好些日子没召人,不如……”   楚王问:“有多久?真是全无印象。”   “从您领兵收安山岭起,到今日。都是奴才的不是,没服侍好主子,奴才好生愧疚,求爷给奴才降罪吧。”狄公公俨然要泪洒书房。   楚王最看不惯这些,有些不耐地挥挥手。   狄贯马上止住哭势,换上个笑脸,谄媚地问楚王:“三位都在外头备着,爷可要挑一个?”   楚王并没有任何表示,可狄贯却知道这是允了,他赶紧出门把三位姑娘领进门来,让她们齐齐跪好,抬起头,让楚王挑。   三人并不知此人是谁,她们也不敢看,虽是抬着头,眼神却往下。豆香就瞧见一双青缎紫底小朝靴,方头长筒,上绣草龙花纹,暗道好精巧的手艺,一看就不是凡品。   狄贯觉得并不不妥,才说:“爷,可以了。”   楚王这才放下手里的书,瞥了她们三人一眼,而后指了指豆香的方向,道:“就她吧。”   豆香还没反应过来,她甚至无法确定被指的人,就是自己,她们就又被带了出去。   狄贯把豆香拎出来,对候着的掌事嬷嬷说:“好生准备一番,今晚她来伺候王爷,别出一点儿茬子。”   掌事嬷嬷恭敬地领命带着豆香下去,剩下的两位还愣在原地,被狄贯一怼,“傻愣着干嘛?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不是你们待的地儿。”   豆香心跳的砰砰快,脑子嗡嗡直响,半响才回过神来,王爷,楚王,我要给楚王侍寝了? 第30章 侍寝   掌氏嬷嬷是个经验老道的,她带着另外两位妈妈,一起伺候着豆香沐浴。   豆香此时已然平静下来,任由三人处置,两位妈妈拿着猪棕刷子,像是要给人退层皮似地折腾,她双肩被钳制,躲不掉,生生受着,被刷之处火辣辣的疼,肯定是红了一片。   “我今日清晨已经洗过澡了,身上干净的。”言下之意,轻点也无妨。   掌氏嬷嬷答:“恩,这样就不用洗发了,晒发可需不少功夫。”完全忽略了豆姑娘的需求。   待沐浴结束,掌氏嬷嬷亲自拿了水仙花汁,涂便豆香全身,还给她修剪双手双脚的指甲,又伺候她用了一遍牙盐,吃了杯甘草茶,才放下手,让两位妈妈拿来寝衣。   四月底,天气正好,不冷也不热,豆香穿上淡粉散花百褶裙,细腰以云带约束,不堪盈盈一握。   掌事嬷嬷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平髻,用玉钗固定,再画了个淡淡的芙蓉妆面。   豆香见镜中的自己,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眼波流动,凭添一股诱人的风韵。   掌事嬷嬷满意地扶起她,又给添上一件月牙青白长披风,交待说:“豆姑娘,待会儿要事事顺着王爷,女儿家头一次有些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切记万不能伤了王爷分毫,这可是谁都担待不起的。”   豆香点点头,由她一路扶着来到楚王的寝室前。   掌事嬷嬷对狄贯说:“人已备好。”   狄贯瞅了一眼豆香,眼里也闪过一丝满意,随即就进屋去通传。   不一会儿,门又开了,狄贯说:“姑娘进去吧。”   豆香深吸一口气,推开半掩的房门,一步一步走进寝室。   柴斐已经洗漱完毕,穿好寝衣,正斜卧在床上看书,见她进来,抬了抬头。   豆香跪下来磕了个头,低声说:“爷,奴婢给您请安。”   “抬起头来。”   豆香这次总算有胆子瞧一下楚王,验证下这冠陇西的传闻到底有几分真假。   只见他皮肤很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份外鲜明,却丝毫没有女气,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晶莹又柔和,又似乎带不曾察觉的凌冽。   豆香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在他的注视下,她浑身战栗燥热,脑子一片混沌,只会呆呆地盯着他看。   柴斐轻笑一声道:“怎么就看痴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豆香立刻清明过来,顿时老脸一红,又是害臊,又是娇羞,又是不安,还有些惶恐,心里涨涨的,难受极了。   柴斐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哈哈大笑,眉舒宇畅地说:“倒有几分可爱。”而后等他笑完,便对她伸出右手:“过来吧。”   豆香晃悠悠地刚走到他面前,便被他扯入怀中。一切就这样发生,如梦如痴如醉。   豆香醒的比较早,她睁眼后忍不住转过头,细看他的梦颜,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便是如此了吧。   她知道经过这一夜,自己这一生,就这样定格了,从此打上楚王的烙印,一辈子都无法改变。她还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能服侍他这一次,便是造化了。等楚王走后,她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为他守一辈子身子。   没人敢要她,家里也不好长期供养,兜兜转转,这一世,难道还是要出家为尼,常伴青灯?她心里是不愿的,又回忆起沈笑梅说过的话:你总要试一试的,万一就成功了呢!   她看着看着,就想深了去,忘记自己还在盯着楚王。   柴斐其实非常警醒,在她睁眼的那一刻,就跟着醒了,只不过还不肯睁眼,没想到小姑娘胆子还挺大,还敢这样瞧他,于是他起了逗弄的心思,突然醒过来,和她四目相对,露着坏笑,调侃道:“我就这样好看,口水都要下来了。”   豆香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慢半拍才明白过来,顿时又烧了脸,像饱满的红石榴果实一般,娇艳欲滴。   柴斐舔了舔嘴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豆香,黄豆的豆,香气的香。”颤颤的声音,傻乎乎的回答。   他又翻身倾压下来,口唇贴着她的耳垂,呢喃道:“果真很香……”   于是豆姑娘又伺候了楚王一回。   外面守着的狄贯本已叫好人,准备进去伺候主子起床,此时听到里面的动静,只好作罢。   等豆香出来时,她被杜夫人重新安排了屋子,就在离楚王住所最近的小院里,还添了一个老妈子并一个小丫头,专门用来伺候她,而她的吃穿住行,也较之前提了一个级别。   杜夫人闲来无事时,还会把她叫过去,和蔼可亲地说些暖心窝子的好话,每每都要把她从头到尾赞一番,才肯放人。   豆香现在对其他事情不敢兴趣,除了杜夫人的邀约,便不再出门,整日地守在屋子里,一刻不停地按摩自己下腹上促孕的穴道,盼着等着楚王的下一次临幸,谁也无法了解她当下的心情,那种焦虑与煎熬,时时刻刻折磨着她。   楚王至平邑的事压根瞒不住多久,他也没打算继续瞒着,到达的次日,便把魏晗和柴升叫到了杜府,彻底暴露此事。   之前楚王虽也来过平邑,可行事匆匆,并无机会与各位世家豪门家主商谈。此行目的,就为收拢蒙山地区的阀门贵族,得到他们的全心支持,为外战准备。这些世家贵族也明白楚王拿捏着他们的命运,不敢拿乔造作,见楚王亲自来了,诚意十足,便纷纷递了帖子,求见楚王,以表心意。   两者都有意,事情就简单多了。那些家主们来拜访时,总不会空手而来,稀世珍宝,绝色美人,都供了上来,更实惠的,干脆就送黄金白银和粮草。楚王为了表示接纳,来着不拒,照单全收。   只是他并不好色,也不贪财,性子又严谨,当狄贯问他如何处置时,便说:“钱财和粮草,全给魏晗充作军饷,那些美人全给升叔,他好这口。不过,目前先别动,等我走时,再让他们来领。”   狄贯继续问:“还有三家把自己的女儿送过来了,奴才查过,都是庶女。”   楚王说:“这些狡猾的老东西,大势未明前,怎会把重要的嫡女送来,真做了我的丈人,那就只能跟我共进退,没别的路子了,他们哪会有这等魄力,谁都想吃现成的好果子。”   “可不是,越侯刚投了您,与他定下婚约的柳家立刻就毁了婚事,真是没眼见的家伙,瞧不出谁才是金子。”   “也罢,把那三位直接送到关隆,让王妃处置,你再亲自到那三家去一趟,就说他们的心意我收到了。”   “奴才领命,爷,只是这剩下的美人们,您就不再挑选一二?”   楚王有些动气地说:“挑什么挑,挑了一家,就得全挑,那还不如不挑,你以为本王是金刚不败之身吗?老子马上要去带兵打仗了!”   狄贯赶紧匍匐跪地,恐道:“都是奴才的不是,请爷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楚王这才缓了语气,说道:“不是还有豆氏嘛,我看她就很好,就让她来伺候吧。”   “奴才这就下去安排。”   这以后的一月,楚王只宠幸豆香一人,不过他一向自制,总共就召了六回。   豆香平日除了按摩穴位,每次侍寝后,若楚王不留夜,她回去后就立即摆出易受孕的姿势,坚持到天亮才收身,每日还会早晚各测一次脉搏,只求能把出那如珠走盘的滑脉。 第31章 怀孕   楚王至平邑,会见各家家主,以及蒙山地区新考出功名的佼佼者们,着实费了不少功夫。不过,天下无不散宴席,过了一月余,再多的人,也见的差不多了。   六月刚过三日,楚王带来的人马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近日启程回关隆,等到达关隆,稍作休顿,整装待发,就要征战沢北,正式对外扩张。   晚上,楚王未召见豆香,她早早就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无人来知会她离开的事宜,果然是要被抛下了,就算早就料到此结局,发生时心里还是不甘不宁。   她五月中旬还是出了些红,只一天,量还少,色也暗沉,与往日的月信相比,大不相同,分不清到底是真的月信,还是受孕的征兆,只是她到今日为止,尚未把出喜脉,吃饭睡觉也无改变,所以她心里已经渐渐死心,安慰着想,自己好歹也是伺候过楚王的人,以后就算再进庵堂,也是个地位崇高的师太,要是楚王登上大宝,那就更无人敢在她面前造次了,除了寂寞孤独,也算是能安享余生。   这样一想,豆香心里就平衡许多,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豆香醒来后,混沌间,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脉搏,而后忽地清醒过来,立刻坐起身,又郑重摸了一把,摸完后仍是不信,再好生确认了一遍,足足摸了三遍,都是珠滚玉盘之状的滑脉。   豆香缓缓地躺回到原位,滚烫的泪珠刚从她的眼角流淌至颈窝子里,就被她轻轻扶拭掉,擦完泪的双手放至小腹后,她语带爱怜地说:“好孩子,来的真是时候,你就是娘的福星。”   她没耽搁,让伺候的老妈妈把自己月信未至的事告诉了掌事嬷嬷,杜家也没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请来了两位专攻妇科的大夫相看,得到了一致的喜讯,的确有喜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   这下,狄公公也知道了,他也不敢耽误,赶着报给了楚王,“爷,伺候您的豆姑娘月信未至,今日请了两位大夫来看,都把出了喜脉,差不多一月左右。”   柴斐心头一乐,喜笑颜开地说:“既如此,就把豆氏带上,得安排仔细了,路途遥远,车程颠簸,可得小心些。”   他思虑片刻后,又道:“对了,那两位大夫也给稍上,给他们放狠话,要是豆氏大小出了茬子,我就要让他们全家老小好看。”   最后仍不放心,还交代一句说:“狄贯,你办事我最放心,现在身边也没个得力的妇人,豆氏肚子里的,就交给你护着了。”   狄贯应诺退下,心道,没想到这豆氏,运气这般好,看来是个有造化的,这一路护送,万不能怠慢,切不能出事,不然他就得提头给爷复命了,谁让他家爷最是看中子嗣。   豆姑娘这下子发达了,她身边的老妈妈和小丫头,立即就给换成了掌事嬷嬷和杜夫人最得力的大丫头,要不是她百般推拒,杜夫人都要亲自上阵来伺候几回。   柴斐当晚就召了豆香,见她要跪,赶紧上前阻止,柔声道:“都是有身孕的人了,还行什么礼,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   豆香根本没什么反应,本想摇头,却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别的都好,就是胃口不大开,吃不下去。”   柴斐亲自扶她坐下,关怀道:“怀孕的人大多胃口不畅,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千万别拘着,尽管吩咐下去。看来还得给你备个好手艺的厨子,路途辛苦,要是还吃不下,可怎么行。”   豆香趁机说:“奴婢倒怪想吃,以前嬷嬷给我做的炸年糕,还有一位姐姐做的酸辣白菜,真是一想起来,就要流口水,只是她们都不在,这里的厨子做的,总不是原汁原味。”   柴斐笑道:“这有何难,让狄贯把人给接过来,只要能让你开了胃口,我重重有赏。”   豆香搂着柴斐的胳膊,撒着娇道:“那奴婢就多谢您了。”   柴斐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腹,眼神含着难能可贵的脉脉柔情,满是期待地对豆香说:“我只有三儿一女,你好生养着,这一胎不管男女,我都喜欢。”   豆香初见他时,甚为惊艳,感叹世间真有如此的天子骄子,瞧一眼,连魂魄都丢了三分,可见了此刻的他,却觉得比那时,多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惑力,让她忍不住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身,轻声回了一个是字,便不再多话,与他相偎相依,待烛火燃尽。   狄贯有意对豆香示好,所以得了接人的差事,就立即着手去办,先派了人马去武台镇请沈笑梅,再亲自去接夏月仙过来。   巧的是,夏月仙和葛惠芳才刚从杜府出去,她们本来是荣家为柴升备着的美人,没想到,楚王来了,荣家就直接把她们送到了杜府,可楚王压根没兴趣,并未收用,等近日快要走了,又把手上的美人们全都赏给了庶叔柴升,柴升可遂了意,开始享用起这繁花盛宴,眼瞅着,就要轮到荣家送的姑娘们。   狄贯来了,先求见柴升,禀明了他详情,得了允许后,才来后院要人。   “哪位是武台镇于家来的夏月仙夏姑娘?”   夏月仙出列,答道:“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有何事寻我?”   “别管我是谁,楚王要你,你收拾好东西跟我走吧,别磨叽,有人等着呢。”   夏月仙还未答应,葛惠芳抢着问道:“为何楚王爷要她,只要她一人吗?您是不是搞错了。”   狄贯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问夏月仙:“夏姑娘,你是不是有一个好姐妹叫豆香?”   夏月仙点头,心里隐隐有了期待。   “这位可是走了鸿天大运,受了王爷恩宠,怀上了嗣子,只因有孕后胃口不佳,特别怀念你做的一道菜肴,遂来要你。夏姑娘赶紧的,别再耽搁功夫,要饿到了嗣子,你担待得起吗?”   夏月仙听到这消息,满怀欣喜地激动说:“担不起,担不起,我去拿个包袱,就跟您走,请您稍等片刻。”   “这还差不多。”   葛惠芳仍旧纠缠不放,“您是不是搞错了,豆香怎么会受宠,她只是个……”   狄贯厉声道:“这位姑娘,谨言慎行,豆姑娘如今可不是你可以说的起的。”   “她为何只要了夏月仙一人,我更会烧菜,您不如让我跟着去吧,我们都是好姐妹,求求您了。”葛惠芳说着竟要去扯狄贯身前的外袍,被他侧身一躲,收不住力,扑到了地上。   狄贯厌恶地让周边的仆人拉开她,甩袖道:“我看这位姑娘伺候柴升大爷的心不纯,你们还是早些把人送回荣府吧,愣着干嘛,快把她拖走,别污了我的眼。”   夏月仙一出来,就见到葛惠芳被拖走时的挣扎反抗,她摇了摇头,觉得她真是越活越过去,以前是偏执,现在连理性也没了,再不愿多看,跟着狄公公走了。   再入杜府,全是不同心境,夏月仙觉得这平邑城的天空,就没有如此蔚蓝过,不带一朵云彩,让人瞧着都添了一股生气。   她刚走进豆香所在的暖阁内,就听到了饱含喜气的熟悉声音,“月仙,我们又见了,真是造化弄人。”   夏月仙立在原地,眼中倒映出这样的豆香,内穿绣着石榴花的锦衣,腰束葱绿软烟罗裙,外罩一件金丝蝉翼薄纱,头发简单地绾个飞仙髻,斜插着一支玉簪,未施粉黛,美眸顾盼,华彩流溢,红唇轻漾,笑意盈盈。   没想到,才过了两月,豆香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好一会儿,夏月仙才回过神来,心中惊醒:不,今非昔比,豆香当然不是过去那个她,从怀上楚王子嗣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变了。 第32章 启程   夏月仙犹豫不定,不知怎么面对现在的豆香,该怎么称呼,该行什么礼,该说什么好话,现在自己要以什么身份自处,是姐妹,还是奴仆,到底该怎么做?   豆香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直接拉过愣神的她,坐到自己身侧,用轻快的语调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先去给我做一盘酸辣白菜,好解解我的馋。”   夏月仙哭笑不得:“这就是你把我要来的借口,一盘酸辣白菜,我可不记得以前给你做过呢。”   豆香得意地笑出声来,故意调侃道:“以后你天天都得给我做上一盘,我也得吃的干干净净,直到满了三月为止,谁让这是人间难得的美味佳肴呢!”   夏月仙也不由地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松快许多,又想起豆香此时有孕,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怀孕后身子可有什么不适?还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我虽然不是什么烹饪的高手,也能烧出拿手的菜肴。”   豆香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脸上瞬然就柔软地可以化出暖暖的春水,甜甜地道:“我肚子里的小家伙,是个会疼人的,一点不折腾我,要不是……月信未至,大夫把出脉来,我都察觉不到变化。”   夏月仙也禁不住露出欣慰神情,“可不是,还知道抓住机会来,简直就是你天降的福星,命中派来助你的。”   “所以,我得好好的,既要平安地生下来,更要好生护住这个孩子,就算我再卑微,谁又能替代我对这个孩子的意义。”她说着眼神就变得坚定不移,还闪亮着耀目的光彩,像是蕴藏着无限的能量。   她又用力握住夏月仙的双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恳切道:“但我一人是不行的,还需要你们相助,月仙,你得帮我一起走下去。”   夏月仙感受着她腹部的温度,觉得心口烫烫的,她自然是想这么做的,只是却少了份自信,“我这样的人,能行吗?”   “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就一定能行!”   夏月仙又问:“你方才说你们,还有谁?”   豆香想起来,眉间多了一些顾虑,“还有沈夫子,只是也不知她愿不愿意,不过,不管怎样,先拉上了车再说。”   “那敢情好,沈夫子是宫里放出的老人,懂的也多,本事也大,定能帮到你。”   就是个理,豆香想,自己算是有恩于沈笑梅,这要算是挟恩以报,那就挟了。   两天后,沈笑梅到达杜府,见到豆香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主子,想吃什么好菜,我听那护卫的意思,您是想的紧了,奴婢这就下去备着,咱们边吃边说。”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豆香的脑子转了几个弯,回过味来,沈笑梅,是要全心全意帮她的,于是会心一笑道:“那就有劳沈嬷嬷了,月仙,你也跟着去学学。”   这样,豆香的身边人,就换成了沈嬷嬷和月仙姑娘。   六月九日,风和日丽,适宜出行,楚王携兵马归关隆,越侯相随。   随行的队伍里,有一辆显眼的马车,比楚王的坐驾还要细致些。偌大的车碾,打造的牢固,里面铺上厚实的锦缎,配上四匹好马,坐上三两人,一点也不拥挤。豆香坐在上头,稳稳当当,路程中,吃的香,睡的着,并无明显不适。   沈笑梅和夏月仙守在一旁贴身照顾,随行的两位大夫轮流诊脉,豆香自己也懂医理,因此胎做的很稳,压根没因颠簸受累,也没耽误行程。   楚王隔几日会招她问问情况,每每都要夸赞一句,真是个乖巧的孩子,不闹腾,在肚皮里就是个低调的,以后也定是个温柔和顺的孩子。咳咳,有的时候吧,话不能说的太满,容易打脸。   大部队没耽误行程,赶了大半月,在七月之初,到达关隆主城,云城。   入了楚王府,只留了三日,楚王就带兵出征,攻克迟北去了,只留下楚王妃一人坐守王府。   清晨的暮霭刚刚揭起,楚王妃胡婵云便没了睡意,起了身子,斜坐在床沿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得力大丫环紫萱听见动静后,掀了帘子一瞧,赶紧过来服侍她穿上里衣,跟着说道:“娘娘,今天怎么也醒的这般早,王爷回来三日,您就没一天好觉,现在走了,还不缓缓气,您这身子哪经得起折腾?”   胡婵云淡然地整着衣领,也不回答。   紫萱见她仍不得劲,相劝道:“就算王爷三日里只来了咱们这里一次,走的时候还是特意来跟您道别,您在他心里的位置,哪是那邢氏、谢氏能比的上的。”   胡婵云揶了她一下,“你以为我跟那两个醋坛子似的,我这是担心,爷现在也不知道到了何方,一想着他又要亲自带兵上阵,我心里就不定,还怎么睡的安稳。”   “那您也要保重身子,王爷还要靠您主持中馈,他走时,可是把这楚王府全托付到您手里。”   听了这话,胡婵云心里不得不暂时放下对丈夫的牵绊,又对紫萱道:“若是等会儿,豆氏还来请安,就让她进来候着,前几日太忙碌,今天才得了空,正好安置她,毕竟她肚子里怀着爷的孩子。”   紫萱想起豆香,不由说道:“那豆氏也是个倔脑子的,爱认死理,明明怀了孩子,还要每日天不亮就过来侯着,劝了也不听,说怎么也得给您磕个头。奴婢冷眼瞧着,虽是身份卑微,却也知道分寸,像个安分人,比南屋的那位可识趣多了。”   胡婵云喃喃道:“蓉儿生了爷的长子,心气难免变高,她从爷的通房熬到现在,也实属不易。”   紫萱愤愤不平道:“也不瞧是谁提拔了她,就是个没心肝的白眼狼,爷歇在您这里,她竟然有胆子借着大公子的名头,来请爷过去!定是邢氏和谢氏在背后搅的,一个个的,全不安生。”   “谁让我生妧儿时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了。” 胡婵云说这话时,眼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诉的悲凉灰败之气,可把紫萱吓出了神,跪在她的膝盖前,愧疚地说:“都是奴婢的不是,勾起了您的伤心事。”   “瞧你,还跪下来,快点起来,这有什么,都是我的命,我早认了!况且,你还不知道爷,那些生了儿子的,谁敢骑在我头上造次,朱蓉儿生了长子又如何,你瞧她得了便宜吗?不过是被邢氏、谢氏压着耍弄罢了。就算是生了二公子的邢氏,生了三公子的谢氏,谁又能越得过我去?只要我处处为爷打算,全心全意为他好,爷心里就会向着我,敬爱着我,我就永远是他的妻,谁都改变不了。”   “可不是,那日朱蓉儿厚颜无耻地过来,爷直接叫狄公公把人轰走了,还派人把大公子抱来过夜,唉,大公子长得真机灵,当初要是抱到您身边养着,肯定跟您最亲。”   胡婵云却说:“真养在身边,到时候这账要怎么算,嫡庶不明是大忌,爷心系天下,不会答应的。我娘家更不会同意,别忘了,我还有个嫡妹呢,我不能生,她还不能生吗?”   紫萱忍不住掩泪道:“娘娘,奴婢心疼您,为何老天爷要这般对你,偏偏让您无子?您心肠这么好,对三位公子,跟您亲生的郡主,也不差多少,她们却怎么都不满足,成天想着法子跟您作对,惹您生气。”   胡婵云拂去她的泪,说道:“紫萱,别哭了,我记得豆氏进府时确实安排的是偏院?”   “榴昕小院。”   “离这儿倒有些远,难为她有孕在身,还这样尊重我,今个让我再探探,若真是个没坏心的,就让她住到我院子里的北屋吧。想必朱氏是忘记了,当初是谁护着她,生下了楚王长子,豆氏的存在,想必能让她清醒一些。” 第33章 搬家   朝阳升起后没过几息,豆香带着月仙,来到楚王妃所在的皓云轩,再次求见。紫萱已在候着,等她们一到,就把豆香给领进了内室,胡婵云正在等她。   豆香规规矩矩地给胡氏跪地行了大礼,磕头道:“奴婢给娘娘请大安。”   胡婵云给紫萱使了个眼色,她便立刻搀起豆香,扶着她坐到已经备好的软垫上。   豆香向紫萱道了声谢,才坐定,就听见胡氏说:“我知道你心里敬我,且初来乍到,一心想要给我留个好印象,我心领了,只是,你有了身孕,不比寻常,凡事都要以你肚里的嗣子为主,做稳了胎,给爷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才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也是最让我欣慰之事。”   豆香把头抬起,看着胡氏,见她穿的并不是华服,只一件流彩暗花云锦裙,梳了朝月髻,头带朝阳五凤挂珠钗,耳配紫玉芙蓉耳铛,手带碧玺十八子,未多矫饰,天生就带着雍容贵气。长相大气秀丽,言行举止端庄娴雅,温婉可亲,令人心生好感。   她顺从回到:“是,奴婢知错,以后再不会如此,定事事以嗣子为主,多谢娘娘提点。   胡氏却道:“也都怪我,王爷回来后,家里太忙,没顾得上你,到底是委屈了你。你虽然出身不高,但怀有身孕,也该封个侍妾当当,只是现如今,朝廷是这样的光景,我也就给私自做主,以后你就自称为妾,待遇也按这个来,待你诞下嗣子,我再给你升上去。”   没想到胡氏并未多为难,就给她提了份位。   “多谢您的提拔,妾感激不尽。”豆香刚想起身谢礼,就听胡氏问道:“瞧你的小腹尚平,还不足三月吧,可有什么不适?”   听她问起孩子,豆香打趣道:“是,已满两月,并无不适,越发能吃、能睡,妾每日都觉得自己像个小猪仔似的,身上的肉也越积越多。”   这话果然讨得胡氏欢心,“哈哈,我怀郡主的时候,也是全无反应,经验丰富的嬷嬷们都说我怀相极好,王爷也赞这孩子乖巧,那时候真好。”   而后,她又轻描淡写地说:“那时婆婆还在,因是她头一个孙子辈,疼的很,请了关隆最好的几位厨子,整天变着法子伺候,我也贪吃,不知不觉,等要生时,肚子太大,生的好险。因你可得注意,别像我那般,到时候苦的是你自己。那些个安胎的药物也少进些,是药总归三分毒,能吃的好,睡的香,还愁孩子不好?”   没想到,胡氏倒是真为她考虑,可这话中有话,到底要不要赌一把?   犹豫须臾,豆香便做了选择,她站了起来,朝胡氏屈膝行礼,把想好的说法道出:“娘娘,妾自知出身低微,得王爷宠幸,实属人生幸事,身怀嗣子,更是上天眷恋,若能为王爷诞下康健的孩儿,就算让妾殒了,此生也无憾事,妾有自知之明,别的,全不敢想,不敢求。”   胡氏听了此话,思索了片刻,才叫她坐下,道:“说什么话,有我在,定会护你母胎周全,楚王府也万不能出那些祸害人的阴私。你住的地方偏远,诸事不便,以后就搬到我的皓云轩里住,我也好照顾你和嗣子。”   难道,胡氏打的是她腹中孩儿的主意?   豆香用右手扶了扶耳边的碎发,挡住一时的疑虑不安,很快就回到:“这是妾的荣幸,娘娘顾虑周详,妾全听凭安排。”   胡氏见她答的干脆,也不多事,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紫萱,把东西呈上来,以后你就是爷的侍妾了,咱们都是伺候爷的姐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无需拘礼,收下吧,别的人,我也是按例给的。”   豆香点点头应承下来,“多谢娘娘,妾会好生珍惜。”   “还有,听说你带了个嬷嬷和丫环,也好,总归自己人用的舒服,我就不再给你指派掌事嬷嬷和大丫环了,按着侍妾的配额,再给你一个小太监、两个丫头伺候,等回去后让身边的人到侧院去领,人齐全了,办起事来才方便。以后你每月都有二十两例钱,记得让伺候的人去领。吃住也别走大厨房了,跟着我的小厨房吃,别的不敢说,但干净两个字还是担得起的。你意下如何?”   “妾感谢娘娘大恩!”如此周全仔细的安排,还包了她的伙食,豆香心里有些许感动。   胡氏又道:“我这里还住着个朱良人,她给爷生了大公子,住在南屋,你就住在北屋,以后等你也生了孩子,咱们院子就有三个孩子,那可就热闹了,想着就欢喜,想必爷见到了,也会高兴的紧。”   豆香这时候才确定楚王妃胡氏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也确实是想护住她肚里的孩子,没想到她运气这般好,碰到个这样的好主母。   回到小院,守着的沈嬷嬷迎上头来,揭过月仙手里的托盘,掀开红布一看,说道:“王妃倒是个大方的主,这素绒,绵软舒适,还吸潮,用来做小儿寝衣正好,这织锦,做个镶毛斗篷,穿上去,挡风又精神。瞧瞧这成对的乌金云镂镯,沉的坠手,以后送人,实惠又体面。最稀罕的是这对南玉火葫芦,也算是上品了。”   豆香幽幽地说:“王妃心胸如云海般开阔,此次过去,不仅是赏了些东西,还给了我侍妾的身份,增了三人伺候。更重要的是,咱们得搬家了。等会儿,沈嬷嬷你去侧院挑两个丫环,一个太监过来,多点人整理,也能快些搬进王妃的皓云轩里,以后,咱们就安置在那里了。”   月仙惊讶问道:“王妃为何要这样做,可有什么目的,沈嬷嬷您这次出去可探到些什么?”   沈嬷嬷回答:“咱们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没银量收买,都是不肯多说,还得多等些时日。天下无嗟来之食,王妃这么做,莫不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豆香摇摇头,解释道:“应该不是,她院子里,还有住着一位朱氏,生了大公子,王妃她……是个磊落人,像是真心要护这个孩子。再说,就算要又如何,咱们也没别的选择不是吗?”   沈嬷嬷接着说道:“磊落人啊,眼里可揉不得沙子,暂时就先别探话,等时日久了,该知晓的,都会知晓。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是一步。奴婢先去领人,好歹也虚活了四十几年,这次怎么也得给主子把好关。”   午饭前,沈嬷嬷就把人给领了回来,两个丫环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一个秀气瘦长似纤草,本来叫燕枝,豆香给改名成了水仙,另一位,偏胖偏壮,人瞧着特别有精神气,是个黑里俏,本叫夏穗,改名为火仙。   还有一个小太监,看着只有十一二岁,一问下去,居然虚岁都15了,姓丁,平常也没个正经名号,都是小丁子的叫唤,豆香给取了个名字,就叫丁童,这小子第一次有了正经名字,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对豆香感激涕零,还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三人以前都没去过大院儿,平时就在府里打杂讨巧,头一次有了归宿,虽说是个没什么出生的侍妾,但谁叫人家肚子争气,给王爷生下个一儿半女,还愁没出路?况且这以后的事,谁能讲得准,指不定豆氏以后会发达呢。   所以,他们干劲十足,牟足全力表现自己,本来就没什么东西的榴昕小院,很快就被他们合力整好,月仙都没动手的机会,只指挥着他们行动。   才吃过中饭,榴昕小院就整个搬进了皓云轩的北屋,而豆香也正式以侍妾的身份,进入众人的视线。 第34章 朱氏   皓云轩北边有三间房,背后是围墙,并无小门,采光不错,屋前载着几株石榴树,恰在七月初,红花怒放,绿叶点缀,分外鲜艳,一派生机。清风拂过,带出一股股泌人心脾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屋子里很多物件都是胡氏安排好的,无需再办,收拾的时间大大缩短,一切安置妥当,才刚过申时。   豆香领着她屋里的所有人,换了新行头,打理干净,正式去和胡氏请安。   这次她给胡氏送上了自己亲手做的迦南香囊,香囊本身没什么看头,但囊内的药材却是豆香前世收藏的宝贝,三穗叶、谷合子将它们以秘法炮制,可起到凝神安眠的特效,而且还无任何副作用,常年佩戴,还能滋体延寿,以前是仁心庵里专门卖给大家主母用来安神的好物,只有一个缺点,两种药材产自藩国迦南,中原十分难得,有价无市,豆香所攒的分量,也只够用做这一个。   因着今日早上见过了,胡氏收了礼物,又让豆香认全了皓云轩的人,就放她们回去了。   豆香马不停蹄,继续带着大伙儿去南屋拜访朱氏,谁想却吃了个扎实的闭门羹。   月仙对朱蓉儿的大丫环桃红说道:“我家豆侍妾,今日听从夫人安排,才搬进这皓云轩,听闻还有一位良人姐姐,特来拜见。”   桃红满脸惭愧,嘴上赔罪道:“真是太不巧了,大公子每日都要睡午觉,必须由我家主子相陪,如今,他们都还没醒,奴婢可不敢去叨扰,所以实在是抱歉。奴婢保证,等主子们一醒过来,便立马相告。”   豆香接过话茬,回道:“无碍,是我不好,挑错了时辰,改日再来拜访,我们先回了。”   桃红当下就摆出送人的礼姿,“豆侍妾好走,奴婢就不送了。”   回到北屋,月仙忍不住道一句:“欺人太甚,这分明就是借口,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打发我们,让人好生气愤。”   豆香道:“气什么?这才是常态,不是人人,都如王妃那样的光风霁月。”   沈嬷嬷也道:“她这样不是刚好,正好凸出咱们的乖巧懂事,你以为这皓云轩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能逃得过王妃的眼睛。朱氏肯定更清楚,她这么做,并不是针对我们,八成是为了跟王妃赌气,这是在较劲呢。”   果真如沈嬷嬷所料,朱蓉儿正在生闷气,桃红在一旁劝解道:“您又何必为难豆氏,她虽然出身不得台面,到底是怀了胎,好歹也要给些面子。”   朱蓉儿嗤笑道:“不过是个乡野出身的农家女,凭着姿色得宠,侥幸怀孕而已,这样又如何,不管她生的什么,还能越得过我的旭儿?身份低微者,就算生了儿子,甚至是长子,也不过一个良人罢了,还是被人捏在手心里玩弄。”   桃红急忙捂住她的嘴,压低声说:“我的好主子,这话可不能说,小心隔墙有耳!”   朱蓉儿挣开她的双手,满是怨恨地发泄:“怕谁知道,知道了又如何,成天端成个活菩萨一样,像是处处都对你好,实际呢,该阴你的时候,丝毫不手软。本来旭儿五岁生日时,爷都松口提拔我做正三品的昭训,要不是她说一句,蓉儿出身不好,怕压不住福气,我到现在哪能还是个该死的良人!”   “主子如何又要提这个,都过去一年多了,您还是放下吧,您毕竟生养了大公子,王爷王妃绝不会亏待您的。”   朱蓉儿怒目瞪圆,泄出丝丝恨意,还流露出点点哀怨,低吼着说:“怎么不能提?邢氏是侧妃,谢氏是庶妃,她们仗着自己出生好,处处针对我,挑我的错,磋磨我,根本不把我当人看。”说到痛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   “我受什么委屈不打紧,可旭儿何其无辜,他可是楚王的长子,却受我的卑微拖累,在两个弟弟面前,生生低了一头,一想到以后,他会受弟弟们嘲笑捉弄,处处受他们压制,我的心就像穿了孔一样,痛得怎么也好不了。爷又何尝不心疼旭儿,他都要抬举我了,没想到胡氏却跳出来横插一脚,生生让爷歇了心思。桃红,我心里恨啊,我恨邢氏和谢氏折辱我,可我更恨面慈心黑的胡氏,她也不是好的,统统不是好的!”   说完这些,朱蓉儿终是忍不住,把头埋进被子里,压抑地、痛苦地、费力地哭泣,仿佛要把全部的不满,从身子里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到屋里,等最后的力气用完,她才止了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冷冷地道一句:“我出身不好,谁人都可以踩在我头上,我无力抵抗,难道还不能为难一下身份不如我的人吗?”   七月初,天气还不是很热,却也有了燥意,但听到这句话的桃红,却徒生一种悲哀的凉意,着实凉透了她的心,蔓延到骨髓深处。   朱氏自然是不会去跟豆香陪个礼,套个近乎,尽管她们的遭遇,有这么多的相似之处。她自认为看穿了胡氏,认为豆香会走她的老路子,却永远不会明白,不是谁人都是她。   豆香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实际上,现在的她,只在乎两件事,一是腹中孩子的安危,二是自己的命,除此之外的事,全都不叫事儿。两世为人,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她觉得胡氏是个值得讨好的人,正如沈嬷嬷所言,跟胸怀洒落的人相处,你得适当的鲁直一些,笨一些,依赖一些。   豆香次日请安的时候就去跟胡氏打小报告了,“妾昨日去拜见朱姐姐,不过她正陪大公子睡午觉,没见到人,妾心里总觉得不安心,打算今天换个时辰再去。”   胡氏今天精神气明显较昨日好了许多,说话也响堂多了,“我昨日是怎么教导你的,凡事要以嗣子为主,你今天又来的这么早,肚子的孩子不要睡吗?好好养胎,别的事,不要多想,朱氏那里,就不要再去了,我这儿,也不需你过来请安,给我安安心心地养着。”   豆香委屈道:“那妾可不得闷死!”   胡氏又气又笑,“都是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能闷着坐胎,是多大的福气,怎么就不明白呢?”   豆香当然明白,得了这个吩咐,心里其实喜滋滋的,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地那般明显。   胡氏还想再说上她两句,谁知这时候,紫萱满脸笑意,牵着一位小姑娘的手,走了进来,喜气洋洋道:“娘娘,郡主来向您请安啦!”   安康郡主柴妧是楚王第一个孩子,快满八岁了,她长的清雅灵秀,眉宇间隐约可见楚王的影子,但五官更像母亲胡婵云。她也算是半个小大人了,被胡氏教导的极好,见了母亲,先是福了个礼,“母亲万安,妧儿来了。”   胡氏忍住上前的冲动,眼睛却像刚点亮的烛火,在夜色中,怎么也藏不住熠熠光辉,潺潺欢喜,浓浓爱怜,嘴上却只说:“行了,下次别这么早,再多睡会儿,到我这边坐吧。”   等女儿走近身边,胡氏一把抱她进怀里,指着豆香说:“这位是你父亲新得的侍妾,姓豆,肚子里怀着孩子,以后要给你添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呢。”   豆香起身给她行礼,“妾豆氏见过安康郡主,祝您健康长乐。”   柴妧对豆香道:“请起吧。”又瞅瞅她的肚子,好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生产?”   “回郡主,约莫在明年一、二月份。”   胡氏道:“差不多正要过年呢,好时候。”她现下全副心神都在女儿身上,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豆香便识趣地告退了。 第35章 试探   豆香出了内室,没走几步,就被后头的紫萱追上,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盒,追着说:“豆侍妾,请留步。”   豆香停了下来,盯着她手里的东西,问道:“紫萱姑娘,这是?”   紫萱双手呈上木盒,“这是娘娘赏给您的人参,还请您收下。”   豆香打开木盒,见里头卧着一枚长相颇好的人参,名叫露珠草,产自兖州,细瞧其根茎须叶、还有性状,差不多有百年的岁数,实在是珍贵的很。她不敢收下,又推回到紫萱怀里,疑虑地问道:“紫萱姑娘,人参可是精贵的东西,妾如何消受的起,娘娘对妾实在是太过仁爱,妾无功不敢收,使不得,使不得……”   “当然使得,您可帮了大忙。实际上王妃近段日子总睡不安稳,昨夜带着您送的香囊入睡,一夜无梦,睡的格外香甜,今日都精神百倍。为了感谢您,王妃就让我备着这份人参,本想送过去,您却早早地过来请安,王妃方才想亲自给您,可谁知安康郡主也来的早,王妃忙着陪郡主用早食,也没忘记这事儿,便让我给您送来。”   听了这解释,豆香仍旧推脱着不收,“妾到了王府,万事托王妃照拂,这香囊是妾的一番心意,能帮上王妃,是妾的荣幸,怎能再收回礼!”   “您的心意王妃收到了,也受用的很,可王妃就是这样的性子,别人待她好三分,她就要还上五分,您也收下王妃的心意吧。”   紫萱再把木盒塞到豆香手里,这次总算没被拒绝,完了第一个使命,她才开始问正题:“豆侍妾,您这个香囊实在好用,不知其内装了哪些药材,奴婢想给王妃再多备几个。”   豆香心想来了,来了,送人参为次,试探她才是主吧!她才不相信,胡氏能不验过了那香囊就用?怕是昨日就请了医官,验出了那两剂稀有的药材还有它们的功效,所以昨夜才试着用了。   比起这香囊的功效,胡氏更奇怪的该是她一个乡野丫头,如何能得到这样稀有的药材和用法,所谓反常即妖,总要查个明白。   不过,她既然敢送,也就有所准备,于是回答道:“妾也不知其中有何药材,这香囊的外囊是妾亲自做的没错,内囊却是来自妾曾用过的另一个香囊,说来也惭愧,妾出身卑寒,这最拿出手的物什还是别人送的。”   紫萱继续问:“若是如此,还请您告知此人的来头,奴婢想差人再求些过来。”   “三年前,有段时间妾总是噩梦缠身,曾去妾老家的一处庵堂拜佛,因缘际会,跟一位名叫令贤的师太,有了交际,那师太便做了个香囊送妾,妾用了一夜就好眠,此后再未梦魇过,遂是觉得这物极好,天天带在身边。”   她顿一顿,用余光打量着紫萱的神色,又接着说:“那日见了王妃,妾瞧着王妃气色不佳,眼睛下方还有青影,就猜测王妃可能睡不安稳,寻思着这物或许对王妃受用,就送了过来。没想到,王妃如此信妾,当夜就用,妾真是好生感动。紫萱姑娘要寻这物件,就去平邑武台镇的仁心庵里问问,不过那令贤师太重病缠身,三年前就圆寂了,只能跟其他师太打听一二。”   去吧去吧,反正令贤师太是真的,这药材也确实得自仁心庵,至于豆香和令贤的关系,这天下又怎会有第二个人知晓,任你怎么查,也寻不到漏洞。   另一面,内室里,等豆香走后,只剩下胡氏母女二人,胡蝉云便逗弄着问女儿:“妧儿,这次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柴妧毫不犹豫回答:“弟弟!”   胡氏觉得好奇,笑着问:“可你已经有了三个弟弟,还没有妹妹,不更想要个妹妹吗?”   柴妧皱皱眉,咬咬唇,纠结回道:“父王有三个儿子,却只有我一个女儿,对我更偏爱,要是多了妹妹,父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疼我了,肯定要分给妹妹一些。妧儿,希望妹妹能来的更晚些……”   胡氏嘴角的笑僵了,心里涩涩的,不忍心为此事斥责女儿,只柔声劝道:“妧儿,你父亲不是一般人,他不会只有母亲一人,不会只有你一个女儿,就算他愿意,支持他的臣子们也不会同意。而且,母亲认为,日后,这天下定会是你父王的,他还会有更多的妃嫔,还会有更多的孩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你不能因此左了心,计较的多了,就容易钻牛角尖,做些损人损己的傻事。”   “母亲,我都懂的,可妧儿心里,还是想独占父王的宠爱。我知道,这样不好,妧儿会改的……”   柴妧语气忧伤,少了童女的那份天真自乐,多了份忧郁,牵动着胡氏的心弦,她轻抚女儿的额发,怅然说:“妧儿,母亲何尝不想独占你父亲,不止我,这后院的其他女人,谁又没有这份奢求?母亲好在一点,我看得开,放得下,也就海阔天空,顺心自得。妧儿,你虽得不到父王的独宠,但在母亲这儿,你可是排在头一位的,母亲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你就我的命!”   柴妧感动地靠在母亲身上,母女俩温存了一会儿,柴妧又道:“母亲,等妧儿以后嫁人,定要他只守着我一人,不要其他人。”   胡氏听她这么一说,心情立刻好转,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欢笑道:“半大的姑娘,也不知道害臊,现在就想夫婿了!不过,你父王这般疼你,到时候必要给你寻个好的,我也给你把好关,你现在就可放宽心,多快活几年,姑娘家,一旦嫁人生子,这日子可就累了,成天有操不完的心。”   安康郡主被臊的,钻到胡氏怀里,不肯起身抬头,母女俩又说些体己话,时光就这样悄悄溜走。 第36章 请安(上)   豆香自上次得了胡氏亲口许准,也就肥了胆子,加上天也日渐炎热,她也就再没出过门子,伺候她的人,也跟着歇着,整个北屋,静悄悄的,南屋里那边,更是死气腾腾,除了大公子每日要到院子里玩耍个把时辰,其余时候,也都关紧大门,无声无息。胡氏那里,也鲜有人叨扰,整个皓云轩都静得闷了。   因主母宽厚,豆香的日子就过的惬意,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刚一动,就有沈嬷嬷带着月仙过来,伺候她穿衣梳洗,待人齐全了,丁童也就刚好从正房领过饭菜来,水仙和火仙,即刻摆好饭菜碗筷,等她来吃,动作流畅,一气呵成,都不带停顿,瞧着就是惯常做派。   除了吃睡养胎,她便无所事事,干脆跟着月仙一起做小儿的贴身衣物。   而沈嬷嬷,则单独调叫起领来的水仙、火仙和丁童。她并不一起教,每次只教一人,然后放另外两人出去串门,给他们备着些零嘴儿、银踝子,让去寻以前厮混的伴小,玩耍取乐间,不知不觉,就能套出些话,这些消息,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过了近一月,也就成了事。   豆香也对王府之事有了大致了解。   楚王爷名叫楚斐,今年二十有五,其母为陇西根深蒂固的大族邢氏的女儿。十年前,也就是宝应元年,楚王娶亲,妻子乃是一代名将之后,世袭威武大将军的嫡长女,胡氏婵云。两人婚后一年,胡氏仍未有孕,楚母遂做主,替楚王聘娘家侄女邢洛妍为侧妃,谁知邢氏刚嫁过来,胡氏就怀了孩子,并于宝应三年生楚王嫡长女,安康郡主,柴妧。邢家素来与谢家交好,世代通婚,邢氏一年未得怀,楚母又聘谢家女谢冉为庶妃。同年,胡氏提拔楚王通房朱氏,朱氏出身低微,肚皮争气,于宝应五年生楚王长子楚旭。此后,邢氏和谢氏接连怀孕,宝应六年邢氏生楚王次子楚晖,宝应八年,谢氏生三子楚暄。其余若干姬妾,因未得子嗣,并无多宠,也未得封号,暂且不表。   八月过了十天,清晨时分,豆香正在床上做大梦,迷迷糊糊,就听见月仙在唤她:“主子,该醒了,王妃刚派人来请您过去。”   豆香摸了摸肚皮,心里念叨,我困着呢,什么王妃,王妃,王妃!终于清明,蹭一下坐起来,接过沈嬷嬷端过来的温茶,一口气喝了半碗,问到:“出了什么事儿?可知道王妃找我有何事?”   众人皆是摇头,各司其职地服侍她起床。   豆香打了声哈欠,用在冷水里浸过的绸巾敷了脸,才解了些困乏,再摸摸稍稍凸起的小腹,扶着月仙的手,来到正房跟前,在门外候着的紫萱微微俯身,对她道:“娘娘正等着呢,月仙姑娘就先回北屋去吧,奴婢扶着豆侍妾过去。”   把人送进会客的正经厅室,紫萱又立即返了回去,豆香略想一下,就明白过来,她还要等别人过来,今日恐怕就能见全后院诸人。   因之前胡氏都是在内室见的她,这还是豆香第一次走进胡氏会客的厅室,装饰摆设怎样精奇贵气先不提,她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厅室正中摆放了四座玫瑰椅,左右各两座,整齐地排列着,这应该是给生育子女的妃妾备着的,比如说三位公子的生母。她还瞧见,两面玫瑰椅后方,又各安置了几个平整宽大的矮椅,这该是给没什么品级的人安置的,或是她这样的新人。   不管如何,豆香先给胡氏请安,说了些吉祥话。   胡氏果就指着自己右手下处的头一个矮垛子,说道:“今儿就委屈你一下,先坐在此处,等会儿她们来了,也好教你认认人。”   豆香谢着说好,窝在矮垛子里,发愣,愣着愣着,人就晃晃悠悠地眯着了,等听到一声拔高的声响,“侧妃娘娘到,庶妃娘娘到!”她才忽地转醒。   邢洛妍生的花容月貌,面凝鹅脂,唇若点樱,双眉修长如画,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如要滴出汁来,似笑非笑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颦一动之间,高贵神色自然流露。   跟在邢氏后头的谢冉,面庞娟致清丽,明眸皓齿,见之忘俗,体态丰盈窈窕,款步姗姗,摇曳生姿。   邢氏和谢氏一起向胡氏请安后,分别坐在堂中左右第一个位置。   胡氏问:“许久未见,两位妹妹可好,二公子和三公子可好?”   邢氏声音极甜极清,闻之忘忧,回道:“妾一向很好,晖儿身子也争气,入了夏,还未病过一次,多谢姐姐关心。”   谢氏也跟着说:“妾与三公子也都很好,要不是暄儿太过顽皮,妾还要带到这皓云轩里跟郡主还有大公子玩耍呢。”   两人又问起胡氏和大公主的近况,三人互相问候过后,胡氏朝豆香招招手,待她走到跟前,便对邢氏和谢氏说道:“这是爷在平邑收的侍妾豆氏,如今怀了胎,住在我的皓云轩里头,正巧你们来了,让你们认认。”说罢,轻轻推了豆香肩头,豆香朝着堂下两人行侧礼道:“妾豆氏,见过侧妃娘娘、庶妃娘娘,恭祝两位娘娘和乐康泰。”   邢氏笑吟吟地斜瞅了豆香一眼,言语中却流露出一股轻蔑之气:“这世道乱了,什么事都能发生,乡间的野草,也能找着机会,载在玉林琼苑里头。”   谢氏没好气地接话:“可不就是,爷也是的,都不挑挑嘴。姐姐,妾早就说过了,爷们在外行事,就该备着个伺候的婢妾,倒也是自己人,知根知底,怎么能让那些来路不明的,近身侍奉,万一……”   胡氏发怒道:“好了,都歇歇嘴,这话都能说?给我醒醒脑子,爷的事,也是你们能过问置喙的!豆氏是平邑城主敬献给爷的女人,哪里来路不明,她还有了孕,爷走时还亲自交代我要照顾好她和嗣子,凭这些还不够?”   邢氏听了,仍旧笑的从容,谢氏不自在地撇了撇嘴,两人同时消停下来。   豆香瞧了一眼胡氏的脸色,见她微微点头,便回到了她的矮垛子上继续坐着。   紫萱带着婢女们摆好茶水点心,邢氏呷了一口茶,突然问起:“怎么不见朱良人过来请安?   谢氏嘲讽道:“怕是又因着大公子的事延误了,迟到了呗。”   邢氏若有所指地说道:“姐姐您就是太心软了,要我说,有些贱骨头,你一惯她,就不知天高地厚,同样的错误,您可不能犯两遍。”她说完又故意蔑了角落里窝坐的豆香一眼。   谁知此时,朱蓉儿就来了,正巧听见邢氏所言,她捏紧了手里的绢帕,装成无事人一般,走进来行礼,“妾给王妃、侧妃娘娘、庶妃娘娘请安,因大公子早上有些不适,妾放心不下,等他好了,这才敢过来,所以就来晚了。”   胡氏当下就黑了脸,并未让她入座,肃容道:“大公子身子不便这样大的事,你竟然敢不报,要是他出了丁点事,你也担当得起!”   朱蓉儿平常用儿子做筏子开脱,胡氏从未追究过,没想到这次居然发作了,她吓得跪倒在地,惊慌失措地说道:“都是妾的错,大公子只是稍有不适,妾安抚后便好转许多,妾这次过来就想向娘娘求恩,择一名医馆,为大公子断断脉。” 第37章 请安(中)   胡氏虽未如往日一般放纵朱蓉儿,却也没有过多为难,说道:“既如此,紫萱,传我的令,让专治小儿的徐医官去看看大公子,看完后立即到我这儿复命。朱良人,下次大公子再有碍,你还敢瞒着不报,我定会严惩不贷,明白了吗?”   朱蓉儿俯首答谢王妃大恩,并反复保证,绝不会再犯,才被胡氏允了起安,坐到邢氏的下方,即左手边第二个位置。   角落处的豆侍妾,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这朱良人的样貌,凭心而论,她可以说是所见四人中,长相最好的一位。肌肤胜雪,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容色绝丽。但她眉间总有凝结不散的郁色,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满身白素衣裳,让人瞧着就不大畅快,论其气质、妍态、风采、是如何也不能与胡氏等人比拟的。   朱蓉儿本就是楚王的通房,原来并不受宠,在胡氏提拔后,她才得了机会,一举得孕,争气地生了大公子,才有了后面的体面,可以说她就是胡氏一手提拔上来的,胡婵云就是她的大恩人。   胡氏最大的软肋,就是无子,且无法再孕,心里总少了一份底气。直到收了朱蓉儿,站住了大公子,在她心口压着的无形之力,才稍稍减了额重,所以她对朱氏母子,多是护着、容着,也就在不知不觉间,养大了朱氏的心。   朱氏看穿了胡氏的窘境,也渐渐明白,只有养好大公子和自己,才能真正成全,胡氏贤妻良母的名声,所以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胡氏的小辫子,越发放纵起来,不断试探胡氏的底线。   要换成那些厉害的主母,朱蓉儿坟前的草估摸着都有三寸高了。胡氏是良善之辈,她选择了一条最为难自己的路,既然当初看错了人,现在就隐忍下去,等待改变的机会。面对朱蓉儿这样的敌手,她总是有路走的,这不,豆氏不就冒出来了吗?一样的貌美低微,一样的肚皮子争气,要是豆氏再产下男胎,就是钳制朱氏的最好手段。   平日里,朱蓉儿即使放肆,胡氏也不会计较,甚至还会反过来护着人。今天,胡氏终于不想再做冤大头,一改往态,教训起朱氏,虽是小波小浪,却也预示着,胡氏以后不会再纵容朱蓉儿了。   那么,邢氏和谢氏待如何?她们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这不,朱氏屁股刚挨着椅心,谢氏就忍不住发问:“姐姐,这要是徐医官诊出来,大公子一切皆好,可怎么办?在场的,谁没有孩子,也没见哪人像朱良人这般,三番两头地被各种事端绊住,大公子就偏偏今日病到了?姐姐一向宽容,为了照顾我们,只于每月的十日,才让我们过来请安,就这样也能迟到,简直就不把您这位当家主母的威严放在眼里啊!”   朱蓉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手里的丝绢都快被扯破,可她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再被抓住把柄。   邢洛妍最是看不过,为娘的以儿子做借口,特别还是生病这种事,于是鄙夷地说:“妾真是心疼大公子,有这样一位生母。妾的晖儿,自幼体弱,从小大病小病不断,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可妾怎么就没迟来过?要妾说,这种只会拿着儿子做筏子的母亲,简直不堪为母。姐姐,为了大公子的将来,还是把他接到您身边,亲自教养才好,没的委屈了孩子。”   这下,朱蓉儿已然顾不得其他,她脸色惨白,朝着胡氏不停地磕头,嘴里哭求着,“娘娘,妾知错了,妾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不要把旭儿带走,他从小在妾身边长大,离不得妾啊。”   谢氏嗤笑道:“依我看,是你离不得大公子吧。”   朱蓉儿又赶紧对着邢氏、谢氏磕头,额头都磕破了,泛着青紫,瞧上去又是可怖,又是可怜。但朱氏顾不得这些,她只哆哆嗦嗦地附和着:“是妾离不得大公子,是妾离不得大公子,求求王妃娘娘,求求侧妃娘娘,求求庶妃娘娘,都是妾的错,妾再也不敢了,不要带走妾的旭儿,她是妾的命啊。”   胡婵云根本不会亲自教养大公子,要是能这样做,她早就做了,可楚王容不得这事。她知道这点,邢氏、谢氏也知道这一点。   可邢氏还是故意说了这些话,她就是为了在精神上折磨朱氏,哪怕是一次也好,指不定就能一举击溃这个没用的蠢货呢。   胡氏冷瞧了邢氏一眼,还是狠下心肠,配合着,演下去,“再有下次,我就会把旭儿接到身边亲自教养,你好自为之吧。”   朱氏连忙上赶着答谢,生怕晚了一分,胡氏就要反悔,儿子就会被要走,她脸上的妆容因着急崩的眼泪给抹花了,瞅着有些好笑。   她就如同木偶戏中的小丑,被邢氏、谢氏甚至还有胡氏,一起控制着玩弄。小丑木偶的双目都流出了泪,还是鲜艳的红色,想必该是来自她心里的痛和伤。   豆香观察着这一切,把朱氏的遭遇,一收眼底,心想,对了,这才是王府后院里的女人,该有的常情,受不住的,拎不清的,玩不起的,就只能被玩,等着做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人宰割。   不过这后宅的戏,来的快,收的也快。等朱蓉儿擦干了脸,再次坐到位子里,也就落幕。   邢氏和谢氏,脸上带着自得,嘴角含讥笑,又准备着下一轮的话题,不过,她们可能没想到,胡氏今天真正的目标,就是她们二人。 第38章 请安(下)   胡婵云让紫萱给屋子里的女人们换了热茶,不露辞色地说:“前几日,王爷捎回一份家书,我准备回信呢,你们可有话要托付?”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邢洛妍刹时露出灿烂笑容,像一朵盛开的玉兰花,急迫地问道:“表哥一切可好?如今该到了边界处吧?妾有什么好托付的事情,我的心思,表哥最是清楚不过。倒是不知这信中可有提及咱们,姐姐快说些吧,平白挠的人心定不下来。”   其余人等并未多言,可眼中的热切,无不透露出心中的渴望。   胡婵云于是说道:“爷已至陇西与沢北交界处,一切都好,各位妹妹无需挂念,只是大战将及,日后通信的机会愈少,爷心中挂念咱们,多有嘱托,还请各位妹妹听好。”   邢洛妍立刻直起了腰根,翘首以盼,果见胡氏先看着她说:“爷说了,天气渐热,晖儿身子不好,洛妍定又要劳累看顾,母子二人俱要保重身子,切勿抱恙,不然爷在前头,也放心不下。”   邢洛妍的喜悦飞上梢头,掩不住的甜蜜,难得乖巧地回道:“妾遵命。”   胡婵云又对谢氏道:“暄儿贪玩,谢氏也好,从不拘束,可三子尚小,平日里还是得谨慎小心一些。”   谢冉听闻,整个人都柔和下来,脸上蓄满笑意,缱绻地回:“妾省得了,还请姐姐替妾提一句,妾与暄儿都会好好的,盼君得胜归来。”   朱蓉儿脸上多了份希冀,干巴巴地望着胡婵云,胡氏终是回应了她,“大公子虽是刚启蒙,学业上也得用功,万不能懈怠,爷盯着呢。”   这个答复就已使朱蓉儿的眼睛里有了神采,一举一动都轻快了不少,她喜滋滋地回道:“妾一定会督促好晖儿,绝不能让他荒废学业!”   豆香没想到自己也有份被楚王提及,毕恭毕敬地听着胡氏的话,“豆氏有孕,好生备养,产后立时来报。”她觉得楚王真是为子嗣操碎了心,连上了战场,还不忘写封信来唠叨,定是个疼孩子的主。   想到此处,她又摸了摸小腹,对肚子里的孩子说道,你父亲来信了,他一切平安,还记挂着你,也不知道你何时能见到他。   温馨的暖心话掏完了,胡婵云才开始正题,道出心中打算:“王爷领兵在外,霜行草宿,雨沐风餐,苦征恶战,我等妇人无法冲锋陷阵,却也不能只畏缩在后头,还得尽己所能,为爷出一份绵薄之力。”   邢洛妍闻言又端起了新茶,香唇一吐,嘘着热气,回道:“不知姐姐,有何打算?”   “我琢磨着,府里该是要谨行俭用,开源节流,把省下来的开支,换成金银、粮食、衣帛,犒赏前方征战的士兵们,虽是薄力,相信也能有益于振作士气,稳固军心。”   胡婵云暗中观察着邢氏和谢氏的神情,见她们并无异常,才继续说:“不如就将各院分帐的规矩废止,小厨房也撤了,从此都走大账,还是合了流,更好管理。”   话音刚落,就见邢洛妍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瓷器碰撞桌面的声响,在厅室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响亮。   邢洛妍难得的收了浅笑,冷冷地道:“姐姐,恕妾不能答应,您也知道,晖儿在妾肚子里时,受了罪,自打出生后,就一直不大好,得细细供养着,妾如何能放心让别人调配他的饮食药材。”   “妹妹这是信不得我吗?”对于邢氏的公然发作非常不满,胡婵云的语气便不大好听。   邢洛妍道:“姐姐,您怕是忘了当初为何会分院各治,先是您生郡主时难产,伤了身子,不能再怀,而后便是妾怀胎时进了不干净的东西,伤了晖儿固本。王爷没法子了,才顺了姑母的意思,后院才分开管制。这些年,倒也相关无事,又何必多此合流一举?这不是要徒生事端吗?”说罢,便与胡氏互相直视,目光相汇,似有寒光利器,刀光剑影射出,厅室内像是放一盆冰,陡然降了温度。   原本静默的谢冉,此时也说话道:“邢姐姐说的是,何必多次一举。姐姐,咱们对爷的心,跟您是一样的,都想为他出一份力,只是府中能省下多少银钱,能为爷出多少力,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以妾的意思,咱们倒是以身作则,拿出体己银子送出去,给陇西一带的家族妇人们做个典范。而后,您再去游说武官家眷募捐,她们的男人多在外征战,想必心里是愿意的,加上您的声威,哪有不从的。而邢姐姐和我,怎么说,也是陇西邢家和谢家的嫡女,到底也能说服些世家豪门里的贵妇们,祝您一臂之力。等这事儿成了,想必无论是前方的将士,还是士林学士们,都会称赞您贤惠善德,深明大义,如此不更好吗?”   豆香暗赞一声妙哉,这位谢氏庶妃远不是表面那般鲁直刻薄!就算是她这样一位新人,在邢氏和胡氏针锋相对后,也听出了两人之间巨大的矛盾和堑隙。谢氏一番话说的多好,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否定了胡氏的提议,还拿出了更好的方法,缓了胡氏的面子,给了胡氏实际的好处,同时还指出胡氏你是武家的人,我和邢氏是世家阀门的人,大家都奈何不了彼此,不如顺着我们,我们也给你些好处。   胡氏要是明白人,就该马上应下来,这没什么好犹豫的。   胡婵云当然明白,她也远不是表面那般光风霁月,事实是她对邢氏和谢氏的了解,远比她们想像的多。她早就算准了邢氏和谢氏的反应,就算谢冉不提,她也会提出这折中的法子,没错合流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目的。在战时提高自己的声望,留下一个贤内助的好名声,更加稳固自己的地位,才是胡婵云真正属意的事情。毕竟没有儿子,还是武家之女这样敏感的身份,她必须做得更好,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   所以,胡婵云答应了谢氏的提议,默认了这个做法,又恢复成往日那个宽容贤惠的主母。   邢洛妍心里还有不甘,不过,还是被谢氏拉扯着退了回去。   她们走后不久,朱蓉儿也请命回去,然后是豆香,她走时瞟了一眼,谢氏身边空着的位置,明明是空的,明明她就窝在矮垛里,可现在就是还轮不到她。   回到北屋,豆退下了其余人,跟沈嬷嬷和月仙说了今日的所见所闻,沈嬷嬷道一句,看来赢者还是王妃,她才回过神来,坐在床上细细反思,最后对两人说道:“可能朱良人不会明白,卑微也有卑微的好处……”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她会坐上那个位置的。 第39章 新生(上)   八月后旬,楚王府的妇人们甚是忙碌, 因着要办一场迎秋宴, 好为游说陇西一带有头有脸的贵妇们提供契机和场合。   九月十六是大梁重要的大节气——拜秋节,是亲人们归家团聚的日子。今年显然楚王是归不来了, 他的妇人们便想着在拜秋之前把庆贺的贵礼给他送去,以表达她们的思念、牵挂和支持。   不过这些和皓云轩北屋里的豆侍妾没什么大瓜葛,她还是好吃好睡的养胎,不管是吵吵哄哄的宴前准备,还是热闹非凡的迎秋之宴, 她都只是听听屋里的丁童等人说着打趣。   不过,九月到底对她不一样, 因为这时候她头一次感受到了腹中胎儿的动静,当时她跟着月仙学做给娃娃穿的虎头鞋, 正打袼褙,突然间就感觉到小腹部有个小东西在蠕动, 若有若无, 像蝴蝶在扇动翅膀似的,她惊奇地问了守在一旁的沈嬷嬷, 沈嬷嬷跟着摸了一把她的肚子,喜不自胜地确认了此事。   由于之前都太顺, 丝毫没有受罪,豆香直到此时, 才对将为人母这件事有了切实体验,两世为人, 头次为母,这心中的母爱就有些泛滥,也因养胎的日子太闲,豆香便决定从此刻起,要用笔墨记录下腹中孩儿的情况。   九月十三,腹中孩儿始动,甚为感动,暗自决定,不论男女,不论脾性,不论周遭如何,待其出,皆要以全副心血宠爱溺惯。   九月十六,乃拜秋佳节,王妃设家宴,邀后院众人赏月吃饼,爷家书未至,众人皆兴致不高,没精打采。唯吾胃口尚佳,大快朵颐,孩儿亦活跃,蠕动不断。   十月十日,至正屋请安,王妃心情甚好,容光满面,告王爷家书,喜笑颜开。今日天气甚是舒畅,吾于矮椅中,困乏异常,将睡之际,腹中孩儿,狠踢一脚,此乃其初脚,用力甚足,吾满心皆是欢喜,未记余事。   至十月后,豆香的食量猛然增大,本来就很大,现在是大的吓人,沈嬷嬷为了防止生产时胎儿过大,已然开始控制豆侍妾的进食,这引起了豆香的强烈不满,每日都吃不饱,她抵抗道:“其实胖的人是我,小腹并未多长,不信,你摸摸!”   沈嬷嬷掀开她的小衣,发现孩子确实长的不猛,于是改口道:“您也真是的,吃那么多,也不多分些养分给嗣子,肉都白长了,亏的嗣子这般乖巧,从不折腾人。”   这是她的错吗?这能是她的错吗?豆侍妾又饿又委屈,无以抒发,遂以笔墨记下心情。   十月末,胎动规律频繁,孩儿敏感,处之即应,屡试不爽。吾食欲增,沈嬷嬷恐胎儿过大,验之,孩儿争气,皆如常情,沈嬷嬷责吾贪孩儿养分,训之,吾身饥饿,吾心委屈,遂记之。   等腹中胎儿满了七月,豆香的小腹突然疯长,似每日都比昨日要大上一轮。这时候,她终于尝到了怀孕的苦头,腰酸腿涨,不得平卧,只能蜷曲侧睡。胃口虽好,每次却不敢多吃,因吃多了,会撑得紧,感觉胃部被顶的难受,只能少食多餐。   王妃这时候下令免她一切外出活动,连月安都免了。豆香只能在巴掌大的北屋来回走动,活动活动筋骨,实在闷的狠了,就打发屋里的丁童、水仙和火仙出去串门,夜间再把府里发生的趣事说给她听,以此来解闷。   十一月二十三日凌晨,吾正行好梦,睡中香甜,忽感阵阵胎动,拱来拱去,不得消停。孩儿近喜丑时活动,每每不得安睡,始觉为母不易。   到了十二月份,天气变得寒冷,北屋不缺好炭,成天烧的暖乎乎,现在大家伙儿,都不爱外出,整日窝在房内。孩子却活动的频繁,特别是在晚饭后还有凌晨时分,更加剧烈。豆香夜间总是睡不好,白天就贪睡,身子越来越重,腰椎和尾椎处开始疼痛,一动就厉害,所以她开始耍懒,不似以前那般积极动弹了。沈嬷嬷和月仙发现后,就一左一右架着她,强迫着她走动,积累满一个时辰,才许停止。   十二月十七日,孩儿往日用胳膊及腿捅肚子,今日踢差了,一脚至吾左边肋骨,霎时生疼,冷汗皆出,良久缓解,思其体魄强健,吾心甚慰。   年末,府中小小热闹了一把,胡氏、邢氏和谢氏等人忙着礼尚外来,应酬斡旋,还要准备年宴,波波碌碌,应接不暇,热火朝天中,迎来了宝应十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豆香怀胎已满九月,她没机会去吃府中的年夜饭,就在北屋里和大家伙儿一起乐呵。现在腹中孩儿,长熟了,在肚子没地儿施展,总算消停下来,比前几个月乖巧许多,肯安分待着,让豆侍妾舒服不少。   沈嬷嬷和月仙早早就备好豆香最喜欢的汤锅子,不过在王府里,应该称为温炉,分上下两层,上层盛食物,下层放炭火。上层分四格,分别放置酸辣麻咸四种口味的汤料,因过年时候,也因豆香怀孕,王府不拘着她们肉食和果蔬,猪肉、鸡肉、羊肉、牛肉,还有白菜、萝卜、香菜、慈菇,以及各种口味的佐料,应有尽有,众人吃的痛快,浑身冒热汗。   豆香最喜欢辣味和酸味的汤料,吃的嘴唇通红,仍不想停,要不是沈嬷嬷做主把锅子撤了,她还想再喝些热汤,月仙给她端了一杯楂曲茶,她喝着茶水,命摆上宽大的暖桌,放置各色小吃点心,让所有人都围坐过来,陪着喝茶吃食唠嗑。   豆香说道:“今年是宝应十年最后一个晚上,按平时的规矩,得守着年夜,迎接新年,不过我肚子都差不多九个月了,不能熬夜,咱们就一起说说聊聊事儿,互诉些知心话。先让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我怀孕没受多少罪,全因你们照顾周道,一心一意对我,处处为我考虑详全。沈嬷嬷和月仙是我带进来的,倒底不比常人,可新进来的水仙、火仙还有丁童,你们的好,我也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咱们六人之间的情分,不是后面的人可以比的!”   众人忙端起茶水回敬,脸上都是欢喜。   豆香拿出早已准备的红包,分发下去,乐乐陶陶地说道:“钱不多,就应个景儿,图个喜乐,你们也都别推拒。”   沈嬷嬷先收了,还起头说了吉祥话,后面的小的也跟着做,其乐融融。   豆香又道:“新年将至,咱们每人都许个愿吧,都别拘着,放开胆子来。”   月仙笑着回道:“说来也不怕您笑,当年沈嬷嬷初至时,咱们也一起吃锅子,奴婢心里就想,要是以后也能这般,那该多好,没想到还真就灵验了。奴婢现在守着您,还有大伙儿,每日过着干净安稳日子,这就满足了,不惧前方如何,奴婢如今就只求您能平安生产,诞下健康的孩儿!”   豆香心中感动,未说什么,只握紧了夏月仙的手。   沈嬷嬷也道:“奴婢原本也是宫里的老人,本想在宫里终老,可宝应皇帝继位后,宫中变动频繁,奴婢就被放了出来,本来想守着唯一的侄子过日子,奈何瞎了眼,没瞧出他是个白眼狼,奴婢大病一场后,他便本性暴露,恩将仇报,奴婢心灰意冷,了无生趣,要不是生病欠债要还,也就撒手去了。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奴婢还有这机遇,能够遇到您,这不是奉承话,奴婢恍然大悟,原来这日子不是要结束,而是才要开始呢,枯木逢春,就是形容奴婢的遭遇。要说有什么愿望,奴婢就希望您一切好好的。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您和肚子里的嗣子好,咱们才能跟着一起好。”   这番话说的豆香眼圈都红了,枯木逢春何尝又不是她的体会,金豆子在她的眼里越积越多,终是满了,溢出来几颗,却引的众人相劝。   丁童赶紧道:“奴才的愿望就是做个大太监,有头有脸,以后我也收徒弟,收干儿子,让他们孝敬我,给我端茶泡脚,给我烧眼圈儿,给我暖被窝!”他说起来激动到忘了自称奴才,不过却把每个人都逗乐了。   豆香破涕为笑,其余人也跟着笑话起他来,氛围到比之前还热腾了几分。   水仙接着说:“小时候,奴婢家里闹饥荒,奴婢当时瘦的唷,麻杆菜都比奴婢结实点,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饱喝足,后来被卖到王府为奴,还就实现了。自从奴婢跟了主子,好吃好睡好乐,就是人怎么也不胖,奴婢心焦呀,今晚许个愿,就希望来年能长肥些,结实些,更能干些!”   此言一出,满室大乐,只除了火仙姑娘,脸红彤彤地憋着没动。   豆香于是就问她:“火仙,你的愿望呢?”   火仙瞅两眼水仙,幽怨道:“奴婢,喝白开水,都能肥上一圈,每天看水仙那么个吃法,还胖不了,奴婢心里烦呐,希望来年让奴婢瘦下来吧,奴婢现在长的比丁童还要壮咧!”   全部人没忍住,哄堂大乐,豆香笑着笑着居然抽了筋,右腿麻的不能动弹,腹中孩儿也跟着起了哄,动弹起他的小胳膊腿,狠狠地扎实地闹起了亲娘。豆香只能侧躺着身子,凭沈嬷嬷和月仙给她揉腿肚子,她自己不停地抚摸着肚皮,安抚肚子里的小家伙,可惜腹中孩儿不卖面子,兴奋地折腾了她半宿,好好的年夜话聊便泡了汤。   等次日,豆侍妾睡够了本,恢复精力,她又摊开笔墨,写道:宝应十年大年三十晚,孩儿兴奋,折腾吾至天明方休,吾无奈守夜成功,吾盼顺利诞下孩儿,愿吾儿康健,一生平安喜乐,福寿双全,儿孙满堂,枝繁叶茂。   宝应十一年的元月,特别冷,雪也下的又大又猛,不知不觉,天地之间已是白茫茫一片,四周也变得银装素裹。   豆香现在不用沈嬷嬷和月仙催促,除了吃饭、睡觉、练字记事这些雷打不动,她一有机会就扶着肚子走来走去,她知道自己快生了。   王妃也备好了产婆和奶妈子,人都接到了王府的侧院等着守着,医女也住进了皓云轩,每日都要给豆侍妾把一次脉,连南屋的小丫环也会时常往北屋这边探头,瞧一瞧这边的动静。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一向活跃的孩子,竟然淡定了下来,除了每日规律的胎动,就不肯再多动,乖巧起来,倒让豆香轻松不少,她觉得孩子这是在为出来储备力气呢。 第40章 新生(下)   可这一储备,元月就过去了, 她还是没发作, 心中怎么也有些害怕,于是写道:元月三十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孩儿甚为乖巧,只不肯出,产期已过, 吾心中焦虑不安。   结果刚写完,这天晚上, 她就发作了,戌时起开始腹痛, 一阵阵的,痛起来, 难以忍受, 她叫来在外间守着的沈嬷嬷,沈嬷嬷摸了摸她的下身, 发现见红了,便差丁童去上报王妃, 自己和几个丫头,合力把豆香扶到了隔壁早就布置好的产房里, 替她换了产服。   沈嬷嬷又命令月仙去取来炉子里备着的天麻炖鸽子汤,嘴里还说道:“主子您这是要生了, 奴婢已经让小童子去请王妃,产婆和医女很快就能到,您现在才刚开始发作,离生产还有很长功夫,这时候可不能叫,白白浪费力气,趁现在还能吃,就赶紧补补气,等要生时,才有力气,一举生下嗣子。”   豆香比她还清楚这些道理,当真要生了,她反而不慌了,接过月仙手里的汤盅,在不痛的时候,一口气吃了光。   胡氏亲自带了产婆和医女过来,产婆洗干净了手,瞧一瞧,摸了摸,说道:“回王妃,只见了红,宫膜未破,还有些时候才会开宫口。”   胡氏毕竟也是生产过的人,安慰着说道:“这孩子倒是慢性子,看来元月是来不了,得二月降生,这里有产婆和医女看着,我也放心,就先回去了,等你开了宫口,再来看你。”   豆香连声答谢,胡婵云也就先回了正屋。   如此反复腹痛,一个时辰后,羊水破了,再过两个时辰,到丑时,她的宫口开了两指,期间一旦不痛时,她就再进些吃食,一声呻吟都没有发出。   到了卯时,终于十指全开,产婆和医女都赞了一声顺畅,命她使劲全力,配合着宫缩生产,只用了半个时辰,辰时过后,孩子便生了下来。   医女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抠掉嘴里的浑物,再倒过来身子抱着,使劲拍几下红润的小屁股,孩子便哇哇大哭起来,声音洪亮有力,一听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豆香听见孩子的哭声响亮,才放心地累昏过去,沈嬷嬷和月仙一人照顾她,另一人则眼都不眨地盯着孩子。   守着外舍的王妃闻声进来问道:“生了男孩女孩,孩子可好,豆氏如何?”   医女把孩子抱进放在杆秤上的金盆里清洗身上的胎脂,喜气洋洋地回答:“恭喜王妃娘娘,豆侍妾好生争气,平安诞下一位小公子,足足六斤九两,您瞧瞧,这身子多结实,这四肢多有力气,声音又洪亮,真是个康健的孩子。”   胡婵云高兴地说:“快把四公子报过来给我仔细瞧瞧!”   医女麻利地洗干净孩子,用柔软的小棉被包紧他,交到月仙的手里,月仙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捧过孩子,抱到王妃跟前。   胡婵云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眉眼都变得软和,柔声道:“长的倒像王爷多些,让奶妈子进来喂吧,等会儿小家伙就得饿了。跟豆孺人说她这次辛苦了,给咱们楚王府立了大功,重重有赏。”   豆香醒过来时,天都黑漆漆,她其实是被饿醒的,睁眼后,习惯性地摸摸肚皮,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已经生下了孩子,紧张地坐起身,顾不得还有些疼,急着问一句:“孩子呢,快抱来给我。”   沈嬷嬷把孩子交到她手里,还不忘嘱咐着:“四公子足足有六斤九两,抱着坠手,您刚生产完,怕是没力气,老奴扶着您,外面起了炉子,给您备着吃食,我让月仙端上来吧。”   豆香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只是顺着点点头,她眼里心里全是自己的儿子,把他抱到被窝里,打开小棉被,从头检查到尾,见头发乌黑浓密,小手小脚的指甲都长饱满了,小雀儿也齐全着,才放了心,包好后抱入怀中,仔细瞧他的小脸蛋,脸圆圆的,天庭饱满,五官俊秀,越瞧越挪不开眼睛。小家伙还在呼呼睡着,两只眼闭得牢牢的,小嘴巴偶尔一动一撅,就吐了个小泡泡。   豆香心都要化了,觉得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存在,让她怎么爱都嫌不够。   月仙端来了生化汤粥和黄焖勺鸡,沈嬷嬷知道豆香舍不得放下孩子,便干脆坐在一旁喂她,告诉她说:“王妃给您抬了份位,您如今是孺人身份,跟南屋的那位,同阶。王妃还给您抬来了一箱的好礼,赞您生子有功。邢侧妃和谢庶妃也不小气,也派人送了礼来,还特地瞧过四公子才走,就是剩下南屋的朱良人没来过。奴婢让水仙把那些礼品全记下来了。”   豆香把儿子往怀里抱了抱,问道:“王妃没有那个意思吧?”   “奴婢瞧着是没有的,其实想起来,王妃不能再生养,若是抱养了哪个孩子,嫡庶该怎么分?这不是王妃能定下的事,且王爷如今在外征战,是不会应下来的。奴婢觉着,您尽管放心吧,四公子是您的。”   豆香没说什么,可吃劲却比刚才增了许多,她发现依偎在怀里的儿子,竟然动了,一拱一拱地往她胸前钻,小嘴不停地蠕动着,翻出了口水沫子。   沈嬷嬷啧啧赞道:“小儿就是不经饿,刚喂饱了抱过来,现在就想吃奶了,奴婢把小主子抱下去让奶妈子喂吧,您也好安心吃点东西。”   豆香还是舍不得,她自顾自解开衣衫,帮着他找到地儿,小家伙本能地含住,用尽全身力气吃了起来。   沈嬷嬷惊乎:“主子,这不合规矩吧,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可不妙。”   “无碍,我悄悄喂几次,不会被发现的。我是他的娘,怎么能不给他喂几回奶呢。”   沈嬷嬷也不劝了,专心地喂豆香喝汤,豆香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吃奶,小嘴一鼓一鼓,有劲的很,像在做一件大事,眉头都皱了起来,吃到后头,快饱了,才放缓了速度,舒展了眉头,慢慢地第一次睁开了他的大眼睛,晶莹清澈,炯炯有神,看这个世界的光景,当然他第一眼瞧见的还是他的娘亲,尽管他还看不清楚,不过母子连心,母亲的那份慈爱与关怀,已经奇妙地传达给他。   豆香感觉幸福得心快跳出来了,她轻轻地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小声说:“以后娘会保护好你,娘向你保证。”   沈嬷嬷笑弯了眼说:“小主子长的真俊,瞧这双眼睛多亮堂,多灵气,奴婢瞧耳朵和嘴巴像您,其他地方是不是更像王爷?”   豆香拍了拍儿子的小背,直到他打出了奶嗝儿,才把吃饱喝足的小家伙塞进被窝里,斜躺着瞧他,有些得意地夸赞道:“他呀,倒是挺会长,眉眼、鼻子都像王爷,以后肯定也是个极俊俏的郎君。”   极俊俏的四公子性子有些磨人,豆香给他喂了几天奶,带他睡了几晚上觉,小家伙就彻底记住了娘亲的味道,等换成奶娘来做时,他怎么也不肯干了,哭声震天抖地,不肯吃奶娘的奶,不肯被别人护着睡,一回到豆香怀里,就安分了,乖乖巧巧,连哼都不哼一声。北屋的人,包括他娘,都恨不能把他捧在手心里,哪里舍得他受罪,于是拖一日是一日,只盼胡氏晚些时候发现。   奶娘是胡氏的人,她没了活做,也不敢瞒着,把这事报了上去,胡氏不是没劝过,也试着给四公子强制换了奶妈,那结果,好家伙,小磨人精差点没把整个皓云轩的屋顶给哭翻了过去,连累的安康郡主都不安稳,无奈,作罢,最后还是由豆香亲自喂养。所以说,会磨人、会哭、会闹的孩子,所向披靡啊!   安康郡主柴妧自此记下了特别能哭的四弟,央求着母亲带她去看望小兄弟。   胡氏带着安康到来时,豆香刚亲完儿子的小脚丫子,正给他穿虎头鞋呢,见到王妃和郡主,还没穿戴好,便抱起四公子给两人请安。   胡氏抱过孩子坐下,小家伙在她怀里倒也不哭不闹,只用大眼睛瞅来瞅去,引得柴妧感叹:“那天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家伙真是他吗?这不是很乖巧吗?他怎么这般善变?”   豆香笑着说:“回郡主,他大多时候乖巧,可一旦不顺了意,就会发作起来,除非满足了他,不然绝不肯罢休。”   胡氏继续给四公子穿虎头鞋,安康郡主瞧着眼热,帮着母亲扶住四弟的小脚丫,胡干脆让她来穿,自己正好跟豆孺人说话:“我已经把四公子出生的喜训,派人加急递给爷了,相信很快就有回信,到时候咱们小四就有名字了,你可有取什么乳名?”   “还没呢,屋里的人,都是四公子四公子的叫着,妾还想去求您,给他赐个儿名呢!”   “咱们府里三位公子的乳名都是爷取的,分别是康/生、长生和安生,不过我听闻民间都取些通俗的儿名,反而能养壮孩子。”   “可不是,妾村里还有孩子叫狗蛋、狗剩,个个都是壮的似小牛,要是四公子能有他们那样的体魄,妾梦里都能笑出来。”   “我瞧着他就壮的很,这小胖腿可有力,蹬的人手疼,不过,咱们家的孩子,也不能取什么狗啊,猫的,说出去不好听。”   正在帮幼弟穿虎头鞋的柴妧忽然道:“我瞧不如就叫虎生吧,多威风啊,保准以后跟小老虎似的壮硕!”   胡氏责怪地瞪了女儿一眼,刚想替郡主收回这泼出去的水,就被豆香抢先一步应下来了,“郡主取的好,今年可不就是虎年嘛。妾万谢郡主赐名,咱们虎生多谢长姐赐名。”   柴妧高兴又得意地冲母亲吐了吐舌头,胡氏无可奈何,见女儿倒是跟四小子投缘的很,也就放宽了心,女儿总要需要一个关系亲近的兄弟的,豆氏性子不错,想必她的儿子,也不会是个扶不起来的,这样也罢。   于是咱们楚王府的四公子便多了一个威风的乳名——虎生。   豆香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做母亲,得了虎生,这孩子的出生,让她头一次感受到,自己终于在这世上留下了些什么,不再是琼琼独立的一人。这小小的还脆弱着的身躯,是她前世今生的生命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她拼了全身力气把他生下来,连命都可以给他,怎么能不拼命爱他、护他!为母则刚强,孩子的新生,何尝又不是她的新生。 第41章 满月   就算豆孺人在坐月子,就算她还不能离开自己的寝室, 她还是对儿子的事, 亲力亲为,从不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野。   虎生就跟他名字一样, 长的虎头虎脑,一天天地壮了起来。   豆香现在已经不满足于用文字记录他的变化,她从未学过画,为了虎生,她开始慢慢练起笔来, 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把儿子生动传神地描绘出来,留个纪念。   等到了满月之时, 楚王府里倒也热闹了一番,因在战时, 王爷不在府,迎春宴大办, 这四公子的满月酒也就从简了, 只是楚王府里办办,家里的妇人们一道抱抱, 给他认认生,剃胎毛, 添贵礼。   豆香抱着虎生出来露脸,给众人瞧瞧四公子的小俊模样。虎生他晚上睡的熟, 只闹一次夜,喝一回奶, 因而白日里,精神气十足,大眼睛活灵活现,不哭不闹,一点也不怯场,粉嫩嫩、肉嘟嘟小脸蛋可讨人喜欢,恨不得揉上一把才得劲。   后院里有孩子的,今个都把孩子给带出来,认认新得的小兄弟。   豆孺人先带着孩子过来给王妃和郡主请安,谁知胡氏摆手道:“带他先认认其他兄弟,我的礼重,最后再给吧。”   豆香又抱着儿子来见邢氏,邢氏瞥了一眼,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最后竟然还抱了抱,颠了颠,说道:“挺沉,你倒是养的好,听闻你用自己的母乳喂养他,这可不合规矩啊。”   豆香略作不安地回答:“都是妾的不是,涨得难受,没忍住给他喂了几回,谁能想他却记住味儿了,后来怎么也不肯吃旁人的,妾也没办法,只得求王妃给妾这份殊荣。”   邢洛妍倒也没再为难,只把虎生抱给坐在她身侧的小男孩看,逗着说:“晖儿瞧瞧你四弟,是不是跟你有几分像?”   柴晖长的粉妆玉琢,眉目都肖似楚王,只是身量却较同龄小儿瘦弱,脸色过于苍白,他笑着回答母亲,嘴瓣儿像恬静的弯月,说起话来斯斯文文,“是呢,儿也这么觉得,四弟跟我一样,也像父王。”   邢洛妍这就满意地放回虎生,让丫环捧出贵礼,“这是八大山人的得意画作,童戏莲藕图,生机盎然,趣味横生,你且收着吧,等以后四公子长大了,给他耍耍。”   “妾与四公子多谢侧妃娘娘抬爱。”豆香让月仙收下礼物,又抱着四公子来到谢庶妃跟前。   谢冉自己怀里抱着三公子呢,就没抱虎生,倒是好生夸了一番四公子,让三公子握了握小兄弟的小胖手。   柴暄脸盘干干净净,眉眼清清亮亮,鼻子略有些上翘,显露出一副淘气相,正是最好玩的年纪,只见他握住虎生的手,就要往嘴里递,吓得豆香和谢氏赶紧分开了小哥俩。   谢氏拍了拍儿子的小手,责备问道:“暄儿,你怎么能这样对弟弟?”   柴暄天真地回答:“娘,弟弟的手又白又胖,又软又香,跟羊奶糕一样,我好喜欢,想吃一口,尝尝弟弟的味道,弟弟一定很好吃吧。”   童言无忌,笑翻全场,谢冉哭笑不得,只能快些拿出礼物,让豆氏早些抱走四公子,以免儿子乘人不备,真上去咬一口弟弟。她给的是一整套的白玉摩罗,共有一百零八个玉雕动物,个个做工精美,栩栩如生。   豆香谢着收了,又带儿子走到朱蓉儿和大公子跟前,朱氏在四公子降生后,并未添盆,因而脸上就有些心虚,她倒是抱了抱孩子,可动作僵硬,惹得虎生不满,当即嚎啕出来,威杀四方,豆香赶紧接回孩子哄起来,小磨人精光打雷,不下雨,回到亲娘怀里,马上就消停了。   犹是如此,豆香心里却非常震怒,别人没看到,她还能没看到,这朱氏的指甲留的长,方才那样抱,就是为了能让指甲碰到孩子的肉,谁知道那指甲缝里有没有藏什么脏东西,还好儿子及时哭出来了,不然……好个朱蓉儿!   朱蓉儿没有得逞,又怕被豆香看出异常,故意遮了遮袖子,尴尬地说道:“豆妹妹,恭喜你诞下四公子,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倒是当年生下旭儿后,王爷赏下了好些孩童耍乐的玩具,如今大公子也大了,开了蒙,我便把这些玩具送给四公子,就是大公子,也是非常乐意跟弟弟分享的。”   楚旭长了一副女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圆脸蛋,高鼻梁,笑起来,嘴巴还有两个小酒窝,声音也偏细,不过他倒是没有他娘的那股小家子气,爽朗地说:“希望四弟喜欢,等他长大了,我带他玩抖空竹,吹鸟哨子,解九连环。”   “多谢朱姐姐还有大公子,妾感激不尽。”豆香听了大公子的话,终是忍了心头的愤怒,没有揭露朱氏的阴毒,还收了那一箱旧礼,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做些什么,她只能更加防备着,今日一回去,就得给儿子洗个热水澡,礼物,不管是谁送的,统统用不得。   饶了一圈,再次来到王妃和郡主面前,胡氏赶紧从她手里接过虎生,开怀道:“乖乖,比之前抱他,又重了不少,小孩就是能长,日日都让你惊奇。今天是你和四公子的好日子,还不快坐下,孩子就让我抱会儿。”   豆香领命,就坐到了谢氏的下手,朱氏的对面,眼里看着胡氏和安康郡主逗弄儿子,嘴角稍稍上翘,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胡婵云送的是一匹镶金黑橡木摇马,瞧着可供三岁及更小的孩童玩耍,设计独特,品相极佳,十足珍贵的好礼。   豆香感激地朝胡氏再三拜谢,连邢氏和谢氏都禁不住赞了几句好物,朱蓉儿却死死盯着那摇马,眼里藏不住的嫉恨。   胡氏又道:“四公子出生后,我立马差人把消息急送给王爷,也盼着答复,本以为赶不上来的,却没想昨日就到了,你们说巧不巧,可见咱们四公子是个有福气的。”   谢氏添趣地说:“姐姐,王爷给四公子取了什么名儿,您就赶紧说了吧,您瞧豆孺人期盼的模样。”   “爷刚打赢了首战,旗开得胜,就收到了四子降生的消息,加上另外两则喜讯,四喜临门,爷心里着实欢喜,给四子取名为柴晔,也赐了乳名,就叫欢生,并再三嘱咐豆氏要精心呵护照料。”   豆香起身恭敬地回道:“妾遵命,定会看顾好四公子。”   邢氏来了劲头,问胡氏:“不知这另外的喜讯是什么,何以让爷这般高兴。”   “云岭一带的起义军,洪云教教主,赵泓带兵收服云岭、凉州、关山之后,也开始攻打沢北,沢北如今可是腹背受敌。”   谢氏不解地问:“就算如此,也算不得什么喜讯啊,我听闻那赵泓虽只集了十万兵马,可却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他可是令凶悍的外族贼民都闻风丧胆的人物,不比关宴候。”   邢氏却道:“除非……”   “赵泓带了十万人马向咱们王爷投诚了,现在都挂上了斐字的军帆旗号,现如今,沢北被两面夹攻,关宴候本又根基不厚,被收是迟早的事!而且更妙的是,王爷还收了一位能人,这位先生的本事滔天,竟然能用制作爆竹烟花的材料,改造出新武器火炮,这火炮可了不得,一炸出去,那块地皮连人带马,全都没了。爷说了有了这好东西,再加上赵泓的军马,四月前就能攻克沢北。”   邢氏听了,脸上露出动人的微笑,说道:“倒是出了这么多好事,爷可不得欢喜,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再归来。”   这也是王府后院的女人们最为牵挂的问题,她们的男人,何时才能再归来,归来后,又能待几日,是不是还会再带个怀孕的女人回来。   真是怕什么,就要来什么。   王妃就是不一样,她的觉悟更高些,想的也更深些,总要在最后关头说出重点,“这位先生,姓李,名叫李遥生,芳龄十八,是位待字闺中的女子,王爷颇为欣赏她,在信中多番夸耀,赞她乃是天下间最独特奇妙的女子!”   谢冉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这李遥生的名字,听起来很是耳熟,我记得咱们关隆这次新出的状元爷,就是个面如冠玉,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就叫李遥生,难道还是同一人?”   “可不就是同一人,这李遥生就是咱们关隆出的人才,女扮男装,考取了状元的功名,得着机会,见到了爷,因才情卓越被爷赏识,被带去参加沢北之战,并献出秘技火炮的制作方法,助首战得胜。爷特意封她为妙泽将军,设了一个新营叫武备库,由她全权负责,专门研制新武器。”   谢冉惊愕地喃语:“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真是前所未闻,惊世骇俗。她怎么敢这样?”   胡氏点到为止,就不再多说,邢氏面无表情,也没吱声。尽管她两人心中俱是惊涛骇浪,不得安宁,愤怒、失望、恐惧全交杂在一起,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胡婵云嫁给楚王十余年,人生头一次感受到了威胁,那个李遥生不知是何方神圣,却有着这样惊人的本事,她有才有貌还能帮助楚王完成大业,要是她再多些心思,那么自己这个武家出身,还无子的嫡女是不是就该挪位了?   邢洛妍的恐惧全在于楚王的心,她一直认为表哥虽是尊重嫡妻,但心里最爱的女人,却是青梅竹马的自己,如今又冒出个李遥生,天下间最独特奇妙的女子,这样的殊荣,他竟给了她,这是否证明他爱上了这位奇女子?   豆香怀孕进入楚王府时,就像轻薄的柳絮,飘浮在水面,丝毫未见波澜,连王妃多是隔了几日才想起来她。可李遥生,却是倾泻而下的泥石,还未到达,就震的湖面波荡不平。差距就是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闻到穿越女的味道,没错~ 第42章 为帝   三月底,楚王得沢北, 与赵泓的人马相会, 收其兵马,封赵泓为骠骑将军。   赵泓和越侯魏晗一样, 乃屈指可数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英勇善战,足智多谋,楚王得其后,简直如虎添翼。   楚王收良帅, 得利器,再加上兵强马壮, 声威浩荡,并以平复战乱, 铲除奸臣,振兴大粱的旗号作战, 此后简直是所向披靡, 势不可挡,三年内接连攻克萧王、河间王、浏王的地盘, 其余势力,哪敢反抗, 接连投降,臣服楚王。   楚王以仁为著, 治兵严厉,所到之处, 决不伤害平明百姓,决不偷杀抢掠,决不诛杀俘虏,投诚者,从宽处理,杰出者还会起复重用,无论是在百姓心中,文武官僚中,世家豪门贵族中,都取得了极高的威望和好名。   楚王兵马所到之地,往往是这样的景象,朝廷的兵马还有城主带领着满城百姓先装装样子抵抗一番。   楚王这边的将领问:“你们降不降?”   城主往往要先呸一声,而后背诵起自己早已备好的草稿,表达下自己忠君爱国,高风亮节,忠贞不屈的高尚情操,最后还要强调下,要不是看在楚王是太组皇帝的嫡脉,他还这么仁心仁德,为民所谋,他们才不会这么容易投降呢,一定会誓死反抗到底!   守城的将领等城主表演完毕,带头鼓掌,而且赶紧打开城门,迎接楚王军队。   然后楚王的兵马就在城内百姓的欢呼鼓掌中,登堂入室,城门也即刻立上一个斐字,证明自己也是楚王的一份子了。   这还是楚王未亲临的情况下,要是楚王和越侯领兵进城,那场面,手巾、绢花、香包、甚至还有鲜花嫩枝,统统投过来,热情激烈的,像是要过年。而城主装完贞洁烈妇,私底下见了楚王,赶紧下跪、痛哭、抱大腿,使劲浑身解数拍马屁,表忠心。   楚王忍着一脚把他踹死的冲动,收下他的马屁和忠心,还得好生忽悠他,跟着我没错的,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快把钱财、粮食、人马全交出来吧!   总之,等到了宝应十五年,楚王已经替宝应皇帝清平了战乱,还顺道收了其他城池,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大粱国都燕京。   郭郿替宝应皇帝传话:”楚王忠军爱民,为国铲除祸乱,如今天下已安,陛下愿封您为摄政王,与您共享天下,还请您解甲觐见。”   楚王回:“奸臣未除,乃敢解甲?”   如此僵持月余后,宝应皇帝暴毙而亡。   楚王怒曰:“奸臣郭郿,胆敢弑君谋反篡位,吾为柴家嫡脉,顺应天命,替天行道,定要亲取尔首,诛九族!”   其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郭郿再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谋害宝应皇帝,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不过,既然楚王都说了郭郿弑君谋反篡位,是天底下最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那你郭郿就得背这锅,受这个死,被诛九族,没法子啊,三岁小儿都知道,现在谁要做皇帝。   君让忠臣死,那都不能久留,更何况是个人人诛之的佞臣。   反正所有人,终于找到最充分的理由,群起扑杀到皇宫里,逮到郭奸臣,把他献给楚王,用他的鲜血和人头来为楚王登上正统之位铺垫。   郭郿一党以及宝应皇帝的外戚们统统完了,凡是跟他们沾到边的,楚王一个都没留。   至此,太棕一脉彻底湮灭,皇位又回到太组一脉。   如今是楚王天下。   跟所有谋反上位的其他皇帝一样,楚王也怕夜长梦多,所以在血洗燕京的三天后,也就是显光元年三月五日,楚王柴斐继位,仍以梁为国号,史称西梁,燕京为国都,年号显光。   柴斐登基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派做首领大太监的狄贯,去关隆把老婆孩子们接到燕京来,在狄大总管夜以继日地赶赴关隆之时,关隆这边,收到消息的胡婵云,也带领全府人员,收拾好行礼,整装待发。   而原楚王府皓云轩的北屋内,豆孺人正在给四岁的儿子柴晔作画,这其实是件极其不易的事,因为虎生这娃非常好动,他压根坐不住,隔半盏茶功夫就要问一句,“娘,好了没。”   豆香别的事都能许他,只是留画这事没的商量,她故意冷下脸,佯装生气地说道:“你要是再动一下,今天就没有娘做的绿豆百合羹吃了,晚上也别想让我带你睡。”   柴晔大眼睛灵活地转来转去,透着一股聪明伶俐劲儿,心里盘算着,没有绿豆百合羹吃,还能吃其他点心,可晚上怎么能没有娘亲抱着睡呢,不行的,还是听话吧,只一瞬间,他便做好了决定,乖乖地摆着他娘布置的姿势,动也不动。   过一会儿,他又想着娘只说让他不动,没说不让说话啊,所以就问豆香:“娘,你什么时候叫我读书认字啊?晖哥三岁就开始学了,连暄哥跟我一样大时,都会背书了,旭哥因为学的晚,现在还不如晖哥,好丢人哦,我可不想跟他一样。”   豆香细致地描绘着儿子的模样,闻言问道:“你想学吗?”   柴晔没有犹豫丁点功夫就回答:“不想,我才不想像个傻子一样摇头晃脑地读书,那哪有小陀螺,小弹弓,放纸鸢来的得劲!”   豆香终于画好了一张,经过四年坚持不懈的磨练,她现在已经能画出儿子身上的盎然生气和机敏灵活,她放下笔,小心翼翼地给这张新画提了词,记下时间,放在一旁晾晒干。而后又把儿子招过来,搂在怀里问道:“虎生,告诉娘,既然你不喜欢,为什么今天还要问呢?”   柴晔想了想,回答道:“暄哥以前也不喜欢,还带着我一道儿玩,不过自从谢娘娘跟他说了,再贪玩下去,荒废了学业,父王就不会喜欢他,他就开始拼命读书呢,我找他玩也不理,还说我再这样下去,肯定完蛋了,不讨父王欢喜。娘,我从来没见过父王,你说,他会不会因为我贪玩就讨厌我啊?”   “当然不会啦!”   “可是……”   “娘问你,你喜欢你父王吗?”   “当然喜欢,他是大英雄,是世上最厉害的人,还做了皇帝呢,除了娘,我就最喜欢他了!”   “如果他不是英雄,不是皇帝,不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你就不喜欢了吗?”   “嗯,好像也不影响什么,谁让他是我父王呢,我还是第二喜欢他。”   “虎生,你父王对你也一样啊,他总共就四个儿子,你还是最小的,出生后就没见过一面,他能不牵挂你,能不疼你,能不喜欢你吗?这种喜欢是父子天性,缘自血脉,不会因为别的事情改变。何况你又那么聪慧灵活,学什么都快,不过是读书罢了,以后等你父亲给你请了好师傅,再学也不迟。”而且,要是你什么都好,不留点头疼的问题给他,又怎么能让他把你放心上。   豆香最后温柔地交待儿子:“虎生,娘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好吃、好睡、好玩,把身子养好,什么事都比不过你健康快活,你记住了没有?”   “嗯!娘,我要吃你做的绿豆百合羹,多加勺子糖,要甜丝丝的。”   “真乖,娘这就去给你做。”   这四年多来,王府后院里的日子很太平,基本没出什么事儿,她事事以儿子为中心,除了月安,除了陪儿子玩耍,便没有出过皓云轩。为了更加方便调理儿子的身体,她特地像胡氏请了恩,开设了小厨房,只用来做虎生的吃食,柴晔本身身子底子就好,在她的细心呵护,周道照顾下,更是长的结实,比同龄的孩子都要强壮。   因为有了儿子需要照顾,四年的光阴,就好似一刹那的事儿,转眼就过去了。楚王成了皇帝,豆香想以他对子嗣的看重,自己这位生母的位份应该不会太低,就算出生卑微又如何,到底是于子嗣有功,母凭子贵从来都是底气十足的。   北屋里东西并不多,早就收拾妥当,并不像王妃那样,整个王府都需要她操心,还事必躬亲,成天忙的焦头烂额。   月仙走进小厨房来帮豆香一起做羹,先说着:“沈嬷嬷现在陪着四公子解九连环,不是奴婢私心,在奴婢心中,谁都没四公子聪明,那机灵劲儿,那份豁达的心性,谁见了都要爱他。”夏月仙早就做了独身一辈子,给豆香做管事嬷嬷的准备,看着虎生在豆香肚子一点点隆起,出生,长到现在这样大,她早已把他当成自己骨肉来疼爱。   豆香无语道:“这还不够私心,要不是我平常还拘着些,你和沈嬷嬷能把虎生宠到天上去!”   月仙怼回:“您也没好到哪儿去!”   还能不能继续聊下去了,不能,两人赶紧撸袖子做绿豆百合羹,小祖宗等着吃呢。   做着做着,月仙压低声音说:“南屋那边的小德子,这几天总是往邢侧妃的别院跑呢,也不知为的什么,打量着王妃没功夫管吗?就没见过这样作的人了,吃王妃的,住王妃的,连儿子都是王妃护着的,她还使劲折腾啥?也不瞧瞧以前邢氏和谢氏是怎么待她的,稍微给点好处,就上赶着过去。等王妃做了皇后,能有她好果子吃,我看十之八九是会把她挪出去的,到时候大皇子也在外院,她还不跟住冷宫似的。”   豆香答道:“兴许就是怕这点吧,她儿子大了,又跟王妃处的不好,王妃做了皇后,绝不会留她的,甚至还会压制她,她可不得再寻个靠山。只是,也不知邢氏图她什么,又能许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既然楚王大名小名都起好了,豆香也就晔儿、欢生的叫了起来,不过,四公子很不卖他爹面子,统统不买账,欢快地吐着小泡泡,理也不理。   豆香试着叫一声虎生,亮莹莹的大眼睛,迅速看向娘亲,还咕哝了几声,伸展了手指。   再试验几次,坏了,只认虎生了,小磨人精,不仅认吃的,还认名字,执着的一塌糊涂。   豆香没法子,还是先虎生的叫他,等大了再改过来。   可惜,再大些时候,大名认了,小名还是只认虎生,欢生就消失在风中了~ 第43章 月食   显光元年三月十六,楚王妃胡婵云终于收拾妥当, 等待狄公公带的人马来接, 府里大小主子也都在为出行准备。   谁知这个晚上,天上却出现了异象。   今夜的月亮特别圆, 透着诡异的亮光,群星受其影响,皆隐匿起来。酉时开始,这圆月却豁然缺了一个口子,阴影不知不觉间缓缓扩大, 从小半,到一半, 再遮住大半月亮,使月亮的光芒不断收敛, 直至抹去了月亮的最后一缕光彩,天穹遁入黑暗。而后月亮又开始缓慢复圆, 到戌时, 皎洁的月亮才重新回到夜空,从初亏到复圆历时约一个半时辰。   王府后院里, 也有许多人出来观看这诡异万状的月全食,豆香也抱着虎生, 观摩了整个过程,期间还跟儿子解释道:“这个就是天狗吃月亮, 是啸天犬把月亮吃了呢!”   柴晔好奇地问下去:“哮天犬是什么,它为什么要吃月亮, 吃了月亮该怎么办呀?”   豆香有些失神,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月仙就接手把虎生抱下去,讲神话故事去了。   沈嬷嬷在一旁说道:“主子,这月食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呢?真是不巧啊!”   豆香叹道:“月全食,主国君之殃,新皇刚登基不久,就出了这种不祥之兆,百姓们心里恐要惧怕。”   沈嬷嬷继续说道:“这一怕,就会多想,认为这是灾异的象征,是上天对人事的警告。还好不是红月亮,月主阴,日主阳,这事怕也怪不到陛下头上去,倒是……”   豆香打断她的话,随即命令道:“沈嬷嬷,这几日都要关紧北屋的门,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去,四公子尤其要看牢,咱们就当自己的耳朵聋了!”   沈嬷嬷其实就想提醒这些事,见主子反应过来,就连连点头回道:“老奴明白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事情来的非常快,却并不突然。   三月十七的上午,艳阳高照之时,这关隆最好的医官们全都被请到了楚王府的后院,连他们也不知道为了何事,只晓得府里有人得了急症,得赶快处理。   皓云轩里,胡婵云听着紫萱的汇报,狠狠地拍了一把桌子,皱着眉头厉声道:“为何三位公子一下子都得了急症,明明昨日还都好端端的,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居然都一起病了?定是邢洛妍做的鬼!”   “奴婢亲自去看看三位公子,若是装病,定不能饶了她们!”   胡婵云积压住怒气,喝住她,“紫萱,你不用去了,她们的目的还未达到,不会让你见到人的。我有件事要交代你,你去帮我看住妧儿,接下来不管发生何事,都别参与进来,以后你就是她的掌事嬷嬷了,你明白吗?”   紫萱脸上有些悲凉,连声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娘娘,不过是个月食而已,您如何就要这般想,陛下不会这样待您的,您是他的结发妻子,您要做他的皇后啊!”   胡婵云没看她,只安慰道:“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你就按我的话去做,如果发生不好的事,你就留在妧儿身边,她是显光皇帝嫡长公主,没人敢动她分毫!紫萱,去吧,这是我的命令。”   紫萱含泪离开,领命而去。   胡婵云在她走后,让其他婢女伺候着,换上楚王妃的正服和行头,静静等候着邢洛妍的到来,她知道这人不会让她等太久。   果如所料,没过多久,邢洛妍手里拿着三个巫诅娃娃来到皓云轩,将手中的娃娃们掷到胡氏跟前,咄咄逼人道:“姐姐,想你也知道了,今天咱们的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公子同时患了急症,妾就纳闷,怎么能同时得病,明明昨日都还好好的,莫不是缠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派了家奴来搜,这一搜,可了不得,在三位公子的寝室里,居然搜到了这等污秽东西,竟然有人要用巫诅之术,诅害我们的孩儿,真是其心可诛!”   胡婵云面无表情地回道:“哦,竟然有人要利用自己孩儿的命,来嫁祸他人,巫诅之术,也是可以随便碰的?谁知道会不会真的应验,把母亲的罪孽降到自己孩儿身上。”   邢洛妍柔媚的脸庞瞬间有些扭曲,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冷笑的瘆人,说道“姐姐,我又差点被你激怒了,你总有这样的本事,每每当我以为不会多恨你一些,你就能再进一步。”   “彼此彼此。”   邢洛妍亲手捡起地上的娃娃,掀开衣服,让胡婵云看了个明白,才说道:“这些娃娃都是用凤凰火做的,凤凰火有多珍贵啊,哪是我等用的上的。当初我嫁过来时,姑母想赐我两匹,您是怎么说的,凤凰火是只有正妻才能用的布料,给了妾室,恐不吉利,如今我就要用,只能你使得的凤凰火,来栽赃嫁祸你。我和谢妹妹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受秽,当然没写上他们的生辰八字。不过,你皓云轩里养的那头白眼狼可就够狠够蠢,她好像最恨你啊,听是要害你,二话不说,就拿走了第三个娃娃,还在上面写上了大公子的生辰,为母如此,何其可悲。”   “你倒是准备的齐全,才过了一个晚上就都赶做出来,看来早就有心了。”   邢洛妍得意地说道:“可不是嘛,我早就准备好了,为了这一天,我等了整整十年,谁让姐姐你一向小心谨慎,全然挑不出错处,要不是这次老天爷要收你,我就算再思虑谋划,也伤不了你根本啊。再说,要是放过这样的机会,你说我邢洛妍岂不是虚活了这么些年。”   “你以为这样就能得逞?随意让三位公子装病,随便拿出三个凤凰火做的娃娃,塞到我这里,随口就诬陷我行巫诅之术,加害皇嗣。你要栽赃嫁祸,也得好好准备一下,做的这般明显,把人都当傻子吗?”   邢洛妍嘲讽地反问道:“姐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怎么做重要吗?陛下刚继位不久,就出了大不吉的月全食,他怎么也得寻个由头来解释应付过去。月主阴主亏,月食之兆意味君主之殃,有什么能比您这位正妻品行不端,大逆不道,施行巫诅之术,迫害皇嗣更能解释这异象,而废了你,就正好能化解灾异,平息民心,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你当我胡家是死人吗?岂是你邢谢之流可以操控的,你想让我胡婵云来做这个冤大头,得先问问我胡家的铁骑同不同意!”   邢洛妍倏然放肆地大笑出来,捧腹不止,回答道:“姐姐,今时不同往日,谁让出了个妙泽将军呢,现在咱们陛下有了武器库,有了火炮队,得了天下,少了你胡家的铁骑又何妨?况且姐姐你又没有嫡子,就算少了你又如何?如今出了月食事件,少了你就最好了。您和陛下毕竟夫妻一场,何不自己认命,成全他最后一程呢?”   “正如你所言,我跟陛下做了多年夫妻,所以我比你更清楚,陛下不会这么做的。你也就不必浪费力气,我可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唬住的。”   邢洛妍听她这么一说,也就失去了兴致,独自坐到胡氏的对面,说道:“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别忘了咱们可是在关隆,昨日异象一出,我便给邢家和谢家传了急讯,相信今日你的恶行就会被公之于众,众口铄金,你逃也逃不掉,陛下也只能顺势而为。”   胡婵云还是不为所动,只问了一句:“你就这么恨我?”   邢洛妍阴沉着脸上泛着冷光,回答道:“要不是你当年在我怀孕之时出手加害,我的晖儿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副孱弱的身子,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还在吃奶的时候,就要被灌药,从小到大,没离开过苦药,没快活地玩过一天,偏偏他还那般懂事,从不抱怨,从不诉苦,可是你说我这为娘的,能放下这道坎吗?胡婵云,我能不这么恨你吗,我恨不得亲手刮你身上的肉,才能解气!”   胡婵云愤怒地回答说:“你的晖儿可怜,那我呢,我当初生产妧儿时,要不是婆婆出手,我会不能再生吗?妧儿能没有同胞的兄弟姐妹吗?你邢家敢造孽,就别怕被报复回去。”   邢洛妍一举冲上胡氏坐的软塌前,推掉她桌上的茶几,瓶浆炸破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但还没有她的声音刺耳,“姑母造的孽,你去报复她呀,你害我孩儿做什么,他何其无辜?”   胡氏没有回答她,勉强转开了头,半响又问:“就算我没害你孩儿,难道这次你就会放过我吗?”   答案显而易见,邢洛妍又坐回刚才的位置,恢复成往日的她,似笑非笑地回答:“姐姐,你又没有儿子,何必占着正妻的位置,不如让出来,皆大欢喜。”   胡氏最后道:“爷他不会喜欢这样,你这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小心引火上身。”   邢氏笑的很有自信,似乎志在必得,回道:“姐姐,陛下虽是你的丈夫,但更是君主,现大局已定,陛下需要世家贵族的支持。更何况我们邢家可是他的外家,我和他本就是表兄妹,亲上加亲,自不比外人,您就放心地把皇后的位置让给我吧,我会替你好好走下去!” 第44章 离开   在邢谢两家为首的陇西贵族的操作下,胡婵云施行巫诅, 迫害皇嗣的谣言传了出去, 不肖多久,大梁上下都疯传, 三月十六的月全食,原来是陛下正妻品行不端所致,民间恐惧异象者多,都对胡婵云心生不满,怨气逐渐积累, 声讨之音不乏。   邢洛妍自那日之后,便和胡婵云撕破了脸, 直言她迫害皇家子嗣,天理难容, 以月食为兆,昭其不德, 只有废了她, 才能平息天怒,避免灾祸。   王府内的奴仆, 既畏惧王妃威名,可也在心头, 怀疑着胡婵云,全府上下, 从最卑微的杂工,到守护的士兵, 都不知该听命于谁,周遭之事,一度陷入僵局,直到狄贯带着人马到达后,才有了主心骨。   但狄公公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只能帮着先管理起府内诸事,等着陛下的指示。   自古以来,凡事涉及巫诅之术,都是罪无可数的大恶,不光自己,甚至还会连累家人,不得善终。   这已经不光是胡婵云的事了,更是关系胡家满门前途的大事。天下刚平,新帝才即位,根基尚未稳,世家阀门们却已经磨刀霍霍,挥向武将之首的胡家,不可谓不嚣张。   但究其根本,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在于立储,胡婵云为后,却没有嫡子,这皇太子该立谁呢?   只有胡氏下台,他们才能扶持贵女邢氏上台,那么邢氏所出的二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这样的诱惑,怎么也值得冒冒风险去谋划施行。   就算没有月食事件,只要胡氏碍事,邢氏和谢氏,以及她们背后的势力,就会抓住一切机会,把人逼下去。   更何况还出了这事,简直就是老天爷的馈赠,邢谢两家毫不犹豫地出手了,不仅想除掉胡婵云,更想废掉胡家为首的武官势力。他们认为,自己其实是帮了皇帝的大忙,而且邢氏为后,二皇子为太子,更有利于国基的稳固。   可惜,他们忘记了,柴斐是怎么上位的,这样的人会在登上大宝之后,会受别人设计,被别人摆布?他又不是宝应皇帝。   柴斐知道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了胡家家主,胡婵云的父亲,威武大将军胡勇觐见,他们具体商讨了什么,不得而知,可是胡勇出宫时,表情较入宫时释然许多,甚至都舒展了眉头。   隔日,四月七号,显光皇帝发话,胡氏德容兼备,未施逆行,外传实属谣言,但月食之象,乃上天警语,请天演、悟心大师推算,测得胡氏命贵重且殊,乃陇西镇守星,不得擅离,恐不利陇西之兴,大梁之盛,故特封胡氏婵云为宸元师太,赐丹书铁卷,留守关隆,带发修行,为民祈福。   自此,月食事件正式拉下帷幕。   皇帝都这么说了,得道高僧天演和悟心都批了命格,还能有假?反正百姓们都信了,一改口风,现称胡婵云是陇西玄武星托世,专门负责镇守陇西,兴旺守地,胡氏在,陇西兴,陇西旺,大梁盛,老天爷都不能让她离开,一下子,祸星成了吉星。   不过,她却失去了凤命。   邢谢两家,也算满意,他们好歹扳掉了原定的皇后,接下来能上位的还有谁,当然是陛下外家出身还有儿子的邢洛妍。   可他们又想错了胡家。   胡家本该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大功臣,奈何半路杀出个妙泽将军,加上死忠越侯魏晗,平民出身的骠骑将军赵泓,皇帝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多,而胡家对他的威胁也越来越小。   月食事件后,胡家坐不住了,异象还有巫诅之术,这是可以灭九族的大罪。加上世家的支持,皇帝要是想一举端掉胡家,那可是轻而易举。   以胡家为首的武官势力商讨过后,终于做了最割肉,也最明智的决定,在皇帝召见后,家主胡勇交出了胡氏一派的兵权,至此,兵权全落入皇帝手中。   柴斐得了实惠的好处,对胡家很满意,他本来就对嫡妻敬重,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长女安康,所以他尽可能地保住了胡婵云,还赐了丹书铁卷,给了胡家信守的凭证,这就是一个许诺:你们这么忠心信任我,我不会亏待你胡家的,我保证,胡家就算失去了兵权,也不会衰落下去。   等一切尘埃落定,狄贯得了皇令,都是四月底了,他不敢再耽误下去,从胡氏手里接过满府的行李,整顿好车马,准备明日就启程前往燕京。   皓云轩正屋内,胡氏母女正在话别,已经年满十三的柴妧把自己拘在母亲怀里,正在说些什么,母女俩人产生了些许争执。   柴妧舍不得胡氏,央求道:“母亲,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您,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胡婵云心中也是万般不舍,可想到女儿的前程,她还是狠下心道:“你婚事未定,陛下不会允的,妧儿你已经大了,有些事不用母亲多说,也该知道利害关系,等你去了燕京,记住绝不能任性妄为,需谨慎克己,做好长公主的风范。”   “要不是邢氏从中做梗,母亲又怎会蒙受不白之冤,从此留守关隆,都怪她!”柴妧经月食之事后,心里恨透了邢氏,话语中满是幽怨。   胡婵云一丝一缕地顺着女儿的头发,安抚道:“你和她计较什么?放心吧,你父王不会让她如愿的。好孩子,答应娘,别去怨恨,别去做违心的事,你只要做好你的公主就够了。有行必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娘深有体会,所以不希望你受累。”   “母亲就甘愿这样受了?”   “我是这样打算的,等你及笄后,让你外公去求陛下,把你嫁到关隆来,以后咱们娘俩儿住的近,想见面就容易许多,等你有了孩子,我还能给你看看呢,享享天伦之乐,这可比在宫里做个吃力不讨好的皇后要强多了,还有什么好怨的。人最主要的是,自己想的开,这样才有盼头,妧儿,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子呢。”   柴妧听到此处,心里终于亮堂些,期许地问母亲:“父王会答应吗?若是如此,女儿什么也能忍得,只要以后能孝顺在母亲左右。”   “他会的,相信娘,我和他做了十五年的夫妻,这点底还是有的。”   “好,女儿都听娘的。”   母女又温存了片刻,就听紫萱来报,豆孺人求见,胡婵云让女儿先退下去,理了理衣服,叫人进来。   豆香走到胡氏面前,跟头一次见她一样,行了跪拜大礼,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   胡婵云没有阻住,也像当年那般,让紫萱把人扶起来坐好,而后说道:“最后也只有一人来道别,明明是你们要走,却像是你们在送我。”   “娘娘……”   “叫我姐姐吧,也只有从你嘴里说出来,才显得有那么些意思。”   豆香恭敬地说道:“姐姐,经此一别,不知何时会再见面,妾无用,帮不了你什么,今日只想来跟您道一声谢,若没有您的宽怀仁慈,没有您的保护照顾,妾不会这般顺利地生下孩子,而虎生也不会这样安乐地长大,能遇见您这样的主母,实属妾之幸事,您的恩德,妾铭记于心,终身不忘。”   胡婵云微微颔首,心中多了份暖意,对她也多了些真情,嘱咐道:“这去燕京的路上,你要处处小心,万不能着了道,让四小子吃了亏,有些脏药,虽不致死,却也能伤害到身子本源,拖累一辈子。四小子是个好的,身子棒,人也聪慧,你可不能疏忽着耽误了他。”   “妾已经备好足够的吃食,还有些药材,也会时时谨记您的教诲,小心提防,绝不会让虎生被害到。”   胡婵云满意地笑了,“所以说,还是聪明人好,处着就是舒服,怎么都不累。我当初就是想左了心,觉得粗笨的好控制,就选了个笨人,结果还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就不是豆香能说道的事了,她没有接下去。   胡氏叹了口气,又说道:“你们到了燕京,进了皇宫,就会好很多,你有子傍身,相信份位不会太低,我倒有件事要拜托你。”   “请姐姐吩咐,妾定当竭尽所能。”   “我儿安康的性子想你也知晓,冲动易怒,倔强好强。她很喜欢你所出的四小子,想必你的话,她会听上一些,若是见她要犯错,你也帮着劝劝,我只求她好好的。”   “是,妾答应您。”   显光元年的五月一日,原楚王府换了牌匾,如今成了宸元隐寺,里面住着宸元师太。   而陛下的后宫子嗣在狄贯护送下,终于踏上前去国都燕京的道路,她们都期待着见到丈夫、父亲,却不知晓等待在前方的,到底会是什么…… 第45章 生病   关隆至燕京,走旱路即可, 坐的都是四匹马拉的快车, 新皇并不贪花好色,后院诸人, 十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因陛下有令,宸元隐寺内的财产不许带走,全留给宸元师太使,所以队伍并不庞大。   狄贯急着复命, 下意识地加快了进程,而每人心中都急切地盼着入京进宫, 遂都配合的很,这赶路的速度, 就在不知不觉间快了起来。   邢氏心里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皇后,已经管理起后院妇人以及子嗣的饮食起居, 其余妇人也都不敢违抗, 唯命是从。当然,也有例外, 安康公主柴妧是如何也不买账的,依旧我行我素。   胡婵云把自己最得力的大丫环紫萱, 还有掌事嬷嬷们全留给了女儿,出行前, 吃食、衣物、车马等每项细事全都亲自安排妥当了,才放心看她离去。   柴妧是新皇珍爱的嫡长公主, 就算母亲成为宸元师太,也不会影响她的地位,谁敢在她面前造次。   邢氏不过是派了嬷嬷来请她一起用食,就被长公主不留余地地顶了回去:“怎么,邢侧妃害完了我娘还嫌不够,现在还要来害我吗?”   邢氏可以跟胡婵云公然撕脸,却不敢在人前为难柴妧,她当然知道安康公主在新皇心中的位置,只好亲自到柴妧跟前解释。   柴妧哪肯放过她,直接怼她道:“邢侧妃这么积极邀劝,莫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邢氏还能如何,只能放弃了,拂袖离开。   柴妧却要故意跟她做对,去豆香那里,要来了柴晔,带他一道住在自己的马车里,明摆着不信任邢氏的安排。   虎生从小就跟大姐姐亲近,所以并不反感她的安排,只是每夜还是要回到娘亲这里跟着一起睡,其余时候,都跟着柴妧吃喝玩耍,他从娘胎里就不晕这些车马,现在更加不怕,每天都过的逍遥自在。   大皇子就晕车,从行车的那一天起,每日都要吐上几回,不过也不算太厉害,到底还是能忍的,也没拖延什么。   五月过后,天开始炎热起来,蚊虫也着实多了起来,简直无孔不入,到处找着空隙咬你,烦的你成天不安宁。   所有车碾都架上了蚊帐,熏起了艾草,涂上了驱蚊液,安康公主用的都是顶好的,比豆孺人车上的要好上许多,所以,豆香也干脆不让儿子回来睡了,全托给了安康公主照料,柴妧也不推拒,旅途无聊,就全心全意地管教起虎生。   她发现,柴虎生真是问啥啥不会,好糟心啊!   “虎生啊。”   柴晔奶声奶气地回她:“长姐,你找我呀。”   “咱们来背首诗吧。”   “好啊。”   停顿片刻后,柴妧问:“为什么还不背?”   “为什么是我背,我又不会,当然是长姐背。”   背诗未果,柴妧继续提议:“那我们来练字吧!”   柴虎生笑的越发可爱,越发讨好,就跟刚才一副皮实样……   柴妧提高声音问他:“你不会一个字也不认识吧,你名字呢?咱们大梁的国姓会写吧,你的晔字呢,虎生两个字呢?你虚岁都五岁了,还什么都不会?”   摇头,摇头,还是摇头,最后他吸吸小鼻子,说道:“好香啊,哎呀,好快,要吃午饭喽,长姐快点叫人呐,饿着了多不好!”   柴妧请他吃了一记爆栗子,怒其不争道:“吃什么吃?你整天就想着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还不老实些,现在就学会转移话题啦。那是给你大哥哥煮的加餐还有药,他晕车越来越严重,还容易吐,吃的不如吐的多,只好一停下来修整,就给他备起来。你早饭不是刚吃过,现在就想着午饭了。”   “哎呀,太可惜了。”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从车窗空隙里往外瞟。   柴妧想也不想就知道他这是想出去玩了,她从小看着虎生长大,还是很爱这个弟弟的,于是苦口婆心劝道:“虎生呀,你瞧你三位哥哥,谁不是勤学苦练,连在车途中,还用功读书,只为日后在父王目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你也不能差呀!”   “我小嘛。”   “你确实最小,可以不如哥哥们,但你不能差这么多,你不能什么也不会,这样会惹父王不喜,到时候还会连累你娘亲,说到你娘,她也不管管你?”   “我娘说,我是老小,还这么好,父王一定会喜欢我的。”   安康公主彻底无语,她觉得这对母子没救了,就等着挨批吧,不过她转眼又想到,豆氏出身贫寒,肯定没什么见识,只会溺爱儿子,所以还得她这个做长姐的多尽尽心,受受累,毕竟虎生可不是别人,乳名都是她亲自取的呢,她下定决心道:“虎生,姐姐来教你吧,咱们一起努力,不求其他,只求到了燕京,见了父王,不要丢人就成。”   谁知柴虎生大脑袋倾斜耷拉着,一脸怀疑地望向她,问道:“姐姐,你很厉害吗?”   柴妧怒了,霸气回道:“好,很好,来玩,咱们来玩吧,给我好好玩!”   小兔崽子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姐姐,一头撞进姐姐怀里,快活道:“今个玩什么吗?拌参军苍鹘好不好呀,我要做参军!”   被猛然撞得胸痛的安康公主:好想把这虎崽子,丢出去啊,要忍住,要忍住,这是皇子,是弟弟啊!   这边虎生过的很快活,另一边,二皇子柴晖却又生了病,他身子实在太不经用,就算邢氏照顾的再精细,他还是没受住旅途劳累,中了风寒,咳嗽不断,还发了热。   邢氏让随行的两位医官,交替地守在儿子身边医治看顾,还嫌不够,命狄贯赶紧加速进程,尽快到达燕京请太医医治。   谁知这时候,大皇子的晕车愈加严重了,现在已经到了无法进食的地步,吐地更厉害,到最后,只剩下胆汁。   朱蓉儿去求邢氏放一个医官,给大皇子医治,还求狄贯放慢步伐步伐,好让儿子缓缓。   邢氏也心急火燎,如何肯答应,她连半个医官也不想分给朱氏,更恨不得能飞到燕京去给儿子治病。   狄公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最后想了折中的法子,进程加速,毕竟皇子们的病耽误不得,但邢氏得派医官给大皇子诊治。   医官看了大皇子,匆匆开了几副药,又赶紧回到邢氏身边,他们都是人精,认为邢氏和二皇子以后贵不可言,非常时期,大皇子哪有二皇子重要!   大皇子用了那几副药后,吐倒是止住了,看似是好转不少。二皇子的病却明显地更严重了,连着发了三天高烧,咳嗽激烈到心都要咳出来,邢氏彻底慌了手脚,哪里顾得上管别人,废寝忘食地守在儿子身边贴身照料,两位医官更是时时守在一旁,每一个脉案,每一副药,都要细细斟酌后才敢用。   不想,本来好转的大皇子,没过两天,病情突然加剧,竟然出现大泄,还是白脓血便,上吐还下泻,又进不了食,这样一来,整个人蔫地没了生气,到后来,干脆昏死过去。   狄贯也顾不得得罪邢氏了,直接从二皇子车里拖出了一名医官,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狠狠道:“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活腻了,二皇子出事了,你们都得死,难道大皇子出了事,你们就能活吗?”   医官被吓破了胆,心力交瘁地给大皇子诊治,然后他就真想死了,明明之前脉象无大碍,只有些涩,他就归咎于车图劳顿而已,只开了些活血补气的药方。怎么这次一瞧,却是神昏谵语,四肢厥冷,舌红苔干,脉微细欲绝,竟然染上了痢疾,而且疫毒充斥肠腑,急需处理。   好在这位医官也算是个有道行的,对痢疾也有几分把握,当机立断,让停了车队,开好药方后,亲自配药、熬药、试药,赶紧给大皇子灌了白头翁汤下去,接着再合大承气汤,接连几副药下去,大皇子终于转醒。   医官总算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个药方管用,就继续施给,可没想到,药居然不够了,少了人参。原本王府里的配药是很齐全的,但因陛下的指令,王府里的财产留给宸元师太,因而没带多少名贵药材随行。   大承气汤需要年头久的人参,但二皇子的药方中,也需要人参,所以带着的已经用掉不少,最后的一支又被大皇子用去了,连二皇子现在用的都是邢氏自己的私藏。   朱蓉儿就算哭哑了喉咙,磕破了头,邢氏也不肯给她一株,她自己儿子还重病着,怎么能让药。朱蓉儿又去问谢氏讨,谢冉亦称药材都送给了邢氏,没法子帮忙。又转向大公主那里,却被紫萱直接轰走。   人参平常不稀缺,如今却谁都拿不出了!人在途中,就算狄贯派人去就近采买,也少不了耽误些功夫,急症病情变化迅速,耽误了一刻,弄的不巧,就可能会恶化。   这时,豆香去找了朱蓉儿,把手里的那一株百年份的露珠草交到她手里,说道:“朱姐姐,这株人参还是之前在王府里,宸元师太赏给我的,有百年份,还能顶用,你快拿去给大皇子用上吧,救命要紧。”   朱蓉儿颤微微地接过去,感激涕零地回道:“豆妹妹,姐姐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我和旭儿,都记着你的大恩大德……”说完,就马上送去给儿子治病去了。   豆香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影,冷冷想着,真是讽刺,最后帮得上大皇子的,还是胡婵云。   回程的路上,月仙忍不住问道:“主子,朱蓉儿心术不正,并非良善之辈,之前被邢氏和谢氏利用,背叛了胡氏,狠狠得罪了胡氏的人。可邢氏和谢氏哪是好相与的,用完她就丢。现在谁都不肯帮她的儿子,她真是自食恶果。您说过,她曾也想害四皇子,现在为何要帮她?”   “不是为了帮朱氏和大皇子,而是为了别人,月仙,你倒是可以猜一下,等回到了咱们的地儿,我再跟你细说。”   刚开始熏艾草、涂驱虫液时,她就发现驱虫液中掺合了甘遂的气味,这药味苦性寒有毒,尤其能刺激肠管,但毒量小,作用慢,寻常人要用到三月以后才能引起恶心、呕吐等不适,若是它的气味被掩住,很难会被发现。   但要是闻了甘遂,还喝了可以治晕车症的姜半夏汤,那就糟糕了,两药相逢,姜半夏会在体内演变成法半夏,后者却是放大甘遂毒性的佐剂,会直接引起厌食、上吐、下泻等反应,更严重者还会诱发痢疾。   豆香本来还不确认,毕竟甘遂气味混在驱虫液中,辨识地没那么清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不让儿子回来睡了,全托付给了安康公主,比起自己,她心里其实更信任胡婵云的安排。   偏偏队伍里有个晕车重的大皇子,偏偏他是吃了半夏,偏偏他的晕车症加重了,豆香那时才确定,有人早就精心安排好了这些事,就是为了加害大皇子。   也是,年长健康的大皇子,亲娘无力保护,还有比这更好的靶子吗?   不能弄死了,因为皇上肯定会雷霆震怒,定会彻查此事,搞不好还会迁怒每个人。最好是半殇,需要休养几个月头,给皇上留下此子不中用的印象。还不能被发现了,正好大皇子晕车,就会引起内伤饮食不调,易受外感邪疫侵犯,得个痢疾,也是可能的,这也不是难病,医官随治,也能治好,只是最好再拖延一二,恶化一些,能让大皇子调养的越久越好,当然真是要不行了,谁也不会坐视不管。   朱蓉儿不是良善之辈,她们都不是,豆香也一样,对于敌人,她也绝不会手软。大皇子生病的原因她发现了,连出手之人,她也猜到了,可那又怎样,她会告诉曾经要害她孩儿的朱氏吗?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迫害之人所做之事,也符合她的利益。   为什么要送人参,不是为了大皇子,不是为了讨好朱氏,而是为了在狄贯心中留一份好感,毕竟此时最不好做的就是他,这时候给丝慰藉,比平常千万倍的讨好都要有效。   有了这株露珠草,大皇子就能多喝几副大承气汤,病情就暂时控制,也让狄公公有时间派人去买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为此,狄贯还特意来拜谢了豆香。   后来,又从近地请了两位名医随行,也有了充足的药材,大公子的病,终于慢慢缓了过来,就是人还是很虚弱,需要长时间调理,才能完全康复。   大皇子一好转,二皇子的风寒也有了起色,两个难兄难弟,差不多时候起病,同时受罪,还一同转好,且都需要好生休养调理。   因为两位皇子的病耽误了路程,最后到燕京时,已是八月四日,竟然用了三个多月的功夫,燕京不同陇西偏寒之地,炎热潮湿,此时就像个大蒸笼,让每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第46章 进宫   八月的燕京还沉浸在喜悦欢腾之中,到处可见还未撤掉的红绸、福结, 还有爆竹烟花燃后的灰烬。   只因新皇在七月底完成大婚, 迎娶新后,同时还大赦天下, 减免地方赋税,开设免费科恩,所以尽管显光皇已经躬行节俭,大婚婚仪没有铺张浪费,也抵不住百姓们同庆天喜的高涨热情。   鸾宫宣明殿里, 皇帝柴斐刚见过自己的大闺女安康长公主柴妧,父女俩许久未见, 自要互诉些衷肠,因着宸元师太的事, 柴斐少不得得好生安抚一下长女,说些暖心窝子的话, 所以柴妧出去时眼圈通红, 表情柔和许多。   柴斐慈爱地目送女儿出去,等狄贯进来时, 他便立即收了脸,又是一副权略善战、气度恢宏的敛颜, 未至三十,便登大宝, 掌握天下,一切皆在吾手, 如今真是自信从容、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鼎盛时期。   狄贯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地伏低了身子,感慨吾皇真是愈发威严了,又想着这次的复命,他心里惶恐不安,跪着请安时声音都打着颤儿。   柴斐先盯了他一会儿,才问道:“都安顿好了?”   狄贯赶紧回答:“回陛下,昨个刚回来,皇后娘娘就按照您的旨意,全安排好了寝殿。安康长公主安置在娘娘自己的昭阳殿,邢贵妃娘娘和二皇子安置在柔福殿,谢惠妃娘娘和三皇子住在临华殿,朱修仪娘娘和大皇子在承风殿,豆贵嫔娘娘和四皇子则是住在明光殿。皇后娘娘已赐宝册、封礼,连各殿的人手、配置都安排妥帖,还嘱咐各位娘娘,先料理琐事,安抚好皇子为紧,暂不必给她请安。”   “她才刚入主中宫,能做到这些,算是不错了。不过,刚刚妧儿说她心中最欢喜四弟弟,想跟豆贵嫔住近些,求朕给她挪个地儿,明光殿嘛,虽是西六宫的,倒也不错,不过安康贵为嫡长公主,怎么也不能让她跟一个贵嫔住,传朕的令下去,把明光殿附近的含章殿赐给长公主,朕的长女,做个殿主又何妨。”   “是,奴才遵旨。”   柴斐忽然问道:“鸾宫里的动静这么大,李氏可有反应?”   “奴才听小槐子说,慎贵妃娘娘很是安宁,一点动静都没有,每日不是在长清殿里头描图绘纸,就是逗弄她那只狸花猫,悠闲的很。”   “嗯,不错。”柴斐见皇后、贵妃都各行其事,语气里就多了份满意。   狄贯的心刚想放下些,立马就提了起来,因为柴斐又问了他:“老大老二的病怎么样了?”   他知道这才是开始呢,提紧了心,小心翼翼回答道:“昨个请太医看过了,说是已经大安,只是身子都还虚弱,需要仔细调理些时日,切莫让酷暑侵身。”   柴斐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狠狠地拍响了龙案,门外的提刀侍卫闻音全跪了下来,盔甲刀鞘碰地,哗哗响着,领头问道:“陛下可安?”   “无碍,做你们的事。”而后,护卫们又齐整地起身,继续坚守。   大夏天的,狄贯却生生出了一身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袍。   柴斐的声音完全放出来了,“老大的身子一向不差,怎么才坐了个车,就生出了痢疾,如今竟然跟老二一样病恹恹的要养,连个人参都凑不出来,要你们有何用?”   显光皇帝年近三十,却子嗣不丰,统共就四个儿子,次子打娘胎里就不好,他也不怪,只是长子居然也能大病,他能不怒吗,可两子现都大安,也不好再细究下去。   狄贯连连磕头求饶,“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没用,没考虑周全,最后还是豆贵嫔娘娘拿出了宸元师太所赏的人参,救了急,奴才才敢去安排其余事。”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回听到豆贵嫔了,柴斐其实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是杜恒送的美人,长的好,肚子也争气,给他生了第四子,这份功劳他记着呢,本就想何时去见见她们母子,如今就更想去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首先得把大儿子安顿好了。   柴斐怎么会怪自己儿子,只会觉得是周围的人没伺候好,于是下令道:“朱氏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还养什么养,老大都十岁了,也该挪出来了,就把他放在玄宫的保和殿里头,安排朕的人去照顾,赶紧养回来,要是再出什么茬子,你们统统都别想活。”   狄贯连哭代谢地应承下来。   柴斐瞧着烦了,终于让他起身,继续问:“邢氏那儿,在闹变扭?”   狄贯收了脸色,回道:“邢贵妃娘娘不是很满意。”   柴斐冷哼一声:“她敢有什么不满意的,凭她做的那些事,还能做上贵妃,朕对她不薄了。要不是晖儿身子不好,需要她细心照顾,朕也干脆就把他也挪到保和殿里头,以后皇子们养到了七岁,都挪到保和殿教养,妇人们怎么能养出小子们的血性。不过,暄儿先留在谢氏那里,刚到燕京,朕怕他适应不了,先给他缓缓,谢氏养的就不错,倒也不会耽误孩子。”   “是。”   柴斐又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罢了,等会儿先去瞧瞧老大和老二吧,不亲眼见到他们好着,朕心里难免不安定。”   狄贯笑着说:“您就是疼孩子,把皇子公主们看的比什么都重。”   “废话,都是朕的种,朕能不疼吗?得了,你去外面领个二十个板子,养好后再回来做你的首领太监总管。”   这事算揭过去了,狄贯高兴地去领了板子,被打就说明陛下对他的气消了大半,这脑袋瓜子好歹算是稳在了脖子上。   皇帝先后去承风殿和柔福殿看望皇子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宫里。   东六宫宫首,昭和殿里,刚上任的皇后娘娘胡婵月正在跟自己的奶嬷嬷乔氏说着话。   乔嬷嬷道:“宣明殿来人了,陛下要把大公主挪到西六宫的含光殿去住。”   胡婵月比姐姐胡婵云长的出色多了,光润玉颜,明眸善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真是一副天生丽质好颜色,且只有十八岁,正是最鲜嫩的年纪,可谓是风华正茂。   她悠悠回道:“我跟姐姐本就不是一母同胞,而且自月食之事后,姐姐出了家,我代替姐姐做了皇后,安康心里一定埋怨我抢了姐姐的东西,膈应了,想离开也是常理。走了也好,强留在昭阳殿里,反而会徒生事端,引起陛下对我不满。”   乔嬷嬷又问:“陛下去探望大皇子和二皇子了,也不知道今日还会不会再来。您大婚那日,陛下竟以侧后之礼迎娶妙泽将军,封了慎贵妃,老奴心里就一直兜着,担心您会被那李遥生强压一头,没想到,这些天,陛下只去过她那儿一次,别的日子,都歇在您这里,老奴觉着,陛下对您还是满意的,您得趁着这新婚期,热乎劲还在,赶紧怀上孩子。”   “今日是肯定来不了了,去了柔福殿,邢贵妃怎么还会放他出来,陛下本就是个念旧的,他们还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情分不比其他,更何况还有二皇子呢。不光如此,这鸾宫进了这么多人,别人不说,那些个有子嗣的,陛下能不去看看,只不过是先后顺序罢了。”   乔嬷嬷有些担心地问起:“娘娘,那您可怎么办?那邢氏和谢氏可都不是安分的,宸元师太的先例在那儿,您可得万般小心,莫不能栽了跟头。不行,还是得想想法子,让皇上多来您这儿,尽快生下嫡子,才是顶顶重要的大事。”   胡婵月倒不是很急切,她知道皇帝心里其实也盼望嫡子,“不用担心,陛下不会冷落我,他年近三十,正是壮年,所生四子经久未见,未必合他心意,不然他不会没立太子。他定是很想亲自教养,手把手地带起继承人。我又不是不能生,只要陛下有意,还怕孩子来不了吗?”   乔嬷嬷听着也就稍稍放下了心,“也是,您正是芳龄,那几位有子嗣的,年纪可都不小了。”   胡婵月没预料错,皇上先去看了大皇子和朱修仪,又盘问了一遍太医,发现楚旭确实是大安了,才放心地离开。到了柔福殿里,也照例过问了二儿子的情况,得到满意答复后,刚想走,就被方才还闹着变扭的邢洛妍缠住,强留在了柔福殿里头,宿了夜。   翌日,邢洛妍通身的怨气和不满,全部消失,不再便扭地耍小性子,安安分分地做起了她的贵妃娘娘。   皇上到底对她不同,见她服软,便连着去了柔福殿三夜,宫里头马上就传起来,还是邢贵妃娘娘最是受宠啊,邢氏又得意了起来。   第四日,皇上又去临华殿里头看了谢冉和三皇子,还考校了柴暄功课,老三身子不错,功课也没落下来,令柴斐心里好生安慰,难得夸了谢氏会养子,心里高兴,就又留宿了一日。   第六日,皇上决定要去见见自己的四儿子了,打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小子,以往都是从胡氏的信里得知他的近况,据说长相肖似自己,不知道有多像,柴斐心里头其实很期待呢。 第47章 相见(上)   以前在仁心庵里做尼姑,奄奄一息时, 她就想着要是人生能再来一次, 那该多好,让她多一些选择吧, 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没想到,老天爷真听到自己的心声了,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成了豆香。   那时候,选择也不多, 她为了逃掉李家的姻亲,来到了于大户家, 做了他们家的养女。她当时的期盼就是能被送到好一些的主母手上,能早点怀孕生子, 能有机会安定下来。   后来,豆磊给了她希望, 张月仙给了她期冀, 她又觉得没准自己还能赎身出去,有了靠山, 嫁个差不多的汉子,踏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因着张月仙的原因, 她被送到了杜家,然后在那里, 她成了楚王的女人。   那一刻是怎么样的感受,她觉得就像梦境一样, 感觉不真实,但也确实地发生了。   因为自己出生太低,她知道若是无孕,肯定会被丢下。   那段日子,每日每日煎熬着,就像浸在水里的浮萍,昏暗中想爬上岸去,可却看不清路,使不上劲,只能等着谁来给你盏小灯,助你一臂之力。   好在,她如愿以偿,怀上了楚王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她生命中的光,是指引前路的灯塔,是改变她整个人生的福星。   虎生从托生到她肚子里,从怀到生,再到养,都没怎么费过力气,这就是个省力的孩子。他出生了,她才知道,原来深爱一个人是这样的快活,就像潺潺的甜泉滋润着你的心,她爱他,感激他,愿为他付出所有,不求任何回报,从未有这样感谢过老天爷的安排。   虎生出生后,她就有了新的目标,她要护着他康健地长大,只求他平安快活。所以就算虎生很聪明,为娘的比谁都清楚,她也没有教他什么,在王府后院里,顽劣的孩子比不上聪敏的孩子,但总能活地更久点,能好好地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楚王做了皇帝,她们来到燕京,她被赐了贵嫔,入主明光殿,还能照顾着儿子,已是最好的安排。现在的目标就是,儿子能健康长大,得一块富裕的封地,而后跟着儿子一起到封地去,共享天伦之乐。   为了实现这个,她觉着还是得讨到皇上的欢喜,不管是儿子,亦或是她自己。   皇上先是召见了安康长公主,又开始探望儿子,她知道,他肯定是要来这明光殿,看望幼子的,她就预先开始安排,儿子问题不大,毕竟是血脉相连的骨肉,怎么也差不了。她就得好生准备起来,能留宿固然好,但最好的还是能留档。   据她所知,皇上宿了柔福殿三夜,只留了一夜档,宿了临华殿两夜,也是留了一夜档,这说明,皇帝在这方面,还是很自持的,毕竟留档是跟子嗣息息相关,可不得仔细思量。   明光殿里,按着她正四品贵嫔的待遇,一股脑儿进了六个宫女,八个太监,这些新人她放心不下,不敢给儿子用,就把沈嬷嬷、月仙和水仙都留给了虎生,她自己带着火仙和丁童,管教起新人,收拾好寝殿,再打理好自己的身子。   自生下虎生后,求胡婵云给安置了小厨房,她就开始调理起儿子和自己的身体。小儿的养生她懂的不多,不敢胡来,只是控制好他的睡和玩,食和排,玩要得兴,睡要安稳,食要均衡,排要顺畅。   她就不一样了,这方面懂的多,能做的事也就更多,本来就是因为美貌得宠,怎么也不能把这利器给丢了。从头发丝到脚趾头,从进的、洗的、涂的,统统都可以下功夫,自己的二十两例钱就是这么花掉的。好在四年多的时间和银钱没有白费,儿子长得结实,她也较十六、七岁时,精致了许多。   八月十日申时,敬事房派人来说,皇上将于今晚凌驾明光殿,请豆贵嫔娘娘先准备起来。   豆香给自己换上一身淡蓝浅口衣裙,外罩一件白色轻纱,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肩头的青丝用白玉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她本是美艳的长相,细绘黛眉,轻点朱唇,薄施粉妆,便娇媚动人。   等把自己打扮好了,她又想起儿子来,叫人来问,竟然还在院子里闹。   到了新地方,柴晔对住着的明光殿充满好奇,抓住机会就要出去闯一闯、探一探,谁也拦不住他的兴奋和欢悦,要不是沈嬷嬷等人时刻盯着他,这小子还能飞到明光殿外头去。   今天到底不同,是他第一次见父皇的日子,意义重大,豆香怎么也得约束起他,提前捉回了人。   虎生一见到他娘,两眼放光,猛然就扑到她胸口,使劲蹭着说:“娘,你好香啊,我今晚要跟你睡。”   没错,自从进了宫,豆香就给虎生单设了房间,不再带他睡,不过,这条规定基本形同虚设,虎生他不闹,入睡时,乖乖让月仙带去哄,然后,这小子就装睡,等屋外守夜的人失了戒心,他便偷偷溜着跑到豆香的内室,钻进娘亲的被窝里,蹭睡。   豆香舍不得把他赶出去,当夜只能无奈地带他睡,次日再命值夜的人看紧些,不能再让四皇子跑出来。可是柴虎生他竟然把这个当成了好玩的游戏,每晚早早就睡了,而后就开始跟守夜的人斗智斗勇,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关键是,守夜的人,不敢较真,每每都让这小子得手。他娘头疼不已,戒奶就不易了,没想到戒床更艰难,还是徐徐图之吧。   话说,豆贵嫔也算是练出来了,四皇子一头撞过来,她身子都没动一下,只是头发散了一些,衣服乱了一些,头上汗出了一些,妆容化了一些,而已。   她淡定地让儿子坐好,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问道:“虎生啊,今晚你父皇要来看你和娘了,高不高兴?”而后她就见到虎生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高兴呀。”可高兴过了头,本来心就野,现在更坐不住,又想出去玩了。   豆贵嫔双手按住儿子,循循善诱道:“父皇是皇帝,见到父皇要怎么做?”   “要磕头请安,要叫父皇,要听话,要乖乖的,不能惹父皇不悦。”   四皇子表现好的出乎意料,豆贵嫔硬生生咽下了刚要脱口的话,随即又放开了儿子的双肩,小虎崽子一没了束缚,立刻又窜了出去,嘴上还不停地吼道:“我父皇要来啦,哈哈,要玩什么好!”简直兴奋过了头。   月仙和水仙赶紧跟着追出去,沈嬷嬷问道:“娘娘,也不知陛下何时会到,还是把四皇子拘在屋子里吧,在外头,万一磕到碰到,可了不得。”   “拘在屋子里,你想想那场面,让丁童带着两个小太监在一旁看护着,不要让他受了伤,也别跑到外头去,等他玩够了,肚子饿了,自然会回来的。”   沈嬷嬷想着头也疼起来,回道:“是,老奴遵命。”   皇上并没有来明光殿用晚饭,因而豆贵嫔便带着儿子先吃了起来,四皇子今天开心坏了,玩得可起劲,也饿得狠,吃的大快朵颐。等被伺候着洗完澡,卸下一身汗,晾干了头发,爬上内室的软塌,他终于用光了今天的精力,呼呼睡着了。   他,睡着了……而且还睡的可香可甜,嘴角还带着笑涡儿,显得十分满足,令人不忍心叫起来。   明光殿就是否要叫起四皇子这件事,进行了激烈的探讨,主要是宠溺儿子的豆贵嫔坚持要到皇帝来了才肯叫醒儿子,而沈嬷嬷则劝着先让小主子起了备好,最终胳膊拗不过大腿,直到外面响起了唱和:“皇上驾到。”豆贵嫔才开始叫儿子起来,然而,柴虎生睡的死,好不容易醒过来,揉揉双眼,就又瘫了下去,继续睡。无奈,只能先出去了。   明光殿外面,豆贵嫔领着全部人给皇上请安。   柴斐道:“都起来吧,老四呢?”   豆香底气不足,低着头小声回答:“今日得知您要来,四皇子高心坏了,兴奋地不知怎么好,玩得累着了,吃了晚饭,就睡下了。”   一般人都会想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皮,知道父皇要来看他,还不收收心,乖乖等着迎人。皇上他不一样,他听到的是,儿子高兴坏了,累坏了,可不得好好睡嘛,理所当然地回道:“走,带朕去看看他,其余人都守在外面吧,别吵到四皇子休息。”   走进内室,瞧见儿子居然睡在软塌上,皇帝有些不满道:“怎么不直接让他安置了?”   “他想等您来着,谁知一挨着塌,就呼呼睡过去了,到底还小呢。”   柴斐坐在软塌上,细细瞧着四儿子的长相,发现这孩子果真长的像自己,那眉宇、那鼻子、那下巴,就是他们柴家人独有的长相,他越看越满意,连虎生睡梦中动动嘴、咽烟口水、挠挠脸蛋,都觉得顺眼极了,不知不觉就露出了笑脸,开怀地说道:“嗯,是个好孩子,长得也像朕。”   豆香站在他们父子旁边,也笑着回答:“您还瞧见他那双眼呢,跟您简直一个模子印下来。”   柴斐愉悦地转过头来看她,说道:“是嘛,那朕可得等他醒过来。豆氏,至燕京途中,大皇子急病时,是你拿出了人参,解了困,你立了大功,朕要赏你,你有什么想得的,便说出来,朕定然允你。”   豆香屈着膝压着头回答:“谢陛下,妾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本分事,不觉有功,也不求其他。”   “哦,你倒是奇怪,真不领赏?”   “妾是一位母亲,四皇子是妾身子掉下来的肉,当然最心疼他。可大皇子他是您的长子,是四皇子的长兄,他得了病,需要用药,妾正好有,就拿了出来,这是妾该做的事,并不觉得有何功劳,所谓无功不受禄,还请陛下不要赏妾。”   柴斐牵过她纤细柔长的玉手,温柔道:“你是个懂事的,朕很欣慰。”   豆香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是过关了。   虎生不知是被人瞧的久了,还是听到了声响,还是睡够了,嘴里哼唧了两声,眼皮开始翻动,似乎就要转醒,皇上握着豆贵嫔的手,都被他吸引了注意,两人俱注视起他来。 第48章 小剧场   话说虎生这个孩子,什么都不慢, 不到周岁, 就会叫娘了,周岁过后没多久, 就能站起来走了,夜间也甚少尿床,两岁的时候,就能自己跟自己玩了,省力的很。只是有一点不好, 他一直不肯戒奶。   王府里的其他三位公子,一般都是一岁半左右断奶的, 虎生过了两岁,仍是戒不下来。当然一岁过后, 他的主食已经变成饭饭和菜菜,可娘亲的奶水就像小点心似的, 割舍不掉。   就算豆侍妾是个溺爱孩子的, 可两岁过后,她也下定决心要给虎生断奶, 因为虎生的力气愈发大了,让她越发受罪, 再也受不下去了。   豆侍妾试着晓之以理:“虎生啊,你都两岁多了, 该断奶了,你瞧你哥哥们, 跟你一般大的时候,全都戒奶了呀,咱们也戒奶好不好。”   柴虎生言简意赅,态度相当明确:“不要!”   豆侍妾无奈又喂了段时间,结果有一次,虎生吃的太忘我了,不小心用全力咬了她一口,那一击实在是太厉害,不可言诉的痛和难堪,反正豆侍妾发誓再也不奶了,戒,必须得戒!   柴虎生当然不干,使出他最强大的武器——哭!   整个皓云轩都抖三抖,胡氏都过问了,让豆侍妾好好想个法子,解决四公子的戒奶问题。   豆香只能使出狠招,上辣椒水,其实她也辣的生疼,不过总比再咬一口强。   柴虎生吃了一口,呸了出来,直言道:“难吃!”   豆侍妾窃喜:“是呀,娘的奶水已经过了好吃的时候了,虎生就不吃了吧。”   柴虎生不中招,又试着吃了一口,再吐了吐,而后又接着继续吃,再辣地吐吐舌头,如此反复,他习惯了,习惯了,习惯了……   自此,柴虎生能吃辣了!   豆侍妾服了,再次强制戒奶,虎生也再次使出杀手锏,还是同一招,胡氏受不了,劝豆侍妾道:“不就是吃奶嘛,他喜欢,你就顺着他,等他大了,有了羞耻心,就会自己戒了。”   豆侍妾很怀疑,不过还是顺从胡氏的意思,再喂起了奶,这次没有辣椒水了。   柴虎生吃了一口,道:“娘,不辣了,你又好吃了~~”   豆侍妾心情沉重,回答:“别说话,吃你的吧,还有,别再咬到娘。”   柴虎生吃的很欢快,还是会偶尔忘我地咬到他娘。   不过等他到了三岁,就知道丑了,被三哥哥柴暄嘲笑了一次后,就正如胡氏所说的,自己戒了。   豆侍妾总忘不了他那段时间瞧着自己胸部时,那不舍又决绝的矛盾的小眼神,至今想起,还觉得好笑不已。 第49章 相见(中)   虎生朦朦胧胧醒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一位长相很眼熟的男子牵着娘亲的手, 正在瞅自己,他们的眼里暖洋洋的, 让小人儿舒心极了,感觉痒痒的,想挠挠。   他坐起后呆滞了片刻,揉揉眼睛,又摸摸自己的耳朵, 认真盯着柴斐,反应过来, 激动道:“你长得好像我呀!”   豆香此刻觉得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睡了一觉后, 柴虎生啥都忘得干干净净,于是她试着提醒道:“四皇子, 父皇来看你了, 还不给父皇行礼呀。”   柴晔哗一下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站在软塌上给柴斐磕了个头, 他动作有些生疏,却也找不到一丝错处, 别有一副娇憨感,喜得柴斐赶紧扶起了他。   虎生抬头后, 继续说:“父皇,你长得好像我啊。”   豆香默默垂下了眼帘。   柴斐却很高兴, 大女儿都十三岁了,对他当然要拘束了,前面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年长,还一同生了病,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瞅上去都揪心,老三倒是都好,可人也七岁了,懂事了,对他多了一份畏惧,只有幼子,人小胆子大,天真烂漫,敢对他撒娇,露出最真实可爱的一面。   这也难怪柴斐,毕竟在外打了五年仗,平常只能通过家书关怀孩子,等战争结束,做了皇帝,孩子们也都大了,跟他亲近不起来。他年岁渐长,越发有耐心,对自己多年未见的孩子们,更是十足的慈父心肠,奈何没地方使,不过这下,他可从幼子这里得到了慰藉和满足。   也不忌讳什么抱孙不抱子,柴斐一把举起自己的小儿子,升到最高处,惹得虎生惊喜地咯咯笑起来,又抱着他一起坐到软塌上,兴致勃勃道:“父皇也是这么觉得的,乖乖,咱们欢生可不轻啊,长得真好!”   豆香真没料到皇帝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欢生这个可怎么办,她的头又低了一些。   “父皇,欢生是谁呀,你夸他呢。”   柴斐的笑明显停顿了一下,又和颜悦色地对儿子说:“父皇夸得当然是你了。”   “可我叫虎生呀,老虎的虎,父皇你叫错了。”   “都是父皇不好。”他逗着儿子,还抬头送了一记眼刀子给此时头缩的厉害的豆鹌鹑,默默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   可是豆香她十分冤枉啊,这乳名是他女儿取的,这告知的事是他妻子该做的,这不认名字是他儿子的问题,她替自己辩解道:“您的信未达之前,安康长公主就给四皇子先取了乳名虎生,小家伙后来就只认这名字了。”   涉及到自己的子女,柴斐就变得很没有原则,回道:“其实咱们虎生属虎的,叫虎生最是恰当了,长姐这个名字取得好,不怪四小子只认这名字呢,难怪安康最喜欢她四弟,原来还有这一层缘故。”   虎生能感受到父皇对自己的喜爱,也就更不拘着了,干脆搂住他脖子,回答道:“我也喜欢长姐,除了娘亲和父皇,我最喜欢她了。”   被排在豆贵嫔后面的皇上有点淡淡的不爽,不过怎么都不会表现给儿子看,试探着问:“虎生,最喜欢谁?”   豆香有种不祥的预感。   “娘亲!”   柴斐又瞟了豆贵嫔一眼,在心中给她记了第二笔。   豆贵嫔觉得自己可能会沦落成朱修仪一样,被嫌弃到连留宿也没有。在这后宫里,用沈嬷嬷的一句话,留宿是面子,留档是里子,显然皇帝陛下这样子,不是很想给她留面子,更别提里子了。   然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柴斐到目前为止,都还是很满意的,因为他和幼子之间相处起来非常顺利,毫无隔阂,可以说是其乐融融。   他又问了儿子平常都做哪些事啊,最喜欢什么,跟四小子聊得有声有色,而后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儿子说的全是吃什么、玩什么、睡在娘亲怀里最舒服什么的,怎么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试着问儿子:“虎生会背哪些书了,来,背一段给父皇听听。”   柴虎生胆很肥,居然理直气壮地回他:“我不会。”   柴斐的笑容有些僵硬了,继续问:“可认识哪些字,大字开始写了吗?”   四皇子很诚实地回答:“都不会。”其后又有些小担心地问起来:“父皇,长姐说,我什么也不会,你肯定不喜欢我的,还会连带着不喜娘亲,你会吗?”   柴斐怎么会责怪小儿子呢,“父皇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还小,慢慢学便好了。说到你娘亲,她都没有教过你吗?”最后一句话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不用多说,第三笔账也狠狠地记下了。   豆贵嫔干脆不缩脖子了,这一份责怪是她早就准备好承受的。   虎生还是很会挑话说的:“娘说了,只要我吃好、睡好、玩好,长得壮壮的,其他的以后让父皇教。”   这话说的柴斐彻底湮灭了火气,他想想也是,豆氏出身低微,定没这个能耐,也没什么远虑,她能把四小子养得这般健康开朗就已是大功,倒是自己要求太高了。好在,四小子还小,什么都还来得及,亲娘帮不了他,可不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受累些,多帮衬着他,于是他满是怜爱地对幼子说:“虎生,以后父皇来给你启蒙,教你读书写字好不好?”   豆香瞬间抬头看向他们父子二人,眼里不是激动和热切,倒全透着满满忧虑,说道:“陛下,四皇子哪能受得起这份殊荣和厚爱,您给他请一位师傅便好。”   “怎么我是他的父皇,还教不起他了?”   豆香跪到他跟前,求着说:“妾怕他受不住啊,都是妾不好,出身太低,连累了他,但妾跟您一样,都爱极了这孩子,妾不求其他,只愿他能平安健康长大,以后做个逍遥快活的王爷,蒙您庇护,福寿双全,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他是朕的儿子,自然是要五福俱全,枝繁叶茂的。好了,豆氏,起来吧。你虽然慈母心肠,却也固执的很,转不过弯来,你能想到的,难道朕能想不到,朕只是想偶尔教教虎生,增添些父子趣事罢了。”   豆香这才站起来,不好意思回道:“妾想左了,是妾的不是。”   柴斐却说:“你能这般想,倒也不错了,算是个懂事的。”   虎生听的云里雾里,不由自主打起了哈欠,原来又开始困乏了。柴斐觉得可惜,他还想再教儿子认几个字呢,怎么就想睡了。不过他可舍不得儿子受困,吩咐着叫人进来。   沈嬷嬷一进来就明白了情况,给两人行了礼,就抱着小主子出去了。   柴虎生睡眼惺忪间,还不忘对沈嬷嬷说道:“嬷嬷,今晚你肯定还是守不住我,我又想到了一招。”   沈嬷嬷答道:“我的小祖宗,今晚老奴就算拼上老命,也不能让你跑出去的。”   等两人走后,柴斐问起豆香:“老四怎么没有奶嬷嬷?”   豆贵嫔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也不怕再多一条,她实话实说道:“妾偷偷喂他几回,结果给他记住味儿,怎么也不肯吃奶娘的,后来便是妾一直喂着了。”   柴斐这次倒没怪她,事实上他现在正用余光扫着她呢,发现她素腰一束,不盈一握,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又往上瞧她修长的玉颈,晶莹的耳垂,瑰姿艳逸的脸庞,虽是穿的素淡,却让他不由想起一句,一枝红艳露凝香。   他起了兴,猛然抱起她,按在了软榻上,在此行了事。   豆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刚才还在问奶嬷嬷的事,转眼就变成伺候这事了。不过,她很快就放软了身体,任予任求。   此番过去,却不比五年前,她发觉也尝到了甜头,越到后头,越是舒服的不行,最后全身都在颤抖,还忍不住发出了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柴斐却没尽兴,他觉得软塌始终放不开手脚,又把人抱进了内室的床榻上,这次总算如了愿。豆香觉得这次比方才还要快活些,行事间,忽得想到在于大户家学到的本事,忍不住跟着他,配合了起来,这下,他的声音也忍不住放出来了,两人渐入佳境,到最后都有些失控。   她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经意间跟他对视了一眼,她就觉得他还想再来一次,谁知,他却翻身下去,道一句:“睡了吧。”   豆香临睡前脑海里全是一个念头,原来这事虽然累,却该是这般舒服的。以前刚跟他时,只觉得痛苦,生生忍了下来,以后虽然没那么痛苦,但也没多乐趣,如今生了孩子,年岁上来了,倒是得了趣。 第50章 相见(下)   翌日寅时刚过,外面随侍的狄贯便进来叫人了。豆贵嫔蓦地转醒, 赶快穿好衣服, 拉起床帘。宫侍们鱼贯而入,豆贵嫔接过衣物, 在床前伺候起皇上更衣起漱,之前便跟沈嬷嬷做过功课,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柴斐走的时候留了话:“记得把四皇子的书房备好。”   这一句话,却让整个明光殿都忙活起来。   水仙和丁童今日吩咐起宫娥太监们干活,都发现比平日要好使的多, 不过他们也都知道缘由。昨晚皇上夜宿明光殿,对四皇子多有喜爱, 而且还留了档,这可是涨脸的好事, 别说是新来的了,连他们这些跟着贵嫔多年的老人, 都觉得今天的脊梁骨挺的格外直, 走起路来都带风,要是出去办事, 连声音都比往常响了两分。   主子受宠,这做奴才的才有底气。没瞧见, 分到朱修仪承风殿里的那些宫人,到哪儿都抬不起头, 只敢对他们明光殿出来的人撒气,可今日过后, 看他们还有脸使坏不。   柴虎生今日跟娘亲请安时,难得皱起了眉毛,撅起了嘴,他昨夜是被沈嬷嬷搂在怀里睡的,根本没机会施展自己的计划,心里有点不得意,装出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蔫蔫道:“娘儿,是不是以后父皇一来,我就得跟沈嬷嬷睡啊。”   豆香搔搔他的痒点,又把小虎生惹大笑了,才回他道:“你都快五岁了,也该一个人睡了,不管你父皇来不来,以后你只能睡自己的寝室。”   四皇子完全忽略了娘亲这番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自顾自问:“那父皇今晚还来不来?”   豆香想起皇上去了邢氏那儿三晚,去了谢氏那儿两晚,估计自己这里一晚也就够了。不过,她觉得儿子肯定对父皇恋恋不舍,不得劲呢,于是亲了亲他的额头,哄着说:“你父皇日理万机,今晚可能就来不了了,以后也估摸着会来的少,不过你瞧他昨日多喜欢你,心里肯定会一直念着你呢。”   柴虎生却道:“太好了!”   豆香……心想小兔崽子不得了,这话也能说出来,还好是在她的内室,还好门也关得紧紧的。   四皇子继续语出惊人:“父皇来了,要教我读书认字,还要跟娘睡,好麻烦哦。不来的话,这里我最大,我说的算,娘也是我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也喜欢父皇,不过父皇还是来少点比较好。”   就算周边无旁人,豆贵嫔也吓得捂住了他的嘴,她觉得自己果真是宠坏了孩子,悔不当初啊。可还是舍不得责骂,只是捏捏他翘鼓鼓的小屁股,劝着说:“虎生,这话绝不能再说了,你父皇不是别人,他是皇帝,就算他再宠你,天威也不可犯。”   “娘你胆子太小啦。”虎生想着晚上就可以耍那个把戏,顿时又生龙活虎起来,说完这句话就踢踢小腿跑出去,找小太监们玩了。   可惜啊,皇上今晚还是来了,而且还来得特别晚。当时戌时过了一半,四皇子都已经玩过了小把戏,在守夜人的配合下,成功爬上娘亲的床铺,兴奋地跟他娘闹呢,结果这时候皇帝陛下进来了,对,他没让周围人唱和,因怕吵到儿子夜休。   四皇子反应贼机敏,拜安道:“父皇,孩儿给您请安。”   豆贵嫔慢了半拍,连忙下床,跪安:“妾参见陛下。”   皇帝没让豆贵嫔起来,直接坐到了床上,抱起了儿子,对她责备道:“你怎么还带着他睡,朕从落地起,就没被人带过一天觉,他都多大,还这么养?”   豆香心里忐忑,准备着说辞,就听见儿子说:“父皇,我想你了,睡不着,才来找娘的。”   四皇子坑了亲娘,不过也救圆了场。   皇上心里感到慰藉,也对豆贵嫔收了气,说道:“起来吧,虎生的书房可准备好了?”   “已经备妥。”   柴斐见今天小儿子的精力可好,便带着他在书房里,手把手地教起了三字经,正式给四皇子柴晔启蒙,还教了他怎么写自己的名字和乳名,国号和年号。   虎生在他面前已经十分收敛,听话的很,只是他脑瓜里转的却是,赶快学掉,就可以不学了吧,父皇就可以走了吧,因而也尽力去记着。柴斐发现小儿子聪慧的很,教一遍就能记住,讲解的知识还能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他教出了兴致,等狄贯来提醒都过亥时了,还意犹未尽,允诺道:“虎生,今日就到此为止,你该睡了,下次父皇过来,还要考校你这些功课,不能忘记了。”   忘记了岂不是得从头开始,今天就白累着了,这亏本的事儿,柴虎生怎么肯做,他重重地点头道:“孩儿定不会忘记,父皇下次再教快一些。”   皇帝陛下满意得很,四皇子柴虎生自此掉入他爹的魔爪中,开始了学无止境的苦逼生涯。   亲自安置好儿子,柴斐又来到豆贵嫔的寝室,让她服侍自己宽衣。   豆香心里一直兜着,担心虎生太大胆子,会不会冒犯到皇上。   柴斐说道:“你不必这么拘谨,你给朕生了老四,这份功劳朕记着。”   “这是妾的幸事。”   “不过,这养就差了些,平白耽误了孩子,你的心思朕明白,只是,未免小心过了头。”   豆香的心都提了起来,难道皇上要让虎生离开自己。想到这里,她心里升起一股埋怨之气,她还能怎么保护自己的孩子,她已经尽了全力,却被说成是未免小心过了头,难道这也能成为儿子离开自己的缘由,她如何接受的了。   柴斐却道:“等虎生满了七岁,朕是要把他挪出去,跟兄弟们一起住到玄宫里的保和殿,到时候,会有品德端正,才学出众的师傅来教导。在此之前,朕会过来教他些,就是他的三个哥哥,朕也是要亲自指点些的。”   七岁,那不是只有两年了,总比现在离了好,豆香暂时宽了心,不过她总觉得皇帝陛下对自己不是很满意,总是挑她的刺,不行,她还要做的更好些,不能再出漏子,得使劲讨得皇上欢心,不能让自己这个生母拖了儿子的后腿。   因此,今夜豆贵人侍寝时,用尽了浑身的本事,力求把以前的所学都能实施上来,下定决心要把皇帝伺候好,结果战况就有些激烈了,等第二回 合结束时,豆贵嫔就用尽了全身力气,下来后,不敢对着陛下,就背对着他,颤悠悠地吐着气,觉得方才真是拼得狠了点,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按点起来伺候皇上更衣,要是起不来,岂不是又得被记上一笔,那今夜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不行,赶紧平静下来,睡了睡了。   谁知皇帝陛下仍嫌不够,又抱着她,从后面来了一次。   豆贵嫔欲哭无力……   次日果真就睡过了头,错过了皇帝的晨起,甚至比虎生起的都晚,被小家伙堵在了被窝里,连衣服都没穿,没脸见儿子了。   虎生动怒了,横眉一凛,眼里还冒着火,生气地说:“娘,父皇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身上怎么青了紫了?”   豆香窘迫地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儿子解释。   好在,沈嬷嬷及时救场,她满脸喜色地对虎生道:“四皇子,这是陛下和娘娘在为您生弟弟妹妹呢,辛苦了些,所以才青一块紫一块。”   弟弟妹妹……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四皇子陷入想像,觉得很不错呀,不过,他还是心疼娘亲的,拍拍豆香的被子,说道:“娘,下次轻一点啊。”   豆贵嫔脸红的都可以滴出血来了,觉得被窝已经不够躲了,地缝才是更好的地儿。   皇上在明光殿里,连宿两夜,两次都还留了档,这一道消息,很快传遍了鸾宫上下,豆贵嫔有宠的名号也响了起来。   整个明光殿,从里到外,俱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就好像受宠的是他们自个一样。   豆香觉得受宠这两个字,实在是有些名不副实,不过,皇上确实是喜欢虎生的,她反过来一想,如果她受宠能盖过自己儿子,那也算是一件好事。看来,下次,还得再努力些,以后每次皇帝陛下来教导虎生,她都要留档,把大家的注意全转移到自己身上。   柴斐自那日过后,就没有踏足过鸾宫,一直宿在玄宫里,直到八月十五,他才去了小胡氏那里。   以后,除了元一、十五定在皇后那里,还有十日,留在玄宫独宿,其他日子,柴斐基本一碗水端平,皇后和五位殿主娘娘都排着来,皇后能分到五日,其余妃嫔有三日,谁都差不离。   可有心人还是能找着不同之处,比如朱修仪这三日留宿基本是不会留档的,皇帝就是去看大皇子的,慎贵妃这三日,也无意外,都只留一次档,邢贵妃娘娘和谢惠妃娘娘那儿,介于一次到两次之间,全凭皇上心情,只有皇后娘娘和豆贵嫔娘娘,都是去一次,留一次。   综合起来,皇后胡婵月独占鳌头,最是受宠,一月能得五次幸。   是以,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诸人,都拿眼睛盯着皇后娘娘的肚皮,毕竟要是她能诞下新皇继位以来,头一个孩子,便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要是能一举得子,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到时候皇后位子,就稳如磐石,谁也动摇不得。 第51章 规矩(上)   柴斐登基后,先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 把战时的武备库延袭下来, 并召集天下能功巧匠,专门研制火炮, 力求做出更厉害的武器,同时扩大储备。   第二,取消察举征辟制,改成全面的科举制。   在大梁,历来官员之中, 有七成都是察举征辟选出来的,只有三成才是科考而来, 在佞臣郭郿上台后,还出现了买官鬻爵的现象。因而宝应皇帝在位时, 科考才会变得价格高昂。为了杜绝这类事,柴斐干脆把选拔朝廷栋梁的方式, 改为科考这一条路, 还勒令,以后科考统统不再收费, 考生只需担负路费和生活所需花销。   第一件事,关心的人不多, 也没几个敢置喙。第二件事,简直引起轩然大波, 百姓们一致叫好,额手称庆, 但利益损失最大的世家贵族们,却忿忿不平,反抗激烈。   不过他们也是踢到铁板了,柴斐什么性子,只有别人顺着他的,哪有在他面前放肆的道理。他以前就深谙权谋之道,靠智谋取胜,玩得别人团团转。现在兵权收了,武备库设了,他都没意思跟你斗,直接给带头闹的几个家族各送了一门大炮,就放在家门口,直直地对着人全家。这下好了,都消停了,纷纷装起孙子来。   于是科举制得到推广。   柴斐在登基之初,把郭郿的那一套班子全干掉了,一个没留,结果导致,现在能用的人手不够,主要是缺少文官,因而这登基后的第一场科考,他很看重,用了心,费了大力气准备起来。而同时,全大梁的学子们,也都对这次科考满心期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些事儿对后宫女人们的最大影响,就是,皇帝他更忙了,整个九月都没来后宫几趟,直到十月中旬,殿选结束,人才都选好了,新官也任命了,他才放松下来,正是十月十五,皇帝去了昭阳殿。   胡婵月伺候着柴斐用膳,给他添了鹿肉:“皇上,今日的芽韭炒鹿脯丝很是不错,您试试。”   皇上尝了一下,确实不错,又多用了一些。   胡蝉月闻了气味,忽而放下了银筷,难受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因怕妨碍圣上进食,又转过了身,后来实在受不住了,才离开了饭桌,到一旁吐了些酸水出来。   这下,柴斐也不用吃了,走过来陪在一侧,问道:“这样不适有多久了。”   小胡氏缓了过来,赧着脸道:“已经有几日了,总感觉恶心不适,肚子还胀的难受,想吐又吐不大出来,还爱吃些辛辣的食物。”   “月信可至?”   小胡氏娇羞地摇摇头。   柴斐语气里已然有了喜气,急着问:“可请太医瞧过,怎么说?”   小胡氏略微有些不安,回答道:“已请了黄太医来看,说是月份可能还小,还没把出来。臣妾的月信不大准,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来得晚些,臣妾不敢确认,想着过些日子,再请黄太医把脉,得了好结果,才告诉您。”   柴斐心里已然有了期待,体贴地说:“虽没确认,也不能马虎大意,那些冷的寒的,少碰起来,不该吃的,也该忌起口了。”   “臣妾自打入宫以来,这些事便准备起来了。”   皇上连说了三个好字,对皇后又满意了几分,于是说道:“朕瞧着后宫已然安顿下来,无规矩不成方圆,皇后也该让妃嫔们过来请安,好给她们立立规距。”   这可让胡蝉月心头一亮,欣喜地答应下来。她本来为了给皇帝留下贤德的印象,才命后宫诸人安顿好,再来给她请安。没想到,这群妃妾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早就收拾妥帖了,却假装忘了这事,迟迟不肯来竖规矩。   她正愁着怎么让这些走油肉就范呢,如今皇上开口了,看谁还敢拿乔。不过小胡氏还是谨慎的性子,寻思着还是缓缓,等十一月份,再开始施行,这样更能显得她宽容。   没成想,今天刚跟皇帝说完这些事,隔日宫里便传出了皇后娘娘已怀有龙嗣,并令龙颜大悦的消息。   再过一日,连外朝也开始传起来,上天眷顾,皇后娘娘有孕,怀上嫡皇子了。胡家更是派人递信儿进来,让她好生安胎,多加戒备,务必顺利诞下嫡皇子。   这可把胡婵月给气着了,胃口更加不爽,肚子涨得更厉害了些。   她在心里大骂,这群贱人,都给她等着,等她得了嫡皇子,有了保障,定不会放过她们。   气愤之余,皇后娘娘提前了召见的日子,传令下去,让各宫娘娘们于十月二十日,来昭阳殿相聚,增进些姐妹感情。   后宫里的人并不多,那些有过幸却无子嗣的,多无宠,上不得台面,都没资格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当然胡氏也没邀请她们。   现在能有资格坐在胡氏厅阁内的,只有那五位殿主。   豆贵嫔提前了半盏茶的功夫到达,却发现小胡氏早等在了那里,还有两人已先到了。   一个是她认识的朱蓉儿,另外两位却是初次相见。皇后娘娘端坐在正前方,自然认得出,剩下这位也好认,不是别人,正是曾做过妙泽将军,如今是慎贵妃的李遥生。   谁都比豆贵嫔大上一头,无需多虑,先朝皇后娘娘行个大礼,得了许,再给另外两位行好。   小胡氏笑着让她坐好,赐了凉茶。   李遥生坐在皇后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朱氏为着上次豆香给药相助的事,不肯坐在她上首,因而隔了李遥生一位坐下。豆香坐在她对面,与慎贵妃隔角而视,观察起这位天下最独特奇妙的人。   她该比豆香大上一两岁,并没有盛世美颜,只能说是雅致清丽。几年的随军生涯,使她的肌肤稍显粗糙,跟后宫的其余人相比,又黑上几分,少了精致娇媚的感觉,但也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气韵,磅礴中带着神秘,令人琢磨不透。   见豆贵嫔正盯着自己,李遥生转过头,对她莞尔一笑,周身透着一股让人舒心的气息,带着别具一格的美妙情怀,她情不自禁回之一笑,想着皇帝陛下定是见了这笑容,才夸了那句话吧。   李遥生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太监的唱和:“邢贵妃娘娘驾到,谢惠妃娘娘驾到。”   这两声和下,豆香明显感受到了厅阁内的气氛一凛,小胡氏、李氏还有朱氏面上都瞬间多了份不自在。   邢洛妍和谢冉行礼后,分别坐到了右手边的首位、次位,谢氏没有坐到慎贵妃身旁。   小胡氏照旧吩咐着宫人给她们送来凉茶,口里说道着:“秋老虎未退,天气仍燥热,诸位姐妹从各自宫殿赶来,也都辛苦了,喝口茶解解乏吧。”   各位娘娘皆举杯饮茶,豆香喝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并未饮下,等众人放下茶盏,拿起丝帕擦嘴时,悄悄吐了出来。   谁也没发现她这一微动,因她们都被谢惠妃的话吸引住了:“慎贵妃娘娘,好爽快的作风,竟然一饮而尽。”   李遥生笑着回答:“都是在兵营里养成的习惯,各位姐妹柔情绰态,倒是我唐突了。”   “哪里的事,慎贵妃可是功勋卓著的妙泽将军,您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到了这后宫,拘在一方天地,难免不习惯。”   “能侍奉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是臣妾最大的幸事,此生已别无他求,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拘束,况且鸾宫之壮大,怎可用一方天地描述,倒是我一叶障目,到了这里,才算开了眼界。”   邢贵妃突然道:“慎贵妃说的是,这后宫的确是长见识的好地方。前朝的周圣帝不就是起于后宫,先被封了才人,后又做了贵妃,而后是皇后,最后等丈夫周惠帝仙逝后,干脆做了女皇。那周惠王还是才人的时候,就精通兵法,擅长排兵布阵,还会改良武器,长烟弓就是出自她之手。所以说这后宫啊,对有些野心勃勃的人而言,可不只是一方天下,那可是通天街呢。哎呀,这天气烦闷,便说些典故给大伙儿解解趣。”   李遥生紧紧握着椅子把手,指甲欠进漆画里尤不自知,原本稍显黑红的脸色,现已变得灰白苍凉,她心里挣扎了片刻,反击道:“邢贵妃要说说这典故,我倒是觉得,历朝历代,后宫里面,最常见的逆事,还属世家豪门出身的贵女,扶持自己儿子登基,而后让外戚把持朝政,远的不说,宝应皇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胡婵月看够了戏,终于开口制止:“好了,都别说了,谁给你们胆子来说这些事,慎贵妃不会是周圣王,周惠王和宝应皇帝又如何能和咱们陛下相比。后宫不得干政,以后你们谁再提到这些事,别怪我以宫法处置你们。”   两人只好同时放手,应答着:“是!”   谢冉好似想到什么趣事,这时候竟然掩起嘴鼻,笑出声来:“皇后娘娘说的是,听闻周圣王是可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天香国艳,群芳难逐。慎贵妃娘娘您也别生气,您可就跟她差得远了,果然传闻不可皆信,您能女扮男装不被发现,也是有道理的。”   说完,邢氏也跟着她笑起来,俱是不把李遥生发在眼里,当成笑柄来取乐。   小胡氏刚想阻止她们,却忽得起了反应,赶紧对乔嬷嬷招手示意,等拿到了瓶铸,就急忙再吐了一回。 第52章 规矩(下)   皇后娘娘这样不适,邢贵妃和谢惠妃还如何笑得下去。   就算是要笑, 那也得在心底窃笑, 邢洛妍装出一副吃醋样子,阴阳怪气地对小胡氏道:“胡妹妹, 这是有喜了吧?”   胡婵云刚吐完,脸色不大好看,阴沉着不肯回她。   邢洛妍继续使坏,“唷,这该是还没满三月吧。一有了孕, 胎像尚且不稳,身子还不适, 就先想着把我们后宫五人先召起来竖规矩。妹妹啊,你伺候皇上的日子还不够久, 可能还不了解,咱们陛下最是看中子嗣, 尤其是嫡出的, 那更了不得。不是姐姐说啊,你现在的头等大事, 可就是伺候好你肚里的皇嗣,凡事都该以他为主。咱们日日都在宫里头, 你是皇后,什么时候想见, 不就是一句话的功夫嘛,何必急在这时候, 这不知道的人啊,还以为你在拿皇嗣炫耀和竖威呢。”   现在该轮到胡婵月忍不住了,她只觉得有股子气压在胸口难以抒发,急于冲破自己的胸口。   李遥生帮了她,回道:“邢贵妃娘娘这话中有三处不对。”   “哦,哪三处?”   “其一,皇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地位崇高,您怎么能本末倒置,称自己为姐姐,称皇后娘娘为妹妹呢。其二,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后宫只有立了规矩,在皇后娘娘的管理下,一切才能井然有序的进行,才能安宁平和,家宅宁,陛下才能安心处理朝政。其三,皇后娘娘有孕之事,并未确诊,何来的炫耀和竖威。”   邢洛妍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转头,给谢冉使了个眼色。   谢惠妃便回道:“慎贵妃娘娘言之有理,不过,自古也有长幼有序这些天理伦常,咱们伺候陛下的时候早,比您年长了近六岁,也比皇后娘娘年长个近十岁,按您的意思,咱们都得尊称您和皇后娘娘一声姐姐,对不对?”   “我只知道,称呼皇后娘娘为姐姐,总比称呼妹妹对,谢惠妃,您说是不是?”   这时候,一向谨慎小心,不肯讲一句话的朱修仪站起来朝小胡氏施礼,而后道:“皇后娘娘乃陛下的正妻,地位尊贵,臣妾愿意称您为姐姐,还请您不要嫌弃。”   小胡氏得了两人投诚,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含笑答道:“朱妹妹快请坐下,这是本宫的荣幸。”   邢洛妍面有愠色,突然问豆香道:“豆贵嫔,这事你怎么看?”   豆香泰然自若地回答:“臣妾也觉得慎贵妃娘娘说的极有道理,咱们称呼皇后娘娘为姐姐是绝无错的,臣妾当然是愿意的。只是,臣妾难免也会想到几位皇子的感受,就怕皇子们磨不开面子。因而,臣妾恳求皇后娘娘抬爱,让臣妾能尊称您为皇后娘娘。”   这下,邢洛妍满意了,又说道:“豆妹妹说的可就对了,臣妾的二皇子,都快十岁了,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娘,称呼比自己小十余岁的人为姐姐,想必心里肯定难受的紧。他到时候难免会想,是不是等皇后娘娘您生了皇子,就得尊称您的儿子为哥哥呀?还请您抬爱,也给臣妾和二皇子这份殊荣。”   谢冉也道:“还请皇后娘娘抬爱,给臣妾这个做娘的,留一份面子,不是谁都似大皇子那般心胸宽广的。”   小胡氏本来的打算是把人都招过来,试探敲打一番,可是这时,她却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规矩立起来,“这次本宫召见你们过来,也是陛下的意思,本宫为后的时日虽不长,但这后宫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了。这己称、互称、礼节、晋级、降级、处罚之事,就按咱们大梁历代的规矩来,本宫会让礼化嬷嬷摘抄好宫规,送到各位殿阁内,请你们熟读背诵,牢记于心。关于姐妹的称呼,全凭的是感情亲近关系,本宫不强求。至于请安,本应早晚各一次。但本宫怜惜你们还要照顾子嗣,就改成每日辰时一次吧。行了,本宫身子抱恙,你们都回去吧,明日辰时再来请安。”   后宫诸人都应声退下。   话说今日皇后殿里,这头规矩刚立完,那头皇帝便得了消息,他只下了个命令,以良师已备,皇子当勤学为由,让狄贯带人把承风殿里的大皇子和临华殿里的三皇子,正式移了出来,挪到了玄宫的保和殿里头住,二皇子因身子欠佳,仍住在柔福殿里,可学业不可怠,每日也需花上一个时辰到保和殿里上课。   皇上早就提过皇子满七岁,就挪出鸾宫之事,不过,刚入宫时,因着各种原因,延迟了挪宫的日子,今日施行开来,实在是耐人寻味。   另一头,豆香忍着泛到胸口的恶心,避着众人的注意,出了门子就让月仙和水仙搀扶着,匆匆离开。   回到明光殿,进了自己的内室,让水仙关紧了门,守在外室,她才冲到大肚青花瓷瓶边,狠狠往里面吐了起来,月仙在旁边轻扶她的背,心疼道:“主子,您这胎怀的可真是艰难,害喜的厉害,还不敢显出来,只能悄悄藏着忍着。奴婢瞧您实在是难受的很,干脆别遮掩了,请太医看看吧。”   豆香吐完了,就缓了劲,接过月仙手里的绸巾,擦完嘴,慢悠悠道:“皇后娘娘还没确诊前,我怎么能露出来。也不知道她这胎怀了多少日子,就怕我肚里的这个月份更大些,抢了先。能瞒久一些,这个孩子就能更安全些,这都是值得的。我让你们盯着的事,可有眉头了。”   “您平常的饭菜,用的月事带和尿桶都由奴婢和水仙亲手伺候着的,近些时候,还真有人在奴婢们处置的时候探头探脑,漏了马脚,奴婢们都按照您的吩咐,没声张,先记下了名字,再让丁童暗中去盯这些人。还是您有先见之明,预先就替换好了,不然您有孕的事,估摸着也得跟皇后娘娘一样,传出去。”   “嗯,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等日后找了机会,统统撵出去,一个都留不得。”她最近一次伺候皇上是在八月底的那两天,之后,九月中旬的月经就未至。当初怀虎生的时候,她算过时间,也是月底受孕,所以这次一停经,她就起了意,当时就用了正在经期的水仙的月经带来顶替,其后又跟月仙换了饭菜,甚至连尿都换了,就是怕被人发现端倪。   不过把出喜脉,还是在十月中旬,也就是皇后娘娘传出有孕之后,她当时就更不敢声张了,想着等皇后先确诊后,她才放出来自己有孕的消息,这样腹中孩儿就能多一层保护。   所以,豆贵嫔心里其实是真心实意地盼着皇后有孕的。   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同样失望的还有胡婵月,以及咱们的皇帝陛下。   等十月末,黄太医再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并未诊出喜脉。   为了听到好消息,特地赶过来的皇上,可想而知,有多失望,怒道:“什么,只是脾胃不和,那皇后的经期为何迟迟不来!”   黄太医跪在地上,颤巍巍地回答:“圣上息怒,臣之前探脉,还不敢给定论。今日再探,才发现皇后娘娘这并不是有孕,实则为压力积聚后,精神紧张,情志抑郁,致肝气郁结,横逆犯胃,同时还引起经期先后不定。”   这意思,就是皇后娘娘压力太大,太想要孩子,自己导致脾胃失和和月经不调。   “没用的东西,连个怀孕和脾胃失和都辨不出,太医院怎么能让这样的废物进来,来人,先拉出去打个五十个板子,再撵出宫去。狄贯,给朕记下来,此人甚不中用,三代以内,不许从医,不许科考。”   “是。”   黄太医连回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皇帝身边的紫带翎卫给捂嘴拖了下去。   胡婵月吓得也跪了下来,“皇上请息怒,都是臣妾无用,还请您降罪。”   “皇后何罪之有,你得放宽心,调理好身子,朕在壮年,你又年轻,咱们总会有孩子的,无需这般紧张,凭空白欢喜一场。”说完,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开,留下胡婵月瘫坐在昭阳殿里,久久都没劲起来,她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无孕,令陛下失望的消息,就会传遍后宫。   柴斐出了昭阳殿,心里还是憋着一股火气,想着他父王克己勤勉,操劳一生,只得他一个儿子,其他旁枝却越加繁茂,四个儿子,长子养着身子,次子是个药罐子,三子、四子尚且年幼,他年近三十,子嗣却不丰,连个嫡子也无,如何能不急。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幼子生气勃勃的音容笑貌,便转了方向,对狄贯道:“摆驾明光殿,怪久没见他们母子了,瞧瞧去。” 第53章 晋位   柴斐到明光殿前会先停了唱和,他心里认为的是, 虎生爱玩也爱睡, 玩累了就喜欢眯一会儿,随时都可能在发困, 要是他进来时吵到儿子怎么办,小儿又不禁吓。   进来后,得知豆贵嫔正在书房教虎生写字,皇帝陛下惊奇地很,没想到豆氏还有这能耐, 他还以为她就只会钻研……咳咳想偏了,皇上决定悄声前往小儿子的书房探究一番。   自从亲爹给开了蒙, 柴虎生基本就没以前那样快活了,因为他娘天天都会监督他写大字, 完成父皇布置下来的功课,还要温习昨日所学。好在, 豆香每日都给他定好份额, 不再多加,只要完成了课业, 剩下的都是虎生自己安排,完成了就可以出去玩。   为了减少学习的时间, 增加玩耍的功夫,柴虎生使出了浑身解数, 上一次他这么努力,还是在吃奶的时候呢。   有时候, 母子二人还会一起讨论下书上的内容,豆香会带他一起做个画,一起练会儿字,这可能是母子俩最静谧温馨的时光。   当皇帝陛下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他的豆贵嫔在在考查四儿子练字呢。   母子二人皆是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在笔下纸上。   柴斐不得已,咳嗽了一声,瞬时引起母子二人的注意。   虎生永远跑的比豆香快,一溜烟地撞到他父皇怀里,豆香刚要动,就听见皇上说:“礼就免了,不必拘束,在写什么,这么认真,也让我瞧瞧,咱们虎生写的好不好?”   豆香让开位子,心想这下糟了,怕是要暴露。   虎生拉起他父皇的手,带他坐到书桌上,自己又一屁股坐到父皇怀里,指着宣纸上的字说:“父皇父皇,娘今天考我会不会写这些字呢,这么简单,我怎么可能写不好呢!你看看,是不是写得很好。”   柴斐兴致盎然地看起来,发现上面写的竟是兄长,哥哥,弟弟,妹妹。   他猛然一抬头,眼睛里闪耀着光芒,期待地问豆香:“你有孕了?”   豆香见他如此反应,甚至是不容许有其他回答的感觉,就只能交代道:“臣妾的小日子两月未至,也有了恶心呕吐的反应,只是还未请太医确诊。”   柴斐赶紧把狄贯叫进来:“去把太医院里最擅长妇科的太医给朕找来!”   柴斐今天这是杠上了,他就不信了,两个女人,难不成都还能是脾胃不和!   宁太医急急忙忙赶过来,一路上都在想方才发生在黄太医身上的事儿,实在忧心的很。他给豆贵嫔把脉时,脸上的汗就不停地冒,连个喜脉,都反复确认了三遍,才敢定论,且先问好了豆贵嫔的不适,还有末次月经的时间,才敢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豆贵嫔娘娘这是有喜了,近两月了,从脉象看来,并无不好,娘娘的不适,就是常见的孕期反应,过了三月后,应该就会好转。”   柴斐面容骤然舒展开,他实在是忍不住心底的欢喜,遮盖不住心里泛上来的笑,乐道:“好,很好,统统有赏,重重有赏。”   皇上说要赏人,那就不会忽悠,豆贵嫔立刻就升了一阶,成了庶三品的修媛,皇上还开了私库,赏了好些精贵东西,更给了承诺,等孩子生下来,还要往上晋。   宁太医也受了赏,当然还有重托:“宁太医啊,朕就把豆修媛托付到你手上了,定要母胎均安,顺利诞下皇嗣,不可出丝毫差池。”   宁太医心里老泪纵横,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事了,刚才还同情着黄太医呢,现在这以后要是豆修媛和皇嗣出了丁点问题,他恐怕还得反过来羡慕老黄,好歹人家保住了性命。   柴斐心里高兴呀,越想越开怀,这是他五年来的头一个孩子,更是他登基以来的头一个孩子,意义可谓重大,况且豆氏胆小,安分守己,家族也没什么背景,孩子多生一些也无妨,不管怎样,这个孩子他必定是要保下的。   想到这儿,他就觉得豆氏争气,亲手扶她坐下,温柔地摸着她的小腹,轻声细语地说:“朕记得你怀虎生的时候,一点反应也无,这个倒是难缠了些,多半是个淘气的。”   豆香低眉顺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小腹,双手紧紧盖住他的手,没有回答什么。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您当初还说肚子里的虎生定是个乖巧的,可却是反的……她私以为,现在这个孩子,倒真可能是个乖巧的。   虎生跑过来,挤到父皇和母妃中间,学着他父皇的模样,肉嘟嘟的小手,也摸上了豆香的小肚子,摸完还装成一副老成的模样,认真地点头道:“嗯,不错。”   皇帝陛下和豆修媛娘娘都被他给逗乐了,柴斐忍俊不禁问:“哪里不错了?”   四皇子反问他:“父皇,娘有了身孕,是不是就要生弟弟妹妹啦?”   “虎生真聪明,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都可以呀,反正比我小,以后我可以陪着玩。”虎生心里,对弟弟妹妹还没有其他想法,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过,他始终觉得他们是偏于很好玩的东西,可以好好玩。   柴斐听上去就不一样了,他欣慰得很,觉得四儿子这是多懂事,多贴心啊,这么小就知道照顾幼弟幼妹,以后肯定是个好哥哥,连带着,他对豆氏也更满意了,觉得她还是不错的,能教出四子这样活泼开明,品行端正的好孩子。   柴虎生又说道:“不错的是,娘跟父皇生好了弟弟妹妹,以后就不会辛苦,身上也不会青青紫紫,就没有那么吓人了。”   这话说得皇上和豆修媛都有些不自在,皇上又咳嗽了两声,豆修媛偷偷捏了儿子的小屁股,想让他换个话说。   可柴虎生是谁,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终于问出了一直埋在他大脑门里,如何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可是,娘和父皇到底在做些什么呢,是在打架吗?”   “这个……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弟弟妹妹是怎么来的?”   “真是打架打出来的?”   “我难道也是被你们打出来的?”   “疼吗?一定很疼吧……”   豆修媛干脆捂住了儿子的小嘴,皇帝陛下趁机说:“朕还有些政事要处理,晚上再来看你们,豆氏,你好好养胎,顺便也给虎生解解惑啊。”   然后皇上他健步如飞地逃走了……   豆贵嫔怀孕并晋升为修媛的事,也很快就传到了后宫里,跟皇后娘娘的大笑话,只隔前后脚的关系。   这首先得到消息的还是邢贵妃娘娘和谢惠妃娘娘,当时,她们正一起在柔福殿里嘲笑皇后呢。   邢洛妍难得夸赞一下谢冉:“你这次做的极好,皇后经期未至,便提前收买好了她自以为是自己人的黄太医,让他不论有孕,都不给确切答复,好方便咱们行事。”   谢冉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柔情,愉快地回道:“也是她不争气,没怀上,还自己逼出了这些毛病,我怎能不帮上一把呢。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不过是让黄太医把她这该去泄的毛病,当成有孕来治,开了几副温补的保胎药而已。再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更大。”   邢洛妍满意道:“表哥这次一定对她十分失望,看她以后还能不能这么嘚瑟,还想着给咱们竖规矩,倒要教教她怎么做人。”   “其实也不用费太多功夫在小胡氏身上,她有个贤惠宽仁,面面俱到的姐姐在前,现在刚嫁进来,还不觉得,等日头过久了,皇上难免会进行对比,这得到的如何能比得过失去的?皇后娘娘的苦日子在后面呢,稍有差池,就会让陛下不满,怎么做都会不对。只要不诞下子嗣,她成不了气候。”   “哼,她想生下孩子,还想诞下表哥登基后的头一胎,做梦去吧,当我们邢谢两家是死人么。”   两人聊得起劲,却见宫人来报:“明光殿的豆贵嫔娘娘确诊有孕,龙颜大悦,已封其为修媛娘娘。”   邢洛妍脸马上就阴沉下来,恨恨怅道:“竟然是她先有了,人家都说,这命贱的人,好生养,果真有些道理。”   “除了皇后娘娘,就属豆贵嫔沾的雨露最多,能怀上也皆在情理之中,她倒是运气好,在这时候有孕,皇上肯定是要盯着的,不好出手啊。”   邢洛妍的牙咬着嘴唇,心中燃烧着猛烈的嫉妒之火。   谢冉见她不高兴,又接着道:“皇上让你我生下儿子,已是最大的宽容和让步,他不会再让咱们怀孕的。总有人要诞下显光皇帝登基后的第一胎,豆氏来生,总比胡氏和李氏来生的好,她出生低微,根本上不得台面,对咱们影响最小。”   “也是,上回豆氏倒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算她识相,不过,小胡氏一没孕,豆氏便暴出有孕,真是狠狠打了咱们皇后娘娘的脸,就不知道她胡婵月到底是忍得还是忍不得!”   谢冉回道:“可不就是,最好忍不得,咱们就乘机收拾了她!”   皇后胡婵月收到消息后,如受当头一棒,倍觉羞辱,神色恹恹地,着实是打不起精神。   乔嬷嬷心疼她,小声提议道:“娘娘,要不,咱们出手做掉……”   胡婵月摇了摇头,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回她道:“不行,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陛下定是想要的,他必会暗中派人保护,这豆氏一出了事,他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我。况且我才入宫多久,这后宫里有多少世家的眼线在,咱们布置的人哪比得上她们,这次不就吃了暗亏。邢氏和谢氏最是希望我出手,她们就好抓住把柄,把我也给废了。”   “娘娘,您这个主母真是太难当了!妾当中有两个出身名门的,其中一位还是皇上的母族,光庶子们,就有四个,年岁也都大了,外甥女还不肯跟您亲近。皇上和娘家一心盼着您能早日诞下嫡皇子,可谁能想过,您身上的担子有多重,该有多不容易!”   胡婵月心中的苦汁化成眼里的泪,慢慢从她脸上留下来,回道:“奶娘,没法子啊,谁让我是皇后呢,皇后,我是皇后,是皇上的嫡妻!不行,我得振作起来,你让家里重新择一位靠得住的大夫送进来,我要好生调理身子,只要生下儿子,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豆氏算得什么,不过是个低下的胚子,她就算生了一只手,能和我生的一个比吗?我诞下了男孩,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到时候,这后宫,便是我的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豆女主这时候怀孕呢,是皇帝登基后第一胎,他肯定会保。   对邢氏和谢氏,能打击皇后,利大于弊,打胎信价比不高,因而不会加害。   伤到的是皇后利益,不过皇后闹了大乌龙,本身根基不稳,她不敢动手。   其他人,暂时没那个实力的。   加上,豆女主,谨慎小心。   所以,二宝还是很安全哒~   预告: 下一章,会有以前的人物出场! 第54章 封荫   皇帝陛下因着豆修媛怀孕之事,心情甚为畅意, 越想越觉得, 给豆氏的赏是不是轻了点,毕竟她给自己生了虎生, 还怀上了登基后的头一胎。不行,还不够,就算为了四儿子,他也得多做点什么。   于是他派人查了豆氏的三代,看能不能从矮子群里拔一个将军出来提提, 结果别说,还真有意外的惊喜。   豆氏一家人中, 竟然还有不止一个功名者,其中最争气的那位, 还是本届新科二甲进士,只可惜没被选拔为庶吉士, 而是下放到平邑武台镇做县令, 其他还有一老一少,一个为秀才, 一个为童生。如此看来,豆氏家里, 还是提拔得上来的。   豆香家本来是大房和二房早就分好家的,不过, 在她走了天运,伺候了楚王爷, 还生下儿子后,大房就知晓他们豆家这是要飞黄腾达了,赶紧又跟二房合了流,两家变成一家。   柴斐直接封了豆香的父亲豆宗华为宣平伯,并授豆磊为翰林院庶吉士。当然为了顾虑大儿子的感受,也封了朱氏的父亲为建昌伯。这两个伯位,都没实权,但有房产、封田和岁禄,不过定的是三代而止。   这对出身卑寒的朱氏和豆氏以及她们的家族,甚至是大皇子和四皇子而言,都是极大的荣宠,土里刨食的乡下人,一跃成了皇亲国戚。   豆氏比朱氏强在,她家里还有出息的功名者,想提拔起来,就容易许多。   皇上晚上又来明光殿探望豆修媛母子,他这次花了大功夫,检查四儿子课业,顺带布置新任务,虎生表现得特别好,对答入流,才思敏捷,他满意之余,又对豆氏另眼相看了几分。   为此,晚间歇息时,心情极佳的皇帝陛下便和豆修媛交流起来,聊起了家常,要知道之前,皇帝陛下都是很直接的开始那些事。   “你可有个哥哥叫豆磊?”   豆香惊讶不已:“是臣妾的堂哥,臣妾记得他这些年一直在平邑当着差事,还在准备着科考,不过自到了燕京入了宫,便没有收到家里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现如何,皇上怎么会提起?”   “他今年科考中了二甲进士,不过是比较后头的位置,没有点到庶吉士,指派回家乡了,朕已特许把他提拔入翰林院。”   这意思是,豆磊和张引娟,是要到燕京来了?   “朕还封了你父亲为宣平伯,在燕京赐了宅子,你的亲人们应该很快就要过来。”   这下全家都要到燕京来了!   豆修媛明白这是大恩,赶紧跪下来谢主龙恩,皇帝现在哪舍得她下跪,赶紧扶起来,回道:“朕不在的时候,也不好让你们见家人,想必你们都甚是想念,朕也不是不开明的人,等今年到了女儿节,就恩准你们家人入宫相见团聚。”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豆修媛大致摸清了皇上的脾气,晓得今晚该是表表衷心的时候,她贴上他的胸膛,迎合道:“陛下这样煞费苦心为臣妾和四皇子着想,臣妾真是感激不尽。”   柴斐换了手的位置,把她搂在怀里,回道:“瞧你说的,他是朕的儿子,朕不帮他,谁帮他。况且你生了他,如今还有了孕,给朕立了大功,朕自然是要加赏你的。毕竟是皇子外家,也不能差太远,朕总要扶持一把。”   豆修媛嫩指纤纤,抚摸着他胸口,抬头瞧他,眉扫春山,眸含秋水,含情脉脉,声音甜甜,燕语呢喃:“皇上,您真好,臣妾今日真是欢喜极了,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才好。您让臣妾有了虎生,还有这个孩子,还封荫臣妾的家人,蒙您宠幸,实属臣妾此生之大事,臣妾愿衔草结环,报答陛下恩德。”   皇帝陛下面上虽然端着,其实心里受用得很,豆修媛虽然怀有身孕,不过也不妨碍她用其他方式,好好“感谢”自己的男人。   反正今晚皇帝陛下安置时,也挺满足的,不过嘴上还要叨念着:“都有孕了,还不收一些。”   刚累完的豆修媛听了这话,火气一下子就冲上来了,她怀了孕还伺候他,让他舒服了,他竟然还叨叨这些。他要不是皇帝,要不是虎生的亲爹,要不是封荫了她的家族,她才不费劲讨好呢。   她这胎本身怀的辛苦,这下正好,怀了孕的豆修媛脾气波动有些大,胆子也肥起来,回答道:“臣妾知罪,以后再也不敢僭越。”说完,就翻过身睡了。   装过头的柴斐有种吃瘪的感觉,过了半响,等豆香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才听他回了一句:“其实稍微僭越一些也无妨。”   豆香又爬回到他怀里,马上就被搂紧。她心里想着,那就再多辛苦些时日,等她再升上去,再高点,再强点,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们。   继小胡氏乌龙,豆香怀孕晋升之后,宫里就没什么新鲜事了,毕竟现在皇上还没有大选,后宫里的人尚少,也翻不出多少花样,不过就是小胡和邢谢两边的小摩擦,也大多限于口头之争。小胡氏总算是顶住各方压力,自己立了起来,把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从办事官人的成效来看,胡氏女还真有一手。   后宫的风向又变了。   承风殿在大皇子搬出后,皇上就鲜少踏及,跟冷宫也差不离了。皇后的恩宠并未减少,仍就是每月五天,还是夜夜留档。慎贵妃娘娘后来居上,每月也有五日,且留档的次数逐渐增加。   其余三位娘娘,包括有孕的豆修媛,都长了一天,现在都是四日,不过皇上在这三位处,留档的次数,却越发的少了。   豆修媛也就算了,她怀着孕呢,可邢贵妃娘娘的谢惠妃,却龙恩渐少。谢冉倒好,邢洛妍却受不了了,心里对小胡氏以及李氏,都多有嫉恨,每次请安,总要挑些她们的错处,发泄点气出来。   就这样过了两月,到了显光二年的元月,皇上收到了一封来自关隆宸元隐寺的信函,写信人当然是宸元师太胡婵云。   宸元师太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呢?自然是为了她的宝贝女儿,安康长公主柴妧。   原来三月八日,就是柴妧的生日。   宸元师太虽被陛下恩准,可与长公主互通书信,却无法陪伴女儿左右,为她操持准备,只能写信提醒自己的前夫:咱们的大女儿的十三岁生日就要到了,我这个亲娘不在身边,万事就要嘱托你这亲爹来办,千万不要让我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   虽是这个意思和目的,不过信上面可不能这般写,跟柴斐做过十几年夫妻的原配大胡氏非常懂得讨好这项技术活。   她先是在信里大大夸赞吾君圣明,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的可贵精神,描绘了国泰民安的美好现景,浓墨重彩地表达了自己对于他的思念与爱慕,还关怀了他生活上的方方面面,顺带还情深意重地关心了一下他那四个儿子,尤其还特意表达了对虎生的想念,连带着还夸了豆修媛,嘱托她要好生养胎,平安诞下子嗣。   最后才轻描淡写地写出了自己一切尚好,只是抑制不住地想念陛下和女儿安康,想着女儿就要过十三岁生日,母亲不能陪在一旁,还期望您这个做父亲的,能多照顾些,还提醒了前夫,女儿如今是大女孩,可以相看起对象了。   皇帝陛下看到这样的信会如何,他肯定是非常感动的,他本来就对大胡氏愧疚,至今还时常会念起她的好,收到这封信后,他独自一人在书房内坐了良久,最后叫人进来时,便下了令,进封柴妧为关隆安康长公主,并把今年原来三月十二的女儿节改成三月八日来过,这一天是他长女十三岁生辰及加封礼,自要收到与神女一样的祝福和庆贺。   刚办完新年大贺的皇后娘娘,又接到了新任务,大办女儿节,庆贺安康公主生辰与加封礼。   就算她的长姐胡婵云并未在信中提过她一句,未帮她说一句好话,小胡氏也十分清楚这个活,她非得办好了不可。   为了表现对继女兼外甥女的重视,以及对办好这事的决心,皇后娘娘还特地在次日的请安早会上,和众妃一起探讨了此事,连已经显怀的豆修媛都被请了过来。   这次早会,后宫诸人难得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大办,绝对要大办,办得越热闹越好,最好能借着给长公主挑选夫君的机会,给办个盛大的群芳宴,最好能把大梁国的适龄贵女们都给安排着嫁了,潜在的敌人,还是能消灭多少,就是多少。   皇帝知道了此事,也甚为赞同,因自他登基之后,那些簪缨世家,名门望族,书本网,就一直催促着他进行大选。   这群狡猾的家伙,他打仗时,怎么没奔着做他岳家呢。等天下大定,他荣登大宝,一个个就冒出来锦上添花,都想得美!   他可不是宝应那个没用的废物,什么时候大选,选什么人进来,只能是他一人说得算,想快点进来,他就偏偏吊着。   群芳宴,甚好,最好能把魏晗和赵泓那两个厮给推到火坑里,瞧他俩那副无事一身轻,自在且逍遥的模样,他就很是不爽,不痛快啊!   五年后魏晗还是越侯,显光登基后,想封他做越国公,被其婉拒,反而替他的小侄子求了封荫,柴斐敬魏氏满门忠烈,只剩下两个男丁,就特封魏晗侄子魏霄为英侯,魏家一门两侯,且都未婚配,实在是抢手的很呐。   皇上还想封赵泓为安国公,也被赵泓以“功不及魏侯,不敢致国公”给拒了,皇上特封他为归义侯,义侯亦是单身,行情也特别好。   动乱五年余,豪门贵族们未嫁的女儿特别多,但合适的夫婿却不多,可谓是僧多粥少,能进宫侍候皇帝,当然是光耀门楣的喜事,但要是能嫁给魏侯这样的美男子,义侯这样的新贵,也是极好的归宿。   所以当皇后娘娘下凤令,邀请天下贵女奔赴燕京,参加安康长公主的群芳宴,并透露此次宴会不仅会有王孙贵公子、新科才子们参加,连魏侯、义侯也会现身时,收到了史无前例的热情欢迎,小胡氏还因此被那些贵妇主母们大为夸奖了一番。   一传十、十传百,不肖多久,全大梁的高门贵户,都知道了此事,收到邀请的,赶紧带着自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小姐们,来到燕京参加这群芳宴。   豆修媛的家人,因着皇帝的封荫,已经收拾好了物件,处理好家产,早大伙儿一步,正在前往燕京的路途上。 第55章 相见   在大梁,三月的女儿节, 又称神女节, 是祝福女儿平安健康长大的节日。在民间,要是闺女长到十三、四岁, 想相看人家,父母便会在女儿节这日,给闺女添置一身新衣及一套新头面,让闺女打扮得漂亮鲜艳,带她去神女庙里祈福。   而那些已经成年尚单身且想要姻缘的青年们, 便会托着家里的女性长辈们领着,去神女庙廊外, 露露脸,显显本事。   姑娘则躲在庙房里偷偷瞄这些汉子们, 遇到合眼缘心意的,就让父母打听下男子的姓名和身份, 要是真合适, 就私下里偷偷见上一面,姑娘会送件信物给男子, 男子要是收下了,就是满意的意思, 意味着后面挑个吉日,就会去提亲。   不过这样成事的, 总不算多,还是父母亲戚介绍, 媒妁之言定下的更多些。但父母也不会全然不顾女儿感受,在定下之前,总要寻一个机会让男女双方相个面,要是女方满意,还是送信物,一般都是荷包、香囊、手绢、首饰之类,男方要是收下了,那这门亲事,就算做了数。   演变到后头,也有些孟浪的少爷小姐们,私下定情时,也必先交换个信物。   平头百姓的姑娘不忌讳那么多,这高门大户的小姐们,可要稍稍计较些。   谁家要是有小姐到年纪了,就会在女儿节那个月份,挑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在家里摆个芳宴,请几个看得过眼的后生到家里,由家里的男人们招待着,一起赏个花,品口茶,做做对子,吟吟诗。   小姐们就在不远的地方悄悄相看着,要是挑上了人,就会趁男子独自一人时,前去交换信物,算是确定下来。   皇帝挑女婿,那就要更热闹些,摆个群芳宴,把未嫁的贵女们请到皇宫里,陪衬公主,再把全天下单身的王孙公子,青年才俊,都请过来,让他们赛诗,比武,一展雄姿风采。   公主们则和贵女们在隐蔽处瞧着,公主殿下要是中意谁,那就会把自己的信物送到,当然皇帝的女儿,容不得你拒绝,只能跪着受了。   其他贵女们也借此机会,暗暗注意着合意的对象。等赏花令下了,公子们就会钻入花丛,等着盯梢的贵女们前来相会。   要是行情特别畅的男人,还得悠着点,以免被蜂拥而上的贵女们围追堵截,沦落个精疲力竭,颜面尽失的凄凉下场。   显光皇帝至今为止,只得一个爱女,就是安康长公主,柴妧。她生辰又在三月,她年满十三,她待字闺中,这群芳宴不为她办,还能为谁?   群芳一宴百花出,那些未嫁的、想嫁的、恨嫁的大梁贵女们都骚动了,收到请帖的,只要赶的及的,纷纷奔赴燕京。   距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六年余,张引娟带着豆姜一起跟着明光殿的首领太监丁童,走在鸾宫的宫道上,明日就是长公主的群芳宴,皇上特许她们今日来觐见豆修媛娘娘,想着方才在宫门前,娘娘指派的这位丁公公只点了自己和小姑子的名,家里的婆母、大姑子还有二婶娘的那副嘴脸,以及她们的所托,她就头疼的厉害。真是不明觉厉,娘娘现在可是皇上的修媛,是四皇子的生母,如今还怀有身孕,还能跟以前比吗?   连她心里都有些害怕和不安,想到这儿,她又瞧了瞧身旁的小姑子,见人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心里感叹,要是都能像豆姜这样,那她这位当家主母,该省多少力气。   刚见到殿门,就瞅到门前方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张引娟不需要多想,就知道那肯定是夏月仙在等她们。   走近后,张引娟渐渐看清了月仙姑娘的模样。   她还是那般好看,明媚妖娆,美不胜收。只是气质经过这几年的沉淀,全不见丝毫浮气,内敛得紧,有股皎如秋月的感觉,与之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如今的夏月仙才堪称绝色。   只是见她梳的还是双环,并未挽发髻,不像是服侍过皇帝的模样,看来,显光皇帝果真如所传的那样,不好美色,自制自持。   月仙笑着迎上来,双手各挽住两人,亲切道:“娘娘从早上起,就等你们呢,问了不下三次,总算是盼来了,大少奶奶和姑娘快随我进去吧。”   而此时,内室里,豆修媛正在跟儿子交待他外祖家的情况:“你外祖母也就是娘的母亲,在生产娘之后,就去世了,你外公后又娶了一位太太,她又生了一女一子,就是你小姨和小舅舅。唉,你小姨也不知道定亲了没,都十九岁了。”   豆香已经怀胎近七月了,肚子正是在疯涨的时候,这孩子比虎生当年还要闹腾,经常在里面动弹,每每都能吸引住柴虎生的一切注意。   此刻他正拿头抵着豆香的肚皮,没回应他娘的话,惊喜地称道:“娘,宝宝又动了,动静真大,好有力气,一定很喜欢我呀。”   豆香心想你娘可是再清楚不过,事实上胎动频繁,她都习惯了,继续对儿子叨念:“你外公的堂哥,也就是娘亲的大伯,又有一子一女,就是你大舅舅和大姨,他们都已经成婚,你大舅母还给你生了两个表弟呢。”   柴虎生惊奇地快要跳起来:“娘,你的肚皮又撑起来了,瞧,这次是小拳头!”   豆香无奈地推开了他的大脑袋,温柔地安抚起肚里的孩子,小家伙还真就静了下来。   其实她总感觉肚子的孩子,不是很待见哥哥,每次虎生一来贴肚子,小家伙就闹起来,不是给拳头,就是踢小脚,可儿子还偏偏以为那是在欢迎他,更喜欢跟小家伙亲近了。   她捏捏儿子肉肉的脸颊,问道:“虎生,娘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这次来的是谁呀?”   “你大舅母和小姨。”   “记住了,再让我摸摸。”   “好了,今天够久了,明日再摸吧,等会儿记得要叫人呐。”   柴虎生点点头,坐在他娘身旁,眼里还有对肚子里宝宝的依依不舍。直到张引娟和豆姜进来,朝豆修媛和四皇子行了礼,虎生这才转移了精力,盯上了她们。   豆修媛语气里含着轻快和欢喜:“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快起来吧,赐座。”   屋里伺候的只有沈嬷嬷和月仙,她们紧跟着扶了两人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茶点心。   张引娟这才抬起头看豆香,尽管心里已预先,可还是被她惊艳到了,雪肤花貌,香娇玉嫩,光艳逼人,使人恍惚间怀疑起,她原先就是这般美貌夺目?怪不得月仙这样的美人在侧,也能被遮住锋芒。   “大嫂还是风采依旧,明丽照人。”   “不及娘娘万分之一,娘娘而今身子重了,可还安好,反应大吗?”   “本宫和孩子一切都好,家中无需担心。”   两人问候了几句,张引娟又端详起豆修媛身旁的四皇子,见他天庭饱满,秀眉之下的大眼睛,乌黑的眼珠神气地转来转去,闪动着聪慧的光芒,活泼可爱的小模样,让人不由地喜欢起来。   虎生见她在瞧自己,甜甜一笑道:“舅母好呀。”   张引娟马上就想起了自己的一对儿子,慈笑着回道:“四皇子万安,祝您福寿康宁。”   柴虎生又盯着豆姜瞧起来,然后他愣住了,摸了摸头,还皱起了眉毛,豆香看了儿子一眼,像在问他怎么不叫了。   豆姜帅先打破沉默说:“姐姐,四皇子长的倒不是很像你呢。”   “他长得更像陛下。”   虎生吸吸俊挺的小鼻子,回豆姜道:“你也不像娘亲。”   而后柴虎生和豆姜开始对视起来,眼都不眨一下。豆姜先忍不住大笑起来。   虎生有点淡淡的不爽,他指着豆姜问娘亲:“娘,这位是小舅舅吧,小姨没来吗?”   豆姜的笑声嘎然而止,又跟柴虎生对视了起来。   屋里,豆香、月仙还有沈嬷嬷都认真地打量起豆姜,身子是比以前张开了,玲珑有致起来,只是这脸也更加俊了,英俊的俊,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滴溜溜两耳悬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加上她身如玉树,一举一动带着一股风流韵致,这要是真换了男装出去,怕是要勾起姑娘们春心萌动的。   想到此处,其余人都笑了起来。   豆姜实在受不了,一把上前抱过柴虎生,搂到自己怀里,使劲香了香,亲热道:“虎生怎么能这般可爱呢,快让小姨好好疼疼,我可稀罕你了。”   柴虎生用力瞪起她,严肃的小模样,让豆姜的心都化成了水,心啊肝的,又亲了上来。   四皇子挣扎起来,结果发现他小姨的力气还不小,他向娘亲投了求助的小眼神,奈何豆香正集中精力和张引娟话家常呢。   他只好继续怒视豆姜,发现这个小姨笑起来灿如春华,黑玉般的眼睛散发着浓浓的暖意,让他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他就鼓起嘴,窝在她怀里,吸吸了气,发现跟别人的味儿都不一样,是淡淡的香草味,好闻的紧,嗯,抱的也挺舒服。   好吧,最后柴虎生妥协了,安稳地坐在豆姜怀里,听她们说话。 第56章 恨嫁   张引娟对豆香讲起了家里发生的事:“自您来了燕京以后,相公考上了进士, 授了武台镇县令, 小叔子豆鑫也考上了童生。全托了您和四皇子的福,皇上封了二伯宣平伯, 全家受惠,一起搬到了燕京,住进了宣平伯府,相公也去了翰林院就职。   “也是哥哥和弟弟争气,以后本宫和四皇子, 还要仰仗娘家人照拂呢。哥哥和嫂子一向稳妥,做事也牢靠, 本宫最是放心。不过,燕京到底不同平邑武台, 万事更要小心谨慎,切莫让人抓住了把柄。”   豆香停了停, 又继续道:“鑫弟那里, 还需哥哥和嫂嫂费心,督促他刻苦读书, 还是要像哥哥那般,在科考上拿出成绩, 这样才能谈后头的事。能有两位科举出身为官的娘舅,相信四皇子读书也会大受鼓舞, 以后才能更有底气。”   张引娟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忙答应道:“娘娘, 您就放心吧,小叔那里,全家都盯得紧,定不辜负您和四皇子的期待。”   豆香又朝月仙示意,等她把礼物交到张引娟手里,才说道:“自大郎、二郎出生后,我这个做姑姑的,也没见过一面。我记得两小子,也就比虎生小个半年,该是长得差不离,虎生如今也开了蒙,皇上赏了好些笔墨纸砚,他也用不掉这么多,就送给表弟们用用,也是四皇子的一点小心意。他俩虽小,可也要开始教起来了,四皇子以后还要帮手呢。其他人的礼,本宫另外都备好了,等回去时,再让月仙送送你。”   这话一出,张引娟心里立下活络了起来,她提到自己的双胞胎儿子,满脸都是抑不住的笑意,不过嘴上却说道:“他们两个呀,可没四皇子长的精神,不过也没生过病,相公亲自给他们启的蒙,得了四皇子送的礼物,以后更会用功读书的。”   豆香满意地点点头,说了这么多话,她也有点饿了,就在沈嬷嬷的伺候下,用了些点心。   张引娟又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豆香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直说。   张引娟也没犹豫多久,就交待道:“娘娘,大姑子豆英她也跟着来了燕京。”   “本宫记得她不是嫁到了平邑的一户殷实人家里,怎么不留在夫家相夫教子,跟过来做什么。”   因是自己丈夫的亲妹,张引娟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豆姜帮着说了:“英姐的丈夫很能干,虽没有功名,却在平邑当着小吏,家里日子好着呢,英姐却瞧不起他,觉得自己能配个更好的。等父亲被陛下封了宣平伯,她就干脆抛夫弃子,回了娘家,说是要和离,硬是跟着来到燕京,想在这里找个更好的。”   豆英甚至还想跟到宫里来参加这群芳宴,不过,这话连嬉皮的豆姜都说不出口,张引娟更觉丢人,当然也不会提。   豆香擦净嘴唇,又漱了漱口,冷漠又威严地说道:“咱们豆家没有和离被休的姑奶奶,她要是觉得夫家不好,实在过不下去,就送到庵里伺候佛祖去吧。本宫丑话说在前头,皇上给了咱们豆家恩典,那是他对四皇子的慈爱怜惜,不是给有些人作祟的。谁要是在外头坏了四皇子的名声,给他抹了黑,就别怪本宫眼里揉不得沙子,容不下她。嫂嫂,以后这豆家的内事,全由你一人做主,这外事,就由哥哥来定,实在做不了主,就传话到宫里来,本宫来定。”   张引娟得了豆修媛的号令,心里反而畅快了,那个不知深浅、愚昧无知的大姑子,她早就想送回去了。这下娘娘一发话,看谁敢多废话,就算是婆母和那个心机叵测的二婶又能翻出什么花浪。   此时,一旁的柴虎生和豆姜玩起了打手心,豆姜可没让四皇子,还时不时地逗逗他,反倒让他起了兴致,两人玩得越加欢快,响声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豆香嗔了他们一眼,问豆姜道:“自我走后,你的亲事定下来了没有,都十九了,还玩性十足,没个大姑娘样。”   这话可戳中了豆姜的痛处,她终于不跟四皇子闹了,放他回娘亲身边,而后叹道:“还没呢,姐姐,我的情况您也知道,我也想嫁,可是,唉,不提也罢。”   豆姜妹妹从懂事开始,就想做个淑女,最希望的事,就是自己能越长越女人,尽早找个好男人嫁了。为此,她真心努力过,可总是事与愿违。   人越来越俊了,经常被错认性别,甚至还有姑娘给她送过定情信物。性子嘛,她试着改过,可是最后还是受不了,顺应了本心来行事。嫁人嘛,她跟豆英那个眼高手低的不一样,她真的不挑啊,只要人品好,家里有房有田,以后能养活地起娃娃们就成。本来,她行情好的很,要找个这样的丈夫也不难。   结果,十三岁那年,姐姐去于家做养女,她也被于大户和戚氏收成了干女儿。   那时候,她娘对她的要求,就不一样了,明显较前提高不少。   那一年,姐姐得了泼天的运势,伺候了楚王爷,还争气地坐了胎,被楚王带回了关隆,后来还一举得男,给楚王生了个儿子。   到后来,她们豆家在平邑都出名了。   这次不光是她娘了,养父养母也起了劲,特地给她请了些厉害的师傅们,励志要把她培养成一位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她也想成为这样的人,所以人生中最美好的五年,都是在认真学习,每天都有学不完的课程,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刺绣烹饪,还有规矩礼仪,全都一股脑儿地灌进她脑子里,可惜被灌过了头,有些学而不精。   这些年,她多次提过,年纪到了,可以嫁人了,可家里还有于家都让她再等等。   等什么,当然是等楚王得天下,做了皇帝,她姐姐成了娘娘,家里成了皇亲国戚,再把她装装矫饰一番,嫁到高门去。   可她觉得好笑,她们家是土里刨食的农户,就算姐姐成了娘娘,生了四皇子,也改变不了这事实,她们家在那些高门大族眼里,最多就是个爆发户。   听说因为战乱,好些贵女都没嫁出去,人家放着门当户对的贵女不娶,要你回去干吗?就算要,还不是要图着娘娘和四皇子什么事儿,这是她能给的起的吗?   可悲的是,她的婚事,最做不了主,就是自己,她就这样硬生生被家里拖成了恨嫁的老姑娘。   张引娟看小姑子不说话了,以为她是害臊了,就回答道:“还没有合适的,二婶还想让您帮着找找呢。”   豆香知道这是后娘于娇杏要求太高,才拖累了人,不过豆姜她是要帮的,就说道:“明日就是群芳宴,豆姜留下参加吧,要是遇到跟咱们门当户对的,也别瞒着,跟本宫说一声,只要可行,本宫就去求皇上赐婚。”   张引娟可真替豆姜高兴,开怀道:“那敢情好,要是能遇上了,可真是大造化。”   要是以往,豆姜肯定十分积极向往此事,不过今日她却只是勉强笑着答应下来,像是藏了心事。   豆香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只是让月仙去给豆姜安排一间屋子出来留宿,她打算晚上再问。   豆姜性子活泼好动又俏皮,天性胆子肥,脑子灵,又喜欢小孩,耐心也足,跟柴虎生处久了,竟是合拍得很,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柴虎生到后来竟然还恩准她道:“嗯,今晚我就赏你陪我睡吧。”还露出一脸,我都对你这般好了,怎么还不感激涕零的表情。   豆姜捏了一把他的翘屁股,回道:“叫小姨。”   敌我实力差距太大,柴虎生做做鬼脸跑开,口里还道:“你给我等着,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结果等柴虎生洗白白,香喷喷了,等着要跟小姨玩枕头大战时,豆姜被豆修媛叫去问话了。   豆香问的很直接:“从实交待吧。”   豆姜这次是真心害了臊,难得扭捏道:“姐姐,我已经送了别人信物,他也收了,所以,这群芳宴,去不去,都不打紧。”   豆香一直以为豆姜是她见过的最通透,最拎得清的女孩,没想到,她居然会跟人私定终身!   “谁,什么时候,有没有吃亏?”   豆姜提到对方,就是一副思春的小女人姿态,“其实,也就是最近的事儿,在来燕京的路上,他和侄子也要过来,正好顺路,接触久了,我觉得他挺适合我的,就主动出击了。”   豆香沉默,等她继续说。   “其实姐姐你指不定也听过他的名字,他叫赵泓,是皇上封的归义侯,是个大英雄。”   “是他?”   豆姜回道:“六年前,因为一次机缘巧合,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就记住我了,这次再见,就认了出来,可能这就是缘分吧,我未嫁,他也未娶。我听闻过他的事迹,敬重他的人品和操守。加上他不是也是平民出身嘛,跟咱们老豆家也差不离,我就起了意。”   “他可是新贵!”   “他是新贵,可咱们家有您和四皇子在背后呢,也能匹配得上。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互相不嫌弃长相,处起来,很是欢畅,于是我就主动出击,送了亲手做的荷包,没想到他也收了。我知道这次是孟浪了,但两情相悦,正是人间美事,我并不后悔。”   豆香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啊,真是恨嫁了。不过,只要没吃亏,也不是什么坏事,明日听闻赵泓也会参加那群芳宴,你再去会会他,确认好这事,可别被骗了。”   “姐姐,我又不傻,当然试探过他的虚实,他那通身的气派,还有高超的武功,以及他提过的事,都是有理有据的,才不会是骗子呢。”   豆香点点她的脑袋,笑道:“我再去给你打听一些,你好生准备着吧,别出了茬子,明日我让月仙陪你一起过去,宫里又大路又多,我怕你迷路。” 第57章 群芳宴(上)   三月八日这天,和风习习, 阳光灿烂, 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皇上、皇后还有后宫的妃嫔们,一起来到含章殿, 给长公主庆生,顺便送上自己的礼物。   柴妧今日戴上了母亲胡婵云托人送来的贺礼,一支嵌宝石云形金簪。   皇上一眼就认出来,说道:“这还是当年刚成亲时,我送你母亲的生辰礼。”   簪子有些滑动, 长公主扶了扶,才回道:“是, 它就是我的信物。”   皇上把女儿接到玄宫的宣明殿里,正式把她册封为关隆安康长公主, 随后再陪她到玄宫花园,放她去隐阁接见贵女, 自己则去天廊庭露个面, 这里早就聚集了全大梁最优秀的单身男子们。   各殿娘娘们,为了避嫌, 并不参加这群芳宴,连皇后也去不了, 这玄宫的事,自有至密尚宫和总管太监处置。   娘家来的妹子, 就派个把宫人陪着,让领班太监一齐送到玄宫的隐阁去, 那里也早就聚满了全天下最贵重的待嫁女郎们。   而豆姜在夏月仙的陪同下,走在队伍的最后头,去赶赴那群芳之宴。   两人越走越近,豆姜悄悄问月仙:“前面这些都是哪家的,眼睛怎么都长在头顶上”   月仙小声回答:“最前头的那两位小姐可是邢贵妃娘娘的堂妹呢,跟在她们后面的两位,是谢惠家的庶妹,我们正前方的这两位,都是朱修仪的妹子,皇后娘娘和慎贵妃娘娘没有妹妹。”   “原来如此,前面四个我能理解,但这两位朱妹妹,凭什么觉得比咱们高人一等。走,追上去,跟她们并排。”   月仙却拉住她,“您不是有事要去处理嘛,咱们在后头,可以先溜。”   “你也知道了?”   “娘娘特地交代的,丁童有个结义兄弟在玄宫当差,正好负责守场,让他帮着先盯好了人,等会儿下了赏花令,人一落单,咱们就直奔过去,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那位归义侯。”   其实,有这个打算的,并不只是她们二人。原本就有目标的,也早就收买好眼线,专门负责盯梢,所以负责守场的太监宫女们都因此肥了荷包。   等到了隐阁里,贵女们带着自己的丫环们早就占好了位子,长公主如众星拱月般,坐在最前方,后面围着一大圈人,都在偷窥天廊庭里的才子们斗诗。   她们这些晚到的,什么都看不到,也不敢挤到前面去,只能在后面像个傻子似的做那些星星,继续拱着前方,不过这下更方便行事了,想怎么溜就怎么溜。   豆姜这时候竟然就听见前方的两位朱氏女在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等会儿去花园树林里,抓紧机会行事,逮到一个是一个,逮到两个是一双,千万别放过了。”   她离这两人远了一点,问月仙道:“咱们不会失手吧,我瞧着有点玄,她们都跟吃了鸡血似的。”   “您难道不知道,以前办的群芳宴里头,还有两个贵女为了抢一个男人打起来的事吗?”   “我以为那都是玩笑话,难道是真的?”   月仙继续危言耸听:“您不知道越侯和义侯有多受欢迎,估计会挺多人追的。”   豆姜觉得自己的婚事危险了,这能不能挤到赵郎面前还是个问题呢,万一被别人截胡了该怎么办,她的赵郎,那般好看,肯定比什么越侯更抢手,不行,她下了决定:“那小太监在哪里,咱们得眼快手疾,抢断先机。”   其实另一面,魏晗和赵泓也很头疼,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贵女,简直是危机四伏,比以前打仗时,还要险恶些,两人一边在想法子偷溜,一边在心里抱怨皇帝,管得也忒宽了些,连婚事也要过问。   好在,他们都是有身手的人,和眼前这些正在斗诗的弱鸡们,可不一样。等赏花令一下,他们就立刻似离弓之箭一般,猛然冲了出去。   贵女们就这样失去了两人的去向。   丁童那个拜把子兄弟,也只能指了个大致方向。   豆姜和月仙就一起朝那边走过去,去寻找赵郎。   玄宫的后花园极壮阔,有好几座雄伟的大假山,各分布着成群的密林,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交织在一起,显得春意盎然。道路峰回路转,逶迤曲折,在树林的遮掩下,就有些难辨识。   反正,豆姜和月仙没走多久,就找不到方向了,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干脆决定,趁没走深,还认得回去的路,先撤了再说吧。   这时,他们隐约听见附近好像有人在说话,寻着声音找过去,原来是一位女郎逮住了人,正在表白呢。   “赵公子,小女出自偏城云岭王家,仰慕您侠肝义胆,不畏达努,驱除外敌的精神,您就是小女心中的大英雄,还请您收下小女的信物。”   豆姜听着,怎么觉得这说辞非常耳熟呢,她好像貌似也说过这话,赵公子,赵郎,竟然有女人先她一步先找到了赵郎,必须要阻止。   刚想走过去,结果就听见那位“赵郎”回答:“这位姑娘,其实您认错人了,在下不是赵泓,我其实是越侯魏晗,所以您还是再去找找吧。”   原来是认错人了,连自己爱慕的情郎都能认错,心得多粗啊。豆姜听着这姑娘匆匆跑开的脚步声,嘿嘿笑着,不过戏已结束,也该走了。   谁知月仙听了男子的声音,忽然翻开挡在前方的树枝,竟要走到那“魏侯”跟前,豆姜没拦住,只好一起跟出去,结果就听见月仙惊愕失色地叫了出来:“赵铁牛,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男子见了她后,也是大吃一惊,先是喃语了一声月仙,而后也反问道:“月仙,你又怎会在这里,难道你做了宫廷的歌姬?”   夏月仙忍住心中潮涌,只回道:“你先说。”   男子想了片刻,才说出来:“我本来贩些私货到云岭凉州一带,想做些倒卖生意,好多赚些钱财还债,谁知遇上了外族,被抢劫一空,我还被打成了重伤。是那里的百姓救了我,伤好后,我身无分文,没办法当然也没脸回去见你,就干脆跟着起了义。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改了姓名叫赵泓,成了起义军的首领,还组建了洪云教,慢慢有了自己的兵队。再后来,我就向陛下投了诚,这些年,一直在打仗,直到陛下登基,才被封了归义侯。”   夏月仙:“你就是义侯赵泓?”   豆姜:“你怎么会是义侯赵泓?”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月仙阻止了豆姜继续说下去,自己再问赵泓:“你方才为何欺骗那位姑娘,说自己是越侯呢?”   赵泓闻言狡黠一笑,回道:“你想这样拒绝别人,多省力啊,要是那位姑娘脸皮再厚点,连越侯也不放过,那我就收下她的信物,把事情推到魏晗那厮身上,反正遇到比较棘手、麻烦、难处理、要担责任的事,我统统自称是他。”   月仙责备道:“你怎么可以这般无赖?”   赵泓对她坏笑道:“你以为他越侯魏晗是个什么好鸟,是那个阴险狡猾的家伙先这样对我的,老子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天知道他给我造了多少烂摊子。”   豆姜突然骂了一句:“你们怎么可以这般混蛋!”而后就失魂落魄地跑开了。   夏月仙想追上去,却被不知怎么蹿上来的赵泓抓住了胳膊,动弹不得,明明方才还有几米路的,怎么一眨眼就被制住了。   赵泓幽幽问道:“月仙,该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 第58章 群芳宴(下)   夏月仙冷冷地盯着赵泓的手,直到他放开了自己, 离他远了几步, 才对他说道:“我的事,和你有何关系?”这是将了义侯一军。   赵泓也没生气, 直勾勾的眼神来回扫着她全身,直到看够了,才又露出那副让月仙怎么都看不顺眼的笑脸,回道:“娘子,虽然咱们没圆过房, 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糟糠之妻,你说说看, 你的事,跟我有何关系, 我难道还问不得了?”说到最后,他渐渐收住了笑, 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直到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才止住。   赵泓早就不是当年的地痞流氓, 不是她的铁牛哥,不是夏月仙的赵郎了。他混出了名堂, 有了身份、地位和权势,尽管他已经在收敛, 可说话行事间,怎么也掩不住的风行雷厉和咄咄逼人之势。   不过, 她夏月仙也变了,她面不改色地与他近距对视,波澜不惊地回答:“可你伯父卖了我抵债,我已经和你们两清,早不是你赵家的人了。”   赵泓一愣,脸上惊愕的表情告诉月仙,他果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心里却没有好受多少,嘲讽地说道:“让我猜猜,你伯父是怎么告诉你的?她自甘堕落,自卖回青楼了,从那里出来的人,怎么改得了本性。”   “是我的错,没有怀疑他。”   夏月仙笑了,像罂粟花那样散发着诱人气息,让赵泓不禁看痴了,他的眸色也深了几分。   可她的笑到最后,却越现凄凉,声音也滞了不少:“你不知道,是因为你根本没想过去寻我,也是,找到了又如何,还能怎么安排,到底不是一路人了,不如就信了我是那样的女人,就这样罢了。”   她说了这些话,不知道对他造成多大影响,却反而说服了自己,以前她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心爱的男人,心里愧疚又自责,一直不肯原谅自己,让这个男人成了自己的执念。后来被卖了,又舍不得死,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混沌度日。   没想到,到了于家,遇到了豆香这个贵人。她点醒了自己,要了自己到身边,从此改变了她余生的命局。   她都已经重振旗鼓,找到了以后努力奋斗的目标,并干劲满满地准备走下去,却在这时候,又遇见了他。   她以前认为赵铁牛爱惨了自己,愿意为她抛弃所有,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有执念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她自己,陷进去的从来都是她一人。   不过,这一刻,她豁然开朗,终于是放下了,还有什么说下去的意思。   见她要走,赵泓想拦人,可周围传来骚动声,像是有一群人要过来,他因此停了下来。   夏月仙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回过头,对他浅浅一笑道:“你还活着,真好。”她总算不用再魂牵梦萦,不用再午夜醒来后独自垂泪,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随后她就消失在树花之中。   赵泓也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包围住,听她们嘴里说着:“听闻越侯在此处,难道就是他?”   不知是不是被烦到了,他眼里已然有了愠色,狠狠地盯着她离开的那个方向,像是要吞人一般,倒生生吓退了围着的贵女们。   月仙离开后,就想着该怎么找回豆姜,这可不是容易活儿,她得集中精力记住脚程,可别自己先迷了路。   而之前一时冲动跑出去的豆姜,在跑了一段路之后,就冷静了下来,她本就是容易想通的人,等发泄了情绪,就恢复了理智,不管怎样,还是先回去了再想这些事,现在闹便扭耍脾气,一点用也没有。   当她决定再走回原路时,却发现自己彻底迷了,这才是眼下的大问题,要是需要出动宫人寻找,那该多丢姐姐的脸面,绝对使不得。   于是她每走一段路,就会停下来片刻,认真聆听听周边的动静,以求能寻到别人。   这样走了好一会儿,才有了收获,而且还是熟悉的声音,让她不得不叹一句孽缘啊。   没错,她遇上赵,不,是越侯魏晗了。   当时,她正躲在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后面,偷偷向前方的亭台望去,背对着他,只能看清他对面的女子。   这是一位绝色丽人,文静优雅,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没想连这样的女子也都愁嫁,还要亲自出马去拦人,什么世道!唉,真可惜,跟自己一样,选错了人。   “魏晗,你这些年还好吗?”   什么情况,竟然是旧识。   “魏某一向都好,多谢柳姑娘关怀。”   “你果然是怪了我,以前你都是叫我清怡的,咱们两家世代通好,你我年幼时便定下了婚约,你待我不同他人,我一心想嫁你为妻。可你后来向新皇投诚,家父不敢豪赌,就强行解除了婚约。虽是我家之错,但你可知道,这些年,我不肯答应出嫁,一直都在等你!”   “原来是清怡二字,我还真给忘了,等我做什么,放心,魏某从来没有怪过你,安心嫁人去吧,魏某还有事,就不耽误你了。”   真是卑鄙可耻,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自己当时,怎么就瞎了眼,跟喝了迷魂汤似的,误以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对自己也有意,还自作多情地主动出击,简直是愚蠢之极。   柳清怡可不是省油的灯,反应迅速,堵住他的去路,说道:“我不信,你这些年未娶,难道就没有我的缘故,我未嫁也都是因你,既然都有情,不如再续前缘吧。”   可惜她的对手是魏晗,他及时躲开她伸过来的纤手,回答道:“你想多了,魏某未娶,是因为多年战事耽误,其实我是想等安定下来,再好生相看,娶一位年轻貌美,温柔贤淑,出身名门的女子为妻。你其实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好像不小了,这点不符合我的要求,还是算了吧。”   豆姜听着这要求,觉得她好像连一条都沾不上边儿,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其实越侯是把她当成男子来对待的吧,没错,他以前还认错过自己的性别。想想也是,他可是陇西魏家的子嗣,是豪门贵胄,还是个战功卓著的侯爷,怎么会看上自己这样的人,不过是觉得她好玩,路途闲来无趣,就来逗弄消遣解闷。不过,他不应该拿赵泓做幌子欺骗自己,要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绝不会跟他有任何瓜葛,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还好,自己认清了现实,以后就假装那事没发生过,嗯,绝对没有发生过,她根本不认识什么越侯魏晗。   该是时候撤了,她后退一步,却踩到了枯枝,发出了声响。   魏晗警惕地探头问道:“谁在那里?快出来,别让我动手。”   豆姜尴尬地从怪石后面走出来,她急中生智,应变道:“小女迷路了,不是故意打扰两位的,你们知道出去的路是哪个方向吗?”   魏晗笑的云淡风轻。   柳清怡表白失败,被人撞见,脸都不红一下,还好心地给她指了个方向。   豆姜觉得这两人都不是一般人呐,脸皮都贼厚实,一山还有一闪高,她自叹弗如,顺着柳清怡所指的方向,呲溜溜逃走了。   走着走着,就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她频频回头,却没见到一个人影,结果反而忽视了前方,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人。   等看清了被撞之人的脸,她被吓了一跳,此人正是魏晗,不知怎么赶了过来。   魏晗立如玉树,笑如朗月,对她说道:“不听我解释一下?”   豆姜莫明哆嗦了一下,不看他的眼,忽略他的话,装出娇羞样子,回道:“小女是豆修媛的妹妹,请问公子是哪位,有何指教?”   “呵,真是生气了。方才想必你也听到了,我其实是越侯魏晗。之前在路上谎称赵泓是我不对,平时喜欢让他背黑锅,养成了坏习惯,顺口就说了出来,谁知你那般崇拜他,对我亲近许多,后来……”   别说了,谁要听你解释,不要再提我做过的蠢事,我一点不生气。   为了阻止他说下去,豆香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放开声音,故意吼出来:“原来是越侯魏晗啊,久仰大名!”越侯魏晗那四个字喊得极其用力,周遭竟然真的骚动起来。   魏晗眯了眯眼睛,倒也没勉强,爽气地走了,还丢了句:“也好,等你出宫时,我再寻你,这里毕竟不方便。”   豆姜却不想跟这个人再有任何瓜葛,心想能让你找到才有鬼。   她这一声吼,引来的人不少,竟还有月仙,两人总算再遇,结伴匆匆离开花园,谁也没问什么,谁也没说什么。   回到隐亭,里面空荡荡,没个人影,只有伺候的宫娥太监守在那里,她们就托了丁童的义兄弟,让他先把两人送回到鸾宫,所以也就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第59章 收尾   安康长公主的钗丢了,正是宸元师太送的那支镶五彩宝石云形金钗, 也是她的信物, 连信物都丢了,她还哪有劳什子心情应酬什么贵女, 赏什么花,挑什么驸马。   是以,群芳宴办到最后变成了寻钗宴,众人都分散开来帮着长公主在路经之地,搜寻那支失落的云钗。   而这支云钗最后落到了一位少年手上。   他约莫十三、四岁, 身量尚未长全,面貌却是极好, 眉如墨画,面如桃瓣, 目若秋波,天生一副女相, 头戴簪花, 还穿了一件赭红第绣花穗的外衫,要不是长了凸起的喉结, 倒真有些雌雄莫辨。   此时,他手里把玩着公主殿下的头钗, 未见丝毫喜悦,反而轻轻皱起了眉头。   缘是少年纠结着, 到底要不要上交此钗,交的话, 以他的这种风华无双的俊美容颜,很有可能被公主看上,强迫他收下信物,从此过上没有主权的驸马生活,可悲可叹可嗟!   不交的话,又不厚道,听闻这是长公主远在关隆的母亲所送的生辰礼,要是他置之不理,而别人也没找到,岂不是要让公主殿下辜负其母,他刚出生就没了娘,总对这些事介怀的很,也心软的很。   犹犹豫豫之间,却乍然听到一声令呵:“你盯着本宫的钗发什么呆,还不快快呈上来。”   原来是安康长公主自己带着婢女们寻了过来。   少年心里的犹豫转成了不忿,公主又怎样,女儿家家的,怎么能这么蛮横,也不温柔些,别人帮着寻了钗,连声答谢也无,就知道凶!   但公主就是公主,他惹不起啊,只好给她行礼道:“英侯魏霄拜见长公主殿下,微臣刚寻到头钗,特此奉上。”心里却默念着快点收起来,收好后快放了我,我是不会屈服于你的淫威的。   可事情总要违背他的意愿,长公主拿回信物,心情大好,见此处也无别人,他又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又长成这副模样,便起了逗弄之心,“哦,原来是越侯的侄子,本宫听说你从小被当成小娘来养,长到七岁还分不清自己性别,平常还甚是喜欢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臼头花钿,今日一见,真是传闻不如见面,你其实就是女儿身吧?”   魏霄他是遗腹子,母亲生他时年近四十,难产而忘,他出生后身子也不好,家里的奶奶担心他养不活,信了那些师太的话,把他当成小女孩来养,就算是叔叔魏晗也无可奈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英侯心中,这是天大的丑事啊,不能碰的痛处,长公主也不行。加上他本来就是爆竹的脾气,这下子,干脆忘了身份,发作出来:“你说谁呢,说谁呢,我可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啧啧,穿的这般艳,头上还戴了簪花,你就算是男人,那也是个娘娘腔!说,你方才拿着我的钗发呆,是不是想自己试着戴戴?”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魏霄毛都炸开了,愤愤然回道:“我只是瞧瞧而已,谁要戴你的钗,你送我,我都不会收的!”   “瞧瞧,你难道是把我的钗当小镜子使了?”   “放屁,老子带了镜子好不好!”   柴妧忍不住放肆地大笑出来,周围的宫娥也都掩面偷笑,魏霄丢了好大一个脸,两颊、耳角全泛起了红,眼睛又嗔又怒,竟有一种艳若桃李、情致两饶的惑感。   长公主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太惹眼了,而且还不自知,真是让人好气,她好不容易挪开了眼,却问道:“你还未成年,不好好待在关隆,来群芳宴做什么,这么快就想找姑娘了?”   士可杀,不可辱,更不可含冤,魏霄又涨了气焰回道:“皇上仁慈宽宥,封微臣为英侯,叔叔特地回去接我过来,拜谢陛下,万岁他让叔叔必得参宴,我也就跟着进来看看,谁要找媳妇了,我还小呢,不急。”   柴妧心下满意,也不露出来,又问道:“你可有宸元师太的消息,虽是一直通信,我却怕她只道好的,不提其他苦楚。”   魏霄对宸元师太这样的女子,最是敬重,提到她,连腰都弯了下来,恭敬地说:“宸元师太平日都是深居简出,也没什么消息,只是我走之时听说,她派人建了个安幼局,专门收留相顾那些无家可归的儿童,想必是为了公主殿下积福。”   柴妧喃喃念了两声母亲,又深深地看了魏霄一眼,回了一句:“今日之事多谢你,我先走了,你也回吧,群芳宴结束了。”   魏霄目送她离去,心里感叹:怎么这就结束了,是不是早了点,女人真是深不可测,公主尤其是。   明光殿里,提前回来的豆姜和月仙遭受到了豆修媛的仔细盘问,当然主要被审的,还是豆姜。   事情太丢人,豆姜怎好意思道出真相,只是告诉姐姐:“见了真正的赵侯爷,才知道自己受骗了,都是妹妹蒙昧无知,瞎了眼珠子,好在,也没吃亏,就当没有此事,以后再不提,姐姐也别问了。”   一旁,低着头的月仙,把手又收紧了些。   豆修媛更想知道真相了,不过她看着蔫头蔫脑的两人,还是收了念头,只说道:“行,以后再也不提,姐姐再帮你找个好的,今年科举,有许多年轻有为尚未婚配的进士,我去求皇上给你指一个吧。”   这很好呐,豆姜立刻振作起来,打起精神说道:“要寒门出身,长相粗犷,老实巴交,最好有点笨,不会耍点子的。”   豆香心想,这读书人大多长相儒雅,聪慧机紧,还真不好找笨的,她觉得豆姜这肯定是被那个骗子坑怕了,于是试着问道:“你是要找武夫吗?”   豆姜连忙摇头摆手,拒绝道:“不不,不要行武之人,要笨一点丑一点的文人,最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打不过我的那种。”   豆修媛觉得按这个要求来,就真嫁不出了,她在心里无视了妹子的要求,嘴上却说:“我省的了,你安心回去,等我的消息。”   等她走后,豆修媛就急着问起了月仙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心里真的很好奇呢。   谁知月仙突然跪下来求她:“娘娘,奴婢此生都不嫁人,请您赐奴婢个恩典,等四皇子建府后,让奴婢跟过去照顾吧。”   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连月仙都怪了起来,豆修媛心里更加想知道真相,但还不忘安抚道:“不嫁就不嫁,有你跟着照顾虎生,我是最放心不过,快起来吧,到底怎么了,受委屈了吗?说出来,我来给你做主。”   “谢娘娘,奴婢刚回来,身上有风尘,先下去洗洗。”说完,月仙就退出去了,没给豆修媛柔情审问的机会。   豆香眼睁睁看着她溜走,又瞧着自己儿子摆着得瑟的小脸,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安也不请,一屁股坐到她旁边,小胖手直接就要摸上她肚子,被她拍开后,又露出委屈受伤的表情。   装装装,自己儿子,她还能分不出真假来,他能为这些小事下心思,她名字就能倒过来念。不过,就算是假的她也舍不得,动作轻柔地搂他到怀里,亲亲他道:“你别摸娘的肚子,娘就多抱你一会儿。”   柴虎生把头埋到她脖窝里,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娘身上最好闻,但摸不到宝宝,他还是有丢丢郁闷的,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肚子里的小祖宗一被你摸就闹腾,还有你爹也是,你们一出手,我就要受罪。可这话却不好说出来,豆修媛撒慌道:“宝宝喜欢安静地长身体,你摸的越多,就会耽误到宝宝长大,这样宝宝就会出来的更晚些。”   柴虎生心想等出来了,就该可以好好摸了,现在就忍忍吧,不要紧的,他转了转脑子,又问起来:“小姨去哪里了?”又想着找豆姜玩呢。   “她今日家去了。”   “唉,我还是去温书吧。”窝在娘怀里,不能摸肚子,出去玩,又没有小姨陪着,不尽兴,柴虎生沦落到主动看书去了。   儿子竟然要主动学习,豆修媛觉得真是难能可贵,这样的机会,怎么也得让他爹来检阅一下,于是她叫来水仙,交待道:“去狄公公那里一趟,就说我最近晚上做噩梦,怎么也睡不安稳。”   先不说皇帝知道了,会不会来,毕竟那是晚上的事,现道道正在回家路上的豆姜。   虽然并不信魏混蛋说的鬼话,但为了以防万一,豆姜还是提前了回去的时辰,还让马夫走了人烟最稀少的一条道儿,这下怎么也见不到了吧。   但越侯就是越侯,他说要见你,你还真逃不掉。   马车还是停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外面传来拔刀的声音,还有马夫和小厮颤悠悠的求饶声,连身边来接她的老妈子都如筛子般抖了起来,对她道:“二小姐,咱们是不是遇到打家劫舍的了,您可千万不要出去。”   豆姜心想天子脚下的皇城里,谁敢打劫皇亲国戚,九族不想要了么,来者除了那个混蛋还能有谁。   不出去,她也想赖在车里不出去,可她不出去,他不会进来吗?   她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发现这小道果然是人烟稀少,都没个外人,真是失策了,早知道,就走那条人多口杂的大道。   魏晗就站在他那匹白马旁,两人相距不到五步。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直截了当问:“你想怎样?”   魏晗轻笑一声:“怎么又认得我了?”   “我最看不惯你这样,脸上笑着,肚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弯弯肠肠,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就直说,本姑娘还等着回家呢!”   “我其实是来道歉的,当初并不是有意骗你,自称赵泓是习惯,觉得你活泼俏皮,很合脾性,就多亲近了些,又瞧你很是欣赏赵泓的义举,就没好意思暴露,没想到后来让你误会了。”他姿态闲雅,游刃有余,明明嘴上说的是亏欠,却不见一丝的局促与愧疚。   以前豆姜最是喜欢他这样的姿态,如今却越看越扎眼,她怆然道:“我不怪你假扮赵泓,你不应该收下我的荷包,难道你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那是我对你的心意,你既无意,为何不拒绝,难道就这样嫌麻烦?”   魏晗从未见过她这样神态,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捶打了一击,闷闷的,低声道:“确实是我对不住你,我当时瞧你娇羞的模样,煞是可爱,就没忍心拒绝你,想着以后该不会再见,于是……”   “没关系,如今说开了就好,你把我送的荷包还回来吧,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再见亦是朋友,祝你早日寻到年轻貌美、温柔娴淑、出生名门的贵女,也祝我早日寻得合适的良婿。”   魏晗怎么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来回品位这句话,想通后,嘴角已带上嘲讽:“差点就上了你的当,说的这么好听,其实就为了让我还你荷包,好再觅男人,下次是谁,真的赵泓,也是,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倒有些自知之明。不过,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况且你认为我会把你的荷包带在身上吗?早不知丢到何处去了。”   这些话,让豆姜该变了主意,她露出受伤的表情,流出两行清泪,失落道:“我年纪不小了,心里有些急切,想找个好男人嫁出去。我姐姐给皇帝做了妃子,还生了四皇子,我也不能随便嫁了不是吗?所以当你以赵泓之名接近时,我就起了意,主动起来,后来还喜欢上了你,给你送了定情信物,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耍弄了。我不后悔,又没做什么失礼的事,我只是努力地想过的更好而已,也没害到你,你连这都看不顺眼吗?”   他心痛了,控制不住走近她,拭去她的泪,柔声说着:“我并没有耍弄你,我只是没明白自己对你……”   还没说完,谁知这时候,豆姜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而后立刻后退几步,对他说道:“你耍弄了我,欺骗了我,我都奈何不了你,没办法啊,纠缠下去,吃亏的是我自己,我就当被蛇咬了,我不跟你计较。谁知道你竟然还过来纠缠,还这样把我当笑话看,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魏晗摸了摸被打的脸颊,眼中寒气逼人,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骤然有些可怖,冷冷地说:“你胆子真不小,不怕我报复吗?”   豆姜却真不怕他,理直气壮道:“你有错在先,这事怎么说都是我在理,你虽家世显赫,战功卓著,却也因此拘束,我豆家是乡下来的,最上不得台面,可谁让我姐姐肚子争气,生了四皇子呢。你再好,都是外人,我再不好,也算是自己人,真闹大了,皇上会帮谁呢?哼哼,我奈何不了你,可你又能奈我何?”   撕破了脸,人也打了,覆水难收,豆姜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晗看着她的马车离去,伸手入怀里,掏出随身带着的荷包,心道:给我等着,看我到底能不能奈何你!   晚上,皇上来了明光殿,照例先要去陪四儿子读书,而后再安抚一下做噩梦的豆氏还有她肚子里的小的。   唉,还是办了事,柴斐深深反思中,美色果然难把持啊。   自从豆氏怀孕后,他就没让太监留档,但其实,每一次来,豆氏都伺候了自己,他嫌传出去不好,就没让留,导致现在,他在豆氏面前,都有点没底气的感觉。   “皇上,您怎么不搂着臣妾?”耳边传来豆氏魅惑的声音。   他只好动手。   “皇上,臣妾想求您一件事。”   瞧,这就要吹枕头风了。   他没回答。   豆氏看着他,大眼睛含笑含妖,媚意荡漾。   他无奈道:“说吧。”   “臣妾的妹妹都十九了,家里托臣妾给她找个夫婿,可臣妾对外面的事一窍不通,只知道您啊,您可得帮帮臣妾,给妹妹找一个如意郎君。”   豆氏的妹妹,不就是虎生的小姨,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柴斐应了下来:“行,朕知道了,安置吧。”   “皇上,您真好。”豆氏的手开始不安分。   柴斐又被挑起来,责备道:“豆氏,你都七月了,还想怎样?”   豆氏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越怀到后头,越想行这事,每次皇帝要来,她就兴奋的不行,还总嫌不够,难道自己是上瘾了,连羞耻心也顾不得。   不管怎样,今夜是不能放过皇帝的,谁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来,每次都半推半就,跟做贼似的,怀了孕就不是他的女人了吗?真是的。   总之、反正,豆氏她又得手了,舒服了还不忘强调一下:“皇上,您答应臣妾的事,可别忘了。”   被有孕的妃嫔,还不敢留档的皇上:给朕等着,等你生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群芳宴过后没几日,皇上召了一些尚未婚配的臣子晋见,其中就包括魏晗和赵泓。   越侯和归义侯自群芳宴后,心情都很不好,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现在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拜安后,皇帝陛下给他们赐座,说道:“众位爱卿啊,你们都参加了这次的群芳宴,可有所收获,有的话,也别瞒着,朕给你们赐婚。”   他们敢说吗?   魏晗:我被你小老婆的妹妹打了一记耳光,老子生平第一次被人打耳刮子!   赵泓:我的原配是你小老婆的大宫女!   其余人:没啥收获,尽给你女儿找定情信物去了。   别人不说,皇帝就开口了:“竟然一个都没有,朕甚心忧。”   谁还敢坐,全都跪下来回道:“微臣惶恐!”是真的怕了,他们没娶亲,皇帝忧心啥。   “都起了坐,朕有事要问你们。”   “愿为吾皇解忧。”   “朕的长女安康,竟然说她不喜欢年纪太大的,想要找个差不多大小的驸马,说那群芳宴上都是年长的,她不甚满意,众卿可有推荐。”   一群老男人松了一口气:原来您忧心的是此事,看来驸马轮不到自己头上了,甚好。   本着要坑你,就顺带坑你全家的原则,赵泓站出来回话:“陛下,臣听闻英侯魏霄,正是舞勺之年,无论品貌,皆是出类拔萃,且尚无婚配。”   “哦,魏晗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先问候了赵泓十八代祖宗,再回道:“回陛下,魏霄今年十四,确实无婚约在身,不过小儿性子倔,由臣一手带大,说是不肯先于臣订亲。臣与义侯乃拜把兄弟,生死之交,义侯曾有恩于臣,臣亦不肯先于义侯订亲。”想坑我,你也别想好。   你们两个二流子就不能都订下来吗?安康怎么就看上他了?不过他答应了大女儿,就要给她做到最好。   又想到豆氏的所托,柴斐摸了摸下巴,考量了一下,觉得倒也可行,就对赵泓说:“赵爱卿,你的祖籍是?”   赵泓有不详的预感,“回陛下,臣是平邑武台镇人士。”   “这样啊,朕的豆修媛,也是那的人,她有个妹子,年方十九,待嫁闺中,你也未娶,不如跟我做个连襟?”   本来还在心中窃笑的魏晗,忽然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感,他正想着怎么处理此事,就见赵泓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谢陛下恩典,但恕臣无法接受,臣其实早已娶亲,后因战事失散,近期才得了她的消息。”   皇帝、越侯以及其他人:原来你是有老婆的啊!   赵泓求道:“还请陛下成全。”   原配什么的可是柴斐心里的遗憾啊,他倒也欣赏赵泓这样的做派,反正目的也算达到,就答应道:“行了,起来吧,既然你有妻子,就不勉强了。”   可义侯还是跪着。   “怎么还不起?”   “臣的妻子因机缘巧合,现在成了陛下豆修媛的大宫女,臣请求皇上赐婚,让臣再娶她一次。”   皇帝想着这是好事啊,义侯只要娶一个宫女,他怎么也给得,直接下令:“如此,朕就给归义侯赵泓和明光殿内的大宫女,叫什么名儿,她宫里都叫什么仙,朕也分不清。”   “月仙,夏月仙。”   “好,朕赐赵泓和他的原配夏月仙再婚,这个月内完婚。”   赵泓没想到会这般顺利,感激地给皇帝磕了头,“谢主隆恩,微臣感激不尽。”   柴斐心情变好,总算解决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嘛。   剩下的那个有所感应,他也跪了,“臣也想求吾皇赐婚,群芳宴上一见倾心,得她信物,愿娶她为妻,求皇上成全。”   柴斐倒真好奇了,“你可藏的深,说吧,哪家的小姐?”   魏晗道:“正是您方才提到的豆修媛的妹子。”   皇帝生怕他反悔,立刻下令:“准赐越侯魏晗与豆修媛亲妹婚事,本月完婚。”   其他人:这是什么情况,豆修媛是何方神圣,藏的有点深啊,一出手,就派人拿下了越侯和义侯!   魏晗和赵泓对视一眼,都在心头骂一句:草,怎么跟这个混蛋搭上了姻亲关系。   皇帝继续下令:“既然越侯的婚事定下来,想必英侯也愿定亲,赐关隆安康长公主与英侯魏霄婚,待长公主及笄后完婚。”   他非常满意,答应长女的事做到了,答应豆氏的事也做到了,还解决了越侯和义侯的婚事,甚好甚好,豆氏是个旺的,今晚去她那里,告诉她这些好消息! 第60章 相劝   等皇上晚上来豆修媛这里告诉这个消息时,她内心简直是波涛骇浪, 群芳宴那天到底是出了何事?   震惊的豆修媛没甚心情伺候皇帝, 她恨不得现在就把月仙招来,盘问个究竟。   皇上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有些不满,攒眉道:“瞧你这样,竟然不知情,到底是怎么做主子的,怎么做姐姐的?”   豆修媛深以为然, 觉得这次真是马虎了,可她马上又警醒过来, 皇上方才也在瞧她的反应吧,那么她到底过没过关?   这时候, 她决定要更弱势一些,来试试皇上, 于是开始嘤嘤哭泣, 像沾着雨点的梨花一样,楚楚可怜, 感怀道:“陛下请恕臣妾的罪,都是臣妾的不是, 笨的很,还粗枝大叶。”   “怎么就哭上了, 朕没怪你,都说怀孕的女人脾气怪, 你这一胎还真是如此。”   豆修媛继续低着头轻轻抽泣着,也不瞧他,也不说话。   柴斐搂着她,娇哄起来:“好了,别哭了,你如今是双身子,可得保重,这时候哭,会伤到眼睛的。”   皇帝觉得自己真是练出耐心了,以前最看不惯别人哭闹,如今却能这样哄着豆氏,实属破天荒头一次,怎么还不止住,不就是责怪了一句,算得了什么,给你惯的。   想是这样想,但话却是反着说:“你那个大宫女,让宣平伯认为义女,上籍改姓,她和你妹妹的嫁妆,朕来出,让你们娘家办漂亮些,定要把这两人风风光光大嫁。”   豆修媛这才放心了,知道皇帝是真没把她往坏处想,就破涕为笑,欣喜道:“谢陛下,替臣妾考虑的如此周全,臣妾替两位姐妹和娘家,先谢过皇上恩德。”   皇上没想到她收放的如此自如,比他身边的狄贯还要快,给整的说不出话来。   谁知豆修媛玉手又摸上他胸膛,得寸进尺道:“皇上,臣妾想这就把义姐送到家中去备嫁,如今宫里少了一位贴身伺候的大宫女,您给臣妾派一个吧。”   “豆氏,朕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是胆子大了,是仗着肚子里有龙种,敢在皇帝面前撒娇了,她知道只要提的要求不过分,皇上一般都会满足。现在她又学会一招,拿捏好分寸,装哭。   所以,豆修媛故态复萌,也如她所料,皇上现在还真拿她没法子,只能继续哄她,最后还破了操守,又与她合了欢,且又给记上一笔,都等她生下孩子后再算。   *   次日,豆香刚把皇帝送走,就急忙招来月仙。   月仙一进来就跪在地上,面容憔悴,像是一夜未眠。   豆香亲自扶起她,问道:“知道了?”   “昨夜皇上来后,狄公公特地来跟奴婢道了喜。”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和赵泓,豆姜和魏晗,怎么就成了,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夏月仙这才把群芳宴发生的事情,细细说来,从她们去寻赵泓,到豆姜认错人,再到她认出了赵铁牛并与他相认,全都交待出来,“豆姑娘与越侯之事,奴婢也不知,奴婢估摸着,那魏晗可能就是骗了她的人。”   豆香皱眉思考着,又问她:“我听陛下说,本是要把义侯赐婚于豆姜,但被他婉拒,还提出跟你再续前缘,这是好事,怎么不见你有喜色?”   月仙怅然若失道:“事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和奴婢怎么还能跟以前比。他得势安定后,并未寻过奴婢,想必早就放下了,现他是侯爷,奴婢是出身不好的宫人,如何相配,何必再纠缠,以后怕多是怨侣。”   豆香却劝道:“你啊,就是容易钻牛角尖,以前认为他死了,你要钻,现在他回来了,你还是要钻。他没有寻你,也可能是为人所骗,误会了你,男人最忌讳那些事,他这些年肯定没放下你,而今他得知真相,就更割舍不下了。你是他原配,做回原位,天经地义,顾虑什么身份地位,皇帝亲自赐婚,谁敢质疑你身份,人们只会捧着你,尽管给我挺直腰板子,你底气足着呢!”   “可我对他……”   “我知道你是伤了心,宁愿独守一人,也不愿跟他过了。但君无戏言,前途已定,你就得把这日子过下去,而且还要过好了。”   “娘娘,奴婢心里难受,没法子像以前那样,奴婢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对他?”   “月仙,这日子,是给你自己过的,不是为别人。有时候,咱们身不由己,左右不了自己的命,但总能左右自己的心,守住了心,才能见月明。别的人不说,你瞧宸元师太,她该有多苦,她是怎么处置的?她守住了心,也就通透了,这后宫云诡波谲,勾心斗角,费尽心思,还要给别人做嫁衣裳,离了怎么不是好事?所以她没有埋怨,没有报复,更没有放弃,她给自己女儿铺好了路,就等着长公主嫁到关隆去共享天伦之乐呢。”   “娘娘,您是指?”   “就算是装着,也要像天一样伺候你丈夫,跟他好好做夫妻,那一套你还能不会?但守住你的心,不要对男人放太多心思,尽快生下儿子,好生教养,等你站住了子嗣,还怕什么,尽管横着走,有我和四皇子给你撑腰,到那时候,一切就好了!”   月仙心里叹着:只是这天底下最难的事,莫过于守心了吧。可豆香的话,还是给了她勇气,成了支撑起她的一股力量,她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又振作起来,问道:“娘娘,豆姑娘要进宫来谢恩的,到时候要把她请来明光殿,问一下事?”   “不了,她的话,我还真放心,她是不会吃亏的,就是你,我更放不下一些。皇上发话,我也正有此意,把你记到咱们豆家,上族谱,做正经的二小姐,以后豆家就是你的娘家。今日你就准备出宫去,让豆姜也别进来谢了,等婚后由你们男人领过来谢。你们在豆家好生备嫁,有皇上给你们出嫁妆呢,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大嫁的机会,别管其他,先给我养美了,把自己风风光光嫁出去。”   月仙忍着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千头万绪化成一声:“娘娘!”   “要改口了,以后要叫我三妹。好了,去看看虎生,别告诉他你要走了,我怕他舍不得会想办法拖住你,赶快去吧,我让沈嬷嬷帮你收拾,让丁童送你,晚了,我怕其他宫里的要找事。”   月仙硬憋着,转过身,疾步往外走。   豆香忽然叫住她:“月仙,要好好的。”   眼泪终是流了下来,她停顿一下,还是忍住了声,离开了。 第61章 新人   灵仙跟着丁童走在去明光殿的廊道上,今日是她上差的头一天。   她今年十八, 进府到入宫整整十年了, 从小就跟着她师傅在王府里学规矩及技术,她师傅可是个厉害人, 以前在王府里不显山露水,可进宫后,皇上却封了至密尚宫,专门在玄宫的大殿里伺候。   她以为这辈子也要像师傅那样,在大殿里侍候一辈子, 慢慢熬资历,考上去, 做女官,她师傅都说了, 今年就可以先考内人试了。   没想到,这话刚说完没几天, 皇上就让她师傅派一个徒弟到明光殿当差, 本来也轮不到她,谁知皇上还加了一句:要是有名字里带仙的更好, 豆氏她喜欢这样的。   好了,一句话定乾坤, 她师傅徒弟不少,可名字里带仙的就她这一个, 不是她还能谁,所以说运道这事, 不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就像她将要伺候的豆氏,也就是豆修媛,她原本只是平邑城主敬献给皇上的美人,连自由身也没有,就算她再美,除非怀上子嗣,不然绝无可能被收入府。   可谁让人肚皮争气,伺候了一个多月,就能诊出一月孕来,皇上子嗣不丰,当然要带回王府。   她还记得当时师傅说了句,这豆氏好运气,怀的恰到好处,要是能一举得男,就真是造化了。   豆氏还真就平安顺利地诞下了四皇子,母凭子贵,成了殿主,亲自抚养儿子,在这后宫里站稳了脚跟。   记得皇上的妃嫔们刚入宫时,她们这些徒弟们,就在赌谁能成为宠妃,师傅听见后说:“皇上不好美色,自持操守,多会雨露均沾,为得嫡子,倒是皇后会得宠一些。”   后来也确实如师傅所料,皇后独占鳌头,其余诸人一碗水端平。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皇后怀孕,结果最后怀孕的偏偏是豆贵嫔。   嘲笑皇后者多,可鄙夷豆氏者也不少,大家觉得豆氏是卑贱之人好生养,生多少也成不了气候。   可这是皇上登基后头一胎,他欢喜啊,为了四皇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他也得提拔豆氏,豆氏成了修媛,父亲做了宣平伯,家中兄长被补到翰林院当差。   原本这样也算不得什么,朱氏父亲不也封了伯,但谁知,群芳宴后,越侯和义侯都求皇上赐了婚,一个求豆修媛的妹子,一个求豆修媛的宫人。   这可了不得,豆修媛一下就成了后宫里热议的对象,风口浪尖的人物。   好听的,说她是深藏不露,别有居心,这不客气的,就唾她是个下作的狐媚胚子,连妹妹和宫人也都有样学样,把这勾男人的功夫练的炉火纯青,逮着机会就上位。   其他妃嫔待如何她不知道,但皇后娘娘可是把尚宫局的掌事嬷嬷请来,想给豆修媛补些宫人过去,前脚刚挑完,后脚皇上就下令派了新人过去,除了她,还有同样从府邸带过来的梁嬷嬷,再加上先前就送过去专门伺候四皇子的小鹿子,皇上明面就给明光殿添了三人,怎么也算不得缺人了。   后宫除了豆修媛,还真没谁能有这份殊荣,豆修媛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红人。   昨夜,师傅特地来找她,千叮万嘱让她定要伺候好豆修媛,绝不能因其出身不好、份位不高而怠慢,也不能因自己做不了女官而心生不满,谁能知道这不是天赐的机遇呢。   进了明光殿,每走一步,脚都有些沉,心也有些紧张,默念了一遍准备的说辞,她便跟着另一位叫水仙的大宫女,步入豆修媛平常歇息的暖阁内。   走近后,也不多做什么,先在豆修媛斜卧的软塌前跪下来,拜三拜,恭恭敬敬道一句:“奴婢灵仙给豆修媛娘娘请安,祝您和乐安寿。”   “起来吧。”声音婉转柔和还又带了一份娇懒。   灵仙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豆修媛的仙姿玉色,让她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在心里感叹,难怪未孕前皇上每次来都要留档,难怪能拔得头筹,先做了胎。就算是一向自制的皇上,遇到这样的美人,也会把持不住。   “你叫灵仙,是改了名过来,还是本来就叫这个,倒与我这里衬的很呢。”   灵仙收回了心思,认真答道:“回娘娘,奴婢本名就叫灵仙,皇上让至密尚宫挑人时,特地嘱托了要是有名字带仙的,就给您送来,说是您会喜欢。”   豆修媛闻言,便笑了出来,原本柔和的声音中夹着几分媚,娇中带着几分妖,令人欲罢不能,“皇上真是有心了,瞧着你这样可爱灵动,本宫可是喜欢的紧,家中取了这名字,可有何寓意?”   灵仙回答:“奴婢父亲是个赤脚郎中,家中孩子生的多,都是以药材取名的,奴婢的名字,其实是取自一味药,威灵仙,有祛风除湿,通络止痛的效果。”   “哦,这么说,你倒还懂些药理,怎么家中不送你去做医女?”   灵仙顿了顿,想了想,才道:“奴婢小时候活泼好动,静不下心来学这些,只是知道些皮毛而已。”   “皮毛,倒也不错了。”   这时候月仙来报:“娘娘,皇后娘娘给您派的医女到了。”   “嗯,让她进来吧,灵仙,你来近身伺候。”   “是,娘娘。”话毕,她赶紧上前去扶豆修媛坐好。   医女姓方,是今年刚考进来的,面孔有点生,但年纪倒也不小了,瞧着也有二十四五。她行了礼,便给豆修媛检查起身子。   宫里规矩,怀孕满七月,尚宫局便会提前安排好四位接产嬷嬷,两位奶嬷嬷以及一位医女。前六位要先□□好了再送进来,医女则是每日过来随诊,再回去报备。   医女主要是行太医无法近身做的私密事,例如检查骨盆、产道还有胎体。   方医女做的也是这些,这么亲近隐秘的事,没想到,豆修媛会让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宫人来做,灵仙有些受宠若惊。   期间豆修媛虽然大着肚子,却一点不娇气,配合的很,检查也顺当着,只是结果却有一点不好。   方医女脸色有些惊慌:“娘娘,孕期已满七月,上腹可及邦邦坚硬质感,下腹质软不规则,皇嗣应还是头上脚下的位置,若是皇嗣再不转过头来,等月份再大,就难以逆转胎位。”   豆修媛却处之泰然,不疾不徐地问道:“是嘛,方医女,依你之见,这该怎么办?”   方医女答道:“奴婢建议每日按顺序按摩三阴交、合谷、至阴、巨阙、太冲、昆仑六穴,若是按摩尚无效,就行艾灸、针灸,直到把气血聚集到膀胱经上,经脉气血足了就可以汝养筋经,筋经的力量恢复,胎儿自然就会被推转过来。”   “好,方医官,本宫就仰仗你了,也别耽误功夫,今日就开始吧。灵仙,你来给本宫宽衣,在一旁给方医官添些助力。”   “是。”   灵仙亲眼看着方医官沿所述的穴道按了起来,合谷、至阴、巨阙、太冲,以及最后的昆仑穴,等等,这方医女最后按的那个穴位是昆仑穴吗?怎么感觉不对,倒像是承山穴,都怪她学艺不精,此时也不能确定。   灵仙也不知晓这按错会有何作用,但肯定不会是好事,她是否该告诉豆修媛,可她并不肯定,还是去问了做医女的玉竹姐姐后,再定论?但她刚来明光殿,想出去走动却不大容易,这样要是耽误了豆修媛和腹中皇嗣,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第62章 出手   方医女完成了今日的按摩,便先退了出去。   灵仙又想起师傅曾经对她的教导:你若想成为主子身边的得力人, 就得先获得主子的信任, 而你若想获得主子的信任,就得先学会收住自己的心思, 凡事让主子来做决定,只有这样,你才能知道主子的意思,摸清主子的脾气,成为讨喜的奴才, 切记千万别小看你伺候的主子。   想到此处,她还是决定, 把这事情先跟豆修媛报备着,于是跪下来, 小心翼翼道:“娘娘,奴婢有事向您禀告, 又怕僭越。”   “但说无妨。”豆修媛抬了抬手。   灵仙起身后, 干脆利落道:“奴婢八岁进王府做丫头,医术学的真不多, 这穴道却是背过的,因而倒有些印象。刚才, 那方医女给您按摩穴位时,奴婢瞧着她最后并没按说过的昆仑穴, 而是按的承山穴,可奴婢不能下定论, 也并不知道按错了会有何反应,只是心中有疑虑,不敢不说。”   她猜测着豆修媛听闻后的反应,大惊失色,惊慌失措?   “哦,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然而豆修媛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就好像成竹在胸,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千万别小瞧了任何人,尤其是你的主子。   灵仙心一惊,想着这莫不是豆修媛对自己的试探,只是为了自己这个小小的宫女,至于动如此干戈?她带着疑惑回答:“回娘娘,奴婢觉得该把太医召来详细问一番,再下定论。”   “可宁太医月初时,刚给本宫请的平安脉,下次还是月中。你也知道后宫规矩多,就算本宫有孕,也不能随意召见太医,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此时不表忠心,还待何时,灵仙回答道: “娘娘,奴婢的亲姐叫玉竹,是位医女,跟这方医女一样,今年刚考入宫中当差。娘娘若是有需,奴婢就去那杏林苑走一趟,把这事问个清楚,若是那方医女真起了歹心,可不能这样放过她。”   豆修媛听了这话后,脸上倒露了几分笑来,使灵仙心头一松,她以为这是允了,谁知却听到:“你有这份心,本宫就很满意,只是这样不妥,杏林苑和太医院门前都有多少人放哨呢,难免会打草惊蛇。”   灵仙这就不明白了,豆修媛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什么叫打草惊蛇,难道是,她脑中灵光一闪。   “方医女所说的那六个穴位,确实都是有利于本宫腹中孩儿逆位的,就算是宁太医知晓了,也是要这样嘱咐的,正经没错。只是,她行事时,却耍了心机,竟然把昆仑穴按成了承山穴,这承山穴按得久了,能阻逆膀胱经通畅,本来腹中胎儿说不定能逆转过来,被这样动了手脚,动力不足,多会转成横位。至八/九月份,她推脱一句,胎儿体弱,难以再进一步,就把责任推了。要是本宫不知道些内行,还真就抓不到她把柄,神不知鬼不觉,就给人害得难产。”   灵仙紧张得汗一股脑儿往外冒,心噗通地跳个不停,谁能想到,农户出身的豆修媛竟然精通医理,方医女的所作所为,她瞧在眼里,没发作出来,还顺便用此事试探了自己,刚刚自己的反应全在她眼里,要是自己没有道出方医女的所为,那以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有人要用方医女来害豆修媛和腹中皇嗣,豆修媛发现了,隐忍了下来,还不想打草惊蛇,那豆修媛到底怎么处置,她试着问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本宫想让你帮我办件事,你可愿意?”   灵仙明白这是豆修媛对自己的考验,要是这一关也过了,自己就能成为豆修媛身边名副其实的大宫女了,立刻回道:“任凭娘娘吩咐。”   *   等灵仙领命出去后,躲在内室的沈嬷嬷才走了出来,又扶着豆香斜卧好,问她道:“娘娘,这件事,真让这个丫头来办?这还是她头一天来呢。”   被沈嬷嬷揉着小腿肚子,豆香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回道:“她虽是皇上派给我的,比皇后指的放心,但这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不收服了她,我怎么安的了心,她的主子只能是我一人,就算是皇上也不行。”   沈嬷嬷对刚才发生的事,心有余悸,愤怒道:“那个方医女,好生可恶,昨日过来验身时,说是无法确定,要先去禀明内医官才能做决断,当时奴婢就觉得她要整幺蛾子,没想到竟这样歹毒,这是要一尸两命啊。”   “派人去探了吗?”   “去了,咱们的人脉太少,查起来还要费些时间。奴婢以前在宫里倒有些相熟的老姐妹,只是,要捡起来也需要些功夫。”   “不急,慢慢来才能发现不了,银子也好,把柄也罢,不管什么,能收下的人,都别放过。”   “老奴明白。”   “现在,就等明日灵仙的好消息了。”   *   翌日等方医女又给豆修媛按摩过后,离开明光殿时,灵仙叫住了她:“方姐姐,我是跟您一起当差的玉竹的妹子,现在刚到豆修媛身边做事,能求您帮我给姐姐捎些东西吗?”   方医女没有拒绝。   灵仙四处张望了一下,又道:“还请您到我住的屋子来坐一会儿,这里不方便给。”   方医女只好跟过去。   灵仙是明光殿的大宫女,自己就有一间单独的耳房住,等方医女进屋后,灵仙先给倒了一杯热茶,笑着说:“方姐姐先坐好,娘娘赏了新茶,您尝尝,怪香的。”   方医女坐在灵仙的炕床上,端起了茶水闻了闻,回道:“怎么有股苦味?”   当然有股苦味,里面放了黄连,是娘娘专门用来招待你的,好让你转移了心思。   “有吗?”灵仙倒一杯喝了一口,却说:“怎么我就喝不出来呢,不瞒姐姐说,我最近吃什么都觉得无味,身上还起了红,不知道到底什么毛病,本来想找玉竹姐姐看的,但这不刚到明光殿,不好出去走动,唉,身上又有些痒。”   方医女趁势放下茶水道:“你若不介意,我来替你看看。”   “哎,那敢情好,玉竹姐姐以前就跟我说过,杏林苑里,您的医技可是数一数二的,得您看顾,我灵仙真是走了好运。”说着,就麻溜地脱下了衣服,只剩下肚兜和底裤。   方医女对她这番话很受用,倒也耐着性子,近着身,听她的指挥,这儿看看,那儿摸摸,最后告诉她:“我瞧着无甚大碍,像是天气作祟引起的荨麻疹,现在就有些痒,红也是你挠出来的,等过些时候,就会自愈的,无需吃什么药材。”   “那我就放心了。”   灵仙穿好衣服,塞了一对银累丝耳坠给方医女,请她把自己的月钱带给姐姐,好让玉竹月休时,送回家中去。   等方医女走后,她才去准备了热水洗澡,并把一包白色的药剂撒入水中混匀,等洗好后,再换上一身新衣服,把刚才穿的那一身清洗干净晾晒了,才到暖阁回话。   豆修媛果就在等她。   灵仙回道:“娘娘,一切都办好了,方医女并未起疑。”   “很好。”   灵仙迟疑地问:“娘娘,为何不直接以迫害皇嗣为名,处置那方医女,就这样,岂不是便宜了她?”   “能怎么处置,咱们又没有什么证据?”   “您和奴婢,亲眼所见,她逃不掉的。”   “本宫怎么会知道这些医理的?给我记住,你家中行医,你姐姐在宫中当差,你亲眼所见,是你帮了本宫。那方医女大可反咬一口,说你姐姐嫉妒她,与你合谋来陷害她,毕竟是你们二人口舌之争罢了,怎么会有结果。”   “是奴婢想浅了,还请娘娘恕罪。”她说着跪下来。   “要是你师傅问起这件事,你该怎么说?”   灵仙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回道:“奴婢会说,今日托方医女捎银子时,觉得她精神不大好,一摸身子还有些烫,像是发烧了。”   “很好,起来吧,本宫也会说方医女给我按摩时,手烫的很。”   豆修媛忽然对她伸出手,灵仙赶紧上前扶起。   豆修媛拍着她的手背,一边走一边说:“灵仙啊,你以为本宫就不想要了方医女的命吗?她想害我倒罢,可她竟然想对我腹中的孩子出手,本宫恨不得能亲手了断她。其实也不是不成,但并不合算,本宫要用好她,谋得最大的好处,这才是上策。”   “那就这样放过她吗?”   “傻丫头,等这事败后,她就是个没用的废物,还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你觉得她背后的人,会放过她吗?终归是死路一条,何必脏了本宫的手。”   灵仙扶着豆修媛,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果然这后宫里,谁人都不简单,能养住皇子的妃嫔更是不简单。   “以后,你就接替水仙的活,来贴身服侍本宫吧,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本宫要派水仙去看顾的。”   换言之,等皇嗣诞生,灵仙就是豆修媛手下的头一位管事宫人了。   灵仙抖了个激灵,从尾骨到脑门顶盖儿都哆嗦了一遍,她既兴奋又激动,觉得活这么大,这身体就从没有如此时这样有力过,像是有使不完的干劲,连声音都洪亮了三分:“是,娘娘,奴婢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第63章 好处   隔日,杏林苑传出个不大好听的事, 原来其中一位医女莫名地生了急症, 昨夜就高热不退,今晨竟然浑身都起了红色斑丘疹, 吓人的很,内医女领官亲自看了,说是不敢排除麻疹的可能,当下就决断把人送出宫去,并把这名医女的贴身用品全部烧毁了, 连跟她接近过的人,都隔离了起来。   让内医官更头疼的是, 这名医女却是近来给有孕的豆修媛诊治的方医女,此事干系重大, 她不敢隐瞒,只能报了上去。   事关皇嗣安危, 谁也不敢耽误, 没多久,皇上便知道了, 这还了得,龙颜大怒, 下令彻查医女得病之事,同时还命太医察看豆修媛是否有恙, 一个宁太医不够,还派了专给皇上看病的朱太医一同前往。   两位太医给明光殿上上下下都诊了个遍, 好在是虚惊一场,四皇子依旧生龙活虎,豆修媛仍然母胎俱安,只是皇嗣体位倒置,需要医女贴身施疗,助转体位。   皇帝仍是放心不下,夜至明光殿探望豆修媛母子二人。   *   豆香让人在长塌上摆好了平桌,摆上了一面镜子,还有笔墨纸砚。   柴斐进来时,她正盯着自己镜中的玉面发呆。   “在看什么?”   豆香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一亮,要起身行礼。   柴斐急忙道:“免了免了,朕早就让你免了。”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看着桌上的摆设,笑着问道:“这是要描个小像?”   豆香柔弱无骨的纤细手指,轻轻地碾着墨,半响才回道:“臣妾从没有画过自己,今日想试上一番。”   “怎么突然想做这个?”   豆香放下手里的墨锭,与他直视,眼中没有委屈,没有不满,也没有恐惧,只是一片平静,淡淡地回答:“陛下,您可能不会相信,臣妾不怕死,一点不怕。臣妾只是怕自己若是离开了,臣妾的孩子该怎么办。四皇子还好,毕竟五岁了,送到玄宫里教养,有您护着,他怎么也差不了。只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臣妾怎么也舍不下。就算臣妾再卑微,却也想尽了自己这份绵薄之力,看着孩子们都好,才能放下心来。”   柴斐把她搂入怀中,不自觉柔了声音,“怎么好端端地说这些,有朕在,谁都动不了你和皇嗣,还有咱们的虎生。”   豆香趴在他腿上,低语道:“您别笑话臣妾,臣妾就是想留一副画,谁知以后会如何。”   柴斐轻柔地转过她来,让她躺在怀里,缓缓摸着她的肚子,“胎位会顺过来的,你也会平安生产,等皇嗣诞生,朕会好好奖你。”   “陛下,让臣妾画吧。”   柴斐却动了动她的位置,铺纸执笔沾墨,回道:“朕来给你画。”   豆香嫣然一笑,百媚丛生,眼波一动,溢出盈盈秋水,使他情不自禁低下头,一亲芳泽。   他或是做画,或是看她,她都在笑,如水如蜜,两人温情脉脉,各绕心头。   等画做好了,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柴斐有些自得,想扶她起来品赞一番。   可这时候,他儿子来了,见父皇母妃这样亲近,也不见怪,装模作样行了礼,就爬上了塌,站在他们中间,指着桌上的画道:“父皇,你画的没有娘画的好。”   一句话就毁了刚才的美好氛围。   豆香想爬起来阻止儿子,却被皇上继续按在怀里,只听他问道:“你娘画的谁?”   柴虎生回答:“娘经常画我,还提字呢。”   “哦,在哪儿?”   “整整有一箱呢,都被娘藏起来了,连我都不给看。”   整整一箱全是豆香的宝贝,从虎生还在肚里起,到最近一次五岁生辰时的描写和作画,这些年她从没有间断过,孰能生巧,越画越好,好到超过了打了多年仗、忙着治理国家的皇帝陛下,她觉得很不妙,皇上会不会恼羞成怒?   不过,出乎她所料,皇上并未在意,还津津有味地陪虎生挑了些看起来,父子俩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而豆香就在一旁静静地陪着父子俩,肚子的孩子到了时候,就规律地动起来,她摸着肚皮安抚着,从没有如此心满意足。   皇上问她道:“我指给你的人,还用的顺手吗?”   “都是极好的,梁嬷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专门负责小厨房,她烧的佳肴,臣妾怎么都吃不够,灵仙也甚合心意。”   “既然这样,那医女、接生的人还有奶妈子,也由朕来给你安排。”   “谢皇上,臣妾求之不得。”   看看,皇上就是这样,你若羸弱,他就要帮上一把,你若危险,他定要护你到底,你若让他揪心,他就把你放在心上。   “哦,怎么谢朕?”   “嗯?”   “不如把这一箱笔墨送给朕吧,朕闲来无事时解解闷。就这么定了,狄贯,把这箱子抬到玄宫寝殿去。”   豆香心疼不已,她眼睁睁看着狄公公带着歉色,使人抬走了她的宝贝。   果然皇帝怎么都吃亏不了。   皇上还厚脸皮地补充一句:“朕这张你留着,算是谢礼,你以后别懈怠了,再多画些给朕。”   豆修媛:做梦!   *   三天后,安排的探子给了答复,沈嬷嬷连忙禀告了豆香。   “娘娘,那方医女挪出去后的次日就病死了,根本没从她那儿得出什么,探子们只查到,这方医女考进宫时,走的是谢惠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罗瓣儿的路子,原来方氏本来就是罗瓣儿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经他出了银子,才进的杏林苑。”   “只能探到这些?”   “是,只有这些。没想到,竟然是谢氏出的手。”   豆香却不大相信,她见识过谢氏加害大皇子的手段,隐蔽巧妙,轻易抓不住把柄,回答道:“不是她,谢氏不会做这样明显的事,她可以做的更好。”   “可要再查下去?”   “不了,就这样吧,做事的人,恐怕早就抹干净了。这事咱们提前发现,没吃亏,还反将一局,引得皇上出手,医女换成了灵仙的姐姐玉竹,接生婆和奶妈子也是皇上安排,而这几日,咱们宫里的太监宫娥,也被调动变换,那些不安分的,来历不明的,也都消失了。这样,我总算可以安心待产了。”   谁要害她,她就算查不到也无妨,反正她也是防备着所有人的。但要是能借此机会,让皇上对她更加上心,对她的孩子更加保护,这就够了。皇上迟早要大选,这后宫里不会只有这些人,她要在人多事杂之前,做好万全的戒备,这明光殿里,除了她的人,就只能是皇上的人,其他人都得清理出去。 第64章 逆产   我叫虎生,今年五岁了, 最喜欢的人是娘、父皇, 嗯,勉强算上娘肚子里的宝宝。最喜欢的食物是, 好吃的我不挑,都喜欢。最喜欢做的事,跟玩有关的都喜欢。最讨厌的事,好像想不出来,就算是读书, 慢慢也还好,父皇会教我, 娘会陪我学,渐渐也觉得有趣。最害怕的事, 没有,我天生就胆子大, 谁都不怕, 除了父皇板着脸的时候,次数太少, 忽略忽略。   不过,一直有个烦恼, 在困扰着我,那就是, 我到底从哪里来,娘肚子里的宝宝, 又是怎么来的?绞尽脑汁,也得不到答案,问周围伺候的人,他们都支支吾吾不敢说,只好去问父皇和娘,但他们每次都故意绕开这个问题,说我长大了,就会自然明白,哼哼,每次都搪塞推辞,他们一定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由于得不到解答,我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对娘肚子的小宝宝很是好奇。   小宝宝慢慢地在娘的肚子里长大,有一天,竟然会动了,我觉得这是自己见过的最奇妙的事,就更加关注,宝宝的手脚越来越有力气,每次我一靠近,就会跟我打招呼,碰拳头、蹬脚丫子,可有力了,嘿嘿,一定是很喜欢我。   可宝宝长到七月,位置不大对,说是没转过来,医女天天来给娘按摩,后来还熏起了艾草,甚至到最后还上了针,但宝宝就是不肯转,父皇十分忧心,命令太医院想出解决的法子,那些留着白胡子,满脸都是褶皱的老太医们,轮番来给母妃诊脉,还让医女做各种治疗,可努力了那么久,宝宝都九个月了,还是没能转过来。   我不知道胎位不正是个什么意思,没转过来又怎样,就去问娘亲,娘说只是宝宝嫌天热了,懒得大动弹,没什么大关系。   然而,明光殿里,却越来越闷的慌,沈嬷嬷开始监督着娘,不许她多吃,还要扶着娘在院子里不停地走动。   看着娘亲,每日吃不饱,还要走的满头大汗,难受的不得了,还要硬对我挤出笑脸,我心里更闷了,听说后花园里的花开的好,我决定去那里采一些送娘,给她添添乐。   到了六月,后花园的花慢慢都开了,种类有好多种,很多都叫不出名字,不过有一种长的格外好,我认得出,叫莲花,一柄柄绿伞挨挨挤挤,上面站着朵朵大花,红的、白的、粉的,确实惹人喜爱,我让小鹿子每种颜色各摘一朵开全的,养在带来的水盆里,一起抬回去。   转而转,我又发现了一种极美的花,形状很怪,像画中龙兽的爪子,火红火红,艳丽的很,仔细一看,竟然还没有叶子,我忍不住想摘一朵,却被小鹿子阻止。   他说这花叫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美极,可也有些不吉利,带回去不好,我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   继续走着逛着,无意间听见三个女人在说话,本想离了,却听见她们在说我娘,我赶紧让伺候的人停着别出声,自己带着小鹿子过去探探。   瞧她们的衣着打扮,应该是父皇的低位嫔妾们,没什么名头,胆子倒大,敢说我娘是个乡下来的破落户,不过是运气好,生了我,才得了宠,再怀上龙胎,听到这儿,我本想出去捉弄一下她们,给她们个教训尝尝。   没想到她们还说,怀上龙胎也是胎位不正,怎么都纠不回来,这逆胎的,十有八九都要难产,一搞不好,就要一尸两命,就算生下来,逆产又克死生母,可不就是个不吉利的,本来还以为她豆氏走了多大运,能给皇上生下登基后的头胎,现在看来,这卑贱的人,就是没福气,皇上护的再牢又有何用,受不起就是受不起。   小鹿子气得想上去制止,被我瞪一眼收住了。   我心中第一次产生了讨厌的感觉,对,我非常讨厌这三个人,讨厌到想灭了她们,不过我不能,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可我就是知道不能冲上去,我带着人,悄悄退了。   回去的路上,又路过那株曼珠沙华,我还是被它吸住了眼,这次谁也阻止不了,我亲自采摘了一株,对小鹿子说,什么叫不吉利,我说吉利就吉利,我说好就是好,一个个都给我记住了!   我越走越快,恨不能马上回到娘亲那里,我想见到她,让她抱抱我,用那温柔的声音告诉我,那三个人说的,全都是假话,娘不会有事的,肚子里的宝宝也不会有事的,都会好的。   可要是真如她们所说,要是娘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我不敢想,我第一次害怕了,也觉得屈辱,难受,比看着娘受苦还难受,我觉得自己太小了,怎么就不能长大点,像父皇那样强壮,那样就可以保护娘亲了!   进了明光殿,飞快地奔进娘的暖房,娘好好的,坐在她习惯的老位子上,正对着父皇笑呢。是的,父皇也在,还占了我平常坐的位置,第一次觉得,父皇有点惹人嫌,笑起来,也有点让人不爽,大白天的,就来找娘亲,难道做皇帝很闲吗?   不过,想归想,该行的礼不能少,该说的吉祥话也不能缺,谁让我是听话的乖孩子呢。   父皇和娘亲见到我都很欢喜,让我过去,一起给娘腹中的宝宝起乳名。   父皇说:“今年的莲花开的格外早,也格外好,千姿百态,亭亭玉立,清香阵阵,沁人心脾,世人爱莲之美,敬莲之风雅与气质,且莲之韵在于亭亭净直的端庄大方,也算配得上朕的孩儿。这一胎不管男女,乳名皆取莲生,你们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莲花开的是好,不过曼珠沙华更美,更得我心,哼,不过我不敢说。   娘自然也是不会反对的,“莲花是圣洁美好之物,希望皇嗣能受神佛庇佑,不求其他,但求一生平安喜乐。”   哼,父皇自得的眉毛都在抖,亏他没有蓄胡子,不然胡子也得翘,真是的,说完就快点走吧。   可他没有,“虎生,你觉得怎么样?”   “回父皇,儿臣也觉得甚好,今日还出去给母妃采了些娇嫩新鲜的莲花。”   娘亲却问道:“今日真是出奇,怎么说话正经起来了?”   父皇也附和:“可不是,像个大小子一样。”   我跪下道:“父皇、母妃,孩儿已然五岁,是个小男子汉了,请以后称呼儿为晔。”   娘亲被我给说愣了,难得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父皇却笑出了声,听起来很满意,“好,朕答应你,起来吧,朕有话问你,怎么瞧着不大喜乐,可是因什么困惑着?”   我到底该不该说呢?   该,当然要说,虽然我也不明白这是什么缘由,但我心里就是知道该在这个时候,适当地说些事情,“父皇,胎位不正会引起难产吗?母妃会不会有事?”   这下,父皇也给说愣了,轮到他不敢说了。   娘亲却拉我到身边,看着我的双眼,笃定地跟我说:“娘不会有事的,有你父皇护着我呢,我会平安地给你生下弟弟或是妹妹,娘向你保证。”   父皇马上也道:“可不是,有父皇在,不会有事的。”   “父皇,您也保证?”   “朕保证。”   虽然娘亲和父皇都保证了,但我心里还是不满意,这还不够,我以后会称呼自己为柴晔,我会用功读书,我要快些长大,好让我来向娘亲保证,我要亲自保护娘亲。   次日,小鹿子来告诉我,说是昨日嘴上犯了忌讳的那三位,被寻了个由头,掌了五十个嘴巴子,破了相,扔进了冷宫。   我看了一眼这群伺候着我的人,说了一句,做好你们本份,管好你们的嘴,不然下次就是你们。   看着他们第一次对我产生的惧意,我知道没错,该是这样子。   这以后,我对娘肚子里的宝宝,感觉有些复杂,本来盼着快些来,现在又希望来晚点。不过,六月十八的晚上,该来的还是来了,娘发动了。   亥时的梆子刚打过,我该是睡熟的,可今夜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给我守夜的火仙,都进来探了两次,等她第三次进来时,并不是劝我安歇,而是给我穿衣服,这时,我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无需问,就猜到,娘要生了。   我急忙穿好衣服,迫不及待赶过去,娘才刚发动,父皇今夜正好就在明光殿里陪着,我和他站在产房外间候室,跟娘别了一墙。   门开着,娘还记得跟我说,这里会有些乱,虎生,别害怕,娘在生孩子,会比较痛,忍不住了会叫出来,女人生产时都是这样的。   娘有沈嬷嬷和两位大宫女守着,因是逆产,所以父皇给增了接生的人数,接生婆子加到八名,医女加到六名,忙碌有序地在产房中来回穿梭,太医则有四位,皆备在候室外面,加上候室里的父皇还有我,差不多周整了。   不一会儿,皇后娘娘,慎贵妃娘娘,邢贵妃娘娘,谢惠妃娘娘,朱修仪娘娘也都来了侯室,这下,可算周全了。   听见外面的宁太医对玉竹医女吩咐道:“手巾架好,参片备好,催生汤和通月水候着,随时备报着进程。”   玉竹医女下去后,不知过了多久,都没出来报,娘也没叫出声来,遂以都不知里边情况。   父皇在侯室内来回走动,时不时往产房内探探,这是我头次见他这般急躁。   皇后娘娘突然道:“皇上,天已晚,也不知道豆修媛何时能诞下皇嗣,您明日还要早朝,四皇子也还小,请您和四皇子早些去歇息吧,这儿有臣妾和众位姐妹看顾着,一有了消息,马上就报给您。”   我才不等父皇怎么答,抢着说:“我哪也不去,你们谁敢拿我下去!”   “朕要留下,等过子时过半,晔儿就下去歇着。”   我头一次反抗父皇,坚决道:“我哪也不去!”   父皇还没来得及回应我,这时候玉竹来报,说是宫口开全了,所有人的注意全转到了产房里去。   而后,没过一刻功夫,产房里就传来了哇哇的哭声,清亮又动听,所有人都激动起来,皇嗣诞生了。   我乘人不备,猛然冲进产房,心里悬着,我娘怎么样了,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之前要害女主和二宝的白费功夫了,当然女主和医官们后面的功夫也白费了,因为二宝就是要逆着生出来,你们谁动都不改变姿势,坚定不移地逆生!   以后更新时间改成上午八点了哈,谢谢你们的等待,我回来了! 第65章 再升   豆香以前也见过那些逆产的妇人,大多是很不顺的, 母胎均安者少, 她没想到这事,还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真是各种法子都用了, 可肚子的小祖宗,就是不肯转过来,铁了心要逆着生出来。   等入盆了,她也接受了这事,反而不慌乱, 只是调整吃食,每日都坚持活动, 其他都不做了。   她不相信,老天爷让她重生一场, 却要在这时候收她的命,逆着她也要平安诞下孩儿, 至少拼了命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更让她担心的是, 虎生也知晓了此事,就算解释、保证, 他还是被困扰着,眼里偶尔还会闪现出害怕与担忧的神色。   皇上不肯放弃, 一个太医没法子,那就每个都来看, 一个医女不够用,那就内医官来伺候, 直到瓜熟蒂落,他才不挣扎了。   就算如此,皇上还是备了四位太医、六位医女还有八位接生嬷嬷给她待产,加上她自己的人,产房都嫌拥挤,皇后要生产也不过这阵仗了。   后宫里竟也没人置喙,她觉得可能自己,应该是被归于有福无份的可怜人,在她们眼里算是半脚已经迈进鬼门关,没有对付的价值了。也不知道,之前对她出手的那位,是否后悔白费了功夫。   不论如何,孩子总要出来,到了六月十八这夜,她终于发动了。   所有人都盯着这一胎,见她一发作,就立即有序地忙碌起来,一切都准备的又快又好。   皇上和虎生也在外头候着,她也做好了准备,决心要使出浑身力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既然托身在她肚子里,她就要做好为娘的本分事。   宫口开的很顺利,比生虎生时快多了,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全开了。   然后她只是先试着用用力,没想到啊,第一次使劲,孩子,孩子就出来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就结束了,自己还没开始投入呢,未免比生虎生时容易太多,子时都还没过,居然就生在了十八这天。   实在是太过顺,产房的所有人都惊喜不已,接生嬷嬷把孩子收拾完,抱过来给她道喜时,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神情,那笑容显得格外真。   “恭喜娘娘,是位极俊俏的小公主,有六斤重。老奴接生过这么多回,还是头一次见到生的这么顺的,也从来没见过比小公主更俊的孩子了。”   豆香心里满是喜悦,她以为这是接生嬷嬷们,讨好说的殷勤话,等接过女儿,自己仔细瞧时,却发现女儿真是好看,她也没见过这么周正的婴孩。   沈嬷嬷也叹道:“老奴也是头一次见呢,公主殿下实在是长的好,刚出生,就这样俊,等长开了,可要了不得。”   这时候,虎生竟然就直奔了过来,看见她,眼里满是欢喜,到了跟前,就马上被她怀里的小宝宝吸住了眼,也不说话,呆呆地看了起来。   豆香却忧心儿子被冲了,问道:“你怎么进来了,这里是产房,有血气,不吉利,快退出去。”   虎生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赞叹道:“真好看,娘,宝宝真好看。”   “这是你妹妹,瞧,她也在睁眼看你呢。”   “嗯。”虎生伸手摸了摸妹妹张开的小手,结果就被握住了手指,他的心都要化了,妹妹怎么会这般可爱,这样讨人欢喜。   心里头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他抬头跟母亲对视,发现她也正用充满柔情爱意的目光溺视着自己和妹妹,他感觉到幸福的气息和味道,漫进了整个屋子。   沈嬷嬷在一旁提醒道:“该是时候把公主送出去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见了。”   小公主又被包了一层,她现在已经不哭了,只拿水灵灵迷濛濛的杏眼,盯着自己的娘亲瞧,豆香忍不住亲了又亲,才放开手。   而后虎生也跟虎皮膏药一样,紧紧跟着抱着妹妹的沈嬷嬷,一起走了出去。   皇上早就等的心急火燎,要不是其他人都在,他早就进去了,是女儿也好,母女平安就好,都说女儿肖父,大闺女像她母亲,不知道二闺女像他还是豆氏。   所以他迎面接过小女儿,抱在怀里,还有些生疏,不过,闺女很乖巧,没动没哭,只是歪着脑袋,安静地看着他。   小公主可会长,比着她娘好的地方,再把父亲的外貌完美地糅合进去,五官里都有柴斐的影子,别人来看,可能觉得她更像豆香,但在皇帝眼里,小女儿更像自己呀。他就觉得,就没有比她还要好看,还要乖巧的了,喜悦从心底升起来,他舍不得松手。   皇后和其余娘娘见到他喜欢的紧,就轮番说着讨喜的吉祥话,夸赞起二公主长的好,讨人喜爱,皇帝越听越高兴,连说道要赏,大赏,统统有赏。   氛围正热,其乐融融。   只有一个人不满意,那就是四皇子柴虎生,因高大的父皇抱着妹妹时,他什么都看不见,后来父皇坐下了,可周围都挤着其他娘娘,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碍事,真是太碍事了,统统都碍事,他好想抱走妹妹!   二公主好像要帮自己哥哥似的,当然她更可能是饿了,开始哭起来,皇上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沈嬷嬷反应快,说是公主殿下要吃奶了,就给抱了下去。   柴虎生又屁颠屁颠地跟过去,黏的不要太紧。   皇上看着四儿子又蹦又跳的得瑟样,还真有点羡慕,也有些不爽。   而豆香下了胎盘后,就被抬回了寝室,开始进食。公主也从奶娘那儿吃了人生中的第一顿奶,现在乖乖待在娘亲怀里睡觉呢,虎生依偎在母亲身旁,两人柔情地观察着小姑娘的莞莞睡颜。   柴斐进来后,看到这样的情景,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抱四儿子下去睡觉,然后自己占了儿子的位置,守在豆氏母女身旁。   被强制带走的柴晔:父皇真讨厌!现在他心里喜欢的人,已经变成了娘亲和妹妹,讨厌的人,变成了他爹。   兴奋过后,只剩下疲惫,豆香搂着女儿,死死地睡了过去。   一睁眼,闺女还窝在怀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瞅着她。其实为了防止小公主饿了哭闹吵醒豆香,沈嬷嬷中途又看着奶娘喂了她一顿,才又放回到豆香怀里。   豆香看着女儿,用了些开奶的汤,她虽是不喂奶的,但为了胸脯,还是得调养起来,先通畅了,再慢慢收住。   没想到,这次不仅生产顺利,连开乳也轻松,只喝了三副汤,就下了奶,还又快又多,刚渴完手里的汤,奶就溢了出来,浸湿了她的内衫,她只能换了身衣裳。   谁知皇上心里念着新生的女儿,一下朝,就立刻赶到明光殿,正巧碰上她脱衣。   她伺候的时间久了,脸皮也厚了,不仅没慌乱,还淡定地在他眼皮底下,换上了新衣服。   皇上咳了一声,走过来抱起女儿逗弄,小姑娘闻到奶香儿,哈哒子都流了出来,在父皇怀里不安生,头老是往豆香那里靠。   豆香笑着说:“莲生这是饿了,臣妾叫人抱下去喂吧,不然待会儿肯定得哭出来。”   皇上低低地说一句:“你来喂一顿。”   “臣妾怎么使得,怕传出去不好听。”   “朕说使得就使得,喂吧,朕又不会说出去,还能有谁知道。”   豆香不怕皇上露嘴,就怕女儿跟她哥哥一般,挑嘴,吃了自己的,就不要奶奶娘了,又说道:“臣妾怕莲生跟她哥哥一般,爱记味道。”   “不会,莲生可乖巧,你尽管喂,凡事有朕给你兜着呢。”   皇上都这样保证了,豆修媛也就只好遂了他,揭开小衣,往女儿嘴边凑上去,小莲生马上就摸准了路子,迅速地允吸起来,有些急切,不过还是斯文的,力气也小,跟她哥哥可不一样。   豆香本身就是个丰满的,生完两个孩子后,就更加丰腴了,给女儿喂奶,还要撑着,防止自己压到她的小脸蛋,这样动作就有些便扭,皇帝见了,就帮她扶好,丝毫不见便扭,甚至还夸着女儿:“咱们莲生就是讨人爱,吃奶也秀气的很,长的像朕,连性子也像朕。”   豆修媛心中:您当初不是还说这一胎是个调皮的吗?而且女儿明明长的像她好不好,才刚一天大,到底怎么能看出性子的。最重要的是,您现在这样扶着我,不觉得奇怪吗,不会窘迫吗,不感到臊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她也只能想想,“皇上,您给莲生取好了名吗?”   “朕本来取好了几个,但见了莲生,又觉得不适合,反正满月才定名,朕还要再想想。”   趁他思考着说话的功夫,豆香往里挪了挪,离开了他的手,又把女儿移开了些,谁知皇上也跟着坐近了些,手又放回原位,又把女儿拉近,责备道:“你这样做,莲生会不舒宜,还是这样好,朕来受累点吧。”   豆香:不用,真不用,请放开我们,我们好着呢。   不过,皇上还是很大方的,他看完闺女走了之后,狄公公就来明光殿里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平伯之女豆氏,柔明专静,淑慎持躬,安贞叶吉,深得朕心,特封为妃,钦此。”   原以为自己最多会被封为正三品的昭仪,没想到皇上直接给了妃位,想着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且自她怀孕到生产,皇上为她所操之心,所做之事,还有允诺之事皆守信,她心中感动不已,感激不尽。   如今蒙受皇恩,晋升成了妃,她决心以后要像对待夫君那般敬他爱他,而不是如之前是伺候天子,当然她也谨记清醒自持,抱诚守真,不妄求其他,但报君恩。 第66章 宠爱   豆香平安诞下二公主,后宫众人的反应先是意外, 这样都能好好生下来, 算她走运,不过也只是个公主而已。   然后是震惊, 什么,居然一举封妃了,哼,不过是靠子嗣上位而已。   可能是皇上在她们心中,一直是不贪慕美色, 克己自制的明君,所以她们渐渐忘了历朝历代, 无论哪位皇帝,都有自己偏爱的宠妃。   皇上一个月去后宫的日子都是定好的, 除了朱修仪无宠,其余娘娘基本都是持平的, 只是留档的次数各不相同罢了, 因为妃嫔本来就少,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皇上要是格外去探望哪位妃子, 或是去后宫处理何事,例如豆氏生产这样的大事, 这日子都是从他自己独处的十天内扣除的。   所以,要是柴斐他愿意, 他可以去你那儿半个月,而刚诞下皇次女, 新封为妃的豆氏,就得到了此等殊荣。   从二公主落地之日起,整整半月,皇上全宿在了明光殿,当然他是没有留档的,因豆氏还在坐月子,可后宫这下子怎么都无法平静了。   坐月子还能勾的皇上天天去她那里,这是要成为后宫头一位的宠妃啊。   其余殿主的心情各异。   昭阳殿里   乔嬷嬷正在陪皇后说话,“娘娘,您真是有远见,当初您就提着,豆氏要是平安诞下子嗣,肯定要做大,她要是站在邢氏和谢氏那边,那您就又多了个敌手。当初您安排那个方医女对付豆氏,老奴还劝您说豆氏不值得冒此风险,如今看来,确是老奴小瞧了她,没想到,皇上这般中意她。”   皇后娘娘脸上布满郁气,眉头紧锁,不平道:“现下提这些有什么用,方医女没成事,还让豆氏趁机献媚求得皇上给她换了身边人,如今她明光殿都是皇上的人,难以插人进去。没想到,逆产也能安然无恙,还升了妃位,产下皇上登基后的头个孩子,这样的大功劳,连朝臣也不会多言什么,到底让她成了气候,以后就难对付了。”   乔嬷嬷又说:“没料到啊,这入宫后的头一局较量,竟然是豆氏赢了。”   小胡氏眼里冒着怒火,愤然道:“豆氏,一个旮旯窝子出来的贱胚子,竟然能盖过本宫去,当时,本宫独得皇上青睐,要不是出了那件事,要不是她又有了孕,皇上又怎么会对本宫如此失望!本宫每日处理后宫琐事,把一切都办的井然有序,却比不上一个只会生孩子的豆氏。”   乔嬷嬷叹了口气,劝她道:“娘娘,好在,豆氏也只是生了个公主,她出身摆在那里,就算有四皇子和二公主,又能如何?您还是要收拢住皇上的心,尽快生下嫡皇子,这样豆氏也算不得什么。”   小胡氏点点头,她只是一时愤然,发作出来后,就清醒多了,皇上正是鼎盛时,以后的日子还久呢,豆氏一类靠美色得宠的妃嫔,迟早有色衰爱弛之日,而她只要生下儿子,就能立足后宫不败之地,宠妃又怎样,皇上的嫡妻还是她胡婵月。   柔福殿   “豆氏这个贱人,这都已经过了半月了,表哥怎么还宿在她那里,明明还在坐月子,竟然就能勾的表哥天天往那儿跑,果然是天生狐媚子。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她腹中的这胎给做掉。”这充满怨气的语调,一听就是邢贵妃在发火。   谢冉不甚为意,这个时候,面上还不忘了笑,回道:“倒是小瞧了她,没想到麻雀窝里也能出凤凰,不过皇上连着去明光殿,也多是为了二公主,毕竟六年来的第一个孩子,就算是女儿,也忍不住要多宠爱些。”   “哼,就算生下来了又如何,这后宫里,孩子难生,但更难养,我倒要看看她豆氏有没有这个本事能养住两个孩子。”   谢冉却轻声道:“如今还不是时候,皇上怕是快要大选,这后宫的局面就要大变,我觉得他是不会让咱们世家女得势的,皇后弱,他肯定要给她添些助力,豆氏份位重了,她和皇后因为假孕之事有嫌隙,咱们正好拉拢她,对付皇后,小胡氏才是咱们的心头大患。”   邢洛妍好不容易才忍住心里的妒意和不甘,厉声道:“那就等除了胡婵月再说,谅豆氏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长清殿   绿蕊伺候着慎贵妃更衣,忍不住叨念两句:“娘娘,您这么早就安置了?要不再等等,今个本该是您伺候皇上的日子,没想到皇上居然还是去了香娘娘那里。”   李遥生素来娴静,对下人温和,也从不抱怨别人,闻言只回着:“三朝那日见了,二公主着实可爱,皇上心中欢喜,多去几次也实属常情。”   “她运气真好,本来只是大户人家的养女,谁能想她会有今日的造化,竟然成了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奴婢听说她娘家哥哥这次也跟着升了官,做了正六品的侍讲,现在可是翰林院的正官呢。”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运气,出身不好,难道就一定是劣势吗?豆氏美极,笑一笑,千娇百媚,六宫粉黛都要失颜色,又无家世连累,还有子嗣傍身,皇上宠她,心安理得,况且她还有姐妹嫁给了归义侯和越侯,皇上是不会给她低位的。”   外头有些动静,绿蕊往外探了探,悄声道:“娘娘,又是小槐子,整天鬼鬼祟祟,不知道忙些什么,咱们还是得防范着。”   “无碍,本宫要去沐浴。”   绿蕊扶着李遥生走向屏风后面,还不碎念道:“娘娘要是也能生个孩子就好了,咱们长清殿,就是过于清净了。要是能一举得了皇子,就再好不过。”   “本宫倒是觉得公主也甚好,你没机会瞧见二公主,真是好模样,粉妆玉琢,睫毛又弯又翘又密,像小小扇子一样,大眼睛比繁星还要闪耀,这一睁眼瞧着你,让你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还有四皇子也聪明机谨,不得不说,豆氏确实会生养。”   承风殿   朱蓉儿正盯着窗外开正艳的月季花发呆,等桃红过来给她添茶了,她才转过头问:“桃红,你说本宫是不是已经年老色衰了?”   桃红知道她这是又想不开了,开解道:“娘娘,哪能呀,您今年也才二十八岁,正是风华的年纪。”   “那为何皇上不想留在本宫这里呢?”   桃红不敢回了,她觉得自己的主子,美是美,就是性子未免太多愁善感,还爱自怨自艾,以前大皇子还住在承风殿时,皇上也会来看看她,只是每次主子都要说些不招人喜欢的话,皇上失了兴致,又怎么会留档。   朱蓉儿又继续问:“你觉得本宫和明光殿的那位比呢?”   这也是不能说的,香娘娘才二十出头,又擅美颜保养,嫩的看不出年纪,同样是美艳的女子,主子生生被压了一头,其他的就更不用提,怎么好比,怎么比得上?   朱蓉儿这次却发了怒,眼里像淬了毒,“豆氏她不就是比本宫年轻了几岁吗?诞女升妃,盛宠隆恩,还不是因她年轻貌美,本宫要是再年轻十年,哪有她什么事儿。要是没有她,皇上说不定还会多看本宫一眼,都是豆氏抢了本宫的福气。”   桃红在心里哀叹,主子总是这样去想事情,又没遮掩的本事,才会失了圣恩。   明光殿   豆香也颇有些烦恼,原因就是皇帝陛下的宠爱,自莲生出生以后,他已经连着半月都宿在自己这里了。   她又不能侍寝,他来这里不过是探望闺女、教导儿子课业,何必要留宿,待一会儿就走,不正好吗?这样外面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豆氏这个狐狸精,坐月子还要勾引皇上,还要不要脸……   本来天就很燥热,她闷着坐月子更热,如今却是水深火热,天晓得等她出了月子去给皇后请安时,会被其余娘娘怎样刁难撒气,想想就不敢出月子了。   而且皇上还有个让人不好意思提的癖好,他喜欢看自己喂女儿吃奶,每次都要帮她一把,自第一回这么做后,就放不下手了。谁知道天又热,房内又不通风,自己久未洗澡,这气味肯定好不到哪儿去,他到底是如何忍受的?   更要命的是,虎生这娃也不知怎么回事,皇上来了,他也要跟过来,不肯落一次,父子二人一起灼灼地盯着她给女儿喂奶,实在是难堪极了。   这样持续半月,原本一点也不挑食的乖女儿,也吃惯了她的奶水,晚上两顿不挑,奶娘喂也好吃好睡,白日里,却不要奶娘了,偏要她亲自喂才肯吃,好像已经习惯这种日夜不一致的口味。   豆香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迟早会被其他女人生吃活吞的,所以她今日傍晚在皇上来之前,就喂好了女儿,交到奶娘手里,让她带去睡了,心想这样皇上也无可奈可了吧。   结果皇上就带着他儿子,用相似的眼睛,一起迫视着她,无言胜有声,就是在指责她怎么可以这般做。   虎生犹不甘心,开口问:“妹妹呢?”   她往内缩了缩身子,勉强道:“莲生吃过了,已经去睡了。”   父子俩又同时露出失望的表情,神似的很。虎生没了心情,告别后,就回自己寝室去了。皇上还留在原位,命令她道:“不要有下次。”   可豆香已经不是刚入宫时的豆鹌鹑了,她正好要跟他说道说道:“皇上,您已经宿在这里半月了,臣妾还不能伺候您,这样对您多不好。”   “朕只是把去玄宫的日子,改来你这里,以便多看看莲生,倒把你怕的,胆子还是这般小。得得,明日就不留了。”说完,皇上还不忘过过手瘾。   “皇上。”只剩两人的时候,豆香还是相当配合的。   但情况如此,就算□□渐浓,也只能适可而止。皇上及时收手,对她道:“等莲生满月时,准你亲人过来庆贺,你定好了人,直接报给皇后,就说朕允的,让她给你下帖子。”   豆香心里暖意融融,灿烂又温柔地对他一笑,甜甜道:“您真好,臣妾何其有幸,能侍奉您。”   皇上却觉得她这样更招人了,看来今夜还是回玄宫睡吧,不过走时,还不忘嘱咐道:“你赶紧养好身子,出了月子,朕再来留夜。”   那眼神意思太明白,让豆香心里烫的难受,也情不自禁盼望起出月子的时候。 第67章 小番外   莲生是个慢性子的孩子,天生喜静, 不爱闹腾和麻烦, 跟她哥是完全相反的性子。   总体而言,她十分乖巧, 比她哥哥还要好带,主要是她喜欢睡,一天十二时辰,能睡上十来个,剩下的时候, 饿醒了,就撅撅嘴, 要是尿了拉了,她就会扭扭身子。   贴身伺候的人至少得有两个, 随时随刻都盯着公主的一举一动,她一睁眼, 一动身子, 立刻就有人送过去喂奶,或是换干净的尿布。   没有受罪的机会, 二公主甚少哭闹,实在安静过了头。   头胎生的是虎生这样好动的儿子, 二胎却是这样好静,为娘的总有些担心和不适应。   有一次, 豆香给女儿喂奶的时候,见她吃着吃着, 竟然睡着了,就有些忧心,宝贝女儿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未免太静了。   结果她一取出奶/头来,小莲生感应到了,睁开了双眼,瞟一眼自己娘亲,也不哭,就只往奶香处凑头。   豆香宁愿她哭一哭,闹一闹,她举高女儿,纳闷道:“莲生呐,你倒是发个声出来,让娘听听呀。”   莲生不明白为何突然没了吃的,冲她娘“嗷~”了一声。   豆香喜不自胜地亲亲她的小脸蛋小脖子,咬咬她莲藕般的小胳膊手,引得小姑娘笑了起来,乌溜水灵的眼睛对着娘亲弯成了月牙,嘴角高兴地咧开,口水顺着流了出来。   豆香心里都是爱意,觉得怎么也疼不够这小人儿,替她擦干了嘴,又喂了起来,轻轻晃动着身子,唱起了不知是此生还是上辈子,就会的歌谣。   母亲和孩子之间这样天然紧密的联系,是旁人怎么也取代不得的,也体会不到的。   虽然莲生出生还不到一月,对周遭的一切都懵懵的,但娘亲身上熟悉的味道,却让她找到了曾经在娘肚子的感觉,那种温暖,舒适,还有怡然自得,是她天性里,最喜欢的存在。   莲生本能里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   至于其余人嘛,那就是乱糟糟,闹哄哄的东西,她其实是排斥和抗拒的,不大想理。   可有人特别喜欢她呀,从她握住他手指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征服了哥哥。   *   虎生本以为弟弟妹妹,是好玩的东西,可莲生出来后,他才恍然大悟,哦,这就是妹妹啊,原来这就是做哥哥的感觉。   他还有些心慌,因为妹妹实在太小了,这么软绵绵的一团,没办法一起玩,他该怎么对她呢,怎么做个好哥哥呢?   他心里装了一团热火,浑身充满活力,想都给了妹妹,爱她、疼她,像对娘一样,跟她亲近。   他起来后第一件事,去看妹妹,可她在睡觉。   早上练完大字,背诵完昨日的功课,去看妹妹,她还在睡。   下午学完新功课,舍不得去玩,再去看妹妹,她怎么仍然在睡。   妹妹根本不给机会,虎生满腔热血,找不到施放的方法,他决定去找娘亲商量:“娘,我可以不可以在你喂奶时,来看妹妹,平常时候,去寻她,总在睡觉,我都没见过妹妹对我笑呢。”   豆香语重心长地说:“你是个小男子汉了,怎么能常见这些,被传了出去,对你的影响不大好。妹妹现在还小呢,现在就爱睡,等她长大了,就好了,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柴虎生根本不吃这套,吃醋道:“为何父皇想见就能见呢,他还总摸您,他才影响不好,我还小的,没关系,娘就让我陪着嘛。”   豆香想起皇上,脸上一红,羞恼道:“你父皇贵为天子,做什么事,都是天理,谁敢置喙?你晚上能跟过来,也是因为你父皇愿意。”   柴虎生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做皇帝真好啊!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跟着父皇去看过妹妹,他也没有再出去玩过,开始自发地努力读书,无人告诉他该这么做,无人指点他如何做,他却自己摸索了出来。 第68章 三喜   显光二年七月十八,皇帝在燕城广安门处建木制方台, 台下设高禖神位, 用酒、水果、脯醢三样做供品,祭祀二公主满月之礼, 并正式发榜告诉大梁黎民百姓,他柴斐登基后的第一孩子诞生啦。   只是个公主而已,还出于卑微的生母,没想到皇上就如此欢喜,封了公主生母为妃, 要是谁再给陛下生下皇子,岂不是就要一步登天。   上至高门大族, 官宦权贵,下至平头老百姓, 心里都沸腾起来了。   家里有妙龄美貌女郎的,都起了把女儿送进宫内去的想法, 百姓们想着送过去做宫女, 要是碰巧走了好运,入了皇上青眼, 诞下一儿半女,指不定就是下一个豆娘娘。达官贵人都想把女儿送去选秀, 一朝得宠,就能庇佑家族, 光耀门楣。总之,他们都期盼着皇帝能举行大选。   当朝廷的老臣们第四次提起选秀之事时, 柴斐终于没有再推拒。   老臣们趁热打铁,赶紧把皇上登基后,第一次大选的时间定了,就在显光二年九月中旬。   *   今天是莲生的大日子,是剃胎发的日子,是行命名礼的日子。皇上下了圣旨,赐二公主名为妤,封号为永福。   其实也没有大办,皇上只设了家宴,自己跟儿子们在玄宫里一起聚着,吃了一顿长寿宴,给二公主添添福气。鸾宫里的满月礼,就让皇后来安排。   明光殿里,各殿娘娘,安康长公主,还有豆氏的娘家妇人,都在等着给小公主庆贺呢。   豆香给莲生喂好奶,送出来给大伙见礼,众人只见小公主被大红飞凤绵被包裹地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小的脸蛋,还有少许乌黑发亮的胎发,细腻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透出淡淡红粉。   她睡得很香甜,两只小眼睛眯得很紧,两根眉毛像柳条般细细的,浓密秀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精巧挺巧的小鼻下,薄薄的双唇如樱花般娇嫩。   豆香亲了亲女儿小脸蛋,拍了拍小被子,小公主就睁开了惺忪的双眸,水汪汪滴溜溜,澄澈明亮,流光溢彩,端视着四周。   小公主娴静,做什么都配合地很,请来的六位全福夫人,很顺利地给她完成了仪式。   众人也都明白过来,为何永福公主,甚得圣意,肖父似母,长的这般出彩,性子又乖巧,谁能不爱她。   皇后和众妃也都赞个不停,抱着逗着,好生欢喜,慎贵妃娘娘更是舍不得撒开,离了手,眼睛还追了好一会儿。   满月宴后,永福公主柴妤美貌乖巧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   结束后,豆香送走了其余人,才得空与娘家人私下相聚。   这也是她头次见出嫁后的豆姜和月仙。   本来在满月礼时,她就发现两人精神有些萎靡,这好生打量一番后,才发现两人竟然都瘦了,她脸色就沉了下来,冲灵仙使了个眼色,暖阁内的宫人就被带着退了出去。   等外人走了,豆姜笑呵呵说道:“姐姐,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把小公主生的这样好,我好羡慕啊。”   月仙也笑着说:“我也眼馋的紧,恨不能抱回去养两天。”   张引娟跟着打趣:“我才想要呢,两小子大了,顽劣的不行,还是女儿贴心乖巧。”   豆香回道:“你们喜欢,等会儿我再把莲生抱过来。只是,现在我有事要问,谁都别瞒着我。”   三人俱是不解,娘娘这是怎么了,面上为何有了愠色。   “你们两个才嫁出去不到半年,如何瘦成了这样,是不是丈夫对你们不好,让你们受了委屈?有什么就和我说,咱们豆家的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豆姜忽然噗呲一笑,“给我委屈,他想的美,我哪是那般好欺负的,魏晗被我折腾的团团转。二姐姐,就更不能了,她这段日子吃不下饭,姐夫就亲自做了,送到床边喂着吃,实在是疼爱的很。谁能想到,骠骑将军不仅仗打的好,还烧了一手好菜,二姐姐莫不是被肉麻的食不下咽吧,哈哈。”   月仙笑涡红透,含羞带臊,也不忘怼回,“那你们也不能一直来蹭啊,你和你夫君到罢,带着小侯爷也成,可家里那两头猎犬也牵过来,是不是就过了些。”   “我们猎到的野物,不都给了你们做答谢嘛,追风和听雨,也是出了力的。”   豆香疑惑地瞧着张引娟,想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引娟眉欢眼笑,回答道:“娘娘,这才要告诉您,她们两人都有了身孕,也都害喜的厉害,这才瘦了下来,两位侯爷现在急着想法子养胖她们呢。”   豆香惊喜地叹道:“都有了,好,太好了,几个月了?”   倒也巧了,两人都是一月余的身孕,刚查出来不久。   “我怀莲生的时候,也害过喜,吃了一个食方,就慢慢缓了,等会儿抄给你们。如今有了孕,万事都要小心,女人生产是大事,鬼门关里走一番,切记提前做好准备。”   两人连连答谢,豆香又跟她们说了好些注意事项,惹得豆姜都不耐烦了,求着赶紧把永福公抱出来沾沾喜气。   莲生一出,可把两位将要做娘的,一位没有女儿的,给稀罕的不行,两位孕妇更是表示,这头一胎,都想要先生个乖巧懂事的女儿,等女儿大了,还能帮着照顾后面的弟妹呢。   四人聊着怀孕养子的事宜,很是起劲,不知不觉,就到了规定的时辰,只好话别。   *   莲生的满月礼,再加上这两件喜事,可不就是三喜临门,因此,豆香送走了她们,心情还是极好,等晚上皇上来过来,她都止不住笑。   皇上心里得意地想豆氏真是念着朕,朕一来,就这样高兴,都不知道矜持一下。哼,以为笑的好看,就能赖掉账了,想的美,朕都记着呢。   所以豆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皇上给抱上了床,两人久未方便行事,都很痛快,做的酣畅淋漓。   事毕,皇上亲吻着她汗湿的鬓发,低声说道:“九月,朕要大选。”   豆香猛然睁开双眼,又立刻垂下了眼睑,轻轻回:“臣妾知道了。” 第69章 新人   莲生诞生的这年,花开的特别怪, 六月到八月, 莲花和曼珠沙华开的尤其好,遮住了百芳的风采, 可到了九月,其余花儿终于不甘心落于人后,开始争奇斗艳,展现出自己的奇香妙姿,花期延长, 九月至十月竟是百花齐放的时期。   然而,不光院子里的花是这般, 这后宫的风景,因着皇帝大选添了好些美人进来, 也鲜艳靓丽起来。   说好些,其实也不能算多了, 一共也才添了十九名妃嫔, 一百五十余名宫娥,要知道, 参选的总数可是五千余人,这还是事先挑过的, 只留这些人下来,可见显光帝有多难讨好。   十九名妃嫔中, 十二位都是低份位的,不足为道, 五品及以上的共有七人。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右相的女儿,有燕京第一美人之称的韩冰玉,直接封了正三品的昭仪娘娘。   原皇上亲信,现两江总督杜衡侄女,杜灵淖,封了跟朱氏同样的份位,修仪娘娘。   还有便是武官出身,胡氏一派亲系韦家之女韦珑玉,以及内阁大学士之女汤安安,都是正四品的贵嫔。   太常寺卿之女罗琼,关隆柳氏之女柳清烟,平邑荣氏之女荣绮思,皆是从五品的容华。   宫娥们一被选中就马上开始训练教导,而新晋的妃嫔们,却到十月份才能进宫,要等皇后娘娘把她们的宫殿准备妥当,才好接进宫。   新晋的妃嫔,还未进宫,就在鸾宫引起轩然大波,众妃跟皇后请安时,说的都是她们的传闻,韩昭仪的绝世之貌,秀外慧中的杜修仪,韦贵嫔的娥娜翩跹,汤贵嫔的婉风流转,才华馥比仙的罗容华,如清水芙蓉的柳氏女,以及艳若桃李的荣氏女。   言谈之中,邢氏泛出来的酸醋味快要把整个昭阳殿都浸透了,小胡氏嘴巴虽没那么毒,可面上也怎么都露不出笑颜,谢氏和李氏则神态不变,朱蓉儿脸上眉头就没松过。   豆香却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些人进来了,原本后宫里针对自己的怨火,才成功转嫁,以后终于能稍微松快些了。   *   十月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这时候皇后娘娘却说十月六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她正式下了凤令,让新人们在那日搬进来,六日那天,雨下的格外大,滂沱晦暝,也不知道新娘娘们是如何搬进来的,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搬进鸾宫的,反正不会好到哪儿去,毕竟雨大办什么事都不方便。   大雨又继续下了三天,这几日,皇上正好待在玄宫里安寝,未曾至鸾宫。到了第十日,天空终于放晴,湛湛蓝天,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明丽,清风送爽,冷热适宜,空气也格外清新,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最适合踏青秋游。   不过,鸾宫里的妇人们却是没这个福气的,现下也没有这个心情。   所有人都擦亮了眼睛,竖起了耳朵,集中了心神,等着皇上对新人的招宠,到底谁能拔得头筹?有些胆大的太监宫人们甚至还在私下里,下起了赌注。   而那些旧人们虽然表面上淡定,心里也都盯着事态的进展呢。   但也有人例外,比如说咱们的豆娘娘,她就觉得这是难得的轻松时刻,天又这般晴朗,怎么也不能浪费。反正不管怎样,皇上总要收用那些新人,想那么多又有何用,她又不想去害人,干嘛费这个心力。   她在明光殿的院子里深吸一口气,闻到了一股湿湿的,甜甜的味道。她想着此时御花园里,正是百花盛放,人往那里一站,那裹挟了众多芬芳的香气便直往你的鼻子里钻,在心肺之间游走,给你的身心来个彻底的大清洗,可比什么神丹妙药要灵多了。   趁这个机会,正好出去透个气,赏个花,晒晒阳光,再小眯一会儿,携儿带女,共享繁花之景,那该有多惬意。   于是豆娘娘让人把虎生喊来,欢快地对儿子说道:“虎生,咱们去御花园赏花吧!”   柴虎生给他娘飞了个白眼,无情回:“不去,娘,我都说了,以后叫我大名,我的书还没读完呢。”   “为什么呀,虎生,你以前最喜欢玩耍,现在却喜欢窝在房里读书?其实你不用如此用功,还记得娘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   柴虎生憋着脾气再次提醒自己娘亲,“叫晔儿,我都大了,别再叫我乳名了。”   豆香还想跟儿子念叨一些,结果柴虎生见她要老生常谈,赶紧溜回自己书房读书去也,真是读的多了才知道,原本书中竟有如此多的妙处,让他着实产生了兴趣,舍不得撒手。   被儿子嫌弃的豆娘娘很受伤,这个时候能慰藉她的,只有奶娃娃莲生啦,说到奶气,莲生身子可好闻,现在她娘每次抱她,都要把她浑身上下都吸一遍,就像成瘾了一样,帮闺女洗澡的时候,还要把她从头亲到尾,百试不厌。而且,莲生只肯让她这般亲近,其他人通通不认,就算是她父皇和哥哥,也不成。   小莲生如今快四月了,她终于没那般爱睡了,每日睡觉的功夫减到了八个时辰,也终于开始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心,不过最好奇的是她自己的身体,她还不能说话,但已经可以发单音,笑出声了,遇到色彩鲜艳的物件,就会抓母亲的衣服,要是回应了她,就会出声答话,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豆香从奶娘手里抱过女儿,先照例亲近了一番,莲生已经认得她了,热情地回应了娘亲。豆娘娘心里得到了滋润,就立刻命丁童带着铺毯软垫,奶娘拿着玩具,水仙和灵仙提着点心茶水,自己抱着女儿,一起前去御花园赏景。   特意走了个远些的小路,本想找一处少有人路过的僻静地儿。不过,到御花园才发现真没什么人往来,她就挑了个景色最美,繁花最盛的地儿,抱着女儿,坐在铺好的毯垫上,给闺女指着满园的盛景,带她欣赏这百花争艳,五彩缤纷,千姿百态的世界。   小莲生第一次见明光殿外面的风景,还是这样多的色彩,她眼睛都不够用,兴奋地挥舞着小胳膊,咿咿呀呀地跟母亲表达着自己的欢乐。   令人忍俊不禁的是,豆香还配合着回答她,“对呀,这是月季花,嗯,那是秋海棠,还有木芙蓉,莲生真聪明,等会儿娘带你去瞧睡莲花,就是你父皇给你取名的出处,好不好呀,哎呀,点头了,真乖,给娘亲一个。”   她其实压根不明白女儿的意思,莲生当然就更不懂她了,只是母亲每次一给她回应,她就更兴奋一些,也就更起劲了。   豆香缓缓地晃动着莲生的身子,手里拿起一枚拨浪鼓,朝每一种花的方向晃动几下,小丫头就跟着往那边看去,她就对女儿说一遍花名,莲生就更乐呵了,眼睛越来越亮,笑声也越来越响,女儿笑的开怀,豆香也笑逐颜开。   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百花盛开,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却不及豆氏母女的欢声笑语,天伦之乐。   正是美时,豆香却察觉到有人正瞅着自己和女儿,她忽然转头,往那处望去,笑都没来得及收,见到是他,就添了份娇羞,可谓是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柴斐心头一震,脑中只剩下: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他很快就抑住心潮,控制住脚下的速度,朝豆氏母女走去。   可能今日实在是开心过了头,豆香见到他后,就欢呼雀跃地抱着女儿去迎他,还不忘握住女儿的小手,冲他摆个小揖,对他笑道:“臣妾给皇上请安,咱们莲生见过父皇。”   柴斐脸上不动声色地抱过小女儿,小莲生此刻心情极好,给她父皇露个大大的笑颜,这下柴斐怎么也绷不住了,终于笑出声来,抱着闺女玩了一会儿飞飞高的游戏,惹得莲生咯咯笑个不停。   豆香陪在一旁念叨着,“下了那么多天的雨,可要把人闷坏了,好不容易放晴,臣妾就带着莲生出来透透气,顺便赏赏花,这是莲生头一次出来呢,可把她高兴坏了。皇上怎么也有功夫过来?”   “朕也出来走走在,这些天都没出过玄宫的门。”   “那敢情好,皇上干脆陪臣妾和莲生一道儿赏花吧。”   柴斐停了下来,把眼睛挪向别处,闷声道:“不了,朕还有事要处理,你与莲生继续玩吧。”说罢,把小女儿轻柔地放回到豆香手里,扭头就走了。   走了片刻,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又回头瞧她们母女一眼,又撞到了她的眼,原来豆氏一直抱着女儿在目送他离开,见他转头,豆氏就立刻举起莲生的小嫩手,冲他挥了一下,眼睛笑的,比明媚的阳光还要亮了几分。   他连忙又转过头离开了。 第70章 翻牌   皇上走后,豆香继续逗弄着闺女, 小莲生玩的有些累了, 豆香给她喂了些水,见她打着哈欠, 有些困顿了,就堆起软垫,抱着女儿斜偎在上头。盖了层薄毯,一起眯眼晒太阳,清风微微拂着她们的脸颊, 带着可人的香气,使人惬意地放松身心, 不一会儿,母女俩就睡着了。   豆香睡的并不熟, 她是被脚踩落叶的声音惊醒的,一抬头就发现慎贵妃娘娘只带了几位宫人, 刚好路过她和女儿歇息的地儿, 刻意压低声音、放慢脚步,不忍打扰她们母女。   刚想抱起女儿给慎贵妃请安, 却被她伸手拒绝了,李遥生指了指她怀里正熟睡的莲生, 摇了摇头,见豆香感激地笑过来, 也回之灿然一笑,安静地带人离去。   豆香看着李遥生坚韧挺拔的身姿, 心里升起一股好感,果然今日是个大好的日子,适宜出行。   *   皇上本来也是出来透透气,正巧在御花园里遇见了豆氏母女,打乱了他的心绪,可离了她们,又觉得这满园千红万紫都失去了锦色,变得索然无味,他决定还是回了玄宫。   没想到这回程的路上,还能来段艳遇。   来者显然做了万全准备,在去玄宫的路旁花丛中,扑起了蝴蝶。   她画了精致的妆容,杏面桃腮,一双眼又秀又媚,穿一身粉红烟纱裙,领口开的很低,外罩一件丝织的白色轻纱,系一根白色腰带,苗条的身段窈窕玲珑。   见他望向自己,便嫣然一笑,芳菲艳丽,楚楚动人。   皇上隐约从她身上看见了豆氏的影子,又想起了她,就愣了神,停了下来,随口一问:“你是?”   女子尽态极妍地朝他行了礼,盼切地说:“回皇上,妾是猗兰殿织室的荣氏,是您新封的容华。”   皇上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等他走后,一名女子从一棵不起眼的桂花树后走出,她是荣氏自带进宫的大宫女葛氏,只见她低头一盈,“娘娘,奴婢要恭喜您了,这次定是给皇上留下了印象,现下只需回去做好侍寝的准备。”   荣绮思目光灼灼地盯着皇上离去的背影,赞道:“早就听闻皇上是位美男子,选秀时,不敢抬眼,今日仔细瞧了,传闻果不欺我。”   葛氏也幽幽叹了一句:“是啊,冠陇西绝不是徒有虚名。”   荣绮思给她示意,葛氏赶紧过来搀扶着她的手,听着她说话:“本宫可要好好谢了你,帮着做了这些准备,看来皇上果然偏好这类长相打扮的。”   “奴婢不敢当,是您花容月貌,沁人心脾。”   “你与豆氏是旧交,对她甚为熟悉,断言她得宠靠的就是姿色,让本宫仿照梳妆打扮,才吸引住了皇上的注意,本宫可是借了你的力呀。”   “娘娘,您这是哪儿的话,奴婢是伺候您的人,这是奴婢该做的本分事。”   荣绮思满意道:“本宫当初把你收在身边,还把你带入宫里,真是没做错。走吧,回织室准备起来,皇上指不定,今日就要招我呢。”   “是,奴婢遵命。”   *   玄宫宣明殿,戌时三刻左右,狄贯来请示:“皇上,您有些时日,未进鸾宫了,今夜可要招人?”   柴斐松了松肩,捏了捏鼻间,对他微微颔首。   狄贯立即命执役太监捧了摆着玉牌的盘子进来。玉盘共两色,伺候过皇上的人,都是白玉,排成一列,共六人。而新人们都是翠玉,列成三排,只有被皇上招侍过后,她们的牌子才会被制成白色,放入那一列,也意味着,她们正式成了皇上的人,才有资格去给皇后请安,并在众妃面前露脸。   “皇上,要择哪一位娘娘侍寝?”   柴斐瞟了白玉一眼,才把手放入翠玉牌中,来回点着,却迟迟不做决定。   狄贯试探着问:“皇上,可要宣今日在御花园里碰见的荣娘娘?”   荣氏,柴斐完全不记得她的长相,只记得隐约有些像豆氏,听到这名字,反而让他想起豆氏在御花园里的音容笑貌。   他收回了手,敲打起桌面,半响,才从盘中挑出豆氏的白玉牌子,说道:“朕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四皇子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偷懒,还是去督策一下吧。”   狄贯了然于心,凭着伺候皇上二十多年的经验,他知道,皇上是真对那位上心了。   *   明光殿里,豆香和莲生小宝宝,一起洗干净了身体,晾干头发,涂好了润肌膏,正躺在床上纳凉。   今夜她想带着女儿睡,就没让奶娘抱下去。小姑娘晚上的第一餐时辰到了,她开始朝母亲胸前贴去,嘴巴嘟起来,吐了几个泡泡,发出嗷嗷的声音。   秋老虎刚来,天还是热,豆香干脆解开小衣,袒胸露腹,躺着喂闺女吃。小莲生今天玩的累了,闭眼吃的又急又用力,鼻尖和发际都出了水珠儿,豆香给她擦着汗,轻轻哼着童瑶,温柔动听。   见皇上忽然走进来,她有些惊慌,也有些羞赧,想拿件衣服遮住上身,可她还在喂奶,不好动弹,只能作罢。转眼一想,皇上又不是第一次见她喂奶,而且自己哪里没被他见过,都有两个孩子了,还羞什么。   皇上却也怔了一下,转头就出去了。   豆香纳闷,皇上不是最爱瞧她给女儿喂奶吗,怎么反而退出去了,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显然豆娘娘想多了。   皇上只是出去换了寝衣,很快又回来了,他悄然走过来,睡在了莲生的另一边,没讲一句话。   他抚摸着女儿的小脸蛋,莲生被打扰了,睁开眼看看,好像是熟悉的人呐,又闭目努力吸着乳汁。   柴斐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又看一眼柔情似水的豆氏,心里暗想,女儿要是更像她一些也不错。   小莲生这次倒吃的快,豆香给她轻拍出了奶嗝,见皇上一直盯着自己的胸脯,她不好意思地穿好了寝衣,准备哄女儿安睡,却听皇上说:“让奶娘抱下去哄吧。”   豆香只好把女儿交到奶娘手里,又嘱咐了她和水仙,好生照顾着公主,不能落下一眼,才放下心回去。   进了内室就听见皇上不满道:“怎么去了这般久?”   其实也真不久,豆香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扯入床塌上,迎来他狂风暴雨般的侵/袭,跟以往的欢/好完全不同,这次,她根本就没有喘歇的机会,只能沉受着他的占有。   一切都是在难以抑制的浑身颤栗中结束的,她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确实是会上瘾的。她也才明白,原来之前自己的主动,并不一定能讨好到他,今夜这般,才是他真正喜欢的方式。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自己要比以前更得他欢心了?   *   今夜,豆香做了好多梦,前世的记忆,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还有她此生的自己,去于家做养女的日子,又被送到杜家,在那里初见了皇上,初次承欢,那些灰暗的混沌的艰难的日子,让她不安地咬着唇、摇起了头。   画面一转,变成了灰蒙蒙的雾霾,她在哪里,是在河里吗?那里有条乌黑的湍急的河流,她在哪里?太暗了,看不清周遭,找不到自己。   邪阳乍现在雾霭身后,凭着昏沉的亮光,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原来,她就是水中无根的浮萍,找不到任何方向,只能随波逐流。   又是这个可怕的梦,她终于惊醒,看着熟悉的顶帐,转头看见皇上躺在身侧,她才松懈下来。静静地看着皇上的睡颜,她回想起来,初次侍寝时,她也这样看过他。现在的他,比起初见时,多了君临天下的气度,不怒自威的俨然,不变的是,还是那般,丰神俊朗,楚王一笑冠陇西,真是实至名归。   她想伸手触摸下他的脸,却在即将触碰时收手,咬了咬手背,她翻过身,心里默念起以前熟背的大悲咒,希望能祛除心中不该产生的念头。   皇上却突然从背后搂住她,在她耳边问道:“你方才睡不安稳,做噩梦了吗?醒来后,想对朕做什么?”   豆香差点吓出了声,惊慌失措回答:“臣妾不敢。”   “朕允你。”   “臣妾不敢。”   “快点,同样的话,朕不想说两次。”   “臣妾不敢。”她话中带了一份哀求。   柴斐却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说:“不就是想摸一摸,多大的事,瞧你那点出息,来吧,朕允你。”   豆香从他怀中挣扎出来,起了身,颤着手尖,碰了碰他的眉眼鼻唇。   他用力拉近她,直到与两人对视,用无法拒绝地语气说:“朕允你亲吻。”   在他的目光下,她觉得心都快要跳出身体外来,细细柔柔地吻着他的眼睛,脸颊,鼻尖,最后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薄薄的唇片上触碰了一下。   他猛然按住她,两人交换了位置,眼却一直纠缠着,他轻声细语道:“朕明白你的心意,朕允你。”   豆香眼神迷离,恍恍惚惚,觉得这一定是另一个梦,没错,自己原来还在梦里,这样就解释的通了。既然是梦,那为何不能再放肆一些!她点头,主动攀附上他的身子,与他一起沉浮,久久不能平息。 第71章 风向   豆香次日醒来后,发现早已日阳高照, 她睡的竟是这样沉, 外面的动静,都没有反应, 怎么也无人进来叫她?   灵仙听见里面的动静,拿着干净的衣裳进来伺候主子更衣。   豆香问:“灵仙,什么时辰了,为何不进来叫醒本宫,给皇后娘娘的请安, 怕是要迟到了。”   灵仙却道:“回娘娘,辰时已过, 请安已然迟了,不过, 皇上走时,特许您今日不用去昭阳殿请安。”   一听她提起皇上, 豆香就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 心口又开始躁动起来,她问自己, 那到底是不是梦?   那般真实,她甚至还记得每一个细节, 还记得情潮翻动与他相视时,心中的悸动和震撼。   豆香甩了甩脑袋, 知道不能再想昨夜的事,不能再想他了, 就当是梦吧,也只能是梦,他的情,是她能肖想的吗?对他的情动,只能是她的一场梦。   到此时,她开始后悔把他当成夫君来对待,自那之后,她就过于在乎他了,人果然不能放下一丝丝戒备,一旦你露出了破绽,就会被趁虚而入,最可怕的是,你甚至会失守自己的心。   曾经她还劝解豆姜和月仙要守心,可如今,轮到自己头上,反而才明白这有多难,原本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现在都处于岌岌可危的位置。   就当这是个瑰美的梦,还是把他当成皇帝来伺候。   对,就这样做。   *   柴斐对豆氏有了那个意思,他知道,大概就是心动了,说来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他从没有把心思放过男女情思上面,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结果过了三十年,万般没想到,还能有这个时候。   他怎么会对豆氏心动?   她出身不好,又无大才,还不善解人意,也不擅长揣摩自己心意,胆子还小。不过,她给自己生了虎生和莲生,人确实美,笑起来美极,性子温柔体贴,对孩子尤其是,咳,床上很契合。心胸不狭窄,心肠也不错,待人和善,不贪心……还有她对自己的那番心意。   然而这不能成为自己心动的理由,后宫只有雨露均沾才能平和,偏爱一人,只能是昏君才会做的蠢事,他怎么能做?   豆氏对自己一番情意,他允了就够了,绝不能宠她。   只怪当时乱花渐入迷了他的眼和心,才让自己一时着了道,养了魔障出来。   不过心魔什么的,还是放出来比较好,压制住了,岂不是真成了执念,那可就不妙了。   相信自己只是一时魔障,需要疏导,皇上今夜还是去了豆娘娘那里。   两人都决意不能再进一步,一个要守住心,一个要放出心头的魔障。可一见了面,又是天雷勾地火,水乳交融,悱恻缠绵。   守心的不知如何,放魔障的那位嘛,连着去放了五日,屁点用也没有,反而更嫌不够。   *   刚入鸾宫的新人们,全体都被皇帝放了鸽子。   没进宫前,家里的人也会帮着打听一些后宫娘娘们的细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打听些敌人的情况,总不会有错。   早就听说豆氏是个妖媚的女子。姿容艳盛,在男女之事上,颇有些道行,甚得皇上宠爱,连坐个月子,也能勾的皇上天天往她那边跑。   听说这种事,现在的新人,原本的大家小姐们,只当作是被夸大的逸闻来听,却不大相信这些,毕竟坐月子时候,又不能行事,皇上何必呢。   万般没想到啊,豆氏的本事这么大,皇上竟也这样宠她,连宿五日。她们这些新人们本来还彼此较着劲儿,如今还有什么好比,最大的敌手夜夜霸占着皇上,脸都被豆氏打青了。   新人们共同的心声,豆氏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她们自然是想亲眼见一下这位狐狸精的媚样,好研究一番皇上的喜好,就不信皇上能一直宠着她,自己更年轻,正是青春焕然的时候,难道还赢不了已经生了两孩的豆氏。   旧人那里,皇后气的拗断了新做好的指甲,邢贵妃每日都要摔上一件名器,朱氏的帕子也被撕烂了好几块,她们也想见到豆氏,给她点苦头尝尝。   可皇上这几日都免了豆氏去给皇后请安的规矩,豆氏那个贱人,还真敢没来,也没出过门子,总不能自己去她殿里找茬子,那多显眼儿。   后宫诸人对豆氏都是虎视眈眈,却没这个机会,人都碰不到。   *   这个时候,也有胆大的敢去明光殿求见豆妃娘娘。   此人就是当时在御花园里“巧见皇帝”,还自以为会成功的荣氏。   豆香正带着水仙,给莲生做玩具呢,姑娘喜欢色彩鲜艳的物什,她就干脆挑着各色的绸缎给闺女做个五彩铃铛顶头。   灵仙报上,“娘娘,猗兰殿织室的荣娘娘求见。”   豆香头都没抬,只问:“是那个跟本宫有几分相似的容华吗?”   水仙讽刺着说:“娘娘,其实根本没像多少,她就是故意模仿着您的,竟然还敢去御花园里堵皇上,以为自己做的多隐秘,其实谁又不知晓此事。”   要不是有豆香这样风头正盛的宠妃挡在前头,现在成眼钉子的就是这荣绮思。   豆香一听就知道,这荣氏是个不安分的主,回答灵仙道:“不见,把她打发掉。”   灵仙愉悦地应下来,这个荣氏,做了那事,还敢来跟主子套近乎,真是膈应人,打量主子好欺负、好糊弄吗?   可过一会儿,灵仙又回来禀告,“娘娘,那荣氏还是不肯走,说带了您的一位故人。”   豆香这才抬头问:“什么故人?”   “姓葛,说是什么您以前在于家相处过的姐妹。”   是她?自己怎么不记得和她是姐妹,甚至连她的全名和长相都想不起来,反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得了,这一主一仆,恐怕怎么也不会跟自己相安无事,少见一回是一回,况且见了她们,其他新人来递帖子,自己岂不是不好拒绝,坚决不见。   “让丁童带着太监去送她们,不要再来报了。”   “是,奴婢遵旨。”   这荣氏带人去明光殿拜访被拒,碰了一鼻子灰的事,迅速在鸾宫里传开,快到什么程度,这荣氏一回到殿里,就迎上跟她同居猗兰殿,刚要出门子的韦珑玉,被逮着好生奚落一番,“哟,荣妹妹你这就不对了,御花园里再也碰不到人,就去明光殿堵人啊,冒牌货敢到正牌殿里叫嚣,你这个心可真大,姐姐好生佩服。”   韦珑玉份位比荣氏高,又有皇后娘娘这个后台,她不敢得罪,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应承道:“妹妹不敢,姐姐这是要去哪儿,打扮的好精神。”   韦贵嫔仍不肯放过她,“姐姐不同妹妹,跟豆娘娘没有大交情,就不去叨扰了,倒是皇后娘娘和慎贵妃娘娘,是我的故人,怎么也比旁人亲近些,自然要多联系,平白无故,人家凭什么认你,妹妹你说对不对?”   “是,姐姐说的都是理,妹妹就不耽误您的功夫了。”   荣绮思心中恨意难消,恨韦氏的下脸,更恨豆氏这个不给脸的,一回到织室,她就狠狠甩了葛惠芳一巴掌,怒斥道:“没用的家伙,还敢说你是豆氏的姐妹,人家根本就不记得有你这号人,之前出的什么昏招,皇上根本没上心,两次都害本宫丢尽了脸面,要你有何用!”说完,又使劲在葛氏身子捏了几下。   葛惠芳像是早已习惯了她这般,眼中未见丝毫波澜,只跪下来回道:“娘娘,是奴婢高估了自己,想来也是,豆娘娘如今身居高位,又怎么会认奴婢呢,就算曾经做过姐妹又如何,奴婢的存在反而提醒了她,曾经也是低贱卑微之人。”   荣绮思怒火中烧,轻蔑道:“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下贱家伙,一朝得势,就忘恩负义,目中无人,要不是我荣家让于家养了你们这些人,她能得着机会去伺候皇上,能生下金枝玉叶?恐怕还要下地刨食,给粗野的汉子,养一窝崽呢。”   “娘娘息怒,其实要说心中最不甘的,还要属平邑太守杜衡的侄女,杜灵淖了,当初皇上还是楚王,到杜家休整,这杜家没有女儿,唯一的侄女杜灵淖岁数又太小,所以就备了其余美人来伺候,这才让豆氏得了宠幸,坐下了胎。”   “哼,要不是本宫当时年纪也小,这明光殿哪轮得到她来做。不过你倒提醒了本宫,柳清烟心中怕也对豆氏有芥蒂呢。”   “这奴婢就不大知晓了,还请娘娘知会。”   荣绮思幸灾乐祸道:“你知道越侯魏晗吧,当初皇上为楚王时,越侯就独具慧眼,投靠了皇上,可当时情势不明,与魏家联姻的柳家主动退了婚,反正魏晗的未婚妻柳清怡,不肯嫁给比他差的,宁愿等下去,结果越侯最终娶了谁,竟然是豆氏的妹子,别人到罢,这豆家算什么玩意儿,能比上柳家皮毛吗?最后柳清怡只能不甘地低嫁,如今她的嫡亲妹子,柳清烟进宫,对豆氏该如何?”   “自然是要给她姐姐出一口气的。”   荣绮思冷笑几声,还想继续抱怨,结果有人来报,“娘娘,邢贵妃娘娘派人来请您去柔福殿相聚,说是有要事相谈。”   荣绮思这才让葛氏起身,跟她互换了个眼神,面上就多了几分喜色,兴奋地回着,“本宫这就过去,你赶快先去答谢那位宫人。” 第72章 沐浴   皇上未招新人,独宠豆氏一人之事, 在朝堂上也引起了风波。就算豆氏生了一儿一女, 朝廷的大臣们还是没放过她,咬文嚼字一大段, 意思就是:皇上,您实在是太宠某人,这样实在是不妙,只有雨露均沾,皇家子嗣才能繁茂, 才能开枝散叶,这可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 必须得改啊。   皇帝当时就发了火,把那些发言的大臣们骂的狗血淋头, 站都站不稳当。去除脏话,美化一下, 意思就是:朕看你们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朕养着你们,是让你们给朕办事的, 交给你们的活都办好了吗?这么关心朕的妃子,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你们自己家的破事, 都搞不定,闲的来管朕的家事, 是想给朕做主吗?以后是不是想做国事的主?都给朕洗干净脖子等着,明天就开始查你们的岗!   皇上气的, 不仅明面要查大臣的差,暗地又让紫翎卫收集朝臣家的那些破事,等着什么时候再好好挫他们一顿。   自古造反的人,天生就长了逆骨,柴斐身上的逆骨,显然更多些。他这样的人,只能顺着他来行事,谁都不能做他的主,越是要管他,他越是要反着来。   这群/奸臣,敢来管朕的私事,一个个都欠收拾,朕岂能如他们的愿,做主的是朕,朕想宠谁就宠谁!   总之,皇帝陛下又找到了继续宠幸豆娘娘的理由,还非常理直气壮。   *   皇后胡婵月和贵妃邢洛妍如今最后悔的事,就是没在豆氏胎未坐稳的时候,花大力气做掉她腹中的孩子,让她慢慢讨了皇上的欢心,现在母女两个都是皇上的心肝肉,宠爱异常。谁能想到,不过生了个女儿,豆氏就成了皇上心尖上的人,渐渐成了大气候。   悔不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今日请早安的时候,邢贵妃跟皇后提了一件事,“臣妾想,新进的妹妹们也来了好几日了,咱们这些做姐姐的,是否该召见下,做些表示?毕竟现在这鸾宫里,除了明光殿,其他跟冷宫也差不离了,要是彼此再不亲近,可就太冷清了不是。”   小胡氏不知道她心里卖的什么关子,可不管是什么,只要是邢氏和谢氏提的事儿,她都不会轻易答应下来,“按规矩说,只有伺候过皇上的人,才能到本宫这里请安,本宫也才能把她介绍给诸位姐妹。”   “皇后娘娘,有豆氏霸着皇上的宠爱,别提这些新人了,咱们这些老人,也都经久未见天颜,哪还有人能冒上来。”   但就算邢氏费尽口舌,皇后还是没松口,直到乔嬷嬷悄悄来到她耳边,说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她的脸才绷紧了,说道:“本宫仔细思量后,觉得规矩固然重要,可情谊更可贵,今年的拜秋节因为选秀之事,就未举办,不如再补办个小宴,倒也不用多请,五品及以上的那几位妹妹请过来聚聚,各位姐妹意下如何?”   邢氏高兴道:“那自然是极好的。”其余三人也无异议,事情便先这么定了。   皇后为了防邢氏把此事揽在自己身上,来拉拢新人,就派人去禀告皇上,也为征得他的同意。皇帝听后,难得夸赞了小胡氏宽仁大度,细致周全,为表支持,他还决定当日也和皇子们还有长公主一同聚聚吃顿饭。倒让皇后喜出望外,还期盼着皇上今晚能踏及她的昭阳殿。   可惜皇上还是提前下了招令,要去明光殿。   *   另一面,豆香这里却快要承受不起了,不是其他,而是身体累乏。   皇上毕竟是行武多年,戎马取得天下,而今正值壮年,精力旺盛,身强力壮,平日还懂得节制收敛,豆香身子虽也好,但如何能比得上龙马精神的皇帝。   连着五日伺候,索求无度的皇帝,豆娘娘精神蔫了,黑眼圈出来了,腿都软了。所以她真不是如外界传的那样恃宠而骄,她是真起不来,来不及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其他时候去了,又怕被别人说是显摆炫耀。   以前,豆香的确怕去请安,毕竟被其他人联合起来刁难,真不是滋味。现在,她还是怕去皇后的昭阳殿,但更怕见皇上。   她还在给莲生哺乳,小日子就没来,连推脱的借口也找不到,妃子拒绝伺候皇帝,那可是死罪,所以豆娘娘还不敢说些什么,个中酸楚煎熬,实不能跟外人道也。   今日一听到皇上又要来的消息,豆香先是瘫了一会儿,而后又不死心地想了个法子,那就是先不洗澡,皇上都喜欢戌时以后过来,等他要行事时,她再去沐浴,拖的越久越好,最好能拖到皇上睡着了未止,反正能拖一刻是一刻。   可能皇帝在豆娘娘心中,还是比较循规蹈矩的人,因而,她完全没往某种可能上去想。   皇上来了,果然是戌时过了大半才到,照例,还是要先看她给小莲生喂奶,而后去考察四儿子的功课,最后等他回来时,发现豆氏居然换了浴衣。   “皇上,今日事情太多,臣妾还未来得及沐浴,现在正准备去了。”   皇上心里想的是,豆氏又在勾引自己,特意留到这个时候洗,特意来问他,不就是想让他也跟过去嘛。岂有此理,连着来了六日,还嫌不够,竟然还整这个出来,还有没有规矩,还有没有羞耻心?   “皇上,臣妾可能要洗的久些,您先安寝吧。”   瞧瞧那眼,娇娇怯怯,还含着层水气,朕只不过没回答,就这番作态,要是朕拒绝了,岂不是要哭给朕看,真是一点不省心。   “就这样盼着朕去?”   “啊?皇上,臣妾没有……”   “好了,收了眼里的泪,朕答应你,不过,只此一次。”   “可是……”   “朕明白,怕传出去是吧,放心,朕来安排。”   “不……”豆娘娘的声音透出些绝望。   还有最后她是被皇上拖出去的。   翌日等她再一次迟醒后,伺候她的沈嬷嬷忍不住说:“娘娘,老奴觉得,皇上真是对您上心了,昨夜从浴池出来后,您是睡过去的,可能不知晓,您身上的事,都是皇上动手做的,连头发都是皇上亲自拿着蒲扇给吹干的。”   “沈嬷嬷,你说这样好吗?”   “老奴只知道,这该来的,躲不掉。”   这时,灵仙拿着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小宴贴,并念了一遍。   豆香长吁了一口气,“是啊,躲不掉,也不能躲。” 第73章 惊变   十月十七,昭阳殿要举办小宴, 拜秋赏月为名, 其实各怀鬼胎。   这有些眼力的人,都知道, 现在后宫的娘娘们分为三派,老人,新人,还有明光殿的那位。   老人们以小胡氏和邢氏为代表,盼着见见新人, 摸摸她们的底子,该收拢的收拢, 该打压的打压。   新人们,也想瞻仰下老人们的风采, 顺道露露自己的脸。   可这都不是重头,不管是老人, 还是旧人, 她们的目标,都是盛宠正浓的豆氏。   明明约的是戌时, 众人却不谋而合地早到了。   皇上刚派人把虎生接走,豆香让沈嬷嬷跟着去, 自己则抱了莲生,带着灵仙、奶娘和丁童, 提前去赴宴。   可尽管早到了一刻,她还是最后一人。   今夜的月, 又圆又亮,蒙着淡淡的紫,妖冶溶溶。   在皎洁柔和的月光中,豆香看清了长亭中摆设的位置。   皇后正坐东位,其下又分两列,每一列又分了两排,每排三个座位,左右两边前排的首位,分别坐着慎贵妃和邢贵妃。   豆香本来的位置,该是右手边第二,可没想到这次竟然被朱修仪给占了,倒是谢氏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她想到朱氏上次不肯坐自己上手的让位之举,又不想多惹是非,平添口舌之争,就忍了下来。   “明光殿豆氏,永福公主柴妤一起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慎贵妃娘娘,邢贵妃娘娘,谢惠妃娘娘,还有各殿娘娘们。”   “平身,还抱着孩子,快安置下来。”皇后倒是没在这时候为难她。   豆香抱着女儿坐到左边第三个位置,也就是谢氏的下手。   众人这才得了机会,仔细打量起,这位迷走皇上心魂的豆氏。   老人们看惯了豆香的脸,只注意到,她双眼下隐现的黑圈,那副困乏无力的受累样子,还有眼波流转时,那怎么也掩不住的风情流韵,就猜到她这些天,有多被皇上宠爱。   这个恬不知耻的狐媚子,到底吸了皇上多少精气,还敢露出疲乏之态。   豆氏要是比平常美上几分,她们是不舒服的,可要是一副累坏的模样,就更不爽了。   反正,豆氏怎么做都是错,谁让你得宠呢。   而在新人眼里,自然是惊艳万分,原本以为,这京城第一美人韩冰玉已是少有的绝色,见了豆氏才知道,原来还有平分秋色之人。   新人们忍不住在心里将两人进行比较,韩氏固然也拔尖,气质也超群,可比起豆氏,就是少了一种感觉,一份韵味,她们也说不清,道不明。   其实就是豆香更招人一些,一颦一笑,会抓你的心,挠你的肝,让你心痒痒,蠢蠢欲动。   豆香也悄然打量起新人,她后面一排的见不到,对面第二排的也被挡住,也见不到,只有坐在对面前排第三位的韩昭仪,正好能看全。   韩冰玉真是取了个好名字,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美如冠玉,却又冷若冰霜。一身月白素衣,不惹半点尘埃,冰肌玉骨,似乎少了些温度,柳眉微微皱起,显得拒人于外,双眸似水,带着淡淡的冰冷,绝美的脸蛋,看不出半点情绪,红唇粉嫩,却不见其勾起笑容。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豆香盯了她一会儿,都不见有任何反应,也就歇了心思,把注意放到女儿身上,轻轻晃动着她,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   其余人的心思都在她身上,但谁也没开口跟她说话,像是彼此之间的默契,故意晾着她,只是相互之间希希疏疏地低声聊着。   李遥生很喜欢永福公主,隔着谢冉轻轻问豆香:“公主现在就要睡了吗?晚上会不会起来闹?”   豆香对她一直有好感,见她问起女儿,便打开了话匣子,愉快地答道:“临行前,刚喂了奶,现在有些困乏而已,还没到她睡觉的点呢,等会儿,还要再喂一顿,最近变得能吃多了。”   邢洛妍此刻突然插话进来,“听说公主也是你喂的,四皇子也就罢了,难道公主也只要你奶吗?”   她声音显得有些尖锐,豆香悄悄捂上女儿的耳朵。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都在等豆香的答复。   豆香知道,自己要是供出皇上,那就是火上浇油,所以她干脆利落回答:“是,她离不得我。”   邢氏哼了一声,手里不经意用了力,惹得她怀里的猫哀戚地叫了一声。   豆香也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邢氏竟然抱了只猫过来,是只黑灰相见的成年狸花猫,跟婉约的邢氏怎么都不般配,看着就有些便扭。   狸花猫虽待在邢氏怀里,却一直朝对面的李遥生叫唤。   邢氏冷言道一句:“畜生就是没规矩。”   氛围瞬时冷了下来,除了猫叫声,别无声响。   豆香却当没听见这句话,一直低头哄着女儿,倒是李遥生面带歉意地对她说:“那是我的猫,叫点心,昨夜邢贵妃要去耍着玩,没想到还带到了这里。点心看上去有些凶,其实胆子可小,从来不伤人,就是怕它叫声过大,吵醒二公主。”   “不碍事的,莲生也快醒了。”话是这么说,可豆香还是分了些心神在那只猫上面,直觉告诉她该注意些。   邢氏一拳打到棉花上,无处着力,觉得无趣,只好先放过了她。   皇后却开始说话:“人都到齐了,在开始前,本宫照例要说些话,各位姐妹们也别闲烦。”   其余人都称不敢,还请皇后娘娘指教。   “新人们刚入宫来,更要听好了,其实还是老生常谈,这规矩不可废,什么是规矩,这鸾宫里的规矩就是皇上,皇上是天,咱们伺候的可是天子,这里是天家,讲究的是雨露共沾,霆恩共享,不可擅房专宠。咱们要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延育皇嗣,开枝散叶,切记恃宠而骄。”   众人称是,谨记教诲,可谁都明白这话是对哪位说的。   那位继续装做置身事外的样子,充耳不闻,其实心里想的却是,皇后娘娘,这事您跟我说真没用,我也觉得不好,您去跟皇上说说呗,让他少来我这几趟。   皇后娘娘告诫完,才命乐女和舞女出来,奏乐摆舞,她先敬了众妃一杯酒,妃嫔们轮流站起来,还礼,豆香因为还在哺乳,就以茶带酒,邢贵妃好酒,开席后,基本是酒不离杯。   乐声响起,小莲生可不就要醒了,她冲娘亲眨眨眼睛,豆香用食指,给她揉了揉薄薄的小眼皮,这才小公主舒服了,刚睡过的她,精力充沛,眼前又是身着彩衣,翩翩跳动的舞者,让小莲生欢快地伸出了小手,不时地要跟母亲交流一番,嘤嘤呀呀的孩语透出一股勃勃生气。   乐舞结束,皇后瞧见了醒来的小莲生,笑着说:“咱们二公主醒了,看看,多精神呀,来,也让本宫抱抱,沾沾喜气。”   豆香抱着莲生走到皇后跟前,把女儿交到她手里,皇后身上的衣妆色彩较暗,小莲生对她没兴趣,却也不吵闹,静静坐在皇后怀里,瞅瞅自己娘。   皇后颠了颠,赞道:“比之前可结实多了,咱们二公主就是乖巧,不哭不闹,招人疼,难怪皇上怜爱。”   邢氏后面发出一个婉转的女声,“二公主真是粉嫩娇贵,灵妙可人,妹妹真是羡慕豆姐姐,能得此爱女。”   豆香对她莞尔点头,瞥了一眼她的长相打扮,眉头一紧,这位瞧着好像就是那位模仿自己的荣氏女,她怎么会轮到邢氏后面的位置?   其余人都纷纷夸赞起二公主来,还添说些可爱孩童的趣事,一时间竟有些其乐融融。   慎贵妃在一旁扮表情逗弄二公主,奈何她穿的素,莲生不敢兴趣,反倒是邢贵妃娘娘穿了一身紫红色,吸引住了小姑娘,而后她就看到了邢贵妃手里的猫,她想要,兴奋地在皇后身上扭来扭去,指着邢贵妃手里的狸花猫,冲她娘,大声地嗷了一下。   豆香现在能摸清自己闺女的一些呀语了,譬如嗷,就是喜欢,要,马上就要,快点给我的意思。然而她一点都不想女儿跟邢氏还有那只猫有任何瓜葛,头一次忽视女儿的要求,从皇后娘娘手里接回女儿,准备走回。   邢贵妃却叫住她,“等等,本宫也想抱抱二公主。”   豆香只好抱着女儿面对她,小莲生更兴奋了,指着猫猫,又嗷嗷了两声,豆香无奈道:“贵妃娘娘,您手里还抱着猫呢,怕是不方便吧。”   “这有什么。”邢氏说着就把狸花猫顺手放到了后面荣绮思的怀里,硬是从豆香手里抱过了莲生,得意道:“瞧瞧,二公主很喜欢本宫呢,方才就对着本宫喊。放心吧,豆氏,那狸花猫从不着地,本宫身上干净的很,不会脏了公主的。”   豆香不肯走。   “本宫喜欢二公主,还要再抱一会儿,你先回去坐吧。”   豆香还是不放心地守在一旁,“公主怕是快要饿了,臣妾在这儿正好看顾着。”   邢氏的脸立马就冷了下来,“你这是在戒备本宫吗?等公主饿了,本宫自然让你抱回去。”   皇后也劝道:“好了,豆氏,你先回坐吧,这里有我和邢氏看着,公主不会有事。”   豆香万般无奈地退回到谢氏身边,眼睛却时刻盯着抱着女儿的邢氏,她心里慌慌的,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邢氏突然站起身来,上下颠着公主,豆香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而后就发生了惊人一幕,邢氏身后的荣绮思倏地叫出声,“这猫竟然咬我!”说时迟那时快,她被惊吓地慌了手脚,脚下踩到了自己的裙沿,没受住力,身子猛然前倾,一头撞上了抱着莲生的邢氏,撞的太狠,邢氏反应不过来,只能把莲生一举抛了出去,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豆香被吓的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她急忙扑身上去,想要接住女儿,谁知谢氏竟然偷偷伸脚绊了她一下,摔倒在地的那一刻,豆香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莲生,不!”   莲生没事,邢氏对面的李遥生及时反应过来,全力扑过去,在二公主头着地前一瞬,堪堪接住了她,不过确实是被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   豆香听见女儿的哭声,立刻从地上爬起,冲过去,一把抱过女儿哄起来,她眼里不知何时流出了泪,跟女儿的泪水融在一起,显得分外凄凉美丽。   这时有人喊着,“啊,出血了。”   豆香又惊吓地把女儿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未有事,才松了一口气。又转头看到了还躺在地上的李遥生,只见她两股之间,竟然染出了些血迹,原来出血的人,竟是她。 第74章 证据   皇上听见此事时,正和儿子们在玄宫里用餐, 他匆忙带着虎生回去, 传令让太医马上赶到明光殿和长清殿。   莲生一直哭着不肯停,眼里委屈极了, 豆香怎么哄也没用,小姑娘平常都十分乖巧,不爱哭闹,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反应,定是被吓到了, 人家都说小孩不能惊吓,要是因此生了病该如何是好?   女儿每哭一声, 豆香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难受,她想起了那几人, 眼中满是恨意,心中隐藏的狠劲和戾气被释放出来:是你们太过分, 有本事别让我逮到机会, 不然定要你们十倍百倍还回来!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又连忙收起表情, 继续哄着女儿,哭声总算比之前好些了。   皇上进来后看见母女二人, 哭的哭,伤的伤, 顿时心疼不已,急切问道:“莲生摔到哪里了, 怎么还在哭,你怎么也磕破了头?”   可是虎生的声音更大,盖过了他,“娘,这是怎么了,你和妹妹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们?”他越说眼越红,甚至带着些狠劲。   豆香敢赶紧挤出个笑脸出来,安慰儿子说:“娘和妹妹都没事,都怪娘不好,走路没看清路,摔了一跤,还吓到了妹妹。”   虎生显然不相信母亲的回答,眼里满是担忧、着急,还有怒火。   豆香不敢跟儿子对视。   柴斐命人把四儿子带下去安置,这小子还挺倔,扒着门框不肯退出去,最后还是狄贯亲手给抱了出去,就算这样,狄公公还是被咬一大口。   太医赶来后看了二公主,从头检查到脚,禀告道:“回皇上,豆妃娘娘,二公主身上未见伤痕,脉象也无异常,康健的很。”   可柴斐还是不满意,“那为何二公主还在哭?”   “这是公主受到了惊吓,才哭声不止。”   “怎么治?”   太医有些为难地回答:“回皇上,这小儿惊啼,只能安抚下来,最多配些安神的汤药。”   “朕就问你还能做些什么?”   太医涨红了脸答不出来,被柴斐猝不及防踹了一脚,猛然着地,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拖了出去。   柴斐亲从豆香手里接过女儿,温柔地抱着,怜爱地哄着:“咱们莲生不怕,不怕,没事儿,父皇在呢,什么也不怕,不哭了好不好?”   结果小莲生还真就在他怀里慢慢止住了哭声,柴斐顿时惊喜又得意地向豆香邀功,“瞧,她还就只认朕,朕说不哭就不哭,闺女果然跟朕亲,别人都不管用,得要朕来才行。”   豆香还是被他脸上的神情给逗到了,脸上稍微有些笑意,直到这时候,她才真的松懈下来,坐到塌上,感觉到额头上有些痛,摸一把才发现,额头上的汗进了破皮处,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汗,还蹭破了头。   柴斐抱着女儿坐在她身边,细细看她的伤口,见问题不大,才放下心来。想搂过她,却被豆香一躲,皇上的手,只好僵硬地收了回去,对她道:“让你们母女受委屈了,是朕的不是和疏忽,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豆香脑中忽地浮现一句话,舍命陪君子,自己如何能陪得起他,拿什么来陪?她的孩儿,又如何能陪得起,她只能低着头,鼓起勇气答道:“皇上,臣妾是个怂人,承受不起,虎生和莲生可怜,投生在臣妾这个没用的娘肚子里,她们也承受不起。”   柴斐叹了一口气,他还是抱紧了豆香,很久才回她,“都是朕的错,朕知道了。”   他轻轻放开了她,而后豆香她,竟然嗷了一声出来。   柴斐紧张问道:“怎么了,哪里痛,是头上吗?”   “不,是莲生,她在,吃臣妾的奶。”   没错,咱们的永福公主柴妤,根本不是被她父皇的龙气给安抚住了,而是她已经用光了身上的力气,没劲哭了,正好饭点要到了,开始觉得饥饿。   等皇上拥抱着豆娘娘时,夹在中间的小莲生瞬间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她凭着本能,自力更生地钻到了她娘的胸口,找到奶源,刚想要奋斗起来,结果她爹和她娘就要分开,小莲生当机立断,狠狠咬了她娘,虽然她还没有长牙,可毕竟是敏感部位,那一口下去,可疼可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虎生果然是兄妹啊。   不过闺女缓过来了,还要吃奶,豆娘娘和柴斐还是十分欣慰的。   可能是因为使劲力气去哭,又饿又累,所以这次,母亲的乳汁对小莲生来说,简直就是杨枝甘露,异常香甜可口,她吃的开心极了,方才的惊恐,小奶娃很快就忘的干干净净,她又对父母展开笑颜,让皇上和豆娘娘眼中的柔情和心中的溺爱,都能化成水滴出来。   可豆香还是要问,不得不问:“皇上,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处置?”   “朕已经让翎卫去查,若是拿到证据,定会严惩,给你和莲生一个交待。”   证据,哪里来的证据?   邢氏故意带了李氏的狸花猫,故意让荣氏做在自己后面,故意抱走她的女儿,故意把狸花猫放至荣氏手里,最后故意抛掉她的女儿,这些她都知晓,但能成为证据吗?邢氏大可以把责任推到撞上来的荣氏手里,轻飘飘说一句,臣妾真不是有意的啊。   而荣氏故意强迫猫咬了自己一口,或是手上早就有了痕迹,再故意踩到裙角,她也知晓,但也成不了证据。荣氏大可推说,都是畜生发狂造的孽,臣妾是无心之过。   可那只狸花猫的主人,却是李氏,李氏奋不顾身保护了莲生的命,是这次最大的功臣,也让她欠下了天大的人情。而且她好像怀孕了,还因此动了胎气,若是孩子保不住,这辈子都还不清李氏了。   邢氏和荣氏,肯定会死死咬住,都是李氏的猫造出的孽,自己错在疏忽大意,这能成为严惩的证据吗?自己的直觉、推测和认定,那就更成不了证据了。在场人的说辞?她们怎会帮自己,怎么肯得罪邢氏,恐怕多是帮邢氏和荣氏说话。皇后娘娘?她有没有推波助澜还难说呢,怎么会愿意趟这浑水。   不管是邢氏还是荣氏,她们都是有背景的人,她们的家族也不是吃素的,何况邢氏还有二皇子傍身,没有明确的证据,皇上不会动她们。   能怎么交待?最多不过拿一只狸花猫出气。   其实说到头来,还是皇恩惹的错。   后宫里的女人,从来都是如此,各种设计陷害,有什么还惊奇的,越是得宠,就越是容易沦为靶子。   她自己确实错了,竟然对皇上动了心,真是昏了头。皇上也不对,他竟然也昏了头,那样宠幸自己。   还好女儿没事,还好现在还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   狄贯进来禀告:“皇上,给慎贵妃娘娘看病的太医来报,说慎贵妃娘娘已经怀孕满两月了,因方才去救小公主,伤了胎气,出了些血,好在有惊无险,现下母胎都无大碍。”   豆香听了,心里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柴斐却只说:“知道了,让太医下去好生伺候吧。”   豆香瞧着他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就劝道:“皇上,慎贵妃娘娘怀孕了,还奋不顾身地救了莲生,实在是令臣妾感激不尽。如今她虽是保住了胎,可也一定是最脆弱的时候,您还是去长清殿里,安慰一下她吧。臣妾这里,二公主已然大安,以后也会万般小心注意。”   柴斐静静地盯着她不说话,好一会儿,才起身回道:“朕知道了,你也累了,早些安置吧,记得上些药。”   豆香从头到尾不敢看他,喏喏道:“臣妾遵旨。” 第75章 处置   柴斐正盯着熟睡的李遥生,坐在离她三尺的位置, 眼神有些冷。明明他幸的次数已经算少了, 明明每次都让执役太监,点穴止孕, 怎么还是有了?为何她有孕两月的事,无人来报给自己,那些盯她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发现的?   “皇上,您来了, 臣妾……”李遥生刚从梦中醒来,见到是皇上, 还是有些惊喜。   “行了,别折腾起来, 就这么躺着吧。”   李遥生还是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关心地问:“陛下, 二公主可好?”   柴斐脸上表情这才柔和起来, 回道:“她一切都好,这是你的功劳, 朕要感谢你,有什么要求就跟朕提吧。”   李遥生抚摸着小腹, 低声说:“臣妾不求其他,只愿腹中的孩子, 能平安诞下,给您再添一位公主。”   柴斐右手轻轻支起额头, 抚摸着额纹,似乎是想把它抚平,良久,闷声说:“若是公主,朕自然是喜欢的。”   而后他又倏然起身,丢了一句,“也罢,你好生看顾自己。”便这么走了。   等他走后,一位身着浅蓝色宫衣的婢女走进来,她叫戎蓉,是这批选秀新进的宫人,跟李遥生有些关系,便被指派到了长清殿做事。   两人交情还真不同别人,戎蓉一来,就成了李遥生身边服侍的头一位大宫女,私下里只有两人在时,李氏还允许她称呼自己为姐姐。   戎蓉直问李遥生:“姐姐,您怎么也不留一留皇上,他估计着,还是要去明光殿。”   “皇上不留才是好事,没瞧见豆氏的遭遇吗?这后宫里的女人们,个个都会吃人。况且我怀孕之事,多已传遍后宫的每个角落,这下矛头全都转给我了,皇上要是还在意,那该怎么活。”   戎蓉坐在她身边,有些责备地对她道:“您明明都有了孩子,还扑过去救人,就算二公主再金贵,也比不过您自己肚子里的这个。”   李遥不紧不慢地回:“如果不是抓住这次机会,救了二公主,皇上也不会答应留下我的孩子。好不容易才把周边的人都收服了,只留下一个被孤立的小槐子,好不容易才怀上这孩子,也好不容易让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怎么都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戎蓉低沉地说:“您真是太难了,要是您没进宫,那该有多好。”   李遥生怅然若失道:“都怪我年少时,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狂妄自大,不知自量,锋芒毕露,被有些事冲昏了头,没有明白这里的法则。等后来醒悟,已为时过晚,想脱身就难了。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多想也无用,只能过好这里的日子。我相信人定胜天,只要我够努力,一定能把局面扭转过来。瞧,现在固然危险,却也是我最好的转机!”   “您这么好,为何皇上就不愿倾心垂爱一些,偏要去宠那个什么豆妃娘娘,男人眼里果然只有美色。我瞧皇上也不是真心疼爱她,这般宠爱,不是把人往水深火热里推嘛。”   “那你就大错了,豆氏有两个孩子,皇上怎么会推她进坑?而且皇上的性子,你让他去讨厌的人那里难,可让他一直去不喜欢的人那里,更难。”   “难道?”   “人都会有冲昏头脑的时候,皇上也是人,自然也有这时候,他是喜欢上了豆氏,情难自禁。”   “豆氏凭什么,她哪能和您比,不就是人美貌些,肚皮争气些,明明连自己的孩子都差点保不住。您可是战功显赫的妙泽将军,在军中威望由在呢。”   “情之一事,从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哪有什么道理可言,皇上自己估计都闹不明白,理不出个所以然呢。而豆氏能站住四皇子,能平安生下二公主,还能在怀孕期间为自己谋到实惠,又怎么会是没本事的人呢,她只是还没意识到,自己手里的牌有多好。不过……”   戎蓉着急问:“不过什么?”   “不过,有的人,因为性格,出身,经历的限制,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这些事,或者又如我这样,等醒悟时,已为时太晚。”   戎蓉打趣问:“姐姐不也帮上一把?”   李遥生意味深长地说:“我没圣母到那个地步,她要是诸事太顺,又怎么能用到我呢,我又怎么能收服了她,再多个帮手。”   “圣母是什么意思?”   “你就像以往在军中那样,假装没听见就好……”   *   皇上未回明光殿,而是直接回了玄宫。   听着翎卫的禀告,他眉头颦蹙,肃然问:“荣氏身上可有猫咬的伤痕?”   “回陛下,对过咬痕,确实是慎贵妃的宠物所咬。”   “为何荣氏和朱氏会坐在那里?”   “是邢贵妃娘娘的要求,皇后娘娘允的。”   皇上深思熟虑一番后,下令:“去把荣氏挪到朱氏的殿里,当着她们的面儿,把那只猫处置了,不许她们闭眼。”   “是。”   皇上又对狄贯道:“把她们二人的牌子撤了,永不再用。”   “奴才遵旨。”   柴斐继续道:“传朕的旨,邢氏贵妃,照顾二皇子不当,降为淑妃,禁闭三月,把二皇子也挪到保和殿里去。给朕带句话,让她好自为之。”   “臣遵旨。”   “胡氏连个小宴都办不好,特晋升提调尚宫孙氏为大尚宫,调至鸾宫协助皇后处理诸事。”   “奴婢万谢圣恩。”   柴斐灰沉着脸道:“今夜就把事给朕办了,今夜再,不,还是明夜吧,招韩昭仪侍寝。” 第76章 改变   小宴过后,百花凋谢, 雨水更多了起来, 到了十一月中旬,终于到了梅雨季节。   雨潇潇瑟瑟下个不停, 带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而如今鸾宫里的旧人们,可能体会的更多。   皇上从十月十八那日开始招新人侍寝,自此以后,过了近一月, 都没有招过任何旧人,除了慎贵妃有孕, 邢淑妃关禁闭,朱修仪一直无宠还被撤了牌子, 皇后和谢惠妃,甚至连次前颇受皇帝青睐的豆妃娘娘, 都没有被招过一次, 如今是新人天下。   新人中忽略被撤牌的荣氏,其余人也分不大出薄比, 倒也出乎众人所料,燕京第一美人韩冰玉, 并未多受宠爱,跟杜修仪一样, 各被招了两次,罗容华和柳容华稍微受宠些, 各被招了三次,韦贵嫔和汤贵嫔,应该是招的最多的,也不过各四次。   新人中虽没有拔尖者,可整体来看怎么也比得过旧人们,后者就跟这天气一样,带着霉字。   其实鸾宫的人,都知道,都是小宴礼惹的祸,永福公主在那夜差点被摔倒,反正明面上是慎贵妃的猫,咬了荣娘娘,其又推了抱着二公主的邢淑妃,好在,最后慎贵妃接住了差点着地的永福公主。   不管实际情况如何,牵涉到皇嗣,皇帝动怒了,一批人,也跟着遭了殃,新人中唯一牵涉其中的荣容华,被送至朱修仪的承风殿,两人都被撤了牌子,从此鸾宫里的人都知道,承风殿真跟冷宫无二了。   而邢淑妃直接被降级了,还被关了禁闭,连儿子都被挪走了。皇后和谢惠妃也被牵怒,皇后娘娘更惨些,皇上派了孙大尚宫过来协助她,这可是分了她统管后宫的权力。   就连二宫主的生母,之前盛宠的豆妃娘娘也被皇上怪上了,可能责其照顾不周,看管不利,豆娘娘也失了宠。   慎贵妃有了身孕,应该是好事,怎么也霉呢,原来是她后来反应大起来了,这胎怀的很不安宁。   总之,皇嗣出了问题,谁都逃不掉,还有这天子的宠幸,比那空中的浮云还要变幻莫测,风一吹,就可能飘远了,不知去向何方。   十一月十五晚,宣明殿。   狄贯最近伺候尤其小心,不光是他,连这殿中负责端茶倒水的小太监,也都比以往更小心翼翼,大家都能感觉到皇上身上散发出的烦躁气自以及隐隐的愠怒,偏偏皇上还不肯发出来,硬生生收敛着。   就比如今夜,皇上国事早就处置完了,宁愿留下来看书,也不愿提去鸾宫的事。   他这个大太监如今还不敢轻易去提此事,生怕触及不该碰的地儿。   皇上倒先开口了,问着:“第几日了?“   “回皇上,您已经有十日未去鸾宫了。”   “已经满十日了?”皇上又恢复以往的方式,去鸾宫二十日左右,再禁欲十来日。   皇上说完这句就没啥表示了,到底去还是不去,狄贯小心问道:“皇上,今夜可要招寝?”   皇上眼睛还是盯着书,问:“外面还在下雨吗?”   “一直没停过。”   “不去,麻烦,明日再说。”   狄贯只能答了一声:“是。”   他其实多少也能揣测到皇上这方面的心思,新人也并不想真如想像中得势。   那位韩昭仪,性子太冷,皇上来你这儿,连个笑都不给,以为自己还是家中大小姐吗?皇上是谁,他怎么可能去捧你,要不是看在右相的份上,估计韩昭仪都不会被招第二次。   杜修仪性子倒好,颜色也不差,但就是年岁还差了些,刚满十五岁,身量未全,皇上其实还是偏好熟女,对这位实在是兴致不大。   罗容华嘛,太有才能了,文邹邹的,一讲出话来,就要引经据典,老实讲,也挺有意思,只是找错人了。皇上面容虽是俊美的翩翩公子,实则是杀伐决断之人,他真不好这口。   柳容华讨喜过了头,处处讨好皇上,一瞧就知其做足了功课,意图太明显,太过刻意,皇上并不喜欢这样。   韦贵嫔和汤贵嫔,皇上应该有几分满意。韦贵嫔性子直爽开朗,活泼俏皮,年岁小时,还跟过她爹去过兵营,跟皇上是早就相识的。汤贵嫔,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柔美优雅,温婉可人,话虽不多,却句句说在点上,是个讨巧的人。但都不及皇上对豆娘娘的喜爱。   皇上是想去明光殿的,可小宴礼后,皇上不知怎样打算的,把旧人们全都晾了起来,连豆娘娘也没有招过一回,明明喜欢,却又忍着不招,别人说是失宠,他却知道这是在给豆娘娘去祸。   只是皇上心里怕是难忍的很,耐心也越来越少,渐渐烦躁,收敛不住,还对自己愠火。   狄贯觉得,何必呢,去一两回也是使得的嘛。现在皇上难受,这伺候的人,就没一处能好的了的,时时都如坐针毡。   他都开始羡慕,被调到鸾宫去伺候的孙尚宫了。哪个粗笨的,赶紧犯个错,让皇上撒撒火,发作一番也成啊。   近身伺候皇上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怎会有粗笨的家伙呢,简直是做梦。   不过总有人要比他们还要惨些。   皇上又吩咐道:“对了,让侍卫去挨家挨户告知,明日早朝提前,寅时一到,朕就开始。”   皇上如今自己歇息的早,精力充沛又无处发泄,心情又不舒爽,本着朕不好过,你们这群臣子都得陪着的乖僻作风,皇上逐渐提前早朝的时辰。   “奴才这就去办。”狄贯退出去时,想的却是寅时一到就开始,那些大臣们岂不是丑时就得等好了,还能睡个屁呀。   唉,哪怕老天爷能收了这连绵的霉雨,剥开云雾见晴天,让皇上心情稍稍好转些也好啊。   没想到,老天爷竟听到了狄公公的祈愿,次日,天居然放晴了。   *   之前连着下了十天雨,皇后娘娘下令雨势大时,可不至昭阳殿请安。   至于这雨大雨小,每人心中,都有个度量,反正朱修仪不论如何,日日都来,从不迟到。慎贵妃有孕,被皇后允了免请。邢淑妃,她还在监/禁中,谢惠妃称自己抱恙,也没来过。豆娘娘只要雨不是太大,也会去请安。   而新人们,除了没机会的荣氏,还有韦氏,其余五人,就像通过气似的,一个都没来过。   今日天一晴,豆香就带着灵仙和丁童去请安。   此次请安,除了称病的谢氏,该来的倒是都来了。   皇后心中对新人们多有不满,就特在此次抓她们的小辫子,到处挑她们的错,找她们的碴儿。   而新人们也不是好对付的,在她们眼里,皇后是无宠无子还被分权的武家女,不得皇上欢心,连幸也没有,有何可惧。   杜氏,罗氏还有柳氏各个都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大道理一堆,能把武将出身的小胡氏怼的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   而旧人里,豆香是响也不响,只是坐在自己位置上冷眼旁观,朱氏倒想帮,可她没那个能耐,韩氏性子冷,也不参与,韦氏也是武家出身,她也有心无力。   皇后怒火填胸,却说不过她们,也没个助力,又不敢真把她们怎样,只能散了会,眼不见为净。   辰时刚过一半,豆香她们回去的时候,路过了去御花园的那条路,她突然停下来,盯着瞧。   灵仙问道:“娘娘,怎么了?”   豆香抬头眯了一眼,回答:“好久没有见晴了,本宫记得上一次也是雨后天晴,咱们带着莲生,一起去赏花,好生欢喜,如今那些花应该谢了吧。”   灵仙记起上次她们还碰上了皇上,而皇上自那日后,就对主子着实宠了起来,只是自小宴之事后,就冷了下来。   花已谢,皇恩亦不再。   豆香鬼使神差地说:“现在还早,御花园里不会有什么人,咱们去瞅瞅吧。” 第77章 急雨   风过境,漫天花瓣纷纷扬扬地洒, 飘飘荡荡地舞, 零落后,留下满地的嫣红, 好不绚烂,还带走一缕缕淡淡的香魂,别有一番绝美的姿彩。   豆香坐在一块原石上面,静静看着这一切,她妄想吐出心胸的闷气, 坐久了,发现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灵仙问道:“娘娘, 风有些大了,咱们可要回了?”   “再坐一会儿。”她早上喂完姑娘的第一顿奶, 才来请安,现在小人儿肯定还在呼呼大睡, 过会儿再回去, 刚好能给喂上第二顿。   而且现在这个时候,皇上定是在早朝, 不会来这个地儿,其他妃嫔要来的话, 也会挑晚点的功夫。   难得,可以悄悄地自在地来这里, 还不被发现,就算缓解不了心中的那股闷气, 也算值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又过了片刻,忽然黑云压城,看不见一丝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扑鼻的水汽。   丁童着急道:“娘娘,咱们抄近路赶紧回吧,这是又要下大雨了。”   说完,三人就匆忙赶回,可还是快不过老天爷。   不一会,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伴随着震耳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   没带雨具的三人,这下可都遭了殃。丁童和灵仙都把外衣脱下来,挡在豆香头顶,可惜用处并不大,豆香还是湿透了衣衫,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   她们最后找到一处小假山,先避着雨,想等雨停后再回去,这次真是狼狈极了,豆香身上的衣服紧紧吸附着,让她玲珑曼妙的曲线,凹凸有致的身材,彰显无遗,惹火的很,令人血脉贲张。   可以预想,皇上见到这样的画面,该如何反应。   他怒气冲冲地命令道:“都给朕闭了眼,不许靠近!”说完他一把夺过狄贯手里的雨伞,疾步行走过去。   豆香正在挤发中的雨水,浑身湿透,又黏又冷,难受极了,她自责地想,回去后一定得好好泡个热水澡,但愿老天爷别让自己着了凉,她还在喂奶呢,小莲生自从那事以后,特别黏自己,现在奶娘也不要了。   正思虑着,突然听见灵仙和丁童扑通下跪,颤巍巍地说道:“奴婢(才)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滚出去!”   灵仙和丁童麻溜地爬起身来,朝狄公公的方向跑去,那里正撑着大伞。   豆香一惊,转过头来,果真是他,竟然又遇到了,看来御花园以后真不能来,来一次就撞见一次,而这次,自己还是这样狼狈不堪。   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豆香也低下头看了一眼,瞬时双颊涨红,局促不安,窘迫不已,连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胸部,安都没请。   柴斐才不在乎什么安不安的,现在近了身,看见豆氏一副湛湛妖娆姿,纤纤娇媚态的模样,他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步步紧逼豆氏,直到两人进了假山昏暗的地方。   豆香当然明白他的目光意味着什么,可是这里怎么能行,光天化日,还下着大雨,而且外面还有人,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她一步一步退到深处,直至背靠上了岩石,已无路可退,只能苦苦哀求着,“皇上,不行的,现下是白日,这又是什么地儿,外面还有人,怎么能成?要是传出去,臣妾真不用活了,求您了,别……”   “谁敢传朕和你的事,谁敢传?乖乖,别躲,让朕在这里要一次,就这一次。”   “皇上,不要,臣妾是您的妃子,是两个孩子的娘,怎么能做这样荒/淫的事?”豆香使劲推着他,不让他的吻落下。   柴斐只好放弃了,走到假山口,对外面招了招手,马上,狄公公就冲了过来,听他吩咐道:“朕与豆氏在这儿躲雨,让翎卫们避下,安排人去拿些干净衣衫过来,还有把榴昕阁收拾出来备着,办得隐秘些,要是走漏一点风声,朕就亲自刮了你。”   “奴才遵旨。”   柴斐又走进去,边走边脱了自己的外衫,责切地说:“让你下雨天还来闲逛,还不带雨具,怎么样,全淋湿了吧,快脱了衣服,把我朕的披上,不然病了,莲生可怎么办,朕听说她现在连奶娘都不要,只要你一人。好了,别磨蹭了,朕支开了人,不会有人发现,而且他们也只知咱们在躲雨。”   豆香见他如此行事,就松了心弦,她也怕生病,开始脱起来,但湿透的衣服紧的很,难脱下来。   柴斐看不下去了,过来帮她,他的方法简单粗暴又有效,直接用撕的。   “皇上,臣妾慢慢脱就是了,不用这样的。”   柴斐充耳不闻,很快就完成了此事,他拿着自己的外衫,温柔地擦拭着她身上的水渍,声音又低又沉,“冷吗?”   豆香觉得他这样真是太美好,让她不想遮掩什么,点头答道:“嗯,臣妾很冷。”   “那怎么成,冻到了怎么办,不行,朕来想想办法。”说着就又把豆香逼到了原先的位置,解开衣衫,给她取暖,顺便做了些运动,美其名曰,朕都是为了让你热起来,不生病。   等豆香发现自己中计了,也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昏暗的假山洞里,站着的柴斐挡住了她,他捂着她的嘴,一边行事,一边念叨:“敢拒绝朕,等会儿去了榴昕阁,再好好教训你一顿。”   是呢,在皇帝看来,这还只是餐前小菜而已。 第78章 榴昕   让咱们把时间稍微倒退一丢丢。   今日朝会结束的早,各位大臣被皇上批完一通后, 都回去补眠了。   皇上出了门子, 一抬头,好家伙, 天竟然晴了,阳光还如此灿烂,正好出去走走,于是对狄贯说:“朕要出去看看,拿宽松衣服过来, 把仪仗撤了,少跟些人。”   狄公公立马去办, 等一切准备好了,问:“皇上, 这是要去哪里?”   皇帝不说话,径自往鸾宫御花园方向走去。   狄公公跟在后面, 他脑瓜一转, 想起了一件隐事,就道:“皇上, 可还记得这御花园里,秘密建了个阁楼, 叫榴昕阁。”   皇帝心里也有些印像,说来这也跟他柴家的一件丑事相关, 反而让他好奇起来,回了:“在何处, 倒没见过?”   狄贯引着皇上来到御花园的偏僻地儿,花木藤蔓繁茂包绕着假山怪石,翻开簇簇乔木,才发现其中另有天地,石隙之中,竟然建了一栋两层小阁,阁顶正好被假山旁一株株高大的桔冠遮掩住。   皇帝只瞧了一眼,就退了出来,不屑道:“丰亨别的本事没有,就只会把心思放在这事上面,他们一脉就是从这个混人开始衰败的。”   榴昕阁是丰亨帝柴登为宠妃懿怜夫人秘建,其实就是丰亨用来和懿怜偷情的地方,因为懿怜本来并不是他的妃子,而是他的弟媳妇。柴家的男人对于被戴绿帽这件事,那是绝不能忍的,懿怜的丈夫萧王发动了政变,也是就陶卉之乱,虽然最后失败,萧王被杀,懿怜被接入宫,但此事影响巨大,是东梁由盛变衰的转折处。   柴斐年幼时初闻此事,对丰亨的所为鄙夷唾弃,愤愤不平,后来年岁渐长,才领悟到品行德理这件事就是一件利器,对高位者尤其是,掌控的好了,一句话就能杀了人,所以他才严于律己,谨行慎举。同时,他从小就产生这样的感受,女人会引起祸事,不可多放心思在上面,所以对此事多有克制。   没想到,如今,唉,不提也罢。   “以后暗哨再多布点,朕可不想自己的鸾宫里发生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这是对翎卫首领说的。   “臣遵旨。”   说完柴斐冷冷地盯着狄惯,把狄公公吓的立刻跪了下来,“朕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来,说说,给朕提这个事,到底打的什么注意。”   狄公公马上痛哭流涕地求饶:“皇上,奴才就是瞧您实在不顺意,寻思着,要是不能明着来,那就私下里见一次也好,啊!”正在说话的狄公公被皇上一脚踢爬下了,碰了一脸灰,吃了一嘴土。   皇上横眉怒目,“朕是什么人,能做这种事,朕是丰亨那种不成器的东西吗!”   狄公公又爬起来,哆嗦回着:“皇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斩杀佞臣,保大梁江山稳固,佑天下苍生,又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功德堪此元启祖宗,岂是他人能比拟的。都是奴才想左了,奴才昧了心,私自揣摩圣意,想着反正是您的人,偶尔试趣,岂不是一件美事。”   皇上听上更气了,又赏了狄公公一脚,“朕还用得着偷自己的女人,你脑子被驴踢了。”   “是是,都是奴才的错,还请皇上息怒。”   皇帝走了几步,才停下来说道:“怎么还不跟过来?”   狄公公立刻跟了上去,见天色起变,就吩咐着布置了雨具,问道:“皇上,可要退了。”   柴斐心里郁闷,怎么天说变就变,去了个什么榴昕阁,竟然都没来得及去那个地儿,都怪狄贯这没脑子东西,什么玩意,难不成,自己还用得着去偷豆氏吗?成何体统,岂有此理!   可想到后来,脑中全是偷豆氏三个字,怎么都甩不出去,心也开始躁动起来。   这时候,豆氏还偏偏出现在眼皮底下,被雨水淋成了那副模样,他心里先是心疼怜惜,然后就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火气,真想把其他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直接就拿了雨具,去她那里,然后两人便做了些隐秘的趣事。   等狄公公把一切都准备妥了,过来请示时,皇帝陛下也正好完事,理妥了衣裳,还是一副衣冠楚楚的翩翩君子样儿,从他手里接过女子的衣衫还有披风,不一会儿,他便扶着遮的严严实实,脸都看不大清的豆娘娘出来了。   豆香试着问道:“皇上,这不是去明光殿的路。”   皇帝陛下假装没听见。   豆妃又问:“皇上,臣妾打着雨具自己回吧。”   皇上根本不理会这些。   豆香想把手从他那儿挣出来,发现压根动不了,她只能想其他办法,“皇上,莲生现在差不多醒了,见不到臣妾,肯定又饿又急,臣妾还是回吧。”   皇帝这下总算发话了,无情揭露道:“她不是巳时过半才吃第二顿,而且最近不是开始喂上辅食了,多是第二顿和第三顿,才肯用。你现在回去,她应该还没醒。”   明光殿里除了豆香的人,就是皇帝的人,只要皇上想,就没有他不能知道的事,想骗他,门都没有。   豆香无奈放弃抵抗,被皇上强行带至已经备好的榴昕阁,她没料到,御花园里,还有如此别有洞天的地方。   皇上只带让狄贯和灵仙近阁伺候,其他人都隐守在四周,自己则带着豆香进了榴昕阁内。   底层的大屏风后头,已经摆放好了御制浴桶,里面的洗澡水正犯着热气,还撒了花瓣儿。   豆香试了试水,热度正好,她解了衣裳,进去后窝在离皇帝最远的位置,把大把空儿让出来,等皇帝进来,她先把淋湿的长发洗散开,心想反正都已经这样,就顺着他好了。   谁知皇帝陛下走到桶边,不要脸地说:“来,帮朕宽衣。”   豆娘娘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犯了大不敬之罪,她暗骂了皇上的娘好几遍,僵持着不肯起身。   皇帝催促道:“快过来!”   豆香干脆深憋一口气,一头埋进了水里,浮到桶边,才猛然钻出水面,掀开自己乌黑的秀发,抓住他的衣襟,一双杏眼散着媚意,勾人摄魄,魅惑道:“皇上,臣妾冷的很……”   皇帝还能怎么办,自然丢下万般心思,去温暖豆氏去了。   结束后,豆香已经没什么力气,柴斐把她抱到了二层的床褥上,那里已经烧了碳,暖和的很,还放着热乎乎的干巾和衣服。   柴斐持着干巾,给她擦干了身子,盖上了软被,只露出个头,继续擦着她的长发。   豆香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柔情蜜意,脉脉相传,她摸着他的身,说:“皇上,您这样会着凉的,到被窝里来吧。”说着就往里艰难地挪了挪,最后还是柴斐进来后把她抱了过去。   他们彼此面对面躺着,脸与脸靠的很近,柴斐问她:“喜欢吗?”   豆香不知他提的是哪件事,她觉得有一股微火从自己的胸口蹿到了脸上,烫着她的身与心,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他胸口。   柴斐却感应到了,他柔情横溢,回道:“朕也喜欢。”   两人情不自禁又行了一次,从头至尾,发缠着发,手牵着手,眼勾着眼,唇点着唇,不激烈,却柔情似水,缠缠绵绵,越缠越热,到后来,这水沸腾起来,烧灼了万物,容不下其他渣滓。   事毕,豆香出了一身的娇汗,眼中含着泪意,嘴角勾着水丝,口中喘着憨气,还没缓过来。   柴斐从她身上下来后,又吻着她的汗湿的鬓发,用诱惑的语气道:“以后咱们每日午时就来这里过吧。”   豆香觉得他声音好动听,也好想答应他,但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她用最后一丝理智理清了这件事,突然清醒过来,惊讶问:“这不是要偷情吗?这样不好吧。”   皇上的手又开始乱动,继续蛊惑道:“哪里不好,朕会做的隐秘,绝不会让别人知晓。”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偷情这件事,哪里是良家妇人做的,更何况她本来就是皇上的妃子,何必要这样做呢,豆香十分不解,“皇上,臣妾本来就是您的女人,没必要偷着来吧,您每个月能来臣妾这里几次,看看孩子们,臣妾真的就心满意足了,臣妾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   可惜豆娘娘无法理解男人的通病,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就算是皇上这样克制的人,也少不了对此事有向往,现在可以偷偷和豆氏来做,皇上怎么可能放弃。   皇上又爬上了豆娘娘,含糊道:“朕说定了就这么着了,啰嗦什么。”   豆香抓着他的背,闷声妥协:“反正每日是不行的,迟早得暴露了,几次还差不多。”   皇上佯装答应,“几次就几次吧,今日的不算,明日再来。”   豆香现在顾不得这些,模模糊糊就应下了。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怎么周围竟有了一股明显的奶香味,摸了摸,果然滴出来了,这才惊醒过来,到了给姑娘喂第二顿奶的时候,竟然忘记了这茬儿事,莲生肯定正在明光殿里哭着找她呢。   皇上也发现了此事,还想着低头帮她允一下,被豆香拒绝了,“皇上还是快些完事吧,姑娘正等着吃呢,她现在胃口可大,臣妾不够喂她的。”   皇上难得老脸一红,不过心里也记挂着女儿的小肚皮,最后狠狠来了几下,就放过了她。   豆香一想起女儿,就浑身是力气,麻利地换好衣服,急冲冲地下了楼,连个眼神也不留给皇上。   没有餍足的柴斐心想,明日,朕绝不轻易放了你。   可惜啊,天不遂他愿,明日肯定是偷不着了。 第79章 生病   豆香回去后,果然就看见姑娘在奶娘怀里哭, 周围的人, 包括虎生都在哄她,可惜一点用也没有。   小莲生鼻子灵, 豆香一进来,她就闻到了奶香,马上止住了哭声,朝娘亲的方向看过去,那小眼神, 委屈的哟。   她赶紧接过女儿,抱进内室, 就喂了起来,虎生退了众人, 自己跟过去,心疼地说:“娘, 妹妹醒过来就哭, 应该是饿了,可奶娘喂也不吃, 沈嬷嬷就给煮了羊奶芋头泥,她还是不肯吃, 一直往门口瞧,在找你呢。”   豆香拍着女儿的背, 歉然道:“都是娘不好,回来晚了, 饿到了咱们姑娘。”   虎生好奇问:“娘,您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怎么换了身衣服,头发怎么湿了?”   豆香不敢看儿子眼神,她小声嘀咕道:“回来时正好遇到雨,没带雨具,就回了昭阳殿借,淋湿了身子,所以才换了衣服。”   柴虎生摸着下巴,一脸怀疑,“是吗?可也用不了这么久吧。”   豆香觉心中羞愧,饿到了女儿,还被儿子捉到了什么,她只能转移儿子的注意,“不然呢,雨太大耽搁了,哈哈,瞧你妹妹,她吃的多香啊!”   好在小莲生这时候笑了出来,吸引住柴虎生全副注意,他高兴地对豆香说:“娘,你的法子真有效,这一个月来,我白日里都来陪她玩,她现在总算认得我啦。”   豆香松了一口气,顺着他道:“就是,莲生现在除了我,就最亲你了!”   虎生笑的好开怀,比被父王夸了还要高兴。   豆香伸手摸摸儿子的头,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胸闷了,心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那该有多好。   想着皇上说明日再会,她又烧红了脸,心里盘算着,只能等两孩子午睡后,避过众人眼线过去,而且还要在孩子们醒来之前回来。   不过豆香也没料到皇上失约了,因为他生病了,多少年没打过喷嚏的皇上,竟然伤风了,明明那日回去后,他还感觉极好地处理完了政事,晚上还加了一个羊肉锅子,吃的浑身冒汗,谁能想半夜就起了热。   他本来还想低调一些,主要是不想传到豆氏耳里,嫌丢人,没想到守夜的人,胆子忒小,立即就叫来了狄贯,狄贯胆子也小,马上去叫太医,太医也怂货,全体都出动了,然后整个玄宫,都知道皇上染了病。   其实就是斜风入体,着了凉,伤了风而已,太医们极快地得到一致的结论,给皇上对症开了一副药,皇帝喝了,闷着睡了两个时辰,就出了满身的汗,当时就松快下来。   醒来后掀开床帘,发现狄贯跪在他床前守着,有哭过的痕迹,满脸自责,“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出了馊主意,累得您病了,奴才真该死!”   柴斐拍拍他的肩膀,道:“起来吧,今日你受累了。好了,别沮丧着脸,朕又没什么事儿。你跟朕这么久,最清楚朕的喜好和脾性,有些事,只有你能帮朕办,所以你不得有事,起来去歇着吧。”   这样就够让狄公公受宠若惊了,他见皇上一切安好,放下心,刚要退下,又听见柴斐说:“豆氏那儿,让人看着点,朕怕她也染了伤风,要是她也发了热,悄悄派个太医过去,别闹大动静。”   “奴才遵旨。”狄贯心道都这样了,还挂念着豆妃,这位以后前途可不得了,看来以后更要敬重些。   其后,皇上又泡了太医配好的药浴,再好好睡了一夜,次日,就跟平常无二,已然恢复了,就是还没什么力气。在太医们的劝说之下,他终于停了一日早朝,私下里,也延缓了去偷会豆氏的日子,主要是怕把病过给她。   而豆香这儿,搂着小莲生,一夜好眠,醒来后,浑身畅快,和女儿一样,脸蛋粉嫩嫩有光泽,滋润的很,气色格外好,心情格外佳,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正想着今日要做何打扮,才能更不一样些,就瞧见丁童匆匆来报:“禀娘娘,奴才得到消息说,皇上昨夜发热伤风了。”   豆香摔下眉粉盖儿,焦急问道:“皇上他现下如何,热可退了,出汗了没有,人还好吗?”   丁童悄悄地告诉她:“回娘娘,狄公公让人带话,说皇上热已退,恢复了大半,就是人还欠些力气,他说这事不能传出去。”   豆香点点头,终于安下了心,松懈了精神,不过也没甚兴致施妆了,随便套了件素色衣服,就去给皇后请安,一路她都在想,一定是自己把皇上给累到了,果然不能有第二次了。   来到昭阳殿,皇后和一众妃嫔脸色都不大好,还带着愁容,原来她们也知道了皇上抱恙的事儿。   这次早会主要谈的就是皇上的病,皇上病了,后宫为了表示她们对皇帝的关心和在乎,最好的方式就是侍疾。   不过,这侍疾跟侍寝一样,都得皇帝来招,皇后也只能告知众人这侍疾该怎么做,至于谁来做,就不是她能决定了的。   柴斐其实第二日病就好全了,也开始早朝,不过对外还是宣称自己龙体欠安,并招人侍疾,还一次性招了两人,韩昭仪和杜修仪,连着让她俩侍了三日,又招了韦贵嫔和汤贵嫔两日。   在大赞四人温良贤淑,侍候有功后,皇帝他终于完全康复了。   其实这四位侍了个疾,连皇帝的面也没见到过,就是去值听夜,所谓听夜就是在皇上隔壁寝室候着,要是听到皇上有何不适,得马上过去伺候。   这四位,日夜颠倒了几日,疲惫不堪,不过离开时,都甚为愉悦,因为侍候皇上至康复,是可以提升份位的大功劳。   然而这件事却让皇后怎么也坐不住了,她其实也知道哪处惹了皇帝不满,就是小宴礼后,皇上迁怒于她,派了孙尚宫过来分了她的权,还连续宠着新人们,如今连侍疾这件事都没有招过她,连她去求侍也无回应,这让前朝后宫的人,该怎么想,皇后甚不得帝心。   她娘家虽有豪名,却并无实权,作用不大,她嫁过来一年多了,无子也无孕,现今连宠也失了。   本来假孕一事就令皇上失望,没想到自己在小宴礼上,只是无作为而已,就惹怒了皇帝,这侍疾一事,就是皇帝的警告,若是她再不改变姿态,做些什么,一切就要迟了。   想到这儿,她就怎么也无法安宁,她到底要怎么去讨回皇上的欢心呢?皇后陷入了深深沉思,她可以得不到皇帝的心,但绝不能没有皇帝的宠幸,无幸则无子,无子则不稳。   从哪儿跌倒,就要从哪儿爬起,想通了以后,皇后便派人去跟玄宫的大尚宫传了话,想求见皇帝。   皇上晾了她半日,才招了人,见了面就直接问:“皇后有何事?”   小胡氏连忙回道:“皇上前些日子病了,臣妾心中甚为忧心,却不便打扰您养病,如今四位妹妹侍候的好,您亦康复,臣妾心中倍感欣慰,对四位妹妹多有感激,想替她们求个恩典。”   “哦,依你之见,该怎么赏她们?”皇上语气未见波澜。   小胡氏道:“臣妾想着,也该给她们提提份位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皇后觉得朕该给她们提到什么份位?”   “几位妹妹都是极好的,臣妾想要不就各提升一位吧。”   皇上却道:“韦氏和汤氏就按你说的,各升一级,杜衡对朕衷心耿耿,就把杜氏提至正三品,具体你来安排。至于韩氏,朕觉得她很合心意,就提升至四妃吧。”   小胡氏心下一沉,这么提拔韩氏,要是她比自己早一步怀孕生下儿子,那自己还做什么皇后,右相的人定会想法子废了她。   “臣妾觉得,四妃毕竟不同,韩氏无子就升至此位,是否太快了些。而且光升新人,就怕其他姐妹们难免不平,朱氏伺候您的日子久,还给您生了大皇子,这份位怎么也不能太低了。”   皇上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小胡氏心道皇上真是厌恶朱氏,这样也不接一句,她继续说下去:“还有豆氏,她给您生了两位皇嗣,这可是宫里头一份的功劳,她又敦厚贤德,再进一步也使得。”   皇上这才道:“皇后言之有理,倒是朕疏忽了,你接着说。”   小胡氏心想豆氏上来也比韩氏和杜氏强些,不就是一个宠妃,哪个皇后没碰见过几个,她咬咬牙,把贤字改成了德字,“皇上,臣妾觉得,给韩氏妃位,给朱氏昭仪之位,给豆氏德妃之位,可好?”   “既然皇后这样提了,朕也就顺水推舟了,等下了圣旨,直接送至你的昭阳殿盖凤印,相信众妃也会感念皇后的宽仁。”   “这都是臣妾的分内之事,愿各位姐妹和睦相处,早日为皇家添枝散叶。”   “好,朕知道了,退下吧。”   皇后走后,柴斐又问狄贯,“你说封了德妃,朕怎么也得去看看不是?”   狄惯能敢说个不字吗,这背还隐隐疼着呐,赶紧配合着说:“回皇上,您已经好久未去探望四皇子和二公主了,奴才觉得您怎么也得去了。”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而且朕都递了消息,还敢不来,等着被收拾吧。   作者有话要说:   超品 太后   正一品 皇后   从一品 皇贵妃   庶一品 贵妃   正二品 夫人   从二品 惠 德 淑 贤 四妃   庶二品 妃 第80章 探望   皇后娘娘仁慈昭彰,体恤下属, 向皇帝请示大封后宫诸人。其中豆妃于子嗣有功, 晋封德妃,右相之女韩冰玉提为妃, 大皇子生母朱蓉儿升至昭仪,两江总督杜衡侄女为昭媛,武家之女韦珑玉为修容,内阁大学士之女汤安安升为修华。   这次大封,让鸾宫里的女人明白了一个道理, 你想在这里取得高位,最有用的方式, 就是生孩子,家事好也比不过肚子争气。没瞧见, 做上四妃的三个都有儿子嘛。没瞧见,皇上本想提拔右相之女京城第一美人韩冰玉为四妃, 被皇后娘娘以韩氏无子, 就给挡了下来。没瞧见,人家豆氏生了两个, 就从小小贵嫔升到了德妃的位置。   当然要是你还不能有这个运气,那你就得靠家世以及皇上的宠爱, 比如四位进封的新人,皇帝生了病还惦记着, 这病一好,就让皇后给升了份位。   还有你也不能得罪后宫之主, 皇后娘娘,没瞧见之前请安时顶嘴最多的罗氏和柳氏,就吃了暗亏,被其余四人,给拉开了差距。   但总体来说,因这次加封之事,后宫还是喜气洋洋的,没轮到的还有嫌不够的,都找到了继续奋斗的目标。   皇帝也在这次大封之后,再次宠幸起老人们,他首先去的就是豆德妃娘娘那里,而且去的时候还比较早。   当时,德妃娘娘正和儿子一起陪女儿玩耍。   自从发现虎生发愤读书之后,她就开始找机会招惹他,主要是把他叫来陪莲生玩耍,要是每日陪满三个时辰,就奖励他隔日可以和娘亲妹妹一起午睡。   虎生乐此不疲,一日都未曾拉下,每天午睡时能窝在母亲和妹妹身边,吸着她们身上甜滋滋的奶香味儿,感受着来自她们的温暖,是他最舒服和安乐的时候。   豆香其实真心佩服自己儿子,她能耐心地陪着女儿,那是她做娘的天性和责任,但儿子这个不满六岁的小子,到底是怎样忍住心性,来陪伴不到六个月的小囡囡,还能坚持到现在,实在让她既纳闷又感动。   就比如说现在,虎生正吹着自己给妹妹做的彩虹风车,风车的每一叶都挂上了小铃铛,吹一下,就能转动起五彩的风叶,发出清脆的银铃声,这两样加一起,就是小莲生最喜欢的风景,她能缠着你吹上半个时辰都不够,虎生就能跟着做这么久,而豆香就要负责把女儿往风车的方向凑过去。   皇帝进来时正好撞到了奔来跑去吸引妹妹注意的柴虎生,他顺手就揽住儿子,把他提到豆氏母女坐着的软塌上,自己也跟了上去。   豆香抱着女儿给他让了主位,嘱咐外面上姜奶茶,惊喜地问起来:“皇上,今日这么早?”   虎生给他做了揖,“孩儿见过父皇。”   柴斐瞄了豆氏一眼,扶起儿子的身子,回话道:“事都处置完毕,想着多日未见孩子们,就过来了呗。”   而后他才把注意放儿子身子,认真问起:“白日不温书,玩的到是乐呵,当初谁说自己长大了,是个小男子汉的,都还给自己了?”其实皇上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白日耍乐,晚上偷偷用功的事,他说这话的目的不在于责备儿子,而是想帮儿子,当然要是能揪出豆氏这个罪魁祸首,趁她心虚的时候,再多占些便宜,就更好了。   奈何柴虎生一点不领情,眼里坦荡荡,“孩儿想做个好哥哥,而且又没耽误什么。”   柴斐看着这双跟自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眼睛,被生生噎的说不出话来,又听儿子道:“倒是父皇要多注意身子,您怎么会突然病了?”   此言一出,皇上和德妃都有些不自在,眼神都故意不往一个方向使。   皇上清了清嗓门,答道:“朕不下心淋了雨,着了凉而已。”   虎生却突然来一句:“娘淋了雨以后真是好看。”   对于这个问题,皇上和德妃娘娘,同时做出了不同回应。   柴斐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娘也淋雨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豆香则紧张地手舞足蹈,匆忙转移了话题,用的还是同一招,“哈哈,快看,莲生又笑了。”   窝在她娘怀里正有些昏昏欲睡的小莲生,随豆香这么一动,又睁开了大眼,迷茫地望着她爹和她哥哥,一点都没在笑。   柴斐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到底为何要多次一举,这心虚的样子,不就把一切都暴露了吗?   柴虎生什么脑子,这殿里,也就他爹能糊弄他了,握住了把柄的他,毫不客气地用怀疑的眼神扫着皇上和德妃娘娘,就是在问,你们两个又背着我干了什么,肯定不是好事,敢不敢从实招来!   皇上还是权威浩荡的,命令儿子道:“好了,坐下来吧,性子就是有点跳,不能再稳一些么。”只是嫌弃自己不到六岁的儿子性子跳脱,皇上您这难道不是恼羞成怒?   虎生心中不服气,他想到一个解气的好方法,于是对着娘亲怀里的妹妹张开怀抱,鼓励道:“莲生,哥哥来抱你,好不好?”   一个月的努力不是白费的,小莲生把他记住了,她配合着挥舞着小手,等虎生过来接人的时候,没怎么反抗,然而虎生没得手,因他皇帝爹怕他手力小,抱不住小闺女,于是越过他,抢走了小莲生。   然而他闺女早就把他忘到旮旯地去了,不买他的账,大声哭起来,像在说:你谁呀,想抱我,门都没有,快放开我!   柴虎生迅速从父皇怀里抱回妹妹,很快就哄了过来,得意说道:“原来咱们莲生只要哥哥呀。”   柴斐从来没觉得自己四儿子这样熊过,瞧那洋洋自得的小模样,真是眼熟又欠揍,恨不能在他屁股瓣上拍两下,不过皇上伸出的手,最后却是量了量儿子的手和脚,再握了握他的小拳头,面上不显,语气却特别称意,“倒是长高不少,手也长了,力气也不小。”   豆香也满含喜悦地回着:“可不是,刚做好的冬季衣服,都不合身了,臣妾又赶紧带人补做起来。”   她觉得他们三人这样刚刚好,就准备先退下去,“皇上,晚饭吃我这里的小厨房,还是叫御膳房送过来?”   “就用你这里的。”   “那臣妾去盯一会儿,您多费费心,看顾着些。”   “废话,去吧,早些回来。”   “是,臣妾知道的。”   两人说着话时,眼神都缠在一起,嘴边也不由自主地含着笑,不过分离片刻罢了,竟生出些依依不舍的意思,直到豆香都出了门,皇上还盯着那处不放。   晚饭后,一个忙着察验儿子功课,一个忙着喂饱女儿,两人心里都有些急不可耐,却又都压抑着。   豆香这边,由于小莲生晚上看她们三人吃饭时流了口水,她喂完奶后,又试着喂了些辅食,主要是果泥和菜泥,小姑娘特别争气,今晚各干掉了一小碟,让豆香夸着亲了好几口。而柴斐回来时,小姑娘还没入睡。   皇上的意思是,把姑娘让奶娘抱下去哄,但没成功,小莲生就是不肯走,非要她娘亲自哄着才行。   皇上心中那个焦急啊,德妃娘娘在哄公主,他就在她身后动手动脚,遭到剧烈反抗,更加得寸进尺,结果两人后来闹的动静有些大,让小公主更睡不着了。   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皇上于是亲自出马,哄起小闺女,小莲生看着他的脸,听着他说话的声儿,很快就睡着了。   成功的皇帝陛下心里,像开了花一样欢悦,冲着豆氏挤眉弄眼,瞧,关键时候,还是朕管用吧!   豆香明媚一笑,去剪灭了烛火,脱了衣裳,爬到他被窝里,马上就被他按在身下。   他这时候倒也不急了,低声问她,“怎么不给朕做些东西,嗯?”   豆香在他耳边弥语,“皇上什么都不缺,臣妾手艺不佳,怕献丑。”   黑夜中他的眼格外明亮,照的她心里发烫,“你做的,朕都喜欢,朕不嫌弃你。”   她缠上了他,贴着他的唇呢喃,“臣妾遵命。”   柴斐解着她贴身的小衣,又问她:“前几天,朕给你送信,怎么不肯过来?”   她配合着他的动作,也脱着他的寝衣,心里想着,您都因此病了,还没休养好,怎么还想着这事,她怎么可能会答应,不过话还是要挑着说的,“臣妾和孩子们午睡呢,一动就吵醒了虎生,这事是不成的。”   柴斐心里想的却是,这个臭小子大了,实在是太碍事了,不行,他得想个法子。   两人差不多准备就绪,豆香轻轻送了送身子,难耐地提醒走神的皇帝陛下:“皇上……”   柴斐有些抹不开,接下来就用了全力挽回面子,豆香受不住,差点叫出声来,还好被他及时捂住了嘴,臭不要脸的皇帝陛下还得瑟地说:“你真是的,就算舒服,也不能叫出声啊,闺女还睡在旁边呢,吵醒了她,你让朕这样压着你哄她啊。”   豆德妃拼劲全力抑制住颤儿,断断续续地反击道:“皇上,那您也快些解决,臣妾怕您又伤风。”   这下不得了,柴斐没几件丢人事,这伤风一事绝对算得上是奇耻大辱,还被她这么说出来,本来就想着收拾人的皇上,觉得床都不够用了,干脆抱着被子里的她,下了床,拉下床帷,关上寝室的门,到内室其他地方去做了,好生折腾了豆氏一通才肯罢休。   反正隔日,豆香差点又没起来,好在,她闺女的哭声及时叫醒了她,总算没错过,去给皇后请安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里有虎生和莲生兄妹小剧场,喜欢的亲们可以去看看哦~   微博名:豆元洲 第81章 来访   自从皇上去了德妃那儿以后,他终于又开始宠幸后宫, 不过只在皇后、韦修容和汤修华那儿留了档, 韩妃和杜昭媛则只留了夜,而其中又以皇后受宠最多些, 十日内竟去了三次,皇后娘娘又得了势,连早会说话时,声音都响亮许多。就在众人以为皇上还要再次凌驾昭阳殿时,他又收住了, 回到玄宫里住起来。   后宫又恢复一片宁静,比往日都要平和。   只除了御花园的某个角落, 掩藏住的阁楼里,日昳时分, 发出的隐秘的□□声。   此时衣衫不整的豆德妃娘娘,正坐在榴昕阁二楼宽大的窗沿上, 一个后宫妃嫔怎么敢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 皇上都不管管吗?咳咳,皇帝陛下正在她身上忙碌呢。   豆香抓着他背上的衣服, 越收越紧,直到不能再紧, 终于松懈下来,留下一个汗渍印子, 她理了理肩头滑落的绸衣,有气无力道:“皇上, 今日出来时,虎生竟然装睡,然后悄悄跟在臣妾后面,还好臣妾感应到了,要不然就要给他捉住了,所以……”   皇上嫌刚刚解的不够多,一边动手,一边回着:“这个臭小子,朕来处置他,你别担心。”   豆德妃:才不是这个意思,咱们还是别再做这些丢人的事了,我在自己儿子面前,已经抬不起头了。   可她来不及说出口,嘴就又被堵住,神志也开始漂浮,随着他的律动而自主地配合起来。   等德妃娘娘好不容易摆脱了皇上,从榴昕阁里匆匆赶回,回到明光殿里,衣衫还不规整,头发还散乱,脸上还冒热汗,眼里还泛红潮,就听见外面来报,说是慎贵妃和韦修容请见。   她连忙接过沈嬷嬷手里的巾帕,急冲冲擦干脸上的汗水,稍微整了整衣裳,命灵仙去准备些茶水点心,就出去迎人了。   李遥生和韦珑玉跟着她进了暖房,解开了披风,李遥生坐在了豆香对面,脸上带着歉意,“瞧妹妹这副样子,怕是方才还在午睡吧,倒是咱们来的不巧,打扰你了,不会也扰到小公主了吧?”   此睡非彼睡,豆香心中尴尬,连连摇头,“姐姐哪儿的话,妹妹今日是睡过头了,莲生还未醒过来。”   “那真是太可惜了,小公主好生可爱,妹妹还想逗逗她呢。”这清脆的声音来自李氏下首的韦昭媛,她独有一种爽直泼辣的趣儿,和慎贵妃是旧识,一向交好。   豆香自从小宴礼过后,就暗自发誓,除了皇上和自己人,谁都别想亲近她的孩子,连见都没门,所以她只回答韦氏道:“我替莲生多谢妹妹喜爱。”   她又满含喜气地对李遥生说:“姐姐怎么过来了,妹妹还想着去瞧您呢,看您的气色,比之前已然好了许多,这满了三月稳住了胎,就是不一样。”   小宴礼后,豆香特地去谢过李遥生,当时瞧着人还好,脸色虽然苍白,却没什么明显不适。没想到,这以后,李遥生却猛然害起喜来,吃不香,睡不好,恶心呕吐,腰酸背痛,全都有。   太医看了以后嘱咐一定要静养,豆香也就再没叨扰过,今日见她过来,精神气倒好,就猜到她的反应该结束了。   李遥生摸了摸小腹,柔声道:“确实施稳多了,也能多吃些了……”   韦珑玉这时候添趣,“李姐姐如今胃口大如牛,还偏偏爱吃酸的东西,这每天喝的醋竟比水还多,可不成了名副其实的醋罐子,近了身就能闻到一股子醋味。”   李遥生嗔视了她一眼,继续回话:“就是那恶心腰酸的反应还有些,不过也比之前减缓许多。至于睡觉,说来也多亏了韦妹妹,给我送了个安神的香囊,我夜夜挂在床头,确实是好用多了,每日睡的是又沉又重。”说着又对韦氏福一福。   韦珑玉连忙起身不敢受,推说道:“我娘怀我时,也是睡不安稳,用了此法,立竿见影。我就想着拿来给李姐姐试试,其实荷包里就是放了些松茴而已,这要是别人,我还不敢送呢,李姐姐自然是不同的。”   松茴是一种安心息神的药材,没有毒性,孕妇也可用,只是真正起效的人少,大多是不管用的,没想到李遥生就对此敏感。   豆香想完这些,又看她们如此亲近信任,好奇地问:“李姐姐和韦妹妹,关系真是好,可是旧识?”   韦珑玉心直口快,抢先答道:“豆姐姐说的正是,以前李姐姐在军队时,我父亲正好也带我过去待过一些日子,当时就住在李姐姐的帐中,所以感情自不比常人。我还记得当时李姐姐指点方遒的气魄让妹妹好生敬仰,还有李姐姐和戎蓉两人一起教我骑马的趣事。”   豆香随口一问:“戎蓉是哪位?”   站在李遥生身边的宫人立刻出列,恭敬地说:“回德妃娘娘,奴婢就是。”   豆香点点头,又对李遥生道:“上回儿去姐姐宫中,就觉得眼生,还纳闷您怎么换了贴身伺候的人,这次听来,原来也是您的故人。”   李遥生笑着回她:“是呢,以前就在军中伺候了我几年,进宫前我放了她,想让她家去嫁人,谁想这丫头的兄嫂不容人,还是把她送进宫来了。”   韦珑玉道:“姐姐您当时就不该放了戎蓉,还是她最合您心意,如今还能相会,可不就是咱们三人的缘分,还有和皇上的缘分。”   最后一句话说的她难得红了脸,还娇羞地低语道:“就是皇上未免太自律了些,瞧这势头,半个月都不打算进鸾宫了,大家都偷偷猜测,皇上不会在玄宫里藏了什么狐狸精吧。”   玄宫里没有,榴昕阁里倒有一位,而且现在这位狐狸精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差点咳了出来。   李遥生连忙制止她道:“这话也敢说,皇上的事儿,你也敢提?要不是我现在身子重,定要去捶你一把,看你以后还敢口无遮拦不?”   韦珑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回道:“这不是没有外人吗?两位姐姐我是最信的过的。”   如此,韦昭媛在慎贵妃的无奈和豆德妃的窘迫中,又说了些关于此狐狸精的传闻,把整个暖房都吵的更燥热了些。   这份燥热,在她们走后,还持续了好久,甚至连皇帝到来之后,竟然也受了影响,看见自己的女人,带着孩子们,全心全意地在等他,皇上心里热滚滚的,抱着德妃就亲了一口,还想去亲小莲生。   谁知柴虎生见了父皇这样,哼哼地说:“明明下午才见过,父皇真粘人。”   这是什么话,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呀,多让你母妃失颜,瞧她臊的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多下你父皇的脸,瞧他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正在撸袖子,准备揍你呢。   还好豆德妃及时抱住了皇上的身子,阻止道:“皇上,您这是要做什么?”   “快放开朕,朕今天非得治治他不可,连他老子也敢说,不管是不行了。”   “错的都是臣妾,您跟孩子较什么真呀。”   柴虎生在一旁一脸淡定,还挑唆着:“父皇您倒是快点儿呀,儿子等着呢。”   皇帝陛下暴跳如雷,奈何豆德妃挤出了两滴眼泪,他立即泄了气,偃旗息鼓道:“慈母多败儿,朕看你以前怀他时写过的话,什么叫不论如何,皆要以全副心血宠爱溺惯,这男孩能惯吗?”   豆德妃反思了片刻,建议道:“虎生怕痒,要不,给他挠挠痒痒,作为惩罚?您来扶着他,臣妾来知道他哪块皮痒实儿。”   皇上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就过去强行把儿子手脚拿住,让孩子他娘来挠痒痒。   所以说,不能惹娘亲生气呀!   柴虎生这下知道怕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立刻求饶道:“父皇,娘亲,虎生知道错了,再也不会犯了,你们放过儿子吧。”   可惜为时已晚,豆德妃已经挠起了他的脚底心,挠一会儿,停下来问:“说说哪里错了?”   柴虎生缓过来回答:“儿不该以为自己抓到了父皇和娘亲私会的把柄,就得瑟起来,大胆妄行,应该视而不见,装傻充愣,不妨碍你们。”   哎呦喂,知道怎么反过来讽刺,挠,必须狠狠挠,过一会儿,豆德妃又问:“还有哪里错了?”   “儿不该因嫉妒父皇而不敬。”   这下豆香放下了手,和皇上对视一眼,问儿子:“你为何要嫉妒父皇,莲生现在更喜欢你呀。”   唉,这是什么话,皇上不满地瞄了一眼她,女儿明明也很喜欢他的。但豆香此时精力都在儿子身上,没有理会他。   虎生有些便扭地说:“娘原来眼里只有我和妹妹,现在眼里全是父皇,成天都想着、念着,儿子自然就嫉妒了。”   豆香心想这小子怎么这样说呢,虽然她把皇上当成丈夫来爱,可她心里分量最重的当然是他们兄妹,哪里眼中只有皇上,挠,继续挠,让你装!   可皇上闻言却立刻放了儿子,还好言宽慰道:“你娘就是这点不好,死心眼儿,办事还不够周全,也怪父皇没提醒她。她对你和莲生,和对父皇的爱,虽不是一类,但分量肯定都是一样重的,晔儿,明白了吗?”   “孩儿明白。”   豆德妃瞧着皇上满脸欢喜的模样,她默了……   皇上又对儿子道:“不过,你虽不满六岁,却心智早熟,聪慧机敏,身子也远比同龄之人强健,父皇觉得早一些去玄宫,跟哥哥们一起练武习文可好?”   豆香想说些什么,却被皇上伸手阻住,他只盯着儿子,并不打算让她参与决定此事。   虎生等的就是父皇的这个提议,满口应下来,“孩儿遵命,定不叫父皇失望!” 第82章 荷包   虎生从来就没离开过豆香身边,虽然, 本来他七岁时, 就该挪出去了,可毕竟提前了一年, 还来的这么突然,豆香心中不能轻易接受,总觉得惶惶不安宁,心口好似少了一块。尽管虎生都说了,他每日清晨都会过来请安, 但不在自己身边,到底不一样。   还好有女儿相伴, 不过却觉得这日子比往常要空了些,豆香决定却做点礼尚往来的事情, 去慎贵妃娘娘那里回礼。   没想到给皇后请过安,来到长清殿, 李遥生还未起, 她本以为还要再等些时候,谁知, 那位叫戎蓉的大宫人竟然进去叫醒了慎贵妃娘娘,还让她去内室相聚。   豆香知道李遥生这是在刻意讨好自己, 像是在收拢一样,类似对韦氏那般。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做, 她救了莲生,就是自己的大恩人, 比起皇后,还有淑妃惠妃她们,自己肯定是向着她的。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她来办,直接吩咐了就是,只要是自己能做的,定不会推辞,这份恩情,她总要还的。   进去后,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醋味,没想到李氏嗜酸,竟到了这个地步。   见她刚坐起身,还是满面的困意,豆香不好意思道:“都怪妹妹来早了,姐姐还在睡,却特意醒来见我。”   李遥生让她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话道:“其实我每日睡的都沉,都要戎蓉来叫才肯醒,而且一天睡的时候可多,你其他时候来,我指不定也还在床上。就像上次珑玉午后来了,也是这般,我对戎蓉说过,你两人不同他人,要是来访,怎么也得把我叫醒。”   这也未免太能睡了,豆香心中纳闷,就问她:“我记得初次来看姐姐时,反应可大,您当时说过,夜里也闹腾,总睡不着,没想到现如今却这样能睡,看来韦妹妹的荷包着实有效。”   李遥生笑一笑,指着床头放着的荷包道:“可不就是它的功效,我也让太医看过,说是这松茴是温和不伤身,还能安神的好药,就是不是谁都能起效,我试着用了几天,没想到还真有用。”   “这五蝠抱珠的图案好精巧,可否让妹妹看看?”   李遥生放到她手里,“当然可以。”   豆香细细看了一会儿,嘴上夸赞,“韦妹妹实在是费心了。”又放在鼻尖闻一闻,几不可闻地停顿了一下,而后又假装毫不在意地放下,问道:“怎么这荷包上却有股醋味儿。”   李遥生也接过来闻了一下,笑着回她:“还真是有呢,不过也难怪,你进来时恐怕也闻见了,我这些日子嗜酸,每顿饭,无醋不欢,没想到连荷包都染上了醋味,平常还真没注意到。”   房内确实有明显的醋味,但那是陈醋的香味儿,她怀孕时也好这一口,可这荷包上面的醋味,却是燕醋的味道,虽被陈醋遮掩,她却一下子就闻了出来,因为燕醋乃药醋,是专门用来浸泡红花用的,怎么都不会闻错的味道。   有人在害李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李氏怎么会没发现呢,她有了孕,这近身用的东西怎么能没细查就用了,更何况还是别人送的?就算韦氏是她的好姐妹,也不至于这样放心吧。难道这是对自己的试探,可也不像,没道理啊。   且不论如何,她欠李氏的恩情,要是能救下她腹中的孩子,也算是还了。   豆香在心中下定决心,就果断地说:“姐姐,可能您在这屋子里待久了,妹妹闻起来,却觉得不像您屋里的醋味呢。”   李遥生收住了笑,又细细比较起荷包和屋里的醋味儿,可她闻不出来,又拿过去给戎蓉闻,戎蓉也摇摇头,最后叫了外面一直守门的小太监进来闻,小太监从没有进过内室,他鼻子倒也灵瞧,试了几下,回道:“回慎贵妃娘娘,确实有些不一样,这荷包上的带了一丝苦味儿。”   李遥生脸上这下就不大好了,她和戎蓉对视一眼,无需她说话,戎蓉就拿了把小剪子,开始拆这个荷包。   其实她们怎么可能没检验过,当初韦珑玉送来时,李遥生就亲自看着戎蓉拆了一遍,这里面的松茴她也各请了两位太医瞧过,都说对胎体无碍,当时确实是没什么不妥,更没有这个醋味的。   可如今,戎蓉把荷包拆出来,也没找到什么异常。   李遥生却如有所感,命令道:“拆皮,看两层之间,是不是夹了什么东西。”   等戎蓉打开两层之间,果然发现了其中夹了一层细细的乳白色粉末。   李遥生的面色刹时变成灰色,楞着两只眼睛盯着那粉末,还是不大相信,她再三问戎蓉,“那日不是验过了,怎么会这样?”   戎蓉低头垂首,想了一会儿,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回道:“主子可还记得,那日韦昭媛娘娘来见您时,也是跟德妃娘娘今日一般,坐在床边,奴婢记得她当时不小心碰倒了这荷包,会不会是那时调了包,换了个一模一样的?”   李遥生经此提醒,才想起那日的情形,韦氏来探望,自己也躺在床上,把韦珑玉叫了进来,她不小心把荷包碰倒,掉落到床下,然后躬身下去,确实费了些功夫才捡了起来,再挂在了床头。   没想到竟然还是被设计了,还是被自以为已经纳为阵营的韦珑玉,可韦氏为何要这样对自己,这对她有何好处,除非她后面还有人,而这人除了“她”还有谁!   豆香见此事已经暴露,李氏正在敛容沉思,这里也无自己什么事,该是时候走了,就告辞道:“姐姐,莲生该是饿了,妹妹怕是要回了,还请见谅。”   李遥生连忙起身下床,握着她的双手,感激道:“今日都是妹妹帮了我和腹中孩儿,不然这孩子怎么走的,都还不知情呢。等我小产后,她再来探望,再趁机掉个包,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后宫险恶,万事不易,日后还盼望能与妹妹互相扶持,不为其他,只为保住自己的孩子。”   这话的意思是想和豆香结盟,其实也说到豆香心里去了,后宫险恶,人心狡诈,难以防范,她也想保住自己的孩子,而与李氏结盟,确实就多了个帮手,类似上次小宴礼的事,谁能保证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她应该接受的,但此时却突然想起,李氏身份敏感,虽为高位,却不得圣心,要是自己跟李氏结盟,日后被皇上知道,惹他生气,令他失望,该如何?她早已做不到不去在乎。   可她又想,皇上对自己也可能只是一时迷恋,等她渐渐变老,容颜不在,他还会如此喜欢自己吗?相信皇恩,不如多结交势力,为以后做打算。   “上回姐姐救了莲生,妹妹不过是投桃报李,这都是姐姐自己为皇嗣积累下的福气,还请您多多保重身体,平安诞下皇嗣。”豆香犹豫挣扎过后,最后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心,她比自己想像之中,还要更在乎皇上。   李遥生倒也不勉强,态度仍是不变,回道:“那妹妹便先回了吧,我这里也要请太医过来验验,到底是什么腌臜东西,若真是害人东西……”   其实豆香已经猜到是什么了,民间打胎最适宜的方子,红花加桃仁,三碗药下去,一般就能下来,就算只是闻味儿,时间一久,一样能起效。她禁不住问起:“若真是害人东西,姐姐打算如何处置。”   李遥生眼中难得露出刺人的寒气,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只说道:“妹妹还是快些回去吧,小公主正在等你呢,我自有安排。”   等豆香走后,戎蓉过来问:“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遥生冷冷道:“派人去把刘太医和周太医都请过来。”   戎蓉急忙去办,却又听她说:“若是坐实,先把这件事传出去,再去下本宫的帖子,请孙尚宫过来。本宫倒要看看,一向重视子嗣的皇上在此事闹大后,还能对本宫肚子的孩子不闻不问吗?”   两位太医来后,确认了这乳白色粉末就是红花配桃仁磨成,具有下胎的效果。在给李遥生把脉后,还道腹中胎儿也受了影响,脉象比半月前薄弱了,还好发现的早。   戎蓉马上就把韦昭媛受人指使,暗害慎贵妃腹中皇嗣的事情,传了出去。不肖多久,整个鸾宫都知道了此事。   而后,孙尚宫也被请来了,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摸清后,就立即赶去上报皇帝。   皇上听完后,皱了眉,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德妃怎么会牵涉其中?”   就算是孙尚宫,也没明白皇上的意思,她只好再重复一遍:“德妃娘娘正好去探望慎贵妃娘娘,是她发现了此事。”   “哼,朕看她是闲的,上次还跟朕耍上小脾气了。朕今晚去瞧瞧她,四皇子搬到玄宫,她一定是不适应。”   孙尚宫心中无奈,却也更加了然德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但这事总要个结果,她必须得问:“皇上,此事毕竟关系皇嗣安危,您的意思是?”   柴斐只道:“无需查了,直接把韦氏贬为庶人,打到冷宫。”压根没提什么后面指使的人。   跟孙尚宫预料的也差不多,她应诺退下:“奴婢这就去办。” 第83章 伤   皇上的处置一落下来,韦昭媛仿若晴天霹雳, 根本难以置信, 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被拖走的时候,无助地喊着:“皇上, 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并没有去加害慎贵妃娘娘,臣妾是无辜的啊!”   可惜无人应她,终是被拖入冰寒的冷宫之中。   而另一方慎贵妃得知此事,也就彻底死心了, 皇上对她最大的让步,就是无视她腹中的孩子, 不处理也不保护,而她的孩子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以后更是得万般小心,绝不能出丝毫差错。   慎贵妃腹中皇嗣被害之事, 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揭过了。   尽管如此, 皇后娘娘还是寝食难安,这真不是她干的事!   她的确也想除掉李遥生肚子里的孩子, 可她当下哪有精力来做这些事,笼络好皇上, 怀上孩子才是首当其冲的紧要事儿,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   韦家一向是她胡家的帮手, 两家是通家之好,韦珑玉也和她素来交好, 这韦昭媛害慎贵妃之事一放出来,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   尽管皇上没处置,可她心里还是害怕,主要是怕皇上因此厌恶了自己,这明明才把关系刚缓过来,真是经不起一点折腾。   还有就是对李氏反戈的无奈,皇上不彻查,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本来好好的帮手,如今却成了敌人。   小胡氏心中愤愤不平,这是嫁祸和挑拨,而做此事的人她也猜到是谁了。   新人中份位高的七人,如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除掉了两位,韦氏被打入冷宫,荣氏则形同在冷宫,剩下的五位,都觉着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如今都关门闭殿,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进冷宫的就是自己。   *   就连明光殿里的德妃娘娘,也受了影响,李氏对她说的话,李氏的遭遇,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她不由回忆起自己和皇上之间的那些事儿。   皇上对她从一开始就是不错的,尽管他当时该是出于对虎生的喜爱,爱屋及乌,后来自己就趁他来时,百般讨好,甚至连床上的招数都用尽了,也算是得了他青睐,虽不及皇后娘娘,却能占第二的位置了。   她运气好在,身子易受孕,成功怀上了莲生,她此时还清晰记得皇上当时欢呼雀跃的模样。他对这一胎格外看中,暗中保护着自己和虎生,后来经过医女之事,干脆把她这明光殿全换了人。   而自己也因此平安诞下莲生,就算是个女儿,也让皇上龙心大悦,他高兴到甚至愿意花半月时间,夜宿还在做月子的她那里,只为多看女儿几回。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两人之间就有些不一样了。   真正的转变,追究起来,还是那百花齐放的时候,那日雨后天晴,她带着女儿去御花园里赏花,偶遇了皇上。   他那时有些不自在,还让她有些纳闷,谁知那夜他招了自己,情炙心热,从那之后,他就对自己真不一样了。   本以为会是一时的冲动,却持续了那么久,甚至还招致小宴礼之事的发生。   那时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选择了退缩,皇上替她们母女做了主,也惩罚了牵涉之人,也终于不再来她这里。   没想到别了一月,雨中重逢,又如干柴烈火,烧的无处可藏,竟比前段日子还要热烈。   两人甚至还偷偷地在榴昕阁私会起来。她不得不承认,她心中真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这事就像老房子着火一般,一旦点燃,就越烧越旺,难以熄灭,像要把两人吞噬进去,永不还复。   一次次偏爱和肆宠,让她渐渐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越加在乎他,最终爱上了他。   可她是靠美色得的幸,因身孕才被带回王府,从贵嫔做到德妃,不就是依靠这两个缘由吗?   别人提到她,说的最多的那句话就是,豆氏靠的就是脸和肚皮,没别的本事。   她还真无法反驳,皇上不也喜欢这两点吗?   若是有一日,她美人迟暮,芳华不再,或是有了更年轻貌美的人取代了她,亦或是别人生了更得他欢心的子嗣,如皇后生下了嫡子,他因此变了心,她该怎么办?   她会受不了的!她尝过了抵死缠绵的滋味,她得到过如此炙烈的情感,以后还怎么忍受,这份感情变淡,最终消怡殆尽?   她会嫉妒的发狂,会变成害人的刽子手,会对他的新宠妃出手,会成为下一个淑妃,会成为他不喜的人,最后被厌恶放弃,沦落到一败涂地。   他是皇帝,正值壮年,选择太多。   她爱他,但不敢信他。   是的,她是如此卑微,她的爱也是如此卑微,她不信他会为此留恋一生。   她以后到底该怎么办?这时候谈什么守心和放手,都为时过晚。   她想着是否该为自己多铺些路,为未来多做打算。要是她再强大一些,再厉害一些,让皇上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留在她身边,那该多好。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野心了吧,若是下次李氏再及提此事,她也许会多考虑一二。   *   灵仙进来欢悦地告诉她,“娘娘,皇上来了,快走到门口了。”   豆香又给自己的眉梢添了两笔,蘸着唇脂滋润了一下红唇,换了一件橘红色的外衫,抬头便露出一个撩人心魄的妩媚笑容,迎了上去。   皇上今日走的有些慢,见她走到外面来接人,却不大高兴,板着个脸,说道:“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外边冷,你还出来,是想冻到吗?真是一点不省心。”   豆香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对他抛了个媚眼,娇笑着回道:“臣妾这不是迫不及待想见您吗?况且……”她故意咬着他的耳朵暧昧道:“况且不是有您来温暖臣妾么。”   谁知皇帝陛下听了这话,面上更加不愉,抽出了自己的手,跟她保持了距离,反问她:“你不是还在生朕的气吗?”   豆德妃一脸尴尬,心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这不是他往常的作风啊,难道自己哪儿做错了吗?不该因为虎生被挪出去,而耍小性子,还推了几次私会的事。   这是惹他不乐了?不行,不管怎样,都得暖回来。   所以今晚很是奇怪,豆德妃尽是往皇上那儿凑,使出浑身解数,处处勾引他。   皇帝却一直推拒,脸色越来越青,直到最后两人上床安寝的时候,他竟还责备道:“好了,豆氏,别在朕身上折腾了,朕今日没兴致。”   豆香被下了脸,就背对着他,使劲地捏着自己的枕头,心里难受的很。   柴斐见她真没动静了,又瞄了好几回,最后忍不住问:“朕方才语气有些重,你生气了吗?”   豆香撅了撅小嘴,动了动肩,却没转过身,也没回他。   柴斐又道:“不是你的错,是朕不好,过来到朕怀里,朕抱着你睡。”   豆香还是禁不住转过身,贴着他的胸膛,小声地闷闷地说:“皇上是不是觉得腻了,厌烦了臣妾?”   “哪有的事?瞎想什么!”   “那您今夜怎么不碰臣妾,臣妾都那样做了。”   皇上有些难以启齿,支吾了半天,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朕…那个…扭到…腰了。”   豆香懵住,等她反应过来,忍不住放肆地大笑出来,丝毫没顾忌到皇上的心情。   恼羞成怒的皇上吼道:“豆氏,朕看你胆子忒肥了,敢当着朕的面嘲笑朕,等朕好了,有你好受的。”   皇帝陛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豆德妃用枕头闷住自己的头,继续大笑。   皇上……你以为挡了个枕头就不是嘲笑了吗,要不是闪了腰,不能使力,朕肯定好好办了你。   豆香笑累了,问他道:“皇上,平白无故,怎么就扭了腰?”   皇上有些不自然地回她:“朕当时在想事情,没看路,崴了脚,不巧闪到了。”   “哪儿难受?”看来慎贵妃腹中孩子被害之事,对他也不是全无影响。   她摸着他的腰,到了一个地儿,引他忽然叫出了声,“这里疼着,别弄了,咱们早些睡吧。”   “您这样躺着不难受吗?不如趴着睡。”   “床硬,趴着睡也不舒服。”反正闪到了腰,怎么都不舒服。   豆香起身脱掉寝衣,皇上看了,丧着脸道:“朕都这样了,你还想怎样,真是……”   她留着贴身小衣,又躺回去,撞撞他的胳膊,温柔体贴地对他说:“皇上,臣妾身子软,您睡臣妾身上吧,会舒服一些。”   原来是这样,不过皇上还有些不大好意思,奈何豆德妃很积极,催促着他上来。   等他趴上以后,舒服地感叹到:芙蓉帐,温柔乡,换巢鸾凤,万劫不忘也。   豆香轻轻地揉着他腰酸痛处,鼻唇贴着他的耳廓,深吸一口他身上的味道,再睁眼望着顶账,暗暗发誓,在她鼎盛的时候,谁都别想从自己这里偷走他的心,不论以后如何,此时这就是她的东西!   *   皇上养腰花了些功夫,好了以后,也多是来德妃这里,后宫竟也没什么反应。   这一月,虽是年末,却过的异常安静太平。   直至,来年一月十七,突然发生一件骇人的事儿,长清殿里,慎贵妃娘娘不知怎地小产了,痛了两个多时辰,掉下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而后李遥生贴身伺候的大宫人,叫戎蓉的那位,莫名地自尽了。   孩子都满五月了,却没有保住,皇上命孙尚宫去查此事。   可不论孙尚宫怎么问,失魂落魄的李遥生,只有一句:“都是我的错。”   皇上听了,就把此事归在了慎贵妃娘娘头上,降李氏为贤妃,是以,李遥生成了慎贤妃。   次日,一月十八,淑妃娘娘的禁令满期,终于出来了。 第84章 殇   一月十七日午后开始,李遥生就觉得小腹有种莫名的坠涨感, 她最近一直隐隐觉得不适, 可招了太医请脉,他们也只告诉她, 还是那荷包留下的作用。   只是今日却明显不同,这股坠涨突然间就变成剧痛,而后她就感觉到下面在出血,掀开被子一看,竟是浸出了暗红色的一片, 她知道自己这是要小产了,赶紧叫人去请太医和医女。   长清殿因此忙碌起来, 只除了戎蓉,她潇然地站在一旁, 置身事外。   李遥生叫她过去,却没有回应, 抬头与她对视一眼, 李遥生浑身一凛,如有所感, 她忍着痛苦,命人拿下戎蓉, 再派人去她屋子里搜查。   此后她再也无力气去操心其他事,经历了一场生产之苦, 把五个月大的胎儿排了出来,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孩儿, 一点气也没有,浑身泛着青紫,一瞧就知道是受了毒。   她呆呆地盯着医女把孩子包起来抱走,心中痛不欲生,悲恸不已,那是她的儿子啊,在她肚子里就被暗算,连睁眼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没了。   戎蓉的房内搜到了一盒脏东西,她也被擒了过来,李遥生并未直接送人去逼刑,而是退了众人,自己来问。   李遥生一滴泪都没掉,可嗓子已然哑了,带着莫名的苍凉,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你要害我的孩子?”   戎蓉跪在离她半米的位置,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李遥生万般没想到,最后害自己的人,会是戎蓉。   当年她走投无路时,是自己救了她,也是她缠着跟着自己,发誓说愿为奴为婢,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在兵营里的日子虽苦,两人却同甘共苦,她还救过自己一命,从此成了生死之交,况且她对自己还有那样的情感,怎么会这样对自己!   想到此处,又见她不回答,李遥生拿起从她房里搜出的木盒狠狠向她砸去,心中的愤怒和绝望,使她不由地颤抖起来,质问道:“说,你背后的人是谁,是皇上?他一直不想要我腹中孩儿,果然最后还是出手了吗?”   那木盒豁得散开到戎蓉身上,流出似血非血,似药非药,还有一团软绵绵的脏东西。她这时候开口了,哭笑中带了一丝嘲讽,“你说年少时狂妄自大,我瞧现在也没有改了这个毛病,让我猜猜,你一定认定我必不会害你,也觉得除皇上以外的人,对付不了你。呵,真是可笑,皇上若要真对你出手,还需做的这样隐蔽,一副红花汤灌下去,谁敢去质问他吗?”   李遥生忽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回到原处,无力道:“我终是看错了你,信错了人,看在咱们多年情谊上,别逼我把你送到暴室去受折磨。说吧,到底是怎么害的我,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戎蓉这才捡起那团灰白软绵的东西,回道:“用的白蛭。”   李遥生没听明白,“什么东西?”   “白蛭这种东西嗜血,叮起人来,一点都不疼,也不会留下痕迹,平常用归尾、红花、丹皮、附子等药材泡着,时间久了,体内就含着这些堕胎的药物,等它吸了血,就放出药性。你睡觉用的松茴才能安睡,睡的也死。白天,我把这东西养在药盒子里,等我给你守夜的时候,就吸在自己身上,带到你屋里,等你睡熟后,再转移到你身上,等它吸饱了,再收到自己身子,拿回去继续泡。”   李遥生冷然道:“到是让你们费心了,竟然这样设计我。”   “我也很佩服那位的手段,认识她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怕是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人家就开始准备伏兵了。不过反过来一想,还真是毛骨悚然,防不胜防。”   李遥生幡然领悟,“荷包一事,恐怕也是你们的计谋吧。”   “没错,那荷包在当着你的面拆过之后,我又亲手给你放了那些东西进去,再缝了起来。还故意留下破绽,就是为了等你流产之后,把这事推到皇后和韦氏身上,这样我可能就不用暴露了。没想到,居然被豆氏给识破了,你说的没错,她的确也不简单。没法子了,我也只能随机应变,祸水东流,提前嫁祸到韦氏身上。我话都说到这里了,想必你也猜到害你的那位是谁了,就不用点名道姓了吧。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你还要问什么,看在咱们多年情谊上,也一并告诉你,反正我已经吃了钩吻,剩不了多少功夫了。”   李遥生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咬着她青灰的嘴唇,斥责道:“为什么?我拿你当生死之交,你却这样对我,我哪里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那人是威胁了你,还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戎蓉这时才看向她,眼中疯狂的火焰悲哀地、绝望地闪着,“以前你女扮男装时,救了我,还带我在身边,那时候你身边只有我,就算识破了你是女儿身,我也从没有想过去违背我当初发的誓,服侍你一生,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哪怕后来跟你去军队,为了救你差点丢掉性命,我也是心甘情愿,乐意至极。我虽为女子,却对你……你明明是知晓的,却佯装不知,这也没关系,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大业,只有皇上,我不求其他,只想要留在你身边,默默地守着你,我就知足了。”   “所以你在怪我放你家去?”   “你怎么能放了我?你明明知道我家中的情况,我娘做不了主,我兄嫂都是好赌的,哪有人性可言,你怎么能放了我!”戎蓉说到这里竟然咆哮了出来,眼中喷出的火似在焚烧着她。   李遥生撇过头去,脸上只剩下苍白憔悴的颜色,哑然回道:“我要进宫了啊,这是个吃人的地方,我放了你,是想让你去嫁人生子,过平凡安稳的日子,当真是为你着想。”   眼泪从戎蓉凝滞的眼中涌现出来,她呜咽着问道:“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什么生死之交,你还是把我当成是你的奴才,觉得我膈应你了吧。给了金银和卖身契,就这样打发走了!”   她很快擦干自己的泪水,又断断续续道:“我回家后,被兄嫂想办法榨干钱,我后来不肯给,他们就迷晕了我,把我卖到窑子里去。我怎么也不愿从,准备自杀时,是那位派人救下了我。”   李遥生沉默着背对着她。   她的声音渐渐虚弱,越来越小,“她答应我两件事,一、会帮我杀了丧心病狂的兄嫂,二、给我娘留下养老的钱。若是我办不成事,我娘就要背上,以妓充婢的罪名,去监狱里受苦,她年纪那么大了,怎么能受这种苦。”   在她瞧不见的那一面,李遥生竭力咬住嘴唇,眼里蒙上一层泪花,像是就要夺眶而出。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况且,我好歹能再见你一回,这次总算能让你刻骨铭心,再也无法忘记我,抛弃我了吧……”说完这些,她嘴角流下了黑紫的污血,再深深看了李遥生一眼,舍不得却不得不闭上了眼。   “蓉蓉,蓉蓉,不要!”李遥生磕磕绊绊下床,扑到她身旁,压着嘶哑的嗓子低吼出来,眼泪终于抑制不住,不断从她的眼角滑落,成了诀别的咏唱。   等孙尚宫来时,李遥生已经收了泪,目光呆滞,像是失了魂,无论被问什么,她都只回答一句:“都是我的错。”   而在李遥生的心口上有一把锋利无情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刮着,血也在一点一点滴干。   她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后来更是错上加错,如今谈什么都晚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雪恨!   *   慎贤妃的小产,终究是给鸾宫,染上了一层灰色的色彩,皇上也为了这个无缘的孩子,默守了十日,不是和豆德妃偷偷来的那种,他是真的沉寂了。   直到昭阳殿派人来报,说是皇后娘娘有喜了,已经两月余,他方才喜上心头,龙颜大悦,次日,宫里再添喜讯,曲台殿也派人来报,说汤修华也有喜两月。   连着两件喜事,冲散了一切晦气,终于让整个鸾宫都感觉到,春天,终于是要来了。 第85章 生日   二月一日是虎生的生日,他终于满六岁了, 今日他可以偷一天懒, 回到明光殿,和母亲和妹妹一起过。   在大梁, 除了周岁、成人礼,以及整十岁数,其他年份的寿辰,不兴摆宴庆贺,一般自家人, 烧桌好菜,吃碗长寿面, 就算是过了。   豆香今日早早就起来了,准备亲自给儿子办一个席面, 关了门,明光殿里自己乐呵一下。   皇后自从把出喜脉, 就停了各位妃嫔每日的请安礼, 不到她做完月子,是不用再去了。   而皇上这几日多是在昭阳殿里陪着皇后娘娘, 汤氏那儿只去了一次,可见他对皇后肚子的龙嗣有多期待, 鸾宫里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去抢皇后的风头。   豆香也没打算去请皇上过来,现在也不是为了避皇后的锋芒, 她只是心中生了闷气而已,就是不想给他信儿, 尽管知道这样不好,却控制不住心中这股醋意。   虎生回来的时候,听说他娘正在忙活选汤料,也没去打扰,先吩咐着把二公主抱过来。   自他挪出去,没陪着一起玩后,小莲生很快就把哥哥抛之脑后,她现在自己能爬、能滚、能捏着玩具耍,毫无特点的哥哥,对她真是没什么吸引力呀。   虎生只能伤感地守在她身边,他还有些自知之明,估摸着妹妹八成是忘了自己,只希望今日能努力让她多记住一些。   小莲生爬在床上,前面有一个平篓子,里面摆着颜色各异的十二生肖布娃娃,这叫吉祥丰收十二方,每个生肖娃娃里面装的分别是大米,小米,白面,红小豆,绿小豆,芝麻等等粮食,可以祈祷来年丰收大吉,这些娃娃自然也是豆香带着水仙给自己姑娘做的。   她很喜欢这十二个娃娃,每天都要来来回回捏上好几遍,少一个都是不行的,别看她还不到八月,心里有数着呢。   虎生见妹妹捏一个,就告诉她一个生肖名字,“那是老虎,哥哥的名字,也带着个虎字。”   莲生磨蹭磨蹭捏完虎娃娃,忽然就把它丢到哥哥手里,而后又继续去摸下一个兔宝宝。   虎生这下可激动了,兴奋地连声问道:“这是莲生送给哥哥的礼物吗?莲生果然还是记得我的,莲生你真是太厉害了!”   豆香进来后就见到她儿子高兴的快要跳起来,看着他手里的虎娃娃,又瞅瞅水仙的表情,她马上就明白了情况。   莲生这娃有时候会给别人玩具的,但不是送,只借给你玩,等她想起来了,还是要找回来的,少一个都不行。所以她其实只是顺手丢给虎生玩,倒让她哥哥误会了,乐的手舞足蹈起来。   不过见儿子这么欢喜,豆香真不忍心给他泼冷水,她冲水仙使了个脸色,让她赶紧再做个虎娃娃放回去,不然带走了,姑娘肯定得闹。   她坐下来,陪着儿子说说话,陪女儿耍耍乐。   小莲生见她来了,就伸手要抱,豆香抱起女儿,扶着她的小背脊坐起来,见她又开始捏着龙娃娃,就问虎生:“今夜能否睡在这里?”   虎生把妹妹送的虎娃娃贴身藏在怀里,按踏实了,灿然一笑,回道:“不碍事,儿还小呢,今夜就要留下来,谁敢说什么。”   豆香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跟去年一样,娘晚上给你摆个小席,咱们小小热闹一下。”   虎生靠在她肩膀上,“嗯,好啊。”   “娘等会儿再回去看着点,你来照顾莲生。”   虎生拍拍胸脯,“您就放心去吧,有儿在呢。”   小莲生一会儿就坐累了,慢慢倾斜下去,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吃惊地瞪着娘和哥哥,咿咿呀呀,比手蹬脚,又好像在发问,又好像在解释,惹的娘亲和哥哥开怀大笑。   晚上等做好最后一道菜,豆香准备了一份长寿面,后来想了想,又收了回去,她叫来丁童,轻声问道:“慎娘娘如今还是闭门谢客吗?”   丁童回道:“大门还是紧闭,除了咱们去问过,就没人去了。奴才听说她们一天只出来拿一次饭菜,静悄悄的怪吓人的。”   豆香点点头,就没再说些什么,很快收拾好表情,回到儿女身边。   可巧刚上席,皇上就来了,大家都有些惊喜,没想到,皇上还真来了,果然她们明光殿在皇上心里就是不一样。   这次德妃娘娘还有四皇子都没有出去迎他,二公主就更加不会了。皇上一进来,发现娘仨个,一齐瞪着他,像是都在问,你怎么来了。   他有些尴尬地说:“正好正好,咱们准备开宴吧。”   豆香终是不敢把醋劲发出来,挪出位子来给他,把女儿往他怀里一塞,自己卷起袖子,给父子俩先布菜,之后还不忘对他娇笑,“皇上,您是一家之主,这开席之前,怎么也得说句祝语。”   柴斐被她瞅两眼,人立刻精神起来,即道:“愿吾子柴晔健康安乐,多寿多福。”   豆香也喜逐颜开,跟着道:“愿吾儿健康安乐,多寿多福。”   明光殿伺候的人,这时也一并全跪下来道:“祝四皇子健康安乐,多寿多福。”   虎生跪下来给父母磕了个头,感谢道:“孩儿多谢父皇、母妃大恩,定不辜负期望。”   皇帝很高心,挥一挥衣袖,“好,晔儿起来吧,你们也都起来,今日都有赏,朕替四皇子赏你们,都要记住四皇子对你们的好。”   众人连忙俯首称诺,起身后,迅速撤去。   接下来,就该吃长寿面了,豆香也坐下来,和柴斐一起,陪儿子吃下这第一口面,只有小莲生没的吃。她坐父皇怀里,亮晶晶地大眼睛盯着他们三人吃,闻着香浓的汤味儿,那个口水哗啦啦地淌下来,直接掉到她父皇碗里。   豆香瞅见了,赶紧起身。   柴斐不嫌弃自己闺女,制止道:“没事儿,自己女儿的口水,朕不嫌,不用换,你回去接着吃,长寿面连着吃才好。”   谁知,豆德妃根本没想到那茬子去,她只是进去找出了个新围领,给女儿换上,嘴里哄着说:“莲生乖,咱们换新的,这样就不会难受了,对不对呀,嗯,真好看。”   皇帝陛下低头瞅一眼,自己沾上女儿口水的龙袍,无语地盯着她,心道,你怎么就想不到给朕擦一擦,忒没眼力见了!   豆德妃见皇上一直盯着自己,领会错了,从他手里接走了女儿,抱回自己位子,用细银勺子,舀一口面汤,喂女儿喝一点儿。   小莲生吧唧吧唧尝起来,她喜欢的很,笑的好满足,继续撅着嘴往银勺子那边凑。   豆香见她胃口甚好,就让人端上半小碗的蛋羹,一勺一勺,亲自喂女儿吃,小莲生吃的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就干掉了这份蛋羹。   不知何时,父子俩都停下来,用同样的眼神盯着她们,心中都莫名地羡慕起来,不知道是想被喂,还是想去喂。   豆香瞧他们一眼,问道:“怎么不吃了?”   父子俩不自然地对视一眼,又开始解决起来。   总之,最后四人,都是吃的称心颐足。   饭后,皇上便一步一步地教虎生下棋,他喜欢围棋多于象棋,自己教儿子的也是围棋,教儿子摆了个蛇形出来,再一齐吃掉儿子的白子,还以此为乐,大笑他一番。   虎生眼睛眯成一条线,他发现父皇有时候,也挺幼稚的。可是四皇子还是被他父皇给激出了性子,倒也拿出十二分的心思来学。   而豆香就则在一旁给女儿喂奶,温柔地注视着他们,时不时再添些甘言软语。   真是时光静好,脉脉温情,我心安恬。   可能这时候,皇帝也会想,寻常家庭,一家四口,熙熙融融,相守相依,便是如此了吧。   等儿女都安置好,豆香特地换了一身薄纱罩衣,去伺候皇上,她这样一穿,凹凸有致的身子,若隐若约,看上去比平日更诱人了些。   皇上一瞧,眼睛就挪不开了,人格外兴奋,心情格外激动,加上近半月未行此事,所以动手时,难免猴急了些,撕坏了纱衣不说,还咬破了德妃娘娘的嘴唇。   第一次结束,比平常快上许多,不过他不甚为意,很快就重振旗鼓,心中叫嚣着,这才刚开始呢。   不过,豆香却在此时提道:“皇上,臣妾最近的奶,少了许多。请医女过来瞧了瞧,把了脉,说是沉脉,像有些亏。”   皇上不由地停了下来,急着问她,“怎么会亏了,医女怎么够,再请太医来断。”   “皇上不必担心,医女说,这是因为臣妾正在收奶,不算异常。不过这收奶时候,虽不比做月子,可也不能小瞧,您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医女可说了哪些要注意的事,你不能偷懒赖掉。”   “平时要多注意保暖,饮食也要忌口,还不能……”   “不能什么?”   “房事不能过于频繁,所以咱们今夜就收了吧,以后也只行一次可好?”   皇上突然有种吃瘪的感觉,可覆水难收,他也只能偃旗息鼓,讷讷道:“下次这种事,还是先说了吧。”方才那一回哪够,他完全就没吃饱,应该说是都没怎么动,不行,明日一定要讨回来。 第86章 打算   昭阳殿里,皇后胡婵月正在剧烈地呕吐, 她这一胎怀的尤其艰难, 反应特别大,每日晨起后的这一顿孕吐, 简直把她折磨的苦不堪言。   乔嬷嬷守在一旁,很是心疼,却也帮不了主子,只能说些安慰话,“娘娘, 您真是辛苦了。以奴婢的经验来看,这孕期反应越是大的, 怀的多是男孩。”   小胡氏漱了漱口,擦干嘴角的水渍, 捂着头回道:“真是如此,本宫受再多的苦也值得。”这吐完后, 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整个人都晕乎乎无力的很,难受极了。   乔嬷嬷给她轻柔地按着太阳穴, 又说着:“曲台殿的汤氏怀相倒好,没怎么受罪。”   小胡氏并没有说些什么, 她缓过来,却问:“皇上昨夜又去豆氏那里了?”   乔嬷嬷脸上也有些难看, 劝着说:“其实去她那儿也好,豆氏还在给二公主喂奶, 不容易受孕,要是去别处,尤其是年轻的新人那里,可不得再多添几个皇嗣出来。”   小胡氏却道:“本宫倒真希望能起来几个,分掉她的宠,这个月过了近一半,皇上又没去过别人那里。本宫有孕在身,皇上也就先头那几日来过,一去了那个狐媚子殿里,魂就像被吸住了一样,天天往那儿跑。不行,快把那人准备好,等十五,皇上来本宫这里时,就让她来服侍吧。”   “是,老奴遵旨。”   过一会儿,乔嬷嬷又来报,“娘娘,慎贤妃求见。”   小胡氏这才抬起头,“她来找本宫,有何贵干?先请她到暖房里等着,本宫随后就到。”   李遥生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和皇后结盟。若是她没流产,她怎么也不会这么做,可到底是中了计,失去了孩子。她心里很明白,要对付仇人,光靠自己是不够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皇后已经有了身孕,总算卸掉了悬在心头的那把利剑,她未必再需要一个失子又无宠的妃子来帮她。   李遥生何尝不明白这点,可她总要来试一试的。   小胡氏进来后,发现这位贤妃好大的派头,不仅没给她行礼,甚至连屁股都没挪一下,还以为自己还是怀了孕的慎贵妃娘娘,而自己还是那个被动的皇后?   想找茬儿,也得挑个好时辰,挑个软柿子不是!   她坐定后,刚想发作,就听李遥生突然道一句:“皇后娘娘为何要害臣妾?”   这把小胡氏说糊涂了,她急着问道:“贤妃这是什么意思,本宫何时有害过你?”   李遥生心中暗道,性子到底还是急了些,脾气到底还是大了些,正好如她所料,她冷冷地对皇后说:“那个婢女自毙前,对臣妾指认了您,说是您收买了她,把她送进宫来,就是为了对付臣妾。您好狠的心,先是用韦氏害臣妾,没得逞后,又接着使出连环计,终于害死了臣妾的孩儿。臣妾到底哪里得罪了您,让您这样心狠手辣。”   小胡氏心中已经把事情理了一遍,知晓李氏这是误会了自己,她现在虽然得势,却也不想多个敌人,况且本就不是她做的事,这个锅,她怎么也不会背的,笃定地回她:“你这是中了谢氏的计了!”   很好,鱼上钩了。   李遥生摆出幽怨又失意的神色,连忙问:“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小胡氏耐着性子,详细地解释:“你是悲伤过度,才没细想,本宫要是害你,还会让那宫人自杀前,特地去告自己一状吗?本宫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命人去加害你的孩子,估计韦氏也是被冤枉的。若本宫料的没错,谢冉才是买通宫人,把她送到你身边,并且害死你孩儿的罪魁祸首。那荷包应该是那宫人动了手脚,为了害你之后,嫁祸韦氏和本宫,离间咱们的关系。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更合情合理些。”   李遥生思虑了半天,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又喃喃道:“她何必呢,皇上又容不下我们母子俩,估计都不会多看一眼,何必花这么大工夫对付?”   “一则是为了除掉你的孩子,二则是为了嫁祸于本宫。”   小胡氏说完这句话,也忍不住多想些,要是那荷包之事没有提前暴露,而是等李氏小产了男胎之后,再加上那宫女的证言,若还有后续煽风点火,这件事岂不是,就能闹大。   皇上当时其实已经对自己很不满,要是谢氏想办法,再增加皇上对自己的厌恶,让皇上起了废后之心,而自己又没有怀孕,那这件事就是废后最好的理由。   此时,在小胡氏看来,谢氏做这事前,或者说,她从一开始,盯着的就是,自己的后位,拿掉李氏的孩子,只是顺便帮皇上处理个问题罢了。   想到这里,小胡氏背后一凉,不寒而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她咬着干涸的嘴唇,问道:“贤妃可否把那宫人后来害你的手段细细道来。”   李遥生就等她呢,挑着把谢冉使的手段说了出来。   小胡氏听后,更加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谢氏除了,这人留着绝对是个祸患,她和邢氏,沆瀣一气,要是都能除掉,那该多好。等她再生下嫡皇子,这后宫可就是她的天下了,剩下的这些,谁还能威胁到她的地位,豆氏最多也只能做一辈子宠妃而已。   这时,小胡氏亲切地握住李遥生的手,问她道:“你难道不想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吗?”   当然想,她此番过来,就是为了报仇!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谢氏和邢氏如此阴毒,凡是不利于她们的绊脚石,都要用尽手段除掉,连本宫也怕的很呢。”   “可谢冉这个人不好对付,有她在,伤不了根本。”   “那就让她先避一避。”   “皇后娘娘打算怎么办?”   “本宫自有安排,先送道前菜给她们尝尝。”   李遥生心想这怀孕了,就是不一样,连害人也更有些底气,好在,一切也顺利地进行下来,这个时候,她便如预期的表表衷心,恭然道:“臣妾想为您尽绵薄之力,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嫌弃。”   小胡氏在心里摸了摸自己手里的牌,调高语调,畅快回道:“本宫真是求之不得。”   *   而此时,明光殿里,豆香正守在女儿的摇车旁,一针一线地绣着娟面儿,她准备给皇上做个香囊。   沈嬷嬷进来后,先让其余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自己则推着摇车,低头逗弄着小莲生。   豆香把手里的活计给她看,“瞧我这朵莲花绣的如何,我也只有这些本事了,这个还是跟月仙学的呢,也不知道她们两个现在可好,也快到产期了。”   沈嬷嬷看过以后,也没瞒着,实话实说:“娘娘,莲花已经绣了就算了,至于那只老虎,还是别勉强了吧。”   豆香悻悻然收回来,“不行,绣还是得绣,稍微减些纹路吧。”   “两位侯夫人身子一向康健,上次传话来,也说一切都好,您就放心吧,一定会顺顺当当的。”   豆香这时停下手里的活,把女儿抱出来,给她穿上漂亮的小鞋子,接着说:“是出了何事吗?”   沈嬷嬷这才说:“奴婢以前在宫里认识的一些老人们,还有留着的,因着您如今的地位,自然是收服过来了,她们在这里多有人脉积累,花了些功夫,也收拢了一些。”   豆香给女儿穿好鞋子,试着抱着她站立起来,继续问:“可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老奴正是要说这件事,这宫女之中有一位前朝留下来的,名叫红莹,今年十八,长的极是不凡,慢慢张开后,瞧着却像……”   豆香已经猜到了什么,她不由地皱起了眉,抿了抿嘴,问道:“跟那荣氏一样,像我?”   “荣氏并不真像您,她只是模仿您,这位红莹姑娘,老奴特地去瞧过,跟您像了四五分,特别是那眉那眼,虽没有您的神/韵,却也是娇美动人。”   小莲生的身子软,立一会会就不行了,豆香把她抱到怀里,怅然道:“真是奇怪,我竟然都不大记得自己十八/九岁时,是何模样。我跟他时,才十六,等他回来,我都二十二了,他也没机会见过我那时的样子。”   沈嬷嬷低头不语,她知道自己主子,如今对皇上,是真爱到心里去了,这一切就显得尤其在乎。   豆香收回思绪,又问道:“说吧,那位红莹姑娘是被收了吗?”   原来已经想这么远了,沈嬷嬷赶紧说:“娘娘,您想哪儿去了,她哪有这个福气。皇上身边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谁敢冒着得罪您的风险,把她给推上去?”   豆香这下觉得整个人的气都顺了,脸上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那是何事?”   “奴婢得到消息说,皇后娘娘前几日把这位红莹姑娘接到昭阳殿里去了,听说还让专门伺候她的乔嬷嬷亲自去调/教,怕是就要让她来伺候皇上了。”   豆香静默了一会儿,才道:“再过三日,就是十五,皇上是要去她那儿的,也就是那天的事了,咱们想办法给她搅了局,最好能……” 第87章 失算   豆德妃给皇上做的香囊快要完工,她正在收尾, 黄色的绸子打底, 前面绣了个朝气蓬勃的小老虎,后面是一朵水灵的莲花, 精致又有趣。   呃,其实这只是德妃娘娘一人的看法,沈嬷嬷如今也懒得劝了,她要报备的可是大事。   “谢惠妃娘娘的临华殿这下可全乱套了。”   豆香突然停住,惊奇地问道:“发生何事了?”   沈嬷嬷便将今日之事, 娓娓道来。   原来皇上早朝后留了皇后的父亲,并召她前去相见。   本来皇后的凤辇应由小太监抬着, 今日却由宫女抬着,皇上见了, 觉得很奇怪,就等胡氏父亲退去后, 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皇后却答:“臣妾听说临华殿里的太监恣意妄为, 常和宫女们不端,这是孙尚宫的管辖之事, 臣妾不好越权,只能召谢惠妃详问一番, 奈何谢氏总是称病不来,臣妾无奈, 只得远离这些行为不当的太监们。”   皇上听后,当时并未表态, 等皇后回殿后,却立刻下令搜查临华殿里小太监的住所,竟然真搜出了太监与宫女之间寻欢取乐的狎具。   皇上勃然大怒,命人把临华殿里所有的太监都收压到暴室,当下正在严刑拷问之中。   “谢惠妃殿里的太监们多是前朝留下的人,手里犯的事还真不少,也受不了拷问,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地咬出了好些宫娥,甚至连其他殿里的,也受了牵连。暴室里的人,不论其他,但凡被提名的,一并全都报上去,等着发落呢。”   “咱们的人可别在这时候掉链子。”   “娘娘放心,咱们殿里的,大多是新人,牵扯不进去。其实这鸾宫里藏污纳垢,龌蹉事多了去了,现下已经收敛许多,在宝应年间,无人管制,那才叫猖狂。瞧皇上的意思,这次多是要闹大,如此整顿一番也好,到底清理了宫里的一些人。”   豆香在暖房内来回走动,反复思考着,这是皇后故意为之,小胡氏对付谢氏,这一点不奇怪。只是没想到,皇上却这么配合皇后,就好像他对谢氏也有不满,难道说,谢氏是犯了什么忌讳吗?   灵光一闪,她忽然间就明白了,慎贤妃肚子里的皇嗣,应该就是谢氏动手除掉的,而皇上和皇后心中也是有数的。   沈嬷嬷这时候问道:“也不知道皇上这次会如何处置惠妃娘娘?”   豆香猜测皇上应该不会严惩,他这次只是打算警告、敲打一下谢氏,顺便清洗一下世家留在鸾宫里的钉子。   她猛然想到一件事,“这次的事,皇上是让谁办的?”   沈嬷嬷答道:“还是孙尚宫,皇上并未迁怒于她,所以孙尚宫这次分外严厉,丝毫不留情面。”   豆香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吩咐沈嬷嬷道:“你说那些太监们都咬出了那么多人,再交待出一两个叫红樱、红莺的又何妨?”   沈嬷嬷马上心领神会,“咱们在暴室里正好也有人,这并不难做。”   “此后,你再悄悄派人去跟孙尚宫提一下,皇后宫里还养着一位红莹姑娘呢,相信孙尚宫定会秉公处理的。”   “事不宜迟,老奴这就去办。”   *   二月十五,皇上驾临昭阳殿,他对皇后腹中孩子确实在乎,细细问着她的反应和不适,时不时就要叮嘱几句,整个人都比平日里温柔许多。   以前他来时,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他于她,比起丈夫,却更似上司,亲近不足,威严有余。   如今,他深邃的眼眸,却射出柔和温暖的光芒,让她禁不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但这不意味着,她会忘记今日的打算。   尽管谁都不愿把自己的丈夫推到别的女人那里,可她心里更不愿意,自己的丈夫,被另外一个女人霸占着。她可以得不到丈夫的心,但却无法接受,别人能得到。   以前不能忍受,而今,就更不能了。   准备安寝时,乔嬷嬷悄悄在她耳边说起,“老奴亲眼盯着,红莹姑娘已经备好了,娘娘,您看是不是该……”   皇后的心,像是被紧紧捏住了一般难受,不过很快也就松开了,她瓮声道:“让她过来吧。”   她转过头,挤出一个笑脸,“皇上,可要安置,臣妾让人端水上来。”   皇上点头应允。   宫女们鱼贯而入,这位名叫红莹的女子,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伺候皇帝泡脚。   她身姿丰盈窈窕,穿着绯色的低胸长裙,一跪在皇帝面前,修长的玉颈,凝脂白玉般的酥胸,就显露无疑。   皇上也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一瞧,就觉得那张艳比花娇的秀靥,竟是那么熟悉。   “抬起头来。”   小胡氏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红莹慢慢抬首,那脸那眉那眼,都与明光殿里的那位娘娘相似,更多了几分鲜嫩,为了多添妩媚风情,还画了精致的妆容,不过,最后却画蛇添足,多了一股妖艳的俗感。   柴斐忽然横眼一扫小胡氏,眼神俨然多了几分冷洌,语气不见丝毫起伏,“皇后这是何意?”   小胡氏心中咯噔一声,忐忑不安道:“皇上,臣妾有了身孕,不能伺候您,便想着推荐个人给您。这位叫红莹的,今年刚满十八,品貌皆是不凡,身体也健康,是个难得的好人才。”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像了几分,就是个人才了?”皇上这时的话里,已然积压着怒气。   小胡氏没预料到,皇上会是这样的反应,被打个措手不及,她怯怯地回道:“德妃温良贤淑,对您尽心竭诚,臣妾也十分感激,想着再给您添个似她的如意人儿,好更周道地伺候您,让您更舒坦惬意,这样臣妾也倍感欣慰。”   “皇后有孕在身,还殚精竭虑,把朕的舒坦放在首位,真是令朕感动不已。既然如此,朕怎么能辜负皇后的心意。”   小胡氏放下了心,以为他这是答应了。   谁知皇上此时却披上了外衫,往门外走去,嘴里还说着,“朕去德妃那里,她伺候的最让朕舒心,皇后想必也是欣慰的。”   小胡氏浑身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的血都凝了起来。   皇上嘴不饶人,最后还丢一句,“你好生调养身子,坐稳胎,平安诞下麟儿,就是最大的功劳,以后少整这些没意思的事情。”   小胡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睛里泛起了嫉恨的光,她心里恨不得把那个贱人,撕个粉碎。   *   皇上来到明光殿的时候,豆香还没睡,她心里有事,睡不着,正卧在床上,手里揉捏着那个刚做好不久的香囊,就好像在揉着自己的心一样。   他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的欢喜像喷泉一般,不断从胸口涌出,她毫不犹豫地跑下床,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身躯,嘴里痴痴地喊着:“皇上,皇上……”   柴斐抬起她的双腿,抱起她走上床塌,而后握着她的双脚,有些责备地说:“赤着脚就奔下来,你倒是不讲究,着凉了可怎么办,现在天还冷着呢。”   豆香注意到他身上披着的衣服,急忙盖上被子,把两人包裹的严严实实,才反驳道:“皇上您还好意思说臣妾,您这样从外面来,不知受了多少风寒,您怎么能这般不上心?”   “没事,朕底子好,哪那么容易……”皇帝陛下在豆德妃指责的目光中,想起了他上次偶感风寒的丢人事儿,这话越说越小声,干脆就消失了。   为了挽回自己在德妃心中的形象,皇帝陛下及时转移了话题,拾起她做好的香囊,搂着她,惊喜地问道:“这是你给朕做的?”   豆香贴着他的胸口,轻轻点头,她其实很是期待他的反应。   “这只猫绣的真是憨态可掬,很是可爱传神。”皇上先夸赞了他瞧见的那一面。   结果豆德妃就从他怀里抽身而出,小声道:“这才不是猫!”   他再翻过香囊,发现了那朵娇小的花朵,费了老劲,才认出来,原来是朵莲花,这下他才明白过来,赶紧弥补道:“是朕眼花了,原来是只幼虎。这设计真是巧妙,做工真是精美,朕不能更满意了。”   “皇上,别说了,睡了吧。”   豆德妃失了兴致,皇上却不肯放过她,等人一躺平,就翻身压了上来,盯着她的眼说:“今日皇后给朕推了一位绝色美人,倒有几分像你。”   豆香垂下眼帘,闷闷地说:“皇后娘娘贤惠大度,臣妾真是恭喜皇上了,又要多一位佳人相伴。”   “屁话,朕才没要,马不停蹄地就来你这儿了。你对朕深情厚意,朕怎么能做这种事来恶心你。”   豆香这才抬了头,眼睛明亮极了,笑的格外温暖,主动迎了上去。   两人一番颠鸾倒凤,不胜欢喜。   等这次结束,皇上趁机道:“朕觉得只行一次,未免太少了些,稍微多加些次数如何?”   豆香轻轻地嗯了一声。   谁知皇上心贪的狠呐,又道:“以后让你说什么词,摆什么姿势,都得听话。”   “外面还要随叫随到。”   “咱们再换个地吧,榴昕阁到底太小。”   本来还想再来一次的德妃娘娘,最后选择了装睡,无视了皇帝陛下的所有要求。她临睡时,想的都是,一顺着他,马上就要得寸进尺,以后还是端着些吧。 第88章 祸起   孙尚宫拿着暴室送出来的名单,正向皇上禀告。   “临华殿里二十六名太监全都上了刑, 其中除了年岁最小的八个太监不肯认, 其余十八人,都确认其罪行, 总共交待出宫女三十四人,多是各处的小宫人,其他宫殿太监涉事者十七名。奴婢听凭皇上发落。”   皇上觉得这次咬出来的人,差不多正好给个不大不小的教训,就命令道:“谢氏那里, 管教不严,关上三月禁闭, 派人看着,每日抄诵宫规, 不得有停。那八个小太监放回去继续伺候她,其余人都处置了。”   孙尚宫稍微有些踌躇, 犹豫地说:“其余人都已经拿下了, 只是还有一位宫人,好似是皇后娘娘殿里的。”   皇上面上带了讽刺的神色, “她自己提出的事,居然还能查到她头上去, 什么叫好似,查清楚了就直接拿人, 不计是什么地的。”   “有几个经年的老太监招出的,说是叫什么红缨还是红莺的, 跟德妃娘娘有几分像的,被皇后相中要了去。奴婢这么一查,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确实收过这么个人……”   皇上脸色骤然大变,怒容满面,却不发作出来,使人觉得整个殿里霎时降了温度,忍不住打起寒战。   孙尚宫和狄贯都晓得,皇上这是怒火攻心了,赶紧双双跪下,求道:“皇上,奴婢(奴才)有罪,请您息怒。”   好一会儿,皇上才说:“这□□之事,也该好生清理一番了。给朕严办,除了那八人,其余人包括新招出的,全部再问。朕倒要看看,还能咬出多少虫鼠,还能牵涉到多少宫殿。至于那个叫红莹的,直接杖毙!还有那几个沾染她的,行剐刑。”   显光三年二月的临华之祸正式拉开帷幕,本来只是涉及秽乱之事,但天子震怒,明令要严办,这下连大太监狄公公也出动了,和孙尚宫一起,亲自在暴室内审问起来。   除了被处死的那几位,其余人都被彻头彻尾地整顿了一遍,交待出来的人,就像咬着尾巴的老鼠,一串连着一串,先是秽乱,后来连受贿,滥权的事情也被抖了出来,成片的人都因此遭殃。   整个皇宫都为此震动,最后连皇上的亲兵紫翎卫都出动了。   最后处置掉的太监宫人总数共达三百四十九名,牵涉到玄宫和鸾宫的诸多宫殿,其中又以惠妃的临华殿以及淑妃的柔福殿损人最多。六局十二监二十四司,一个都没漏下,统统都有人落马。   谁也没料到,事情会闹的这般大,连始作俑者皇后娘娘,为了那个红莹的事,也惹了一身的骚。前朝后宫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而皇帝最后停手,并不是想就此了结此事,而是因为他的次子柴晖染了急症,突发了哮症。   除了太医院的其余人都在心中感叹一句,阿弥陀佛,二皇子病的真是时候!   大皇子跟二皇子也真是难兄难弟,没过几日,他也病了,咽喉红肿疼痛,鼻塞,流黄浊涕,咳黄痰,不过不算严重,精神和胃口都尚好。   可就算如此,也吓到了皇上,他赶紧把全须全尾的三子四子,送回到他们各自的母妃那里,自己则一下朝,就过来看顾两个大的。   虎生回来后,难免要被他娘细问一下情况。   “我身子好着呢,哪里容易染病,不像二哥,身子忒差,这次其实就是保和殿里有个宫人病了,跟咱们完全没接触,他都能染上病。起先是咳嗽,好像有痰咳不出来,就发了热,后来就起了哮症,大哥也该是被他传染上的,倒不很严重。”   豆香这下明白了,原来是风热染了两位皇子,大皇子身子一般,就得了表症,二皇子身子欠佳,侵于肺,感染又诱发了哮喘,这下可就麻烦了。   尽管儿子没事,她还是让灵仙的姐姐玉竹配了几副银翘散过来,逼着儿子每日喝上一副,才算放心,虎生身子壮实,又被他娘精心照顾着,自然啥事都没有。   而另一边,大皇子不到几日就差不多好了,也被送回到朱昭仪殿里。   二皇子的病却越发重了,让皇上愈加忧心,跟他一样着急的,当然就是二皇子生母淑妃娘娘了。   不论她对别人怎样,可对自己的儿子,却是实打实的慈母之心。儿子总不见好转,她还见不到人,急得似热锅蚂蚁的淑妃娘娘,每日都要去鸾宫和玄宫的隔门跪着,怎么也不肯起,每次都是晕过后,被宫人抬回殿去。   如此跪到第四日,皇上终于松口命淑妃亲自去保和殿照顾二皇子,邢氏也成了打破后宫不得入玄宫的头一人。   邢洛妍顾不上自己身子,撑着精神,拼了所有力气,全心全意地去照顾自己儿子,衣不解带,废寝忘食,熬心费力,总算让儿子的病有了气色。   二皇子的哮症来的快,去的也快,哮喘平缓后,咳嗽加剧,连着咳了几日黄绿脓痰后,他的热也退了,终于好转过来。   皇上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经此大病,他才切实体会到次子的身子差到了何种地步,也体会到邢氏这些年的辛苦不易,对她与儿子的倾心爱护,细致照顾也很感激。   二皇子又被挪入柔福殿,且自此之后,无须再入保和殿学习。   为了不让人多想,认为邢氏母子,失了圣心,皇上又连着去了柔福殿几天,并在二月底,再次升邢氏淑妃为贵妃,邢贵妃娘娘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头。   所以,就算临华之祸,让谢惠妃得了三月的禁闭,让她们损失了很多人脉,却也不能阻止邢贵妃娘娘如今的好心情。   有人头顶晴空万里,就有人心中阴云密布。   皇后这次倒不是后者了,事实上,她正解气地想着德妃现在该是何反应,要不是自己有了孕,免了请安礼,她真想亲眼见一下豆氏沮丧懊恼的模样。   豆香这里,确实是不大好,不,应该说是,很不舒服。   小宴礼后,就算当时皇上并未惩治邢氏,她也能隐忍。可后来终是和皇上多了那些事情,动心动情动爱。皇上如今又给了邢氏荣宠,她怎么也忍不得了。   邢氏要害她的孩子,就是她心中的刺。她恨这个女人,深入到骨髓深处。皇上再次抬起邢氏,就是放大了这一切。   豆香第一次跟皇上闹起了别扭,不是耍小性子,不是增添什么情趣,这次是真的生气。   皇上再抬邢氏,主要还是为了次子,多去邢氏那里,也是为了能让二儿子能多些底气。   他心里也有数,豆氏肯定是要生些气的,所以他一处理完这些事,就立刻来到明光殿,想跟她解释一番,哄她释怀。   “晖儿身子差,一个不好,就要大病一场,朕以后就不让他费心其他事了,只愿他能健康长大,安乐一生。说来,也是朕对不住他,总要为他多考虑些不是?”   可豆香却不配合,低着头闷声不吭。   “朕像你保证,以后那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谁也不能伤害你和孩子们。”   说着便想过来搂她,却被豆香躲开了,她只回答道:“皇上还是去柔福殿里吧,邢贵妃娘娘和二皇子想必正在等您,臣妾无碍的。”   皇上总归是皇上,他不擅长甜言蜜语,更不喜欢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对豆氏如此姿态,已属不易,要他低三下四去哄人,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豆香却冷脸不接受,一点不买他的账,还推他离开,他也因此心生不愉,收了笑脸,两人僵持起来。   最后还是皇上先妥协说道:“朕知道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的醋坛子,朕还是留在你这里,好了,咱们就此揭过此事。”   豆香还在气头上,怎肯轻易揭过,仍是淡淡回着:“臣妾无碍。”   其实她应该借此机会,从皇上那儿谋得更多东西,小小发作一次,梨花带雨地哭上一回,反正做些什么,都比这番冷淡僵硬要强,可她心里就是不愿意,偏偏选择最不适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皇上这次虽是没离开,可再也没放软过姿态,两人睡在一起,却同床异梦。   此后他又派人过来请过她两回,其实就是试探她有没有回转,结果可想而知,豆香总以各种理由给推了,这下皇上也不再多做什么,两人较上劲了,她不愿意收下他抛出的鹊枝,不愿意服软,他也不愿再放下身段去妥协。   今年三月八日,是长公主成年的日子,及笄之后,她就要准备出嫁。   皇上尤是看中这次笄礼,命孙尚宫倾力去办,自己也时常监督着,还开了私库,开始给长女挑选准备嫁妆。   等此事收尾,三月都过了大半,这期间,皇上去看过皇后、邢贵妃、汤修华,还有其他新人,却再未踏过明光殿的门。   鸾宫里,众人马上就嗅出了味道,难道风向又要变,德妃娘娘终于要失宠? 第89章 梦醒   惊蛰过后,天气就逐渐暖和起来, 春光格外明媚, 温柔地抚摸着刚从梦中苏醒的万物,一片生机勃勃, 鲜明动人。   豆香正带着人走在去长清殿的路上,今日午后,李遥生邀她一同品茗下棋,不过,她却无心来欣赏这些美景, 她甚至还有些恍惚不清,连灵仙跟她说的话也没注意。   “娘娘, 娘娘,娘娘!”   直到第三声, 她才豁然反应过来,“怎么了, 你方才说些什么, 本宫有些走神。”   灵仙很是担心,主子最近经常这样, 总像没睡醒似的,“娘娘, 奴婢刚才说着,如今这鸾宫里, 罗顺姬和柳柔姬后来居上,同时从五品容华升到从四品贵姬, 还同时被皇上赞了性情温顺柔婉,分别赐了顺和柔的封号。”   温顺柔婉,她以前何尝又不是这样的人呢,她又开始恍惚。   灵仙继续在说:“两位娘娘为了争得皇上的宠爱,可劲地较量着,什么衣服,首饰,妆容都想着法折腾的独到新奇。由她们带着,整个鸾宫都变得花枝招展,连韩妃娘娘都开始穿彩衣了。她们二人的关系极差,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彼此的宫人们竟然还为了拿餐的先后顺序差点打起来。”   看来这柔顺也名不副实啊。   灵仙见她又不说话,苦心劝道:“娘娘,您也该对皇上服个软了,只要您肯,她们谁又能从您这儿分得出宠去。狄公公和孙尚宫都派人来问过好几回了,您难道还能不明白这是谁的意思?”   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想明白。   到了长清殿,豆香这才打起精神,强装出一副鲜亮面孔,跟着李遥生的大宫女绿蕊来到殿后面的小亭里,亭中的石桌上摆了一个围棋盘子,李遥生正坐在其中等她。   等她坐好,对面的李遥生微微一笑,让人摆上菊花茶,怡然道:“春日容易急躁生气,喝些菊花茶清热解毒,降降心火。”   豆香捧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才说:“许久未见,你气色不错,这样很好。”   李遥生垂头低语,“总要迈过那一道坎,才能继续走下去。我要跟你道谢,自我小产后,你是唯一过来看过的,还时常派人来问候,我虽没见人,却也记得你这份好。”   她很快又抬起头,抛开这话题,笑道:“今日邀你过来,可是要较量棋艺的,咱们下围棋吧。”   豆香十分无奈地回她:“我还真不会这个。”   李遥生却自顾自摆起棋局,“我本来也不大行,可是后来得知皇上喜好围棋,便潜心研究。以前刚入兵营时,如何也上不得台面,等后来要离开时,却也能让他费些心神了。他虽好棋局,但时常挂在嘴边的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陷在局中,总是难以保持清醒,但若是想胜利,还是得有这份清醒。”   豆香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被狠狠撞击着,她明白李遥生的意思,她和皇上的棋局中,她是逐渐沦陷的一方,而皇上却始终保持清醒。   她爱上了他,冲昏了头,在乎、计较、痛苦,失去了清醒和理性。他始终是清醒的,因为他从来就未爱上,他对她只是喜欢而已,比别人喜欢而已。   李遥生不紧不慢,继续说道:“二皇子身子不好,皇上免他去保和殿学习,这不明摆着告诉众人,他和皇位无缘了,皇上总归觉得对次子亏欠,所以他要抬邢氏。”   这些豆香都是知道的。   “他是你的夫君,是你孩子的父亲,可你不能忘,他还有别的女人,别的孩子,更不能忘记,他还是咱们大梁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掌权者,你得时刻清醒地记住这一点。”   她和他,只是这样,只能这样了吗?那些曾经的情不自禁,浓情蜜意,鸾凤和鸣,就这样算了吗?   原来晦暗的雨中浮萍并不算是可怕的梦,真正可怕的,是美好灿烂的光景全变成了镜花水月。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如同风雨中摇曳的小草,彻底萎了下来。   李遥生见她还在沉思,再添了几句,“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这才是你真正的指望。可别用错了心思,最后因此载了跟头,像我一样,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   豆香猛然清醒过来,她想起刚入宫时,自己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虎生能得到皇上的喜爱,长大后得到一块好封地,等皇上殡天后,自己能跟他去封地,共享天伦之乐。   现在看来,人还是不能忘记自己的初衷啊。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不,到底是不一样了,她还有了莲生,以后要让莲生嫁到她哥哥的封地去,到时候三人团聚,对,就是这样。   李遥生见她眼睛一下子通亮起来,就知道自己点醒了她,这有孩子有寄托的人,就是容易明白过来。   豆香忽而对她明媚一笑,眼波流动,便有万种风情,连李遥生也禁不住看愣了,心中感慨,果然是天生丽质,美艳不可方物,怪不得皇上那样偏爱。   她难得豪迈,“你这儿可有什么好酒?快些拿出来,这菊花茶还是留着你自己喝吧。”   李遥生挑一挑眉,吩咐绿蕊道:“去把本宫藏的桑落酒拿来,今日本宫要和德妃娘娘,不醉不归。”   “好,咱们比一比。”   好什么好,比什么比,您没什么酒量,还要跟人家拼酒,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跟了豆香这么多年,且知道她底细的丁童公公赶紧先劝起来,“娘娘,您的酒量小,喝一碗就要倒,咱们还是别比了吧。”   “难得喝上一次,无碍的。来人,快上酒!”   菊花茶杯撤了,棋盘也被撤了,上了一壶刚烫好的桑落酒。   李遥生为尽主人之谊,倒满一小盏,一饮为尽。   豆香也想用小盏杯子,奈何丁童和灵仙劝的紧,她最后还是选了樱桃杯,跟着闷了一口。   于是在长清殿后院的小亭里,豆德妃和慎贤妃,用樱桃杯和小盏杯,不对等地拼起了酒,你来我往,结果刚过三个回合,拿着樱桃杯的德妃娘娘很不中用地软了身,晕了头,红了脸,而贤妃娘娘,人家胃都还没热呢,这就结束了?   豆德妃铩羽而归,摇摇晃晃,由灵仙和丁童搀扶着走了。   回去的时候到底走的不够稳,脚一崴,扭了脚脖子,这下也走不成了。灵仙和丁童二人把她就近扶到一处亭阁歇息,灵仙留下来看顾,丁童去叫步辇。   丁童疾步行走的时候,抄了条最近的路,然后他就碰上了圣驾。   巧的是,皇上今日也在下棋,还有美人相伴,他在一处鱼藻池旁的榭廊里和罗顺姬对弈,旁边还坐着个柳柔姬,伺候着添茶倒水。   丁童暗道一声不好,赶紧跪下来磕头拜万岁。   一般这样的情况,狄公公使个眼色,也就放人过了,奈何,狄贯他对丁童印象很深啊。   “丁公公,你不伺候着德妃娘娘,怎么撞到这来了?”   这下可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他抬头看着丁童。   丁童只能老实交待,“我家娘娘在路上崴了脚,无法走回去,遂命奴才去叫个步撵接人。奴才急着抄了僻径,无意冲撞了圣驾,真是罪该万死,求皇上宽恕。”   “怎么会崴到脚?”   丁童全身的汗都出来了,小心翼翼回答:“回皇上,娘娘今日受邀,去慎贤妃娘娘那里,小酌了一番。”   “喝醉了?”   “娘娘不胜酒力。”   “谁在看顾?”   “贴身伺候的大宫女灵仙。”   皇上没继续说话了,也没说放走丁童。   丁童朝狄贯那儿偷瞄了一眼,见他使了个眼色,灵机一动,壮着胆子说道:“皇上,我们娘娘喝醉了,心心念念唤着的都是您,还说要去找您,奴才怕再耽误下去,灵仙一个人也阻止不住。”   “你起来带路吧。”   “是,奴才遵旨。”   罗顺姬和柳柔姬脸上虽不显,可心里全都在骂娘,好你个豆氏,果然是个狐狸精托生的,邀宠竟然能使出这种招数,喝醉酒,崴到脚,念着情郎,还让总管太监过来抢人,你怎么不干脆亲自过来,崴到皇上身上才好呢!   她们怨归怨,却还想跟着一起去搅局,看你豆氏怎么当着她们二人的面,勾引皇上。   但眼疾手快的狄公公阻止了她们,直接说道:“两位娘娘今日陪驾,想必都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就派了两个小太监强行送走她们,自己则迅速走到丁童身边,一起带路。   丁童小声地问他:“狄公公,这步撵还未叫呐,是不是得备上才好。”   狄贯蔑了他一眼,回道:“你个不开窍的,这个时候,还要什么步撵?”   丁童心想,难道还要皇上亲自抱着主子回殿吗?那得多打眼儿!主子明天一觉醒来,要是知道自己给她招来了皇上和这些是非,一定会想削死自己的。 第90章 喜事   德妃娘娘醉酒后,昏昏沉沉, 斜倚在亭阁的栏杆上, 柔桡轻曼,妩媚纤弱。却怎么也不得安稳, 翻来覆去,越发燥热,醉颜微酡,腮晕潮红,一颦一动皆添红霞。   灵仙在一旁劝着, “娘娘,下次可不能再饮酒了, 您这样多难受啊。”   豆香混混沌沌,无意间动作, 引得鬓云乱洒,酥胸半掩。   灵仙觉得自家主子这样可算是春光乍泄了, 要是被谁瞧见了该如何是好, 她想上前帮着拢好衣服,却被豆香拍开了手。无奈只能四处张望着, 盯着周围的动静,盼着丁童快些带了步撵过来。   丁公公确实很快就赶回来了, 但他没叫来步撵,却带来了皇帝陛下。   灵仙赶紧跪在豆香身前, 想挡着这满亭的春光,故意提高嗓门提醒主子, “奴婢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皇上阻止余人,自己走上亭阁,站在豆香面前,谁人也看不见他表情。   豆香闻声而动,美眸斜睨,迷迷蒙蒙间,看清了他的面孔,不禁对他嫣然巧笑,微晕红潮连成一线,拂向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她绛唇映日,清喉娇啭,“皇上,快来抱臣妾啊!”   结果他一近身,就被她搂住了脖子,只听她“咯咯”笑出声来,如银铃般清脆,热情洋溢地吻着他的脖颈。   皇上不管心中有什么想法,不管脸皮再厚,他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真跟她亲热起来。干脆横抱起她,接过狄贯手里的披风,盖在她身子,连脸都没露,直接抱回了明光殿。   进了内室,皇上就再也忍不住了,遣散了余人,昏天胡地,做了白日宣淫的事。   她酒醉之后,更添一股风流韵味,姣冶柔媚,时时娇笑,处处迎合。   一番下来,别有消魂蚀骨滋味。   他流连忘返,细细吻着她的脸,心道,偶尔醉酒也真是不错。   豆香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眼里有闪闪的亮光,瞬间,她扬起一抹灿然的微笑,“皇上,臣妾真心爱幕你。”   柴斐顿了一顿,心中温暖,眉眼都软了起来,柔声回道:“朕知道,朕说过,朕允你。”   “臣妾错了,不该去嫉妒,去计较,还恃宠而骄。”   柴斐笑道:“无碍,以后别再犯了就是。”   豆香其实并未听见他的耳鬓厮语,只在困住她的小小天地里,继续说着她的醉语,“臣妾怎么能把你当成自己的丈夫,怎么能爱您呢,臣妾这么卑微,怎么配?”   他也没阻止她的醉言醉语。   她说着眼中泛起了莹莹的泪光,“臣妾自作多情,冲昏了头,做了好些傻事。”   眼泪慢慢从她脸上流下来,停留在面颊上,闪闪发光,她又道:“不过,臣妾现在清醒了,再不会做蠢事了,臣妾会放下,不会再把您当成丈夫,只会当您是君主,然后……”   柴斐表情晦暗不明,问道:“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然后等臣妾的孩子大了,就好了。臣妾可以跟着虎生去封地,等莲生也嫁过来,咱们三人过自己的日子。臣妾帮他们带带孩子,做做老封君,颐享天年,岂不赛过神仙。”说到这儿,她的泪自然而然就收住了,语气中还带了明显的期盼。   他的声音有些冷,“你凭什么认为朕会放你过去?”   “等孩子们都长大,臣妾也年老色衰,皇上身边肯定会有其他宠爱的妃子,少一个人老珠黄的旧人肯定也不会在意的。”   他听到此处,再次用力冲撞起来,愤怒地告诉她,“你想的美,有朕在,你哪里也去不了,死了这条心,朕不会放你。”   她闷哼一声痛,可迎来的是狂风卷野,怒涛翻涌。   豆香醒来后,已是次日清晨,她头痛欲裂,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掀开被子瞧一眼自己的身子,就知道发生了何事,叫来灵仙,急着问道:“昨夜皇上来了?”   灵仙表情不大好,“娘娘,您昨日喝醉了酒,崴了脚,是皇上把您抱回来的,皇上他只留了一个时辰,就走了,并未留夜,而且……”   豆香强忍着浑身不适,继续问:“而且什么?”   “而且皇上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似有愠色。”   难道自己酒醉后做了什么狂事,惹他生气了?豆香努力回想,发现只是徒劳无力,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事都记不起来,干脆就丢了开来。   灵仙又说:“娘娘,丁童一直跪在外面,向您请罪呢。”   “他怎么了?”   “这个您还是亲自问吧。”   等豆香收拾好了,头也没那般昏痛了,就叫起了丁童,细问起昨日的事情,听他交待那些事后,她又头疼起来,问道:“昨日之事,罗顺姬和柳柔姬也知情,想必本宫现在已经声名远扬了吧。”   丁童和灵仙皆是低头不语,默认了此事。   丁童最后还补充道:“还不止,她们还说您费尽心力,都没让皇上留夜,怕是气数已尽,圣宠不再。”   豆香却道:“没什么,本宫不怕这些了。”   *   皇上自那日起,就真的再未招过德妃娘娘,甚至也不再过问她这边的消息。甚至他要是想女儿了,就让孙尚宫过来抱人,送到玄宫里去,看完再送回来,就是不肯再踏明光殿的门。   众人都传,豆德妃故意装醉,勾引皇上不成,反而惹得皇上厌恶,这次是真的失宠了。   如今鸾宫是罗氏和柳氏的天下,两人可以说是不相伯仲,平分秋色。   豆香如今真是看开了,这日子还是有盼头的,她有儿有女,管他什么圣宠,皇上不来,她就照顾好子女,闲暇时间,再去慎贤妃那里串串门,唠唠嗑,两个失宠的旧人,谁也不会在意,反而过的比以前轻松不少。   只是豆香遇到了一个大问题,她没奶了,一滴都没有了,她家姑娘接受不了。   其实之前奶水就在慢慢减少,小莲生也习惯的,娘的奶汁供的少,她就多吃其他的肉肉,菜菜,糊糊,蛋羹,各类她都能吃,且吃的香喷喷。   快十月的孩子,奶水已经不是她主食,也差不多可以断奶了。可就算如此,你也得循序渐进地来,不能突然给她断了,不然她真能跟你急。   反正小莲生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件事,现在每日盯着豆香,对,她就是怀疑着,娘亲是故意的,而且坚持继续吃奶,一到时辰,她还是要吃,哪怕没有粮食了,她还是要咬着不放。   苦恼的豆香,甚至还趁虎生请安的时候,提了这事,希望儿子能帮着一道想法子,总这么干吃也不是办法。   吃了三年,好不容易才断奶的柴虎生,一脸震惊,“娘,你怎么能不给妹妹缓缓的机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搁谁谁都受不了的,妹妹真是可怜!”他脑海中不禁回忆起以前的那种感觉,愈发心疼妹妹。   豆香莫名心虚,辩解道:“这奶水说停就停,娘也不是故意的呀,要不我再吃些下奶的汤?”   “吃,必须吃!”   豆德妃只能又开始进补花生猪蹄,木瓜鲫鱼等汤羹,可连用了几天,半滴奶也没下出来,自己却补得红光满面,气色极佳,好在,莲生终于还是放弃了对奶水的执着,不然,豆香觉得再补下去,她就要开始发福了。   *   四月发生了两件大喜事,那就是月仙和豆姜在五号这天,先后平安诞下麟儿,做了母亲,乐的归义侯和越侯都找不到北了,竟然双双跑到皇宫里来跟皇上请假,说是要去伺候他们老婆坐月子。   皇帝陛下可怜他们两个年纪一大把,才当了爹,竟然也同意放了他们半年的“产假”,顺便说一下,这两个字是写在圣旨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出来的,可以想像当时,两位侯爷的窘然以及大家忍俊不禁的模样。   总之也是皆大欢喜。   当然对于皇上而言,接下来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他的长公主,安康就要出嫁了,日子就定在五月一号。   嫁妆早就已经备好,各项准备事宜也已妥当,只剩下皇上对长女的不舍。   他破例让长公主搬进保和殿,住到她出嫁为止,还命鸾宫在长公主出嫁前,再摆上一次宴席,恭送长公主出嫁,他当日也会到场一同庆贺。   四月八日这天,也就是月仙和豆姜儿子们洗三的日子,豆香人不能去,只能派沈嬷嬷亲自送礼过去,沈嬷嬷回来后,再给她好生讲些细节。   “老奴先去的归义侯府,月仙生的是个壮实小子,比咱们四皇子还重些,足足有七斤二两,可让他娘吃了不少苦,不过老奴瞧着,月仙气色很好,义侯爷确实爱重她,两人之间也没其他人,这照顾月子都是义侯亲力亲为。月仙抱着儿子,满脸都是幸福喜悦,笑的心满意足,老奴真是替她高兴。”   豆香听了也喜的不行,连声道:“好,真是好,她过的好,有了儿子,我才真是放心,豆姜呢,她怎么样?”   “四小姐的儿子,也健康的很,长的可像越侯,小脸俊的不行,以后肯定也是个招人的。她生产时,越侯是陪在身边的,手上还有脸上,都被挠的出了血,老奴见到了,差点没笑出来。越侯真是被四小姐治的死死的,说什么,做什么,时时在意着四小姐的脸色呢。他家虽是豪门贵胄,人口却简单,上面只有一个宽宥的太婆婆,下面只有一个小侄子,还马上要跟长公主成婚,搬到关隆去。四小姐过的顺心极了,人瞧着精神奕奕,再称心不过了。”   豆香兴奋愉悦道:“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过不好!太好,两人都生下了嫡长子,丈夫也都一心一意,还怕什么!”   “她们还拜托老奴向您致谢,托老奴带了喜蛋、喜饼和喜糖,娘娘尝尝,沾沾喜气!”   “哎,好咧!各挑出一份,给虎生送过去,告诉他又多了两个小表弟。再准备一份出来,我要拿到长清殿,给慎娘娘送过去。”   沈嬷嬷问道:“娘娘您看,皇上那儿,可要也送一份过去?”   “又不是精贵东西,想必他也不会稀罕。况且我亦不知,何处惹他生厌,还是不要凑上去,免得徒增反感。”   沈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豆香阻止。   “不了,就这样罢。” 第91章 巧遇   邢贵妃慵整的纤纤玉手正瞄着翠眉,身后的绯鸳在帮她梳头。   她先问道:“皇上昨夜歇在何处?”   “回娘娘, 昨日皇上本来翻的罗顺姬的牌子, 但进了流雲殿,却被柳柔姬劫走了, 气的罗氏摔碎了一整套和玉首饰。”   “哼,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把这鸾宫搞的乌烟瘴气,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偏偏要把她二人凑到一个殿里。柳氏倒是要比罗氏占了上风, 也是,毕竟姿色更出众些。”   “要不是亏了娘娘您的提拔, 哪有她今天的荣宠?”   “哼,本宫不多做些事, 人都快被皇后收拢完了!”   过一会子,邢氏又问: “惠妃那里还是递不进消息?”   “皇上这次是铁了心, 把的特别严, 根本无法联络,不像上次咱们受禁时, 还能知道些外面的情况。”   邢洛妍想起上次导致自己被降位还有受禁的罪魁祸首,继续问:“豆氏那儿如何?”   “德妃还是老样子, 深入简出,除了和贤妃串门, 就没有其他事了。”   “两个失宠的,也只能凑一块儿, 互相安慰了。本宫早就该想到,这豆氏什么玩意儿,皇上能对她多上心?最多只是一时之热,倒白费了本宫那些功夫,害的本宫差点被皇上厌弃!”   这时候,青鸾来报:“娘娘,荣容华再次求见。”   “那个不中用的东西,又来做什么?本宫不是说过,不见,来一次轰一次吗!”邢洛妍脸上满是不耐与轻蔑。   可青鸾却说:“娘娘,按着您的吩咐做了,但这荣氏忽地在门口撒起了泼,嘴上还道什么,今日再不见她,就要去孙尚宫和皇后娘娘那里告您。”   邢洛妍刚画好的眉毛,愤愤地向上挑着,“让她进来!”   荣绮思带着葛惠芳徐徐走来,接近邢氏的时候,俯首一拜,说道:“贵妃娘娘,许久不见,您真是春风依旧啊。”   邢洛妍厉声道: “本宫瞧你也很是不错,敢在本宫门前撒泼,谁给你的胆子!”   “娘娘,您忘了,这个人是您。您当初是怎么允诺臣妾的,说若是臣妾帮了您,事成之后,便把臣妾引荐给皇上,提拔臣妾上去。可臣妾听了您的吩咐,办成了事,却沦落到被撤牌,永远困在跟冷宫无异的承风殿。而您重获皇上青睐,升回贵妃,却提拔了柳氏上来,柳氏渐获龙宠,臣妾却过着暗无天地的日子,跟个死人也差不离了。反正也没什么活头,臣妾不顾这些了。娘娘可知,这实在走投无路时,也只能鱼死网破了。”   “就凭你也想威胁本宫,你有什么证据,谁又会信你的话,你能怎么奈何本宫?”   “您唬谁呢?娘娘难道忘了,皇上也没有拿到证据,他还是处置了咱们,可见他多在乎永福公主,若是臣妾以死为证,把您设计加害公主这件事坐实,您猜猜皇上会不会再放过您,而您好不容易重得的地位,会不会再次失去?您其实也是害怕的吧。”   邢洛妍垂下头,眼中闪现杀意,“坐,说吧,想要本宫做什么?”   “您既然许诺了臣妾,就该实现自己的诺言,现在您复宠,豆氏失宠,想必皇上也对此事不再介怀。臣妾若是得宠,娘娘不也再添一个助力,岂不是双赢的事情!”   “你说的轻巧,本宫复宠有多艰难,还因着本宫育有二皇子,你想得宠,只会更难,哪是那般容易的事。”   “娘娘只管给臣妾这个机会,臣妾有自己的法子。”   “容本宫再细细思量一下,你先回去吧,等本宫的消息。”   荣绮思以为她这是答应了,欣喜地带着葛氏离开。   连在路上,她还得意地跟葛氏说起: “怎么样,本宫就说能管用,邢贵妃这时候刚复宠,肯定担心自己地位不稳,现在正是威胁她的好时候。”   “还是娘娘别具慧心,胆识过人,奴婢可是如何也想不出,也不敢想这出路的。只是,奴婢还是担心,邢贵妃会反悔。”   “哼,她敢反悔,本宫就把她利用本宫,故意设计加害二公主的事情,写成血书,呈到皇上那里,就算本宫因此而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她别想好过。”   葛惠芳在心中冷笑,蠢货,她是贵妃,又有手段,想捏死你还不容易,说着细细思量,多半是思量着怎么除掉你!不过这样也好,我也早就想摆脱你这个没用的,只会对下人出气的主子。   荣绮思这时候幸灾乐祸地说: “你说豆氏就这样不行了吗?明明前些日子,还那样受宠,这一下从云端落入泥里,怕是十分不好过吧。”   “这就是后宫了,没本事的人,就只能是昙花一现,终究成不了气候。而娘娘就不一样,您是沙漏之金,迟早会展现光芒。”   “等本宫得了宠,第一件事,就是给她点颜色瞧瞧,本宫可没忘记她当初给的耻辱呢!一想起来,本宫就后悔那夜没有再用力一些,真是可惜!”   葛惠芳心中鄙夷,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要是二公主真出了什么事,你肯定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娘娘,这话可不能说,小心被人听去了。”   “谁能听去,难不成豆氏还能逮着咱们吗?”   “总归是外面,小心为妙……”   荣氏可能没想到,豆香还真逮到她们了,而且不仅她一人,她身边还有李遥生,以及伺候她们的贴身人。   原来今日,豆香带着喜盒,准备去长清殿,请李遥生尝尝。巧的是,李遥生也想着今日去明光殿找她说话。   两人默契的很,直接就在半路上碰面了,见天气不错,就干脆转了个弯,到御花园里走走,两人本来有说有聊,自得其乐。   谁知李遥生却忽然让她们止住了声音,她有几年行军经验,耳力和直觉都十分准确,果不其然,接下就走来了荣氏和她的奴婢。   其实也不用躲,她们能算什么,但豆香对荣氏十分厌恶,十足防备,便多听了一会儿,这就听到了让她怒不可揭的话语,不过她竟然生生忍了下来。   伺候她的丁童和灵仙都愤忿不已,恨不能冲上去拼命,却被李遥生阻止了,她们看着自己主子的反应,最终没有动手。   等荣氏走后,丁童实在憋不住问道:“娘娘,为何不让奴才上前拿了她们,竟敢说出这样的毒语,就该拖出去杖毙!”   李遥生看着豆香的神色,说道:“本宫只听到,这事牵涉到邢贵妃,要是闹大了,邢氏会反咬咱们故意诬陷她,不过说下来,最后决断的,还是皇上。”   豆香开口道: “不要闹到皇上那儿去。”   灵仙接着说:“那也不能便宜了她们,找个由头,好生教训一番,赏她们吃顿皮肉之苦,总能使得。”   豆香:“那样太显眼了。”   李遥生:“让别人知道了不好。”   “难道咱们还怕她一个小小的一个荣华?定给她收拾的掀了一层皮。”   不是怕。   李遥生默念着,要是在这里治了她,以后再做什么,岂不是太显眼,就算只是个容华,杀人这种事还是低调一些为好,最好让人怀疑不到身上去。   豆香心中燃着浓烈的怒火和杀意:阳关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撞进来!   如此,谁也没心情再逛下去了。   就在两人快走到御花园的出口时,她们又撞见了刚凌驾此处的皇帝陛下,还有他的两位宠妃。   其实还真有些尴尬,高位却失宠的两位妃子,而且其中还有一位是旧爱,份位不高却有皇上撑腰的两位新宠妃。   罗顺姬和柳柔姬暗自窃喜,总算找到在豆氏面前,显摆的机会,终于能下她的脸了。   不过豆氏她正在沉思方才的事,李遥生也在想些什么,甚至还没注意到他们。   还是李遥生反应更快上一些,赶紧牵着豆香一起跪拜下来,给皇帝请安。   豆香这才回过神,跟着一起道:“臣妾豆氏(李氏)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罗(柳)贵姬给两位姐姐请安。”   两人规规矩矩行了大礼,也客客气气接受了罗氏和柳氏的小礼,就都不说话了,立在一旁,不想耽搁皇上的行程,其实她们心里,更盼望着,他能带着两个新人,赶紧离开。   不过事与愿违,皇上显然还不想走,他问道:“你们特意出来?”   李遥生笑着回道:“回皇上,其实真是巧合,豆妹妹来给臣妾送喜盒,臣妾想去她殿里转转,两人就这在半路上碰上了。”   皇上又问:“什么喜盒?”   “归义侯和越侯刚得了嫡长子,送了些喜蛋、喜饼进来,豆妹妹就送些给臣妾沾沾喜气。”   皇上就不说话了。   罗顺姬却特意接了话茬,“那可是大巧,两位姐姐真是心有灵犀,这份默契真让妹妹羡慕不已。”   柳柔姬也不能落于人后,“咱们能相遇,才是大巧,要臣妾说,如此良辰美景,如此巧遇,皇上您可要赏个恩典,让两位姐姐们和咱们结伴而行,可好?”   罗顺姬也道:“臣妾也恳求皇上恩典。”   “既然如此,你们也一道吧。”   皇上一发话,德妃和贤妃,就算心里并不乐意,却也不得不陪着。   一路上,罗氏和柳氏妙语连珠,不断说着讨喜的话,李遥生也能配合着,锦上添花,只有豆香一人落在后头,她一句话也没说。   李遥生慢了一步,退到她身边,对她耳语道:“如果你想的是荣氏的事,我会帮你,现在不用多虑,若是他的事,我以为你已经释怀了。”   豆香付之一笑:“你才多虑,我只是无话可说而已,实在不想凑上去,怕多说多做多错。”   “你到底是哪儿得罪他了?”   “我哪儿知道?也许是没穿着彩衣跳什么霓裳羽曲,不会弹什么凤求凰,不会写什么七言藏首情诗!”   “这样看来,当真不能怪你,是她们太优秀了,没法比呀!”李遥生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耸肩动作。   豆香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顿时引来余人侧目而视。 第92章 吵架   豆香这么一笑过后,干脆就不停了。   他们说什么, 她都笑, 他们看过来,她也在笑, 那嘴角的弯度,可以说是没的挑了。尽管她都没和皇上还有他的两位新宠有过哪怕一次的眼神接触,尽管她早就走了魂,失了心。   皇上面上不显,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到她那儿去, 虽然他也不想,一边时时关注着她的反应, 一边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一心二用, 还全用在一个人身上,这话就越来越少。   李遥生配合着的, 从来只是皇帝, 他话少了,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结果五人相行, 到最后,竟然只剩下罗顺姬和柳柔姬在撑场面, 实在是意味阑珊。   皇上这时候忽然停下来道:“倒是出了件麻烦事,朕的香囊掉了, 方才路过那群连理枝时,怕是被勾走了, 你们先行走吧,朕去寻一寻。”   如此讨好的机会,罗氏和柳氏怎么能放过,争前恐后道:“皇上,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臣妾来做吧。”   “臣妾从小就擅长寻找细物,还请皇上让臣妾为您分忧。”   皇上笑道:“既然你们如此有心,就交给你二人去做,找到后,朕重重有赏。”   罗氏和柳氏欢快着应下来,着急问道:“不知这香囊怎么辨识?”   “好认的很,黄色的底子,正面绣了一只猫,背面绣了一支花骨朵儿,快快去寻,朕就在此处等你们的好消息。”   豆香听到这话,心中抑制不住,窜出了一股邪火,怎么也平复不了。   “是,臣妾遵旨。”两人看出皇上难得起了兴致,一刻也不耽误,立即出发前去桧树林,寻找那枚香囊。   而后,皇上又对剩下二人道:“你们散了吧。”   李遥生和豆香就此撤下,她们原本计划着要去长清殿里商量些事情,可走到一半,豆香突然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件事要处理,等会儿就到。”   李遥生便让自己的宫人接过了喜盒,先行离开。   豆香则带着自己人,返身去那桧树林,去找那个香囊,她要把它收回来。那是她的心意,他既然丢了,就干脆还给她吧。   桧树林不小,豆香到了地方,就和灵仙、丁童一起寻找起来,也没撞见那两个贵姬。   运气真是好的邪门,还没过多久,她竟然真就寻到了,连忙塞进里衣中,拍拍身子,欣喜地准备离去,结果一转身,就撞见了守株待兔的狄公公。   狄公公很直接,“娘娘,既然您找到了香囊,不如就亲自交给皇上吧。”   被揭露的豆德妃,知道香囊是收不回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推辞道:“二公主还在明光殿里等本宫呢,香囊还是劳烦狄公公转交给皇上吧。”   狄公公只好开门见山,“娘娘,您还不明白吗?皇上他正在榴昕阁等您呢,咱们还是快些过去为好,请您别让奴才难做。”   豆香沉下心,悠悠叹出一口气,“走吧,本宫随你去。”   许久没进这个地方,豆香踏进榴昕阁时,脑海又闪现出以往恩爱的画面,她使劲摇了摇头,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悸动,慢步走上台阶,来到他面前。   柴斐盯着她瞧了片刻,她还是不肯对视,两人都没说话。   “朕的香囊呢?”   豆香拽紧胸口的衣服,还是不肯死心,争取着回道:“皇上,这香囊沾上了灰尘,毕竟不干净了,臣妾给您重做个新的吧。”这一次,她肯定不会傻乎乎亲自动手了。   柴斐猛然上前,直接伸手掏入她怀中,贴着她的皮肉,硬生生取出了那枚香囊,悬在她眼前, “哪里脏,朕怎么没觉得?朕看你是想要回去吧。”他说话时,眼睛上下扫视着她,就好像要将她看穿回原形似的。   “臣妾手艺欠佳,做的不伦不类,上不得台面,皇上就当是赏臣妾个恩典吧,让臣妾收回去,再换个好的。”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臣妾听闻罗妹妹和柳妹妹都有一双巧手,绣活精致,活灵活现,比臣妾做的,不知好上千倍万倍,皇上何不让她们二人做些好的,留着使用。”   柴斐把香囊放回到自己怀里,轻声道:“你太妄自菲薄了,朕觉得这个做的刚刚好,甚合心意。”   豆香终于放弃,告辞道:“皇上,香囊已找回,臣妾便告退了。”   她转身推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住了。   柴斐坐在床上,对她道:“过来吧。”   她慢悠悠挪步,脑中盘算着拒绝的说辞。一共就三米路,再慢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转眼就到了跟前。   柴斐也不急,他这才问她:“你和李氏走的很近呐,是打算给朕带条紫巾吗?”   绿帽子的意思不言而喻。紫巾指的是背着自己的丈夫,找其他女人,在大梁上流圈子里,虽不多见,却也不罕见,不过很多丈夫都对紫巾不以为意,有的甚至还和妻子,共享小妾呢。   但柴斐绝不属于这一类丈夫,绿帽子绝对容不得,紫巾,那也得看人,反正一想起豆氏要背着他做这事,他连活刮李氏的心都有了。   豆香自然也明白紫巾的含义,她立刻瞪起了眼,愤怒地回道:“皇上,臣妾酒醉那日可是做了何事得罪了您,您要是想惩治臣妾就动手吧,何必无中生有,找这些荒谬的由头,还要连累李姐姐!”   “哼,明明不会下棋,你跑去跟她下,明明不会喝酒,你跑去跟她喝,还送什么喜盒,你怎么不想着送给朕这个媒人呢,明明都不肯瞧朕一眼,你敢跟她有说有笑,还在朕眼皮底下,你当朕是死人吗?”皇上怒气也很足。   豆香心头那一把无明火,终于按捺不住,豁出去说:“皇上如今有罗妹妹和柳妹妹相陪,臣妾这个失宠的旧人,怎么敢凑上去,败坏您的兴致!”   柴斐站起来,疾言厉色,反问道:“豆氏,朕为何会这么做,你难道没数吗?你那日说的浑话,难道统统抛到脑后了吗?”   “臣妾就是这样的体质,一喝醉就不记事,臣妾到底说了何事,皇上您倒是提醒一下臣妾,好歹让臣妾冤枉的明白些。”   “你说你恨朕,一点都不想做朕女人!”   豆香使出浑身力气,咆哮出来:“你说谎,这绝不可能!”   她见他脸上似有喜色,马上就明白过来,他这是故意说假话,激怒自己,试探自己。她怔怔地盯着他,突然觉得这样好没意思,又转过身,回去开门,门当然还是紧紧锁着,她无力地推着,甚至想撞开来,冲出去。   柴斐从背后抱紧她,强迫她转过来,她硬是不肯同他对视,两行泪终于忍不住,冲了下来。他心疼地用手抹去她的泪,吻着她的额头,“朕错了,朕骗你的,都是朕的错,别哭了,你哭着,比咱们莲生哭了还要招人,闹的朕心里慌慌的。”   豆香使劲拍开他的手,却被他牢牢捉住,“你说你不想爱朕了,不要把朕当成夫君了,朕听了有些生气,不,是很生气,非常生气。心想,你不爱朕了,有的是人爱朕,朕少了你还不成了吗?可朕发现,离了你,远着你,还是不成的,朕离不得你的。”   豆香在他怀里哭的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捶打着他的背部,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糟乱发泄出来。   “朕心里有你,但不可能全是你,朕不能给你许诺什么,因为朕现在也无法确定,能不能实现。若是朕给了你什么承诺,那一定是在骗你,你想让朕说些花言巧语来骗你吗?”   哭完了,也发泄全了,她终于收住了泪,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朕是个无赖,还是想你爱朕,把朕当成你的丈夫那般,全心全意。”   “臣妾……”   柴斐捂住她的嘴,“你别告诉朕,让朕这样认为吧。”   豆香也就不说了,她被他搂的生紧,闷的难受,胃又反酸,泛起恶心,就挣扎开来,想呕又呕不得。   “是不是哭累了,身子难受?”   豆香轻轻颔首。   他温柔地把她送到床上去,抱着她一起眯了些功夫。   等豆香醒来时,发现他正在解自己的衣服,于是硬扯住不放,“皇上这是做什么呢?”   “这里是榴昕阁,咱们又在床上,你说要做何事?”   “白日宣淫到底不好,皇上要临幸臣妾,招臣妾侍寝便是,何必要这样?”   皇上简直不要脸,想掰开她的手,“哪里不好,咱们还做的少吗?再说上次你酒醉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勾引朕来着,朕不是最后也允了你嘛。”   说到这个,豆香就窝火,更不配合起来,质问道:“皇上,您这样临幸臣妾,可有留下记录?上次酒醉后做的事,您也未让人留档吧!”   那个还真没有。   “皇上就没想过,若是臣妾有孕了,该怎么办?”   “你有了孕,朕难道还能不认,而且你经期不是还未恢复吗?”   “要是万一呢?臣妾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背上莫须有的污名。”   “好了,朕会去记的。”   “会?”   “是一定会,这次也会,以后不论哪次都要记下来。”   终于还是得逞了。 第93章 犹豫   说是有点事,却耽误了一个多时辰, 不过豆香还是去了长清殿。   李遥生也没问她什么, 只是请她到暖房,遣散了自己宫人, 豆香也跟着让灵仙出去。   “你可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李遥生选择用这个问题开始这次谈话。   豆香猜到了,却也不确定,她轻轻摇头。   “是谢氏动的手,但我估计, 邢氏也有参与。”李遥生如今说起仇人,眼中一丝波动也无, 语中也不带有一丝温度。   豆香问:“你想报复回去?”   “若是你,你难道不想吗?”   若是自己的孩子真出了事, 她不敢想,自己会变成怎样的魔鬼。莲生差点被摔, 那主要参与的邢氏和荣氏, 她都不想放过,邢氏她暂时没有机会动手, 但荣氏,她还是可以出手的。   李遥生继续说:“而且太医说, 我摄入太多打胎的毒/药,以后是再不能有孕, 我一辈子都无法做个母亲了。”   豆香要是李遥生,估计会想着把那谢氏生吞活剥了。   “其实皇上不想要我的孩子, 我难道不知道吗?可我是个女人,我也想要成为母亲,哪怕是个女儿也好。我怀孕时,每日都期望着,这是个女孩,可到底事与愿违,是个男孩,也没能留住,让谢氏给害了。”   豆香静静地听着她说下去。   “皇上其实是知情的,可他是如何处置的,借着临华之乱,监/禁了谢冉三个月,只警告她一下而已。也是,他起自陇西世家贵族,邢氏和谢氏又跟他那么久,还都生了儿子,份量可想而知。那时,我便对皇上彻底死心了,我知道他是靠不住的,我能依靠的,从来都是我自己,我会亲手,给我的孩儿,也为我自己报仇!”   豆香很能理解她的感受,她、皇上,还有邢氏,何尝又不是这样的关系,她现在又何尝不是对皇上失望,只是她到底不是李氏,她并没有受到如此大的伤害,她没有心如死灰。   “皇上心系天下,装的东西太多,先是他的皇权和江山社稷,再是他的子嗣,这样一排下来,留给女人的位置,还有多少,况且他的女人还这么多,以后还会有更多新人,咱们不过是其中的沙砾而已,若是太过在意,一颗心全装着他,不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岂不是太傻了些?”   她之前就是犯了傻,好在,总算清醒过来,然而她也没想过要去改变什么,他若是过来,她就好好伺候,他若是不来,她也能守着儿女,过自己的小日子。她不会去怨恨,因为她爱过他,他是她孩子的父亲,当然她不会再去嫉妒,不再计较,不再痛苦。   若不是那日喝醉后,跟皇上说了那些蠢话,她想,她这一辈子,就会这样过了,她会慢慢放下心中对他的爱,而他甚至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他曾经得到以及失去过这一份东西。   李遥生突然说:“咱们总要为自己打算一番。”   豆香以为她提的是对付邢谢之事,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不能再生的,你有儿子,咱们结盟吧。四皇子聪慧机敏,以后定是不凡,你也不想他低人一头,以后被不如他的兄弟猜忌,一辈子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亦或是默默不得志、抱负得不到实现的抑郁日子吧。”   却没料到,她竟然提的是此事,豆香心头猛然一震,皱起眉,回道:“皇后娘娘已经有孕,这不是咱们该想的事。”   “谁能确保她一定能得个儿子?况且,就算她真生了嫡子,就算她的儿子被立为太子,那又如何?这个孩子跟他的哥哥们相比,可是小的多了。邢氏和谢氏首先就容不了她们,以后两派肯定明争暗斗,不死不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就是咱们最好的机会!”   豆香笃定地回她:“皇上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他绝不会坐视不管。”   “他可以保住嫡皇子的命,他可以灭掉想要害他孩子的人,可他却无力阻止,他的儿子们互相残杀,都是他的种,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怎么也不能随心所欲处置了。自古以来,最圣明的皇帝,也拿此事无辙,而最后能登上大宝的,又有几个太子,而外戚强盛的妃子又有几人能善全?你已是四妃,家世不显,儿子又讨皇上欢喜,何不赌上一把!”   李遥生说到激动处,还上前握住她的双手。   可这赌的不是她的孩子,这赌的是她的虎生,万一失败了,她活不成不要紧,但虎生岂不是也会有生命之忧,母兄如此,莲生又该怎么办?   她是个怂人,她赌不起,也不想赌,她宁愿虎生一辈子做个没抱负的闲散王爷,也不想让他牵扯进这些事中去,皇位什么的,还是让那些有野心有能力有胆量的人去做吧。   豆香抽出自己的手,“我只希望他们兄妹能安乐一生,其余事不作他想。”   李遥生看出她的意思,回道:“你以为你不去争,就能真正置身事外吗?那些人就能放过你吗?除去身子欠佳的二皇子,剩下的三位皇子,包括你的儿子,谁都逃不掉的。除非你站在权利的顶端,不然就没有所谓的安宁。现在多做一些准备,以后就多一份筹码。”   豆香轻拧着眉头,抿嘴沉思半天,到底无法给她任何答复。   “我知道你此时无法决定,这事也不能急,还需徐徐图之,你回去后仔细思量,看看我所说的是否有几分道理。”   豆香刚起身告辞,又听她道:“荣氏喜欢香料,每日都要燃香而眠,伺候她房里香炉的小夏子说她最喜欢绍香。”   “多谢你提醒。”   “哪儿的话,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肯定会有更好的法子,只不过要多耽误些功夫。我把你当自己人,你的敌人,也就是我的敌人,你若是信的过,就用用,要是觉得没意思,今日之话,就忘了吧,我也不怪你。”   “我明白的。”   *   昭阳殿里,怀胎近五月的皇后娘娘,正在感受腹中孩子的动静,她现在还是辛苦的很,不管是坐着、躺着、站着,怎么都是难受,早起的那些反应,也全没停过,不过她却十分欣慰,她觉得自己怀着的这胎,是个男孩。   乔嬷嬷见她又在抚摸肚子,不禁说道:“娘娘,您的肚子位置偏下,底小顶尖,老奴越瞧越觉得像个男胎。哪像那汤氏,腰身和臀部都肥了一圈,肚子又圆,一看就知道,怀的是个公主。”   “本宫也希望如此,不过太医说了,这男女胎像之脉,历来不准,也不敢给个定数。皇上也问过几次,太医也只说是偏男相,但不能决论。”   “不论如何,只要娘娘平安诞下皇嗣就好。就算是位公主,皇上想必也是青睐的,您瞧安康长公主和永福公主,也都深得皇上喜爱,您的身体好,总能生出嫡皇子的。”   “你没瞧见皇上有多期望本宫一举得男吗?若是女孩,他就算面上不显,但心中定是失望的,本宫已经让他失望一次了,怎能再来第二次。”   乔嬷嬷默默地擦拭着她额角的汗,劝道:“娘娘,您还是要放宽些心。”   “说到安康,这送亲宴,可准备好了?”   “听说孙尚宫早就已经备妥,只等二十七开宴。”   “姐姐总算是等到了,皇上对她也算不薄,还让她们母女团聚,这份心意,皇上何时才能给本宫,本宫到底哪处做的不如姐姐?”   “娘娘,您和皇上做夫妻的时间到底是少了些。等您有了孩子,时候到了,自然会水到渠成。”   *   四月二十七这日,皇上先于玄宫为长公主设午宴,参宴的只有皇上和他的子嗣们,连二公主也被抱过去了。安康长公主抱着最小的莲生,望着父皇还有四位弟弟,不禁潸然泪下。   再过三天,她就要出嫁,尽管回到母亲身边,让她期待不已,可真要离开时,心中又满是不舍,舍不得她父皇,她那几个弟弟们,甚至还有怀里这个不满周岁的小娃娃,骨肉亲情,总是割舍不掉。   离别之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滴落下来,小莲生盯着盯着,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其实她是想抓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但最后却变成拂去长姐的泪。   安康抓住她小手,抱着幼妹,终于放声哭出来,这下可好,小莲生也跟着哭闹起来,姐妹两个的哭声渲染了整个保和殿,四位皇子的眼眶也都红了起来,纷纷上前安慰她们,皇上默默地慈爱地注视着他们,心中也满是不舍。   这个午后,长公主和她的弟弟妹妹们待了一整个下午,这是她来到燕京后,最开怀的时刻,却过的如此之快,到了晚上,皇上便来领她去鸾宫参加送亲宴。   后宫诸人除了被禁的谢惠妃,其余人悉数到场,因为知道皇上也会驾临,大多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盛装出席,看上去花团紧簇,实则暗含汹涌。用长公主的话来说,虽是为她办的送亲宴,可全都是奔着她父皇来的,一群戏精。   皇后捧着自己的肚子,对长公主关怀备至,实际想的是,为什么皇上只带了安康坐在上位,我这个皇后却坐在下首!   邢贵妃望着皇上和公主,笑的温柔可亲,想的是,罗氏和柳氏,这两个没廉耻的贱人,就知道搔首弄姿,还能穿的更少些吗!   罗顺姬和柳柔姬时不时朝皇上那儿丢个媚眼,希望能得到他的垂青,当然也不忘互相丢几个眼刀子,并在心中大骂对方。   慎贤妃云淡风轻,但笑不语。   豆德妃面无表情,她其实偷偷瞧了荣氏几眼,心中正在纳闷,为何荣氏看上去好好的,一点问题也没有,这不对,她明明已经动了手脚,过了这么些天,怎么会没起效!   这时候,皇上举杯,请诸位共饮,众妃起身,端着酒杯,长公主的庆酒总要一饮而尽的。   豆德妃含着这口酒,刚想咽下去,胃中猛然泛起一股酸气,让她一下喷出了酒。   宴会看似欢快的氛围戛然而止。   众人看着德妃捂着胸口吐酸水的娇弱样子,心中全在怀疑,麻的,德妃不会又怀孕了吧。 第94章 暴露(上)   “狄贯,德妃不适, 快去把宁太医请来!”皇上见状, 急忙吩咐,掩不住的担忧。   “奴才遵旨。”狄公公如有所料, 亲自过去请人了。   宴会还在进行,但此时谁也没心情再顾其他事,明着暗着,全部盯着豆德妃的动静。   豆香吐了好一会儿才收住,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整个人都萎靡下来,虚弱地坐回自己位子。   她伸手入袖,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搭了搭自己的脉, 这一摸,心一动, 又喜又忧。   其实奶退后, 她就怀疑过,是不是怀上了孩子, 后来就时常监督着自己的脉相。可总归是太早了,把不出什么名堂。   直到前几日, 她出了些血,不多, 却跟经血类似,这才松了口气, 以为自己的经期终于开始恢复了,这以后就没察过。   谁知还是有了,这脉相虽和前两胎时稍显不同,不过确实是滑脉无疑。这样看,那出血可能跟她收奶,吃多了催奶汤有关。   她摸着小腹,平坦的很,心中估算着这怀上的日子,怎么都觉得,应该就是那日酒醉行欢后受的孕,约莫一月左右。   可那日并未留档,后来虽跟皇上提过,也要求他补记上,但她心里还是不定,总怕他没放心上,压根没办,让她来个阴沟里翻船。   想到这处,豆香就暗自决定,实在不行,她就全豁出去,把他那日做的事,都抖落出来,管他脸不脸的,什么也没她孩子来的重要。   宁太医又是匆匆赶来,上回他这样战战兢兢,也是被狄公公拎过来,给豆娘娘看病,这次的情景又是如此雷同。   他隔着丝巾,认真切了片刻,心叹豆娘娘真是好运气,满脸喜色地回道:“恭喜皇上,德妃娘娘这是有喜了,从脉象来看,并无不妥。”   皇上不由自主地笑开了怀,嘴都不会拢了,连道三声好,还说着:“朕重重有赏,德妃有孕,身子不爽,就先回明光殿休憩吧,朕晚些时候过去。”   众妃表面平静,内心实则波潮起伏。   安康长公主带头打破平静,举起酒杯,先恭贺起来,“儿臣恭喜父皇和德妃娘娘,如今鸾宫里,怀胎的就有三人,真是大吉之兆,大梁之福。相信不久,皇嗣便会枝繁叶茂,而鸾宫里很快便会添满弟弟妹妹们呀呀学语和嘤嘤唤人声。”   这话真是说到皇上心里去了,他马上就跟长女碰了个响杯,回道:“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安康就是父皇的解语花,父皇借你吉言。你出嫁后,每年也别忘了带着驸马回来,多看望弟弟妹妹们。”   “儿臣一定遵旨。”   这之后,慎贤妃、韩妃、朱昭仪还有杜昭媛也都纷纷起身,恭祝皇上和德妃。   皇上喜气洋洋,但凡有敬酒,全都应承下来。   豆香看着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告辞先行离去,就怕再待下去,会起事端。   可皇后却在此时开口,问的却是退到一旁的老太医:“宁太医,不知德妃有孕几月了?”   宁太医答:“回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这喜脉约莫有一月了,时辰虽早,却也显的很。”   邢贵妃突然怒斥道:“你这个庸医胡说八道,本宫怎么不记得,皇上这一月里有招过德妃,一定是你摸错了脉!”   原本喜乐欢快的气氛瞬间僵住,皇上脸上的笑也收了。   宁太医连忙跪下磕头,惶恐道:“贵妃娘娘,微臣别的不敢保证,但这喜脉还有月数却不会断错的,这是微臣行医的基本功,如何也不能断错了啊!”   皇后难得站在邢贵妃这边,还帮着说道:“皇上,臣妾记得德妃上次受招,已经是二月份的事情,而宁太医也自信未有断错,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关系皇嗣,还是谨慎为妙。”   “那依皇后之见,该怎么做才好呢?”皇上收了脸上表情,语气也不见起伏,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皇后接着说:“回皇上,臣妾认为首先应该察看档史,也许是臣妾和邢贵妃记差了,还有就是,再宣一位太医,给德妃请脉,一人之见,总有不准。”   “太医就不用宣了,朕相信宁太医的医术,狄贯,去取档史。”   狄公公取来档史只用了一刻,但众人却觉得过了一个时辰之久。   有些人迫不及待,心中窃喜不已,她们倒不是真认为,豆氏敢给皇上带绿帽子,也估计出豆氏应该是在一月前勾引皇上行过事,不然皇上也不会这般平静。   可只要是没留档就不能算是正统,就算皇上现在承认了,再补档,这对豆氏肚子里的孩子来说,也是个难以抹去的污点,对豆氏而言,更是如此。   豆香也清楚这点,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皇上接过档史,翻出其中一页,递给皇后,“看来是你们两个记错了,朕在三月二十八申时宠幸过豆氏,这里记的清清楚楚,就是那时怀上的。”   豆香总算松了口气,还好皇上去补了,她这下可以放下忧虑,沉浸在再次有孕的喜悦之中。   皇后马上就明白过来,皇上肯定是补记过了,看来豆氏已经对他提过此事,弥补过来。   邢氏还是不信,“这怎么可能?”   说完她便上前从皇后手里接过档史,翻阅起来,这一瞧,脸都变青了。   归还时,她故意失手滑掉档史,往后面的位置一抛,翻折的文案展开,豆德妃留档的记录,就这样铺现在众人面前,一览无余。   尽管狄公公很快就过来收起德妃娘娘的档史,但鸾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眼力好的,反应灵的,记忆快的人,况且诸位一起努力,豆德妃和皇上那点事儿,也就暴露无遗了。   而且,自从德妃给皇上布置了任务,他就放在了心上,还要来了德妃留档的记录,一边回想着他和豆氏的旖旎时光,一边亲自补上了那些遗漏的美好,具体到时间、地点、体位、次数还有他的感受,真是非常直白明了,非常细致到位,非常没羞没臊。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豆德妃自欺欺人,心中默念:应该没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么短的功夫,应该也看不到什么。   皇上:糟糕了,一定要压下去,一定要压下去,一定要压下去!   皇后:虽然没看到,但也猜到了,等会回去,我要亲自问个明白,豆氏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淑妃: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你做的丑事,豆氏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韩妃只看到了一些,却难得红了脸,原来还能在假山里做这个事,而且还是站着,原来皇上不喜欢循规蹈矩,怪不得我怎么也不得宠。   杜昭媛心中疑虑,榴昕阁到底是什么地方,这宫里有这个地吗?为何不在寝殿里行事,偏偏跑到外面?其他人也去过那个榴昕阁吗?   罗顺姬:酒醉那日,皇上没留夜,还嘲笑过豆氏,结果,竟然白日宣淫,连孩子都是那日怀上的,臭不要脸!   柳柔姬:那日花园相见,豆氏没怎么说话,却暗中勾引皇上,故意支开我们,怪不得那天翻遍了桧树林,也没见办个香囊的影子,臭不要脸!   她们看德妃的眼神太直白,而德妃看皇上的眼神也很直白,皇上他就盯着起事之人,道:“皇后和邢贵妃,虽莽撞了些,却也是为了皇嗣考虑,不过到底是委屈了德妃。狄贯,传令下去,升德妃为正二品夫人,封号为俪。”   新封的俪夫人马上谢礼,周围又是一番恭维之声。   皇后心中对俪这个字很是不满,不过她还是说道:“俪夫人为皇上怀了三胎,这份功劳,在后宫里也是头一位的,升为也是应该的。只是汤修华有孕后,并未升位,皇上您看……”   “那就升汤氏为正三品的昭容。”   汤氏也连忙谢恩。   看来,想要爬上去,还是得有子嗣啊。   一场送亲宴,没想到让豆氏抢尽了风头,引了皇上的所有注意,连长公主即将出嫁的感怀也被冲淡了几分。   二公主还没满周岁,还在哺乳期,竟然都能有孕,还封了夫人,俪这个字,足见豆氏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接下来有两件事那是一定的,一是俪夫人这是又要起来了,二是皇上今晚必定会留在明光殿。   送亲宴结束后,皇上送回大闺女,又招了四儿子一趟,再马上奔去明光殿,去瞧豆氏母女。   进去内室,发现豆氏竟然扶着莲生在床上走呢,他立马抱过女儿,“你如今有孕,还是小心些,万一被莲生踢到小肚子,可怎么办?以后近身的事,还是让奶妈来做吧。”   “哪里就那么娇气,况且莲生一向乖巧,从不乱发脾气,哪会随意踢人。”   皇上很坚持,“小娃娃哪里知晓这些,不行,朕不放心,还是小心为妙。”   豆香先应了下来。   皇上又道:“朕把你有孕的事告诉了晔儿,他高兴的很,想跑过来瞧你,朕说你需要休息,准他明早过来时多待些时候。”   “臣妾多谢皇上安排。”   “无需言谢,这都是朕该做的,若是真要谢,也该为其他事。”   豆香疑虑,其他所谓何事? 第95章 暴露(下)   皇上扶着莲生的身子,陪小闺女练了一会儿步, 直到她累了, 泛起困来,才让奶妈抱了下去, 也对豆香道:“今日你肯定也乏了,咱们早些歇了吧。”   灯熄了,两人也躺平,皇上已经准备睡了,豆香却还睁着眼, 注视着昏暗的顶帐,出神似的凝想着。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皇上, 您方才说的话,可是意有所指?”   皇上这才张开眼睛, 闪着淡淡的光晕,敏锐又细致, “你今日其实一直在观察荣氏, 心中恐怕很是诧异,她竟然好好地来了, 并未有恙。”   豆香惊呆了,张着嘴, 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 才回:“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臣妾不明白。”   “李氏给你指了个人,帮你暗害荣氏, 可你们没想到,那个会调香的小夏子,他是朕的人。”   豆香的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下去,脑子快速运转着。   自李遥生提出结盟之后,便把这个小夏子牵给她,而她最后还是选择用了。   荣绮思喜欢用绍香,而绍香的主料之一便是月桂叶,月桂状如棠而赤叶,香味浓郁,安神养眠,在外形上跟莽草极为相似,后者无味却含有毒性,毒素积累后,会引起恶心、呕吐,痉挛,最后会导致迷惘、神志不清。   她让小夏子在焚香时,悄悄换上些莽草替代月桂叶,这样半月下来,荣氏就算不昏也该浑身不适,抱恙在床。   谁能想到,小夏子竟然是皇上的人,她和李氏都失算了。   只是皇上直接跟她提出此事,到底所谓何意?   皇上简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朕来猜猜,你现下肯定在怀疑朕的用意。”   豆香选择沉默应对,静等他接下来的话语。   皇上轻哼一声,又道:“你不信朕,倒是挺信李氏的,她到底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不过在你失落时,说些感同身受的安慰话,便能让你放下戒心,掏心窝子了?”   他怒其不争,“真是天真,你以为她是什么良善磊落之辈!得她好处之前,也不想想你能给她什么,她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天下哪有嗟来之食?”   豆香仍是不语,却把他的话听到了心里,开始反思这其中的关窍。   “小夏子是朕一开始就安排在承风殿的探子,你以为朕吃饱了撑的,会去管她什么荣氏?实话跟你说,他本是朕放在朱氏身边的人,慢慢得了朱氏的信任,成了她的亲信。后来荣氏被朕挪到承风殿,朱氏便把小夏子暗中布置给了荣氏,为她盯梢。你来告诉朕,怎么朱氏自认为自己人的小夏子,会被李氏推给你?”   皇上说到此处,干脆起身点起明台上的灯盏,又坐回她身边,精神抖擞,挑起眉,勾起唇,盯着她问:“来,说啊,给朕说说看,别在这时候装哑巴!”   “臣妾犯了蠢,没想到,她们竟然是……”豆香忽然之间回想起李遥生说过的话,我是不能再生的,你有儿子,咱们结盟吧,你家世不显,儿子又讨皇上喜欢,何不赌上一把。   这话,为什么不能对朱氏说?   朱蓉儿生的可是皇长子!她们早就沆瀣一气,那李遥生那日所说的肺腑之言,就是故意给自己设计的陷阱,放好了诱人的饵,就等着自己一脚踏进去,估计连结局也都安排好了!   而自己也蠢到信了她,一想到此处,她便不禁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怎么,知道怕了?知道就好!让你掉以轻心,轻信他人,李氏不过说几句好话,就哄到你了?朕就不明白,你宁愿轻信她,也不愿多信朕一分,朕怎么也是你的枕边人,跟你还有儿女,如今又有了三胎,朕就算有不是,可怎么也不会加害你和孩子们,朕才是你唯一能信的人!”皇上还在纠结她曾经和李氏的亲近之举,揪住不肯放。   豆香从来没有这样羞愧过,被他这样一说,更是觉得自己愚蠢,脑中也乱哄哄的,就掀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挡住他责备的视线。   柴斐见她这样,心到底是软了下来,也钻进被子,跟她一起蒙在里面,轻轻捋下贴在她脸上的发丝,温柔道:“得知此事后,朕并不怪你,朕明白你的目的,其实要除荣氏还不简单,只是朕觉得这事有蹊跷,便让小夏子假装从令,其实并未更换香料,而你暗中给他的东西,也全都处置了,绝不会牵扯到你身上。就让她再多活些日子,引蛇出洞,好看看她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臣妾多谢皇上。”豆香虽是蔫蔫地回答,心里其实由衷地感激,她能肯定,这次的事,就是奔着自己来的,若不是小夏子是皇上的人,而皇上又真心为她打算考虑,她必定就这样被设计了。   “也是朕不好,朕之前说过,无法给你承诺,肯定让你失望了吧。朕这些日子其实一直在反思,朕虽然不能给你全想要的,但朕现在想给你一个诺言,只要你相信朕,朕许诺定会护你和孩子们安宁一生。那个愿望,朕就允你了,等虎生成年后,朕会给他一块肥沃的封地,你的家乡平邑可好?再把莲生也嫁过去,不过你又有了孕,等这孩子也成年了,再一道过去,过你想要的天伦日子,可好?”   “皇上……”   “你可知道朕最喜欢你何处?”   “并不是因为你的美貌,也并不是因为床榻之乐,当然这些朕也是喜欢。不过,朕最看重你的专注,你能把全副心思放在子女还有朕的身上,再容不下其他,你没有野心,也不会伪装,这样的你刚刚好,而朕知道,你也最期望做这样的人,过这样的日子。朕最喜欢你这样,希望你能一直如此,也愿意护着你,朕不想你的手染脏。若你信朕,朕许你一生安宁磊落。”   他的眼里淌着盈盈的清水,流光泛彩,此时望着她,异常专注凝神,让她不由心驰神往。   一颗小石子滚入她心底,先是掀起层层微波,谁知这波动却越演越烈,整个心潮都翻涌起来,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石子,而是血滴子。 第96章 叫人   隔日,虎生一大早, 就到了明光殿, 来探望他娘,正好跟他爹打了个照面。   皇上想着豆氏睡梦中仍愁眉紧锁, 便招了招儿子,小声说:“你娘怀胎后,不大安稳,今日就允你留下陪她,一定要哄得她欢心。”   虎生保证道:“父皇, 您就放心吧,儿臣最擅长这事啦!”   皇上满意地拍拍他结实的小肩膀, 安心上朝去了。   等他一走,虎生就脱下了靴子, 刚要脱外衣,又想起什么, 静悄悄来到莲生的寝室, 见妹妹睡的格外沉,就命奶娘抱起她, 一起来到娘亲的床边。   他这才脱的只剩下寝衣,轻轻掀起被子, 把妹妹放到母亲身边,自己也跟着躺到外侧, 一起安稳地睡下去。   等豆香一觉醒来,就瞧见她的大小宝贝们, 头挨着头,规律地呼着热气,睡的又香又甜,相似的脸蛋粉嘟嘟,嘴角都泛着盈盈浅笑。   她心都化了,笑如春风,暖意融融,也不想起了,就这样静谧地注视着儿女,心中都是欢喜。   虎生被盯的久了,自然而然地醒过来,一眼就撞见母亲充满柔情蜜意的目光,他心中升起喜悦,对她灿然一笑,两人默契地不说话,只用眼神交流,最后一起爱怜地注视着小莲生。   小莲生是被饿醒的,她睁眼后,先看到了哥哥,懵懵地瞅了他一会儿,才认出来,于是一把揪住他发丝,嘴里发出嗷的声音,像是在命令哥哥,“我饿啦,快来喂我呀!”   “啊!莲生快松手。”哥哥被揪的生疼,不得不跟妹妹求饶。   小莲生更用了力,狠狠抓了一把,就要往嘴边送,豆香赶紧按住女儿的手,“莲生,娘在这里,咱们放开哥哥的头发好不好,那个不好吃呀。”   小莲生这才注意到她娘亲,马上丢开哥哥的头发,欢快地往她娘胸口钻,咬啊吸啊,很快意识到,没奶吃的,白费力气了,又想往外爬。   豆香抱起她的小屁股,把双足朝外,吩咐外面端来二公主的早食,先喂饱她,再打算起身。   喂着女儿,也不忘问儿子:“虎生,你也知道了吧,娘又有了身子。”   柴虎生帮着握紧妹妹的小脚丫子,“父皇已经告诉我了,真是好快,娘也要多注意,我听年长的嬷嬷说,两胎间隔的短,对孕妇不是好事情,容易伤身子的。”   “那是寻常人家,不进补品,休息也不够,所以恢复的慢,再怀胎自然是累的。娘的身子好,宫里的供给也是顶好的,你不用担心。”   虎生这下才松下心,把精力放在妹妹身上。   “娘要到来年一月才生,真希望能再给你添个妹妹。”   “儿子觉得都好,只要平安顺利就好。”   豆香感动,心都胀起来,谁有她儿子贴心暖窝子,谁有她儿子细致周全,谁有他儿子孝顺!   “今日何时回去?”   “父皇允我多留些时辰,娘,等会儿,我来扶妹妹走路,她脚真有力,想必不久就能独立走了。”   “那你先把头发梳好,小心又被她逮着,揪疼你。”   虎生心有余悸,对着镜子抹发膏,直到找不到一根头发丝,才凑到妹妹面前。   他个头最接近莲生,便让妹妹踩在自己脚背上,扶着她的胳肢,带她一起走。   兄妹俩玩的不亦乐乎,过会子,莲生累了,朝一直盯着她们的豆香伸手,憋了一会儿,从嘴里蹦出一个字,“凉~”   豆香和虎生都惊呆了,这是小莲生第一次叫人呐!   见娘亲还不来抱她,莲生捉急地跺跺脚,小奶音全放出来了,“凉!”   虎生反应过来,抱起妹妹,送到母亲身边。   豆香激动地捧过女儿的脸蛋,忍不住亲了又亲,夸赞道:“咱们莲生已经会叫人啦,真是太厉害了,这么棒呀!”   莲生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了不得的大事,得意地笑开颜,继续喊她:“凉……”   虎生心里羡慕极了,凑到妹妹脸前,“莲生,叫哥哥呀,哥哥!”   莲生笑眯眯地回应:“凉!”   好吧,她其实只会这一个字。   “是哥哥!”   “凉!”   “哥哥,哥!”   “凉~”   ……   柴虎生十分有毅力,不厌其烦地哄着妹妹喊哥哥,终于,小莲生在他孜孜不倦的教导下,喊出了,“娘!”   竟然歪打正着,纠正了错音。而且小莲生自己也意识到这才是对的,以后每一声都出的顺当多了,她期待地望向娘亲。   豆香狂喜不已,自然又狠狠地夸耀了女儿一番,母女俩个一个鼓励,一个兴奋,一口一个棒,一口一声娘,深深刺激到柴虎生的心灵。   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用,最后只能身心俱疲地提前撤了,灰溜溜回到玄宫。   眼看就要走到保和殿,他又忽然转了个弯,去他父皇的宣明殿走了一趟,并告诉他父皇,莲生已经会叫人了,但没说,她只会那么一个字。   皇上一听,心中满是欢愉,提前吩咐下去,今晚还是要去明光殿,他还为此期待了整个下午,不过希望越大,这失望嘛,也就越大。   虎生睡过午觉离开,豆香晚他一步起身,亲了亲莲生红彤彤的小脸蛋,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寝室,来到外面,沈嬷嬷正在等她。   “娘娘,东西都在这儿了,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豆香理了理包裹内的药物,除了以前从仁心庵里带出的,还有很多,是她后来添置的,有好东西,但大多是不好的。   她合起包裹,果断道:“全烧了,一件也不留。”   沈嬷嬷瞧她决意的模样,也不再劝,“娘娘放心,老奴会亲自处理好,您还有什么吩咐?”   “再悄悄地把殿里面搜一遍,不要有任何不干净或是来路不明的东西,若是找到,就暗地里处理掉,切记不要闹出动静。”   沈嬷嬷这才领会,惊问:“娘娘,可是会有什么变数?”   “我也不能确定,只是有这种预感,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事定要办好了。”   “是,老奴明白了。” 第97章 搜查   三日后,安康长公主柴妧大嫁, 皇上带着诸子送嫁, 亲自交到女婿英侯魏霄手里,并命越侯和义侯护送新人去关隆。   宫里又是好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只除了三位有孕的娘娘,其余人都跟着好生热闹了一番。   喜事过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直到五月四日那天上午,承风殿里突然传出消息,说是荣容华殁了。   原来昨夜, 荣氏忽诉肺腑间隐隐作痛,不是很严重, 却一直持续着,作为殿主的朱蓉儿一向不喜欢她, 就压着没叫太医或是医女过来,谁能想到一觉过去, 人就没了。   今晨过了平常起床的时辰, 她的大宫女葛惠芳进来一摸,人都已经冰凉, 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   就算荣绮思只是个从未侍过寝的从五品荣华,就算皇上再不待见她, 可宫妃这样不明不白地暴毙,也不是一件可以忽视的小事。   承风殿殿主朱昭仪很快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她一刻也没耽误,马上就派人去禀告皇后娘娘。   皇后果然也很重视此事, 立刻下令,先把荣容华身边伺候的人,全控制起来,尤其是贴身伺候她的人。   可皇后的人刚到,就发现荣容华的大宫人葛氏已经吊死在织室,搜查葛氏的寝室,竟然找到一封血书。   葛惠芳的绝笔血书,剑指一人,即刚晋封为俪夫人的豆氏,信中控诉豆氏其威逼利诱,胁迫葛氏加害荣容华,葛氏被逼无奈,便在织室里放入了污秽的东西——驴驹媚。信中还指出,豆氏也收买了伺候香炉的太监小夏子,并通过替换香料来毒害荣氏,最终害死荣容华。   葛氏特意用自己的血,把豆氏的罪行提前写下,声称若是自己死于非命,定是豆氏命令小夏子下手抹杀封口。最后尤道,豆氏包藏祸心,私藏驴驹媚,并用此法获宠,于圣体不利,实乃罪无可恕。   谋害妃嫔和宫人,如今已不算事了,竟然牵涉到媚药惑上,此等龌龊事情,这可就是大事了。   皇后随即命人拿下小夏子,监/禁起来,不让他自杀。然后她便马不停蹄地带人赶到明光殿。   豆香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承风殿里的动静,所以皇后带人来时,她领着宫人,正好把人她们一行人赌在庭院中。   她先给皇后请安,“皇后娘娘吉祥,朱昭仪也来了啊,不知这么大阵仗,是为了何事?臣妾很是惶恐呢。”   皇后还未说话,朱蓉儿已经忍不住开口,“豆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阻拦皇后娘娘,还不让你的人撤下去!”   豆香冷冷地蔑视她一眼,呵斥道:“本宫和皇后娘娘相谈,哪轮到你开口,不过一个正三品的昭仪而已,竟然敢直呼本宫姓名,还敢给本宫下令,谁给你的狗胆,谁教你的规矩?来人,好好教教朱昭仪规矩!”   皇后想出声,又被俪夫人赌了回去,“皇后娘娘一向重视规矩,做事也有章有法,相信定不会偏袒朱昭仪吧。不论有何急事,还是要等臣妾处置了这不敬的刺头吧。”   皇后一口气噎在心头,只能暗骂朱氏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明光殿里的两位粗使嬷嬷,受了吩咐,立刻上前按下朱氏。   “掌嘴!”   朱氏就这样吃了十个又响又亮的耳光,脸马上就红肿起来。   “怎么样,朱昭仪可知道该怎么对本宫行礼了?”   朱蓉儿强压下心头恨意,你现在尽快嚣张吧,我等着你跌倒,放心,我一定会落井下石,狠狠踩你的。但此刻,她不得不跪下身,低声回道:“朱昭仪见过俪夫人,祝娘娘安乐吉祥。”   “本宫也不是小心眼的,既然朱昭仪已经悔悟,就快些起来吧,下次再敢如此,可别怪本宫责罚。”   朱蓉儿暗道,你没有下次了,这次就要让你万劫不复!   皇后已不想耽搁,直接道:“俪夫人,有人检举你宫里私藏脏物,事关重大,本宫要带人彻查一番,还请你配合本宫,别让本宫难做,毕竟本宫挺个肚子处理宫事实乃不易。”   “皇后娘娘您说事关重大,敢问此事通知孙尚宫了吗,禀告皇上了吗?这样没有根据,就要带人搜查臣妾的明光殿,这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吧,这让臣妾如何接受的了?”   “本宫自然有证据,也不想跟你废话,来人,直接进去搜!”   豆香声势汹汹,怒吼一句:“本宫看你们谁敢乱来!”   随后她轻扶着自己的小腹,一双眼睛却锐利地扫着众人,言辞掷地有声,“本宫如今怀胎不满三月,胎像尚未稳,要是你们鲁莽行事,冲撞到了龙嗣,敢问谁来担此责任?”   此言一出,皇后的人,也不敢轻易动了。   “敢问皇后娘娘,您担得起吗?您也是有孕的人,听闻您的反应一直很大,臣妾还是劝您以皇嗣为重,回去休息为佳。这些操心事,还是交给孙尚宫来处置吧。皇上把孙尚宫调到鸾宫,还不就是为您分忧的吗?”   皇后与俪夫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谁都不肯先放下,两派人也在庭院中僵持着,皇后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而俪夫人的人个个昂首挺胸,一步也不肯退让。   还好这时候,孙尚宫终于赶来了,她先跟皇后和俪夫人请安,只用一句话,就化解了僵局,“皇上已经知晓此事,并命奴婢全权调查此事,皇后娘娘和俪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秉公处置。”   “皇上圣明,孙尚宫办事,本宫是最信任不过了,如此,还请孙尚宫现在就带人进去搜吧,本宫可不想再被折腾一次。”既然已经撕破脸了,豆香就干脆做的彻底。   皇后咬咬牙,没吱声了,却还是不肯走,就是要亲眼监察此事。   孙尚宫也不好多管,只认真办事,命手下把明光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搜了个遍,自然是什么东西也没搜到,连株进补的药材都没有,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   皇后和朱昭仪面面相觑,皇后对朱氏使了个眼色。   朱昭仪忽然指着庭院中摆放的两排四季石榴盆载道:“这八座石榴花盆,个个都是大肚瓷盆装的,容量可大,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了什么东西?”   石榴花意寓多子多福,可不是说掀就掀,说砸就砸的。更何况,俪夫人如今还有孕在身,这要是动了,岂不是要触皇嗣霉头。   孙尚宫和俪夫人都不作响,又听朱氏道:“孙尚宫不是说了要秉公处置,怎么也只是装装样子,说说而已吗?”   “这要是开了石榴花盆,恐怕是不吉利吧,毕竟宫中现在可有三位主子怀有身孕呢。”   皇后却道:“哪有那么多忌讳,再说也只是开盆,并不破坏花体,不算什么。孙尚宫,本宫可等着你呢。”   “这……”孙尚宫还是瞧着俪夫人的反应。   豆香没让她难做,回道:“既然皇后娘娘硬是要开,臣妾也只得听命了,动手吧。”   “是,开石榴盆!”   八大座石榴花盆依次碎裂,还是什么东西也没搜到,这下皇后和朱昭仪,脸色全变了。   “你们今日正好也做个见证,本宫的明光殿干净的很,别以为本宫娘家势弱就好欺负,什么脏水都泼到本宫身上!不知皇后娘娘和朱昭仪能否放过这明光殿了?臣妾无法跟皇后娘娘比,怀了孕还有这般精力,臣妾乏的很,想休息了。”俪夫人毫不客气地开始送客。   皇后面色不虞,带着同样不满意的朱氏离开。   孙尚宫在皇后走后,对豆香解释道:“夫人,奴婢去了承风殿一趟,把小夏子要了去,因而耽误了些功夫,来的晚了些,连累夫人受惊,还请夫人责罚。”   “孙尚宫也是为了本宫着想,本宫心里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责罚您呢。今日的事,冤有头债有主,谁造的孽,迟到得还了。”   孙尚宫看了眼周围无甚外人,压低声音道:“夫人,您这里什么也没搜出来,而小夏子也绝不会供出您来,事情就怎么也扯不到您头上去,您就放宽了心,好生养着身子。”   “有孙尚宫在,本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小夏子那里,你得看紧些,别让人给祸害了。你让他谁也别咬出来,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也告诉他,忍受些皮肉之苦,保住性命,本宫这里正好缺一个管理花卉的小太监,等这件事结束,本宫就去跟皇上要来他。”   这倒是真让孙尚宫另眼相看了,她也多了份真挚,“奴婢替小夏子,先谢过夫人的恩德了,这也是那小子的造化。”   “本宫虽不是个能耐的,但却不是没良心的,为本宫尽过力的,怎么也得给他个交待。” 第98章 后续   “你说什么?”   “回娘娘,豆氏的明光殿里什么东西都没搜出来?”   “那八座石榴盆栽难道没开吗?”   “开了, 但没发现驴驹媚。”   “承风殿那里呢?”   绿蕊摇头, “承风殿除了驴驹媚,其余都无发现。”   李遥生诧异问:“香炉里竟然没有寻到毒物, 小夏子那里可招了?”   “小夏子在暴室受尽酷刑,却咬牙坚称自己是无辜的,谁都没招出来。”   李遥生低头冥思,片刻后恍然大悟,“到底是棋差一招, 也是本宫不好,朱氏那种蠢货, 她能看准什么人,我竟然还给用了。”   “娘娘的意思是, 小夏子就是豆氏的人,这样她也未免太厉害了些。”   李遥生喃喃道:“恐怕不是。”   绿蕊惊问:“难道是皇上?”   李遥生轻轻颔首, 小夏子是朱氏她们刚入宫时, 就指到承风殿伺候的,那时候, 就能布置钉子,除了皇后, 邢谢二人,那就只有皇上了, 豆氏那时候还未成气候,不可能有这本事。   皇后不可能, 要是邢谢的人,又怎么会帮豆氏,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小夏子应该就是皇上放在朱氏身边的探子。   “就算如此,咱们并没有跟小夏子有过接触,他最多交待出背后的朱昭仪,算不到咱们头上。”   “皇上什么脑子,他能没看到本宫的影子吗?他故意让小夏子装着办事,实际上既保护了豆氏,又引蛇出洞。这一诈,朱氏,皇后还有本宫之间的联系,可全都暴露无遗了。”   绿蕊有些慌了,连忙问:“娘娘,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皇后和朱昭仪想除掉宠妃豆氏,本宫不过是助一臂之力罢了,明面上可挑不出什么错处。皇上不会轻易动本宫,他还用得着本宫,只不过以后盯本宫的人,又要再增添些,以后行事也要更加谨慎小心了。而皇后娘娘怀着嫡嗣,皇上也不会动她。至于朱昭仪嘛,牵扯太多,就要吃些亏了,皇上总要杀鸡儆猴,明确一下态度。”   “什么态度?”   “有他护着,谁都不能动豆氏和她的孩子。”   “豆氏运气真好,竟然又怀上了龙嗣,这次没除掉她,以后怕就难了。”   李遥生心道何止是难,只要豆氏不牵扯进来,简直是无从下手,以后只要皇上在,就动不得她,但愿她这一胎,还是个女儿!   “还有一件事,本宫不明白,既然小夏子并未对荣氏下毒手,那荣氏之死,到底是谁动的手?”   而这动手之人,也正在议论此事。   “没想到,皇后比本宫还要迫不及待,这次先出手的竟然是她,害本宫后面的安排,都没用上。”   绯鸳回道:“皇后娘娘并未得手,那个太监死咬着说自己是冤枉的,承风殿只搜到驴驹媚,俪夫人那里,什么都没寻到,除了那一封不知真假的血书,什么实证也没有。”   “哼,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倒便宜豆氏了。皇后也真是没用,连个栽赃嫁祸都做不好。”   “好在,这次也除掉了,荣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以后谁也不能再威胁您了。”   一提到此处,邢贵妃心里还不嫌解气,恼怒道:“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能威胁到本宫?本宫捏死她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般简单。”   绯鸳忙回:“奴婢失言,请主子恕罪。”   “对了,那个帮本宫下手的宫人叫什么名字?本宫一时半会儿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姓葛,名惠芳,咱们的人,还来得及出手,她就先被除了。”   “皇后让朱氏盯着呢,荣氏一死,就立刻除掉葛氏,留下血书,栽赃到豆氏头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邢贵妃冷哼一声,“谁是黄雀还不知道呢,既然除不了豆氏,那就拔掉皇后的一只爪牙。”   绯鸳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想必现在众人都很纳闷,这荣氏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谁除死的?那个葛宫人也为本宫出过力,本宫就大发慈悲为她抱下仇。贼喊捉贼,嫁祸东墙的好戏,才能更引人瞩目,下去安排吧。”   绯鸳一下就明白了,“娘娘放心,咱们本来安排的人手,正好来做此事。”   所以谁也没料到,事情演变到最后,竟然变成了承风殿殿主朱昭仪,因嫉恨受宠的俪夫人,同时憎恶关系恶劣的荣容华,就收买大宫女葛氏杀害荣氏,而后她又把葛氏灭口,留下提前准备好的血书,嫁祸给俪夫人。   连豆香听到这结果时,也是不敢相信,她不是不信朱蓉儿的祸心,而是不信她有这个能耐。   “那荣氏到底怎么死的?”   沈嬷嬷回答道:“是太医院的一位年轻太医发现的,说是被人喂了锯末。”   “锯末不就是碎木屑吗?又不是什么毒物,如何能致死?”   “娘娘有所不知,把锯末和烧酒调和在一起,趁睡熟后,喂到胃里,这种东西无法消化,也无法排泄出来,不久就会感觉腹中隐隐作痛,最后因黏在肺腹之中的锯末,被活活堵死。”   这样的方法,其实很难查出来,那个太医怎么会知晓?   豆香就更不相信这会是朱氏的手法,她要是真有这个本事和心机,就不会只是个昭仪了。   “那怎么会查到她头上?”   “小夏子宁死不肯认,孙尚宫便把伺候荣氏的人,全都用了重刑,有人抵不住,承认自己被朱氏收买,勒死了葛氏,并留下了血书,只为嫁祸于您。孙尚宫立刻派人去承风殿搜查,竟然真找到了剩下的锯末和烧酒。不过,老奴也觉得这事有蹊跷,真要是朱氏做的,她怎么不至于蠢到,留下这样的把柄,锯末和烧酒可都是好处理的东西。”   豆香道:“谁把事情全推到朱氏头上,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荣氏那儿,可是搜出了驴驹媚的,血书中也提到了此事,这下朱氏就能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还好,那八石榴花盆里藏的驴驹媚,被提前找了出来,还是娘娘您有先见之明,不然,这盆脏水,也要泼到咱们明光殿了。”   “皇上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迟早会提醒的。我丢掉的,从来都是,我的包袱而已。” 第99章 决定   “皇上的处置下来了,朱昭仪因谋害荣容华和宫人, 利用污药驴驹媚, 陷害您而获罪,本应赐死, 但皇上念其诞育皇长子之功,降为从七品的良仪,打入冷宫。”   豆香听着沈嬷嬷的上报,未说只言片语。   沈嬷嬷瞧着她的脸色没有异常,继续说:“皇后娘娘和慎贤妃似乎并未受多少影响。”   豆香问道:“那个年轻的太医, 可查到是谁的人?”   “这件事倒是有结果了,是……”   豆香脱口而出, “邢贵妃是吗?”   “娘娘没有料错,正是如此。”   这样就对了, 豆香终于理清整件事。   那日她和李遥生一起碰见口出狂言的荣氏,李遥生见自己动了杀念, 就开始布局了。   不, 更早之前,她就起了念头, 一步步降低自己的戒心,最终趁她失宠迷茫时, 获得了她的信任,进而提出第二次结盟的提议。   恐怕那日她正和皇上云雨时, 李遥生就在长清殿给自己设计了这一切。   先是把小夏子推荐给自己,留下她毒害荣氏的把柄。   再在她庭院的石榴盆栽里, 留下驴驹媚。   布置好这些,只等荣氏一死,再害死她的贴身宫人,跟自己是同乡的葛氏,制造血书,栽赃嫁祸。   毒害荣氏,其实并不能伤自己的根本,可若是行媚术获宠,一旦坐实,她至少也是个死字,就算怀了龙嗣,也最多诞育后赐死。   一想到这里,她就毛骨悚然,全身冒着虚汗,后怕不已。   她自问从未设计加害过李氏和她的孩子,可这人,一出手,就是要至自己于死地,彻底除掉自己!   还好,到底是皇上棋高一招。   她没毒害成荣氏,没留下任何把柄,石榴盆栽里也没留下驴驹媚,终于逃过此劫。   可/荣氏还是死了,这是邢氏出的手,而邢氏原本的计划只是杀死荣氏吗?她难道没有后招来嫁祸给自己吗?   所以说,一旦她留下把柄,她们就会立刻抓住机会处理掉自己,不给她任何活路。   鸾宫里的女人何其可畏,她此时才真正体会到。而更可怕的是,她不得不承认,她比不过她们的手段,她畏惧这些女人的手段。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不怕死,可她死后,她的孩子们该怎么办?就如此次,她要是中招,那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岂不是刚出生就要失母。虎生大了,到底能立起来,但莲生和腹中孩儿,谁来保护?交到这群蛇蝎心肠的女人手里吗?那样,她会死不瞑目!   绝不成的,她要赢,她早就是骑虎难下,不赢就要失去一切,这就是残酷的事实。   这一瞬间,她做了个选择,此生最重要的决定。   “沈嬷嬷,去命梁嬷嬷准备起晚宴吧,皇上今晚肯定会来我这里。还有等莲生醒了,让奶娘把莲生给我抱过来,我要教她说说话。”   “是,老奴下去了。”   “灵仙。”   “奴婢在。”   “去把本宫那件牡丹薄水烟逶迤长裙拿来,本宫要沐浴更衣。”   “是,奴婢遵命。”   晚上,皇上果真来了明光殿。   当时,豆香正在教莲生说话,效果嘛,反正她们都尽力了。   “莲生,来,跟娘念哥……”   小莲生模仿着她娘的嘴型,努力到最后,打出了一个大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舒服地笑起来。   豆香继续:“父皇,父……”   这个好像很有感觉,小莲生,抿着嘴,正在发父的音,结果最后呼出了一口气,她锲而不舍,又试了一下,呼到最后,干脆撅起小嘴,要亲亲。   豆香无奈,笑着亲了亲女儿的樱桃小嘴,谁知还不够,莲生接下来把脸蛋凑上去给娘亲,豆香一左一右,各香一个,小丫头又把额头低下来,示意她继续亲,好,额头也来一个。   你以为这样就够了?   当然不行,小莲生还要反过来亲她娘亲一遍,等所有亲亲都做完了,她才心满意足,伸手要抱,小丫头感觉很敏锐,她察觉到娘亲不像以前那样经常抱她了,所以就更亲近豆香了,经常伸手来要。   豆香会先按住她的脚丫子,再搂过她,抱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好像忘记教下去了。   又把闺女放回原来位置,准备继续教。   皇帝陛下来了,豆香一眼就看见他了,马上盈盈一笑,“您来了。”   皇上就觉得自己通身的气都顺了,脚步轻快许多,走过去,抱过自己二闺女,问道:“在干嘛呢?”   “臣妾教莲生学说话,这不上次您不是责怪臣妾只教了娘这个字,臣妾这次教她念父皇。”豆香用春水般的眼睛勾着他,柔声软语,撒起娇来。   皇上对这一套还是很受用的,他忙哄道:“朕哪有怪你,朕只是说,父皇两个字,毕竟比一个字难念些,要多练习。来,莲生,念父……”   莲生父了半天没念出来,最后喷了她爹一脸口水,而且她还嫌弃她爹这个脏样子,努力挣脱要到她娘怀里去。   豆香实在忍俊不禁,掏出怀里的绸帕,细细擦拭他的脸庞。   等皇上干净了,他二闺女才肯不动,一屁股坐在他怀里,揉着自己的小脚丫子玩,最近大家都喜欢握她的脚,莲生也对自己的双足生出兴趣。   皇上见氛围正好,就对她提起,“朕这次的处置……”   豆香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阻止道:“皇上,以后不要在臣妾这里提这些事,臣妾不要听这些。”   皇上握住她的柔荑,轻轻吻着,眼眸射出柔和温暖的光芒,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好,那朕就再也不说。”   她这时依偎到他怀里,含娇细语,“以后皇上来臣妾这里,臣妾眼里,就只把您当着丈夫,还有孩子们的父亲,臣妾相信您一定会保护好咱们的。至于其他事,您不想臣妾沾染,臣妾就绝不碰,臣妾一切都听您的,您是臣妾和孩子们唯一的依靠。”   皇上轻缓地扶起她,与她相视而笑,柔声回道:“以后,只有咱们两人时,你就自称我吧。”   “是,我知道了。”她眼睛弥漫着亮莹莹的光彩。   两人渐渐靠近,眼瞅着就要吻起来,忽而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   皇上问:“什么声音?”   “莲生吃东西的响动,不对,她在吃什么?”   皇上和俪夫人连忙转头望向闺女,发现小丫头,正在埋首,啃自己脚丫子,还吃的非常津津有味。   “啊,莲生,快放下来!” 第100章 转变   有些顿悟,也许只需一点小事。   那一日, 皇上来明光殿这里, 和俪夫人母女一起吃晚饭。   皇帝陛下喜欢抱着女儿喂她吃,所以莲生坐在他怀里。   饭后, 豆香命人给他摆上一杯神曲茶,给小莲生端上一碗羊奶。   她把羊奶和茶都放到他面前,想让他继续喂莲生喝奶,结果,皇帝陛下竟然端起羊奶, 一饮而尽,一滴都没给他姑娘留。   小莲生不干了, 嗷的一爪子上去,直接给她爹挠乱了发髻, 做完后,还朝他瞪起眼, 嘟起嘴, 气鼓鼓地指着瓷碗,嗯嗯啊啊地抗议起来。   皇上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赶紧跟二闺女赔罪。   豆香也立刻命人送上更大碗的羊奶,里面还加了些腰果沫子, 这才哄回莲生。   皇上花了大把力气,伺候莲生吃羊奶, 重新讨回他姑娘的欢心。   豆香这才发现,那杯神曲茶, 他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一眼。她上了心,暗想,皇上原来并不喜欢神曲茶啊。   后来,他再来,她便更换其他茶水,可最终发现,无论换什么茶水,皇上都最多喝三口,就不多沾了。   原来他是不喜饮茶,一点也不,尽管你端到他面前,他也会用些,但这其实是经年养成的,不轻易暴露喜恶的习惯。   她以前真算是个粗糙的女人,自诩跟皇上足够亲密,可两年来,竟然从没发现,或是从未注意过这一点。   从那时起,她便细致地观察起他的习惯和喜好,只要他来,她便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就算他再掩饰,也总有不同,谁让人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就像他对女子的喜好,难道其他事就没有个偏好?   总归是有的,细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每一样都有迹可循,只是真正愿意把全副心思放这上面的人不多,而能让他放下戒心的人也不多,两者齐全的,就更少了。   她们这群跟在他身边的女人,自诩爱他的,或是爱过他的,恐怕不少,可是谁不想从他那里获得更多,不管是他的心,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但谁真的肯,或是真的敢去为他付出更多?大家总有自己的心思、计划,还有算计。   豆香能猜到,唯一做到过的女人,就是他的原配,胡婵云了吧。   她们之中,比胡婵云年轻貌美的很多,更讨他欢心的人也不少,生下儿子的也有好几位,但谁都没有大胡氏对他好,对他上心。   他心里恐怕最是清楚不过,所以对她们,他会宠,但不会敬。   若是胡婵云生的是嫡长子而不是女儿安康,若是没有月食事件,若是没有邢氏和谢氏,以及她们背后的世家阻挠,大胡氏只要在鸾宫里,只要她矢志不渝,就算她一生无子,谁都不能威胁到她,谁都赢不了她。   不过话又说过来,如果大胡氏为皇后,鸾宫绝不会是如今的景象,而她说不定就真能安宁地守着孩子们过,甚至都不会卷入到这些纷争中去,一辈子稳稳当当。   可事情终归没有如果,她也是这样的境地,没有更多的选择。   可为什么要把心思放在对付其他女人身上,为什么不把心思用在皇帝身上,把宝就压在他头上,用全部心思来讨得他欢心。   大胡氏做到了,就算月食事件发生,如今也和女儿共享天伦之乐,她要是也做到了,皇上总会为她和孩子们留路的。   所以俪夫人现在的目标很明确,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尽全力去对他好,为他付出。   反正皇上正值鼎盛时候,她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何不赌上一把,待她也坚持个十年看看,不信就没有成果!   自那以后,除去朝堂政事,别人殿里的事,她从不关注,皇上的其他琐事,她都花大力气观察,打听,牢记在心里,只要是她能做的,每一件她都亲力亲为。   每次他来她这里,一举一动,她都上着心,到后来,他只要稍有动静,她就能配合起来,虽也不是每次都准,但确实都比之前更好些。   她怀孕时,前三月不能行房,可皇上还是愿意到她这里来过夜,隔三差五就要过来,多是躺她怀里看书,一起说会儿话。由于虎生已经去了玄宫,皇上就把原来教他的时间,用来教他小闺女了。   对小女儿,他真是不能更耐心了。   莲生说话后来多是他教出来的,连她第一次独立行走,也是在他手里,迈出去的。六月十八,她周岁时的抓礼,也是在他怀里挑的。   豆香由于肚子越来越大,所以抱她的时候逐渐减少,小莲生终于意识到,娘亲现在不能多碰。皇上跟她亲近的时候多了,莲生慢慢明白,他跟娘一样,也是属于她的人。   所以她开始跟父皇亲昵起来,主动要他抱,要他亲,还要玩游戏,说悄悄话。每次皇上一来,他小闺女不管在谁怀里,在做什么,她都要放下一切,要到他怀里。   皇上也一样,对二女儿愈发疼爱和宠溺,见到莲生,他就什么烦心事都没了,只剩下一副慈父心肠。   两人腻歪的模样,连豆香有时都会吃些醋,所以她很明智地对儿子瞒了这件事,从来不提莲生现在有多亲近她父皇。   反正日子就这样悠哉地过了两月多,到了七月中旬。   豆香怀胎三月余,肚子已然显怀,腰身圆了一圈,人也胖了不少。   而皇后和汤昭容有孕也满七月了。   从怀相上来看,皇后娘娘不是很显身子,她人几乎没胖,只是肚子往下凸的厉害,以医女和接生嬷嬷的经验来看,这多像男胎。   汤氏就不一样了,她肚子又大又圆,人胖的走了形,几乎都找不到以前的身影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她这多是怀的公主,而且还预测,她再这样胖下去,孩子太大,怕是要难产。   豆香有一次不经意间见了汤氏一回,差点没认出来,等她自己回了明光殿,照起镜子时,就发现她那张小巧的杏脸,不知何时变成了圆盘子脸,还多了个双下巴。   她掀起衣服,捏了捏腰身,哎哟,一摸都是肉,想她当初怀莲生的时候,那真是一点不影响什么事儿,侍寝照做不误,等一生下来,不到两月就全恢复了,一点没耽误受宠。   果然是年纪上来,不行了吗?这次恐怕要差远了,就算现在自己怀胎满了三月,可以做些轻微的床事,估计皇上也没那个兴致。   加上这次怀孕,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欲/热,所以她就没主动过,甚至还会刻意保持距离,怕他发现自己满身的肥肉。   皇上倒是来的比以前更频繁了,不过他也没提过此事,豆香自然也不会把他推到别的女人那里。   可这样,别的女人就不愿意了。明明都怀孕了,平常皇上去的次数多,不过也招其他人,好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七月以后,过了半月,竟然都去豆氏那里,凭什么,你又不能侍寝,还霸占着皇上,况且这怀孕的人,又不只你一个,皇后娘娘也怀着呢。   这夜皇上还是照例来了明光殿,豆香给他端上一盘茯苓糕,说道:“今夜来的晚,莲生已经睡下了,您是要先睡了,还是再看会儿书?”   皇上很快就解决了茯苓糕,回道:“朕已经沐浴过了,先不急。”   “也好,那再消消食。”说着就在他身后压了个垫子,上了灯,只倒了杯开水。   皇上很舒服地坐好,喝着水,看着书,豆香则在一旁轻缓地揉揉他的肚皮。   豆香揉着揉着,也跟他找着话说:“您仔细瞧瞧,有没有觉得我最近胖了许多?一问伺候的人,都不敢说。”   “嗯,确实胖了,有孕在身,实属正常。”皇上根本不用仔细看,很直接地告诉了她实话。   豆香心想果然是嫌弃了,这可怎么办,她得想个法子,不能让他这时候反感,得尽量少胖一些,适量地收嘴,多做些运动,再问下医女,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她想着想着,手就不知道揉到哪儿去了,等回过神,才窘迫地挪开来。   皇上声音有些嘶哑,“继续啊……”   豆香无语地嗔了他一眼,“呸!”倒有几分欲迎还拒的味道。   皇上迅速扔开书,移开碍事的矮桌,压下她道:“这次总算让朕逮到你了。”   “我又没躲您。”   “上次你怀孕时,每次都缠着朕,这次倒是拘泥起来了。”   “这次怀胎跟上次不一样。”   “朕看也差不多,你方才还乱摸。”   “我那是走神了,在想其他事呢。”   “朕知道,你在想着怎么非礼朕呢,朕勉为其难成全你。”   真是太不要脸了!   就在皇上准备开动之前,狄公公竟然过来搅了局,“皇上,罗顺姬方才呕吐的厉害,请太医看了,说是有了两月的身孕,现在反应还大着,想请您过去看看。”   皇上收了手,没往外传声。   豆香挤出一丝笑容,“这是好事,您快去看看吧,我这里无碍的。”   皇上亲了她一口,“不论你胖瘦,朕瞧着都是好,你等朕片刻,朕去去就回。”   她这下心满意足地回道:“我一定等您回来!”   这表情直到他走出了门,才收起来,心中想着,回来才有鬼,罗氏明摆着截人,哪有放你回来的道理,这下鸾宫里,要更热闹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等他派人来通知今夜不会再来,才准备歇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竟然真就回来了,“朕给她抬了位子,升到修仪。”   连着四位妃嫔怀胎,其中还包括皇后,皇上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总算也可以松口气了,这下谁还敢说他不雨露均沾,谁敢说他子嗣不丰,四个儿子,总归还是觉得太少了,还是要再多些。   “那是应该的,这孩子一多,您身上的担子就轻些,眉头也就松些,我也跟着安心。”   “朕以后去哪里,看哪个御史还敢乱凑,看谁再敢议论!” 第101章 改运   子不语怪力乱神,皇上心里其实并不相信这些东西, 就算他尊天敬佛, 但究其到底,最信任的总归还是他自己。   不过, 这些事情有时也有邪门的准劲,特别是你介怀的时候。   在皇后怀孕后,鸾宫中接二连三有妃嫔怀孕,皇上喜不自胜,这证明他的生育能力强, 于他这支嫡脉繁茂,于稳固皇权和江山社稷, 都大有裨益。   这接年的喜事,让他有种预感, 会有大吉之事发生,还有什么能比中年得到嫡子, 更能让他振奋的?   他心中真是期待不已, 可太医院却绝不敢给他定论。   越是在乎,越是心神不宁, 皇上最后终于忍不住,请了德高望重的悟心大师来判, 最好是能把这四胎的命数都给批了。   可悟心大师把皇上和四位娘娘的生辰八字,以及每胎的受孕时辰要来, 后来还要来已出皇子公主的出生时辰,细细推演过后, 居然只说了四个字,子吉母贵。   动静整这么大,结果就给了这批语,这特么就是彻头彻尾的废话,要是谁生了皇子,当然要母凭子贵,更上一层楼,母贵那是必然的,此子于母自然是大吉之事。   皇上很不满意,鸾宫里的诸位娘娘也很不满意。   得道高僧,特别是无欲无求,离圆寂不远的大师,你还真拿他没法子,人家算到了,能说什么,就只说什么,绝不会多透露一句,说多了,怕改变天命。   皇上也拿他无可奈何。   这时候就多么需要这样一位利欲熏心的能人出现——天演大师。   皇上嗤之以鼻,以前从军打仗时,就带着这天演,这人全凭一张嘴浑说,处处逢迎,忽悠钻营,谋取利益,能有多少本事,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知?   所以皇上放弃了,心想子吉母贵也成啊,反正他才不请天演这半吊子来折腾。   可他这也算是起了个头,鸾宫娘娘们,特别是有孕的那几位,心思全活了。   由于天演法师在民间声名赫赫,只要你出价高,谁都请的动,一点不端架子,所以他成了有心人的首选。   连皇后也意动了,据传她把自己的生辰八字还有受孕的时辰写下,托娘家人,去暗中寻了那天演法师推算。   这话到了汤氏和罗氏耳里,那还得了,连一刻都没耽误,赶紧也让自己娘家,去找天演,花多少金钱都不在乎。   也就豆香没有动静。   皇上有日晚上过来,逗着莲生玩耍,突然来一句,“你怎么不去寻那个天演?”   豆香正给他做着寝衣,听着也没停手里活,抬头微笑道:“只要是从我腹中出来,我都一样爱,这种事命中自有定数,折腾什么。”   皇上披露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豆香于是得意地睨了他一眼,“对啊,谁让我有虎生呢。而且有经验的嬷嬷一瞧我这肚子,圆滚滚的长,就知道是闺女呀,真不用折腾,我可烧不起那银子。”   皇上大声笑出来,“闺女也好,再给朕生个三公主,朕像对莲生一样疼她。”   见他这么说,豆香就放心了,不管别人如何,反正她女儿定是要受他宠爱的。   “其实没去找那个天演才好,你可知道他是怎么办事的?”   豆香还真有些好奇,“这个哪能猜到,您快告诉我吧。”   “这个人根本无道理可言,以前给孕妇算卦,不论谁来找,不论算到是男是女,都只道,是个女儿。”   豆香震惊,“这不是作假吗?未免太乱来,他名声为何还那么大?”   “他虽没什么实际本事,但嘴上胡诌的本领一流,能让人轻易信上他的话。每每算出个女儿,就会告诉对方,自己有转女为男的法子,价格出的尤其高。你想着这去寻他的,谁没有些家产,谁不是为了得个儿子,所以都愿意被宰。”   “那他可是真有什么秘方?”   “怎么可能有!不过,这就是他精明的地方,他给每个求子的孕妇,按着命格,准备好几个秘方,道这其中只有一个能得子,切记不能都试,不然会起反效。他还称这转女为男,有违天命,他最多帮到这步,真帮着选了,要影响寿元。”   豆香感慨道:“真是术业有专攻啊。”   “本来怀男胎的,总归会得儿子,可不就要把功劳全归在他身上。他虚名摆在那里,这怀女胎的,生了女儿,也只能怪自己选错了秘方,不会怪到他头上,他最后多是名利双收,就这样一步步做大。”   “这不是耍流氓吗?”   “他是啊,偏偏你还寻不到他错处。是你强求塞金银给他,秘方是你强买的,选择是你自己挑的。一旦你上了钩,从头到尾都是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朕看他很不顺眼呐。”   豆香心道这么个缺德的大师,真有的她们受了!   她咬掉最后一根线头,问道:“寝衣做好了,您来试一试,看合不合身?”   “好,你做的,总归是合适的。”   等又过了几日,沈嬷嬷来告诉豆香打听到的消息。   “皇后、汤氏和罗氏都去寻了,这具体的就不知了,只听说天演算出,四星运数相连,生女不利,生子大吉,且子息要夺。其他的,他就怎么都不肯说了。”   “可道夺什么,怎么夺?”   “不清楚,只是好像谁要是抢先生了儿子,后面的就没机会了。越早生产越好,越晚越不利。”   豆香心道简直是胡扯八道,天演又没有皇上的生辰八字,她又没去请算,怎么能得出四胎的命数。果然就是这一套,为了私欲,竟敢算计到皇家,这是嫌脑袋长的太牢吗?   “那她们可有求子举动?”   “这就是老奴要说的,皇后娘娘取了弓/弩弦一枚,缝到了荷包里,天天都带在昨臂上,以求弓弦换子。”   “这带了根弓/弩弦,就能得子,真能起效吗?”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还有汤昭容特地让家人去东门外麒麟桥上取了一块砖头,做了个纸糊的小红灯装着,只为取那麒麟送子的意头。罗氏以瓜求子,特地去寻了一枚冬瓜,下面扣出一个孔,里面灌着臭烘烘的馊水,然后用一根红辣椒塞住孔扣,夜夜抱着冬瓜睡,也不知道,她怎么能受得了那气味的。”   好吧,这些法子,真是……豆香纳闷,她们怎么都肯信?   怪不得天演大师不怕惹祸上身了,真是折腾不起来。   不过,却还是出了事。   七月二十九那日,汤昭容说是滑了一跤,莫名就提前发动了,在碧霄殿里疼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八月一日凌晨诞下了三公主。   三公主是个早产儿,在娘胎里都没待满八月,就这样出来了,可想而知,她身子有多单薄,一上秤,堪堪满四斤,哭起来都没有力气,跟猫叫似的柔弱。   皇上见了她这样孱弱的身子,听了她的哭声,整个人都阴沉下来,话都没说一句,就离开了碧霄殿。   来到明光殿,半天都不动,豆香也不敢说些什么。   好在,莲生醒来后,牵着奶娘的手,过来找人了,见到皇上,欢欢喜喜走过去,奶声奶气道:“父皇,抱!”   皇上这才松下脸,抱过她,吻着女儿的脸,软声说道:“咱们莲生又重了,重的好,真是给父皇争气。”   莲生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变化,乖乖地坐在他怀里,觉得闷了,就捏捏她父皇的耳垂玩儿。   豆香发现旁边候着的狄公公一直瞅着皇上的脸色,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她就帮了,“碧霄殿来报,应该是三公主的事儿,您还是听一下吧。”   皇上这时候才抬头望向狄贯,他忙道:“请了太医院最擅长小儿的姜太医和沈太医去看,都说三公主虽是早产薄弱,却没发现什么毛病,只要精心调养,就能养回来。这可能也得利于汤昭容平日进补得益。”   皇上叹出一口气,命道:“让他二人这段日子,精心给三公主调养,不能出差错,养好了,朕重重有赏。”   豆香安慰说道:“总算三公主无碍了,咱们是天家,最不缺精贵药材,您就放心吧,定能调养回来的。”   “朕只盼她能平安长大,就给她取名为姚,封号定为寿宁吧,至于汤昭容,粗心大意,致公主早产,功过相抵,就不抬份位了。”   皇上提前给三公主定了名,却没抬生母汤昭容份位,还正是应了得女不利的传闻。   罗氏听了以后,先是松了一口气,好歹汤氏是出局了。但一想到天演大师的那些话,她刚松下的心,又紧了起来。   伺候的宫人端着一碗药,再三问她:“娘娘,真要用这换花草吗?”   罗氏坚定道:“不用不行,那天演大师和冯太医都道,本宫这一胎是个女儿,还好月份早,只是要多费些心神。”   宫人却道:“可天演大师也只是说,多为女儿,不确数的。而那冯太医到底年轻资历浅,还是再寻位老太医来断,会更准些。”   罗氏却不这么认为,“可他要是对的呢?天演说了,这转女为男,月份越浅越好,月份大的,大多转不过来。皇后娘娘就是知道这点,就没再多做什么,听天由命了。汤氏就是个反例,被断定是个女儿,就硬改了生产的时辰,想最后搏一把,抢先生下儿子,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生了女儿,份位也没升。” 第102章 举报(上)   据传闻,大梁滇贵高原地区生长一种草, 名叫“换花”, 孕妇怀胎早期服用,最后都会产下男婴, 但这种草生长条件严苛,极其难得。   反正罗氏用尽所有路子,花了近一月功夫,也没得个正品,到手的都是滥竽充数的益母草或是虾荑葱, 用了无害,却也无效, 当然那些奇形怪状、来路不明的,她也不敢用。   而冯太医再来请脉时, 还是一口断定,是个女孩。   罗氏戚戚问道:“你确定吗?”   “胎息之脉, 左疾为男, 右疾为女。很多孕妇差异不显,不能轻易判了, 但若是左边的脉象跳动得较为明显,那就是定案, 您就是这样典型的情况,这次怀的确实就是小公主。”   罗琼心中不满, 又期待地望向他,恳求道:“长峰, 你我从小就相识,十余年的情分在那里,不瞒你说,这宫里,我谁都不信,只有你的话我肯信,你一定要帮帮我,还有没有什么法子……”   冯长峰打断她道:“娘娘,微臣劝您,还是歇了那个心思吧,这性别哪是说改就改的?那个换花草是个邪门东西,还是不要再寻了,牵涉到巫蛊之术,要是被发现,您肯定是活不成的,说不定还会累及家人,何必冒这个风险。您就安心诞下公主,相信皇上不会亏待您的,以后有了公主,皇上总会常来探望,下次定能得个皇子。”   罗琼恢恢然道:“你哪里知晓,这鸾宫里头,斗争有多激烈,我的姿色,在这里都是排不上号的,在皇上心里,更是没什么份量。你可知我怀孕后,难得张狂了一回,竟然去俪夫人手里截人,皇上来了,也对我有孕很是喜悦,却没待多久就要走,我想拦住他,他只问了句,顺修仪,你可知朕为何给你这个封号?”   冯长峰埋首于胸,默不作声,只听她接着说:“我当时就愣了,心想难道不是因为我恭顺吗,皇上难道怪我不够顺从?后来慢慢回忆起自己和柳氏受宠前后的事儿,才领悟到,原来这一柔一顺,不是给我们的,而是因为豆氏和皇上闹了变扭,皇上想让她屈服,特意而为。”   “我恍然大悟,我和柳氏,只是皇上手上的棋子而已,不论如何,也及不上这位的,皇上对她是真动了心思的。不是谁都能像她那样好生的,谁人能生,能生几个,皇上心中都有定数。柳氏其实比我更受宠,她身子也好,可最后怀上的人,却是我。新人之中,出身贵重、颜色最好的韩妃和杜昭容,却受宠最少,当然没可能有孕,而怀上孩子的,除了皇后,也就是出身书本网的我和汤氏。”   “您的出身讨皇上欢喜,还是能有机会的。”   “不会了,且不说皇上又开始独宠豆氏,根本分不得宠去。光我这一怀一生,就要耽误近两年功夫,两年后,又是大选,新的佳人进来,哪还有什么机会,不是谁都是豆氏,能把新人全踩在脚底下。唉,早知是这样的光景,我就不该……”   冯长峰劝道:“其实公主不好吗?就像汤昭容,她要是不歪了心思,再等两月,平安生下三公主,皇上怎么也得再升一级,给个妃位。成了妃,以后再守着公主过日子,远离纷扰,何尝不是好事!”   罗氏尤是不甘,“也只能这样了。”   冯长峰和她一席话,耽误了不少功夫,超过了太医诊病的限时,所以他走时,小心探路,行色也有些匆忙。   殊不知,这一切还是躲不过流雲殿的另一位主子,柳柔姬的眼睛。   帮她盯梢的太监来报,“娘娘,这冯太医又超时了,顺修仪胆子可真大,每次都只招他,还都留这么久。仗着自己有孕,就这样肆无忌惮,也不怕被人诟病。”   “让你收集的消息,可全了?”   “都打听到了,只是却没真抓到什么,顺修仪和冯太医,年幼时就相识,两家本来也有意定下来,只是皇上登基后,两家各自投靠了不同派系,分道扬镳,也就心照不宣,歇了此事。总得来说,算不得什么,也抓不到什么。”   柳柔姬莞然一笑,回道:“这样就够了,准备一下,咱们去孙尚宫那里走一趟。”   “娘娘,您这是要?”   “本宫要去告这对奸夫淫/妇!”   “娘娘,这不太好吧,顺修仪现在怀着身子呢,您这样做,传到皇上那儿,肯定会招惹圣怒。”   “谁让她运气不好,根据这档史上的记录,她受孕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就招过冯太医请平安脉。皇上是会愤怒,不过肯定不会冲着本宫,本宫最多受些余怒而已。”   柳清烟心中早有成算,她到孙尚宫处,结实地告了罗氏一状,半句没提到罗氏腹中龙嗣的问题,只举报罗氏和新晋的冯太医关系过于亲密,原本就私相授受,没想到,罗氏进了宫,冯太医居然也跟着进来了,竟然还负责给罗氏把平安脉,每次招诊,都超过定时,只怕两人藕断丝连,不清不白。   可以预见皇上得知此事后,会是怎样愤怒,本来因三公子早产,他心绪就不大顺,这下就十足不妙了。   很快这“丑事”就传遍了鸾宫的每个角落,是非之言,三人成虎,可杀人于无形。   皇上并没有轻举妄动,毕竟这关系到他的子嗣,至于有没有被带绿帽子,这都可以忍下先放着,可皇室血脉,绝不能被玷污。   所以他当然会去仔细彻查一番,偏偏这两人还真有些不清不楚,偏偏罗氏受孕的日子过后不久,还招过冯太医请脉,这也意味着,罗氏肚子里的,真有可能不是他的种。   怀疑一旦产生,就很难消退,更何况,这关系着皇家血脉受污,但凡有这个可能,他就容不得,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   但这事也不好明着办,他要脸,要是这事闹大,弄的人尽皆知,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是成了众人的笑柄!天威不可犯,这更是万万不能的。   他很快就下了禁令,宫里谁敢稍微提一下这事,马上就拉下去杖毙,一刻都不多留。   冯太医因“病”辞官,被赏了好些名贵药材,放回家休养。   至于罗氏,皇上并未动她,只是她的父兄也因“病”辞官,回家休养去了。   顺修仪前些日子还卯足全力,求着要生个儿子出来,现在她连女儿,也生不得了。   全家人的命运,她父兄的前途,只因她一时大意马虎,在顷刻间改变。   皇上已经表明态度,她再如何发誓保证自己和孩子是清白的,都无济于事,而且把事情再闹大,只会徒增皇上厌恶。   罗氏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这孩子流掉,然后被打入冷宫,亦或是被赐死。反正都是绝路。   她下定决心,死前也要拉走柳氏这个歹毒的恶女,要她陪葬!相信皇后娘娘也很乐意见到,邢贵妃一派被拉下个柳氏吧。   *   风已起,山雨欲来,却也有安宁祥和的净土。   明光殿里,怀孕已四月余的俪夫人,第一次感受到了这胎的动静。   她都生过两个,自然并不惊奇,只是更安心了。   放心之余,就顺便拿此事逗逗女儿,“莲生,快来摸摸娘的肚子,在动呢。”   小莲生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小心翼翼,慢腾腾地伸过手来,轻轻碰了碰,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等一会儿,蹭一下子亮闪闪,“娘……”后面还跟了一长串豆香听不懂,却能猜出个大概的呀语。   豆香刮着她的小鼻子,笑道:“这是你妹妹在动哦,莲生,来跟她打个招呼。”   小莲生把耳朵贴在娘亲肚子上,又听到了动静,兴奋地回着:“妹妹……动。”   豆香干脆让女儿的头枕着自己的大腿,这样她的脸就能贴着肚皮,随时感受到胎动。   每次一有动静,小家伙就能高兴半天,咿咿呀呀,手舞足蹈,表达着她的欢喜。   豆香轻轻抚摸着她的乳发,差人拿来她最喜欢的小被子,盖好后没多久,莲生就含着笑睡熟了。   皇上来的时候,见豆香对他嘘了一下,也放轻了动作,走到她们母女身边,低头亲了几口莲生,轻轻抱起,送她回自己寝室去睡。   回来后,他学着莲生方才的姿势,躺到她腿上,看起了书。   以前他心情不顺时,多是自己一个人待在玄宫,现在,却不大愿意独自一人闷想,要么去考考儿子们的功课,要么就来她们母女这里,他越发爱来明光殿了。   这里可以让他暂时放下一些烦恼,舒心又温暖。   豆香给他揉揉脸上的穴道,见他舒服地放下书,闭目养神,说道:“我今日感觉到胎动了,莲生也摸了,乐的不行,可惜您过了时辰,这下安静了。”   “无碍,朕每日都来,总能等到的。”   豆香努力弯下腰,吻了吻他额头。   他睁开眼,脸上有了笑意,“怎么了,这么弯腰你不累吗?快靠好。”   “我不想看你皱着眉头。”   皇上起身抱着她道:“好,听你的。今日太医请脉后怎么说?”   “宁太医说我脉象右边强左边弱,多是位公主。我都已经开始准备小衣了,正好莲生的旧衣可以直接拿来给妹妹穿,倒能省些力气。”   “朕的女儿还要穿旧衣服?”   “皇上您不知道,这刚出生的孩子,皮嫩着呢,穿旧衣才舒服,反正也是莲生的,不会委屈妹妹。”   皇上又开始看书,良久后,说了一句:“你这样很好,朕真心喜欢。” 第103章 举报(中)   八月十三这日,罗氏小产了, 消息传出去, 就如同小石子投入汪洋,没翻起一点花浪。   皇上没来探望, 也没处置,就这样放着不动。   罗氏在其余人眼中,已与活死人无异,众人自然不会再在她身上浪费精力。   谁也没想到三日后,也就是八月十六, 罗氏突然向孙尚宫举报流雲殿玉芙阁柳清烟,行巫蛊之术, 祸害皇嗣,并声称自己腹中的孩子, 就是被柳氏诅掉的。   可孙尚宫太清楚她的孩子是如何走的,这不是明摆着无中生有, 栽赃嫁祸吗?   再加上罗氏显得有些神神叨叨, 孙尚宫认为她只是受了刺激,神志不甚清明, 一时心软,未予追究, 只安抚她回去,并没把这件事当真。   不想这夜皇后娘娘竟然莫名动了胎气, 捧着肚子呻/吟不止,请了太医来看, 问她到底何处不适,皇后娘娘也说不清,只道浑身不舒服。   最后皇上也惊动了,披着衣服,匆忙从明光殿赶到昭阳殿,质问太医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怎得突发不适?”   太医院院首小心翼翼地回答:“皇上,微臣和其余人轮流替皇后娘娘把了脉,都未见异常,微臣也解释不清,皇后娘娘的症状。”   皇上刚想发怒,就听见皇后的掌事嬷嬷跪下禀道:“皇上,老奴知道我家娘娘为何难受,皇后娘娘这是被诅咒了!”   皇后疾声制止:“乔嬷嬷!”   皇上道:“但说无妨。”   “今天上午,顺修仪去孙尚宫处举报柳柔姬行巫蛊之术,祸害皇嗣,孙尚宫并未处置,顺修仪又来昭阳殿求见皇后娘娘,老奴怕她不吉,冲撞到主子和小主子,就私自拦下不报,没想到皇后娘娘晚上就莫名其妙难受起来,太医们也找不到缘由,老奴现在想来,难道顺修仪所言真有其事?都怪老奴没上报,都是老奴的错!”乔嬷嬷说完,自责地磕起头来,砰砰的声响传来,不一会儿,地上就有了血污。   皇后不顾身上不怏,连忙起身去扶她,求情道:“皇上,乔嬷嬷也是为了臣妾和皇嗣着想,还请您恕了她的罪。”   皇上面上带了一丝不耐,冷然道:“行了,传顺修仪。”   罗氏被带来,跪地请安,“臣妾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皇上单刀直入,一点不磨叽,“你举报柳氏行巫蛊之术,可有凭证?”   罗氏抬头,目光莹澈剔透,回道:“皇上,臣妾和柳氏一向是对头,这宫里谁人不知,肯定认为是臣妾诬告柳氏。可事关重大,臣妾如何也不敢胡说,也不计较那些后果了,就实话实说,臣妾在柳氏的玉芙阁里有人,那位宫人近来偷偷传出消息,说是在玉芙阁里发现了污秽东西,像是用来制作巫蛊娃娃的材料。”   小胡氏听了也跪下来,孱弱地说着:“皇上,此事关系重大,臣妾求您……”   “乔嬷嬷,还不把你家主子扶起来。来人,封了流雲殿,给朕彻查,一处也别漏了!”   “是!”紫翎卫首领亲自带人下去。   小胡氏又道:“皇上,臣妾求您也搜查这昭阳殿,臣妾怕被下了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为何臣妾会莫名不适。”   显光三年八月十六,后被称为“子母之祸”的变乱正式开幕,此祸无论是对鸾宫还是对外朝,都带来巨大影响,甚至对大梁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皇上的亲兵紫翎卫在流雲殿里,罗氏所住的甘泉阁外,正北七丈位置,发现有土地翻新的痕迹,掘开后,寻到了一枚桑树根雕刻的小儿娃娃,娃娃上还刻了时辰。   很快,皇后娘娘的昭阳殿,同样的位置,也寻到了同样的小娃娃,背后也有字,只是同流雲殿处发现的不同。   皇后娘娘接过从她殿外近处发现的娃娃,先是一愣,而后又大惊失色,“皇上,这上面刻的正是臣妾受孕的时辰,这就是要诅咒臣妾的孩子啊!”   罗氏也求着看了自己阁外寻到的娃娃,哭着回道:“皇上,这上面也是臣妾留档受孕的时辰,柳清烟不得好死,竟然用这种方法,害死了臣妾和您的孩子!”   罗氏放声大哭起来,像要发泄出心中所有的不满和委屈,“皇上,您要为臣妾和皇嗣做主啊!”   皇后不如她激动,只是低声轻轻抽泣着,“皇上,臣妾也请您做主。”   皇上这时却命狄贯:“你带人去明光殿外搜下,动静小些,别惊扰了俪夫人和二公主。”   皇后和顺修仪听了这话,自己心中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感受。   狄贯很快就带人回来,手里也捧着一个木头娃娃,禀道:“皇上,这是奴才从明光殿外发现的……”   皇上接过瞧了上面的时辰,顿时愤怒地想摔了这娃娃,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厉声道:“去把柳氏给朕押来。”   而柳清烟此时竟然还有心情在对着镜子描眉,一丁点儿也不在乎,玉芙阁外看守的那群紫翎卫。   她的内侍太监果子急着说道:“娘娘,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情添妆呢!”   柳清烟觉得这个眉毛画的真是不错,愉悦地咧了嘴,轻快回道:“皇上马上就要招本宫过去了,怎么也要准备一番,让你取来的银票呢?”   “娘娘,咱们所有的银票全在这儿了,您这是要?”   柳清烟又抿了抿唇纸,“你们怕是要陪本宫去暴室受些罪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银票相信该能让咱们少吃点苦头。”   果子神情悲凄,哽噎道:“娘娘,奴才会誓死追随您,下辈子还要伺候您!”   “瞎说什么不吉利的话,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甘泉阁外搜到了娃娃,咱们玉芙阁可是什么也没寻到的。放心吧,只要咱们都一口咬定,是罗氏诬陷的本宫,怎么也不认罪,就不会死,而且很快……”   外面传来动静,柳清烟起了身,“没想到,来的这样快,咱们走吧。”   柳清烟就这样去了昭阳殿,一见到皇上,就扑下身来,再抬头时,已是梨花带雨,“皇上,臣妾到底犯了何罪,要被翎卫搜查捉拿,臣妾好害怕啊!”   “柳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布置巫蛊娃娃,加害皇嗣!”罗氏怒目瞪圆,恨不得上前撕了她。   “臣妾是冤枉的啊,一定是顺修仪记恨臣妾举报她与人私通,所以故意设局,栽赃嫁祸臣妾,臣妾与那个娃娃绝无半点关系。”   皇后这时候道:“顺修仪要诬陷你,何必还要费力在本宫和俪夫人殿外放置污物,她一个根基不牢的修仪,哪有这个本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柳清烟马上抓住她话中的漏洞,反问道:“皇后娘娘,顺修仪没这个本事,难道臣妾一个小小的贵姬,就有这个本事了吗?”   殊不知皇后就要等这句话,“你柳家可是世家大族,谁知道你家族有无参与,想不定,你背后还有什么其他人!”   “皇上明鉴,臣妾一家忠君爱国,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怎么敢做!”柳清烟放声嚎哭,来势汹汹,比之前罗氏发作时更要厉害。   皇后又跪下来求道:“皇上,此事定有蹊跷,请您严查。”   这次,皇上亲自扶起了她,吩咐下去,“把柳氏和她阁中伺候的人,全部送进暴室拷问,再查流雲殿,就算是拆了也不能漏了。”   “是,微臣遵旨!”   目的达到,罗氏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皇上,这么晚了,就留在昭阳殿安置吧。”   “不了,朕要回去,皇后早些安置吧,以后万事还是以皇嗣为主,明白吗?”皇上接过狄公公手里的披衣穿好。   小胡氏悻悻然回道:“臣妾知道了,您也早些歇息。”   等皇上离开,她又问起乔嬷嬷:“那些人,都准备好了?”   “娘娘放心,等在暴室里受了几天折磨,这些人就会极不情愿地交待出柳氏背后的邢贵妃和谢惠妃,您且再等些日子。”   小胡氏满意地笑了出来,又想起何事,立马收了笑容,“你派人去看看,皇上是回了玄宫还是去了狐狸精那里。”   能有资格被皇后称为狐狸精的,整个鸾宫,只此一人。   皇后显然又要撕坏些帕子了,因为皇上回的还是明光殿,他进了寝室,发现豆香还在等他,忍不住责备起来,“朕不是让你不要等了,怎么还不睡,都这么晚了,你如今是双身子,怎么受得了。”   豆香连忙起身给他退了外衣,卷起袖管,竖起头发,她这里竟然还备着热水和巾帕。   皇上洗着脸,发现水温正好,问道:“你如何知道朕要回来?”   “臣妾就是备着而已,想着您要是回来了,就能立即用上,节约些时间,就能多睡会儿,明日您还要早朝呢。”   “要是朕不回来呢?”   “那臣妾就睡了呗。”   皇上从她手里接过干巾,擦干了脸和手,搂过来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下次别再等了。”   “嗯。”   四目相对,柔情流动,不过下次,她还是会等,而他亦知。 第104章 举报(下)   八月十七一早,谢冉便来了柔福殿, 和邢贵妃商议着昨日发生的事情。   是, 她们对此事也了如执掌。   “你被监/禁的这段日子,皇后就到处行动, 收买人心,安插内线。本宫就知道,等你一出来,她肯定要整出大戏,妄想把你我二人一起端了, 就凭她的手段,呵, 做她个春秋大梦!”   谢冉笑着回道:“皇后就是太嫩,这性子太急, 瞻前往往顾不了后,罗氏就太慢性子, 喝了红花, 下了胎,还要等上三天才行动, 这样没魄力的人,能靠她成什么事儿。”   “难为本宫把她情人都送进了鸾宫, 好在那位冯长峰还算中用,该做的事都没落下, 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不过,这冯家倒真是舍的。”   “冯家投靠了咱们, 想借力登上来,牺牲一个二房的嫡子算得什么,他们也知晓有舍才有得这个道理。”   “胡婵月想用诬蛊之术除掉咱们,本宫就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哼,也不想想她姐姐是怎么下台的,玩的都是咱们剩下的东西,还想来让咱们中招,真是异想天开!”   谢冉索性陪她说尽了兴,“这也难怪,就算是皇上,也料不到天演是咱们的人吧,毕竟天演虽然利欲熏心,却端着最痛恨权贵的姿态,每每都要狠宰贵人们一番。谁能想,他是咱们两家一手捧上来的走油货,安插在皇上军中的眼线。”   邢洛妍点点头,满意道:“他这次办的不错,柳清烟这次也很好,这力捶的恰到好处。”   “确实不错,不过老实说,要不是他在对付大胡氏时出了力,我还真不敢轻易信了他。柳清烟这次竟然敢把自己推进火坑去受罪,以前倒也小瞧了她。”   “总算四个有孕的,咱们也对付到了两个,豆氏有儿子,不会费这功夫,倒在预料之中,皇后竟然没上当,真是可惜了!”邢洛妍总体而言,还是满意的,语气之中透着得意。   “汤氏平常低调,却在天演给她的几个秘方中,选了最狠的一条,真是让我意外,好在,她得的是个女儿,不然真不能小觑了对自己的孩子都这么狠的人。罗氏优柔寡断,犹犹豫豫,连个换花草也不敢乱用,还好你早有布置,不用杀人之刀而取命。这样一次就打击了皇后那边的两位有孕之人。”   “妙就妙在,这胆小的罗氏,竟然有胆子用诬蛊之术来害柳氏,她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本事做下去,就去怂恿胡婵月,正好应了她的心思,两人一拍即合,只是谁也没料到,这罗氏的贴身宫人,早就被你收买过来了。”   “李氏的宫人戎蓉,荣氏的宫人葛惠芳,还有罗氏的宫人,这事先埋好的三个棋子,也都算起到了用处,总算没白费功夫。”   邢洛妍想起皇后接下来吃瘪的模样,心中就顺畅不已,她起了身,“她们只知些皮毛而已,皇后连她当初布置的娃娃被换了都不自知,当然更不知这诬蛊娃娃,也是有分类的,可不一定都是害人的东西,本宫这次就要来好好教一教她们!”   谢冉也跟着起身,“你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咱们这就去了?”   “怎么,难道还要学那罗氏,再等个三天,让皇后安排在柳氏身边的人被问出话来,使得咱们处于被动的位置,才去喊冤吗?”   *   邢贵妃和谢惠妃没有找孙尚宫,当然更不可能去寻皇后娘娘,她们求见的是皇上。   尽管有明令规定,鸾宫妃嫔,无调令,不得入玄宫,可两位皇子的生母一同求见,称有要事禀报,关乎重大,不得耽误,自然也没人敢不报。   皇上也见了她们,直接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让你们特意来玄宫禀告?”   邢洛妍盈盈一拜,柔声细语,“皇上,此事太过严重,臣妾们一刻不敢延误。臣妾和谢妹妹求见,只为举报皇后娘娘、俪夫人还有顺修仪,使用诬蛊之术求子。”   皇上眯了眼睛,“哦,你有何凭证?”   邢洛妍道:“臣妾和谢妹妹今晨听说了昨夜发生的大事,觉得此事甚为蹊跷。臣妾想起自己当年怀孕时,曾有奸人蛊惑臣妾使用桑根求子,说是敦煌遗书中的求子古方。”   “桑根求子,怎么个说法?”   谢冉解释道:“回皇上,就是取桑树根,雕成男婴的样子,在背后刻上受孕时辰,埋在特定位置。因为植物根茎埋进土里会长出新的植物,而正北的阴气重,北即象征母体,在近地埋入桑树根雕刻的男娃娃,此乃转女为男的诬蛊之术。”   “臣妾当初也被荐了这个法子,但臣妾知晓这诬蛊之术可是大忌,于天地不容,怎么也不敢用,只把那推荐的奸人给处置了。没成想,这么多年后,竟然还能碰到胆敢使用此术之人。”   “按照你们的说法,她们三人为了得儿子,都用了这秘术?朕来问你,她们都还未得子,怎么就舍得放弃,难道就为了报复一个柳氏?”   谢冉回道:“臣妾觉得应该是顺修仪自己做了丑事,忌恨举报她的柳氏,再加上失去了孩子,受了刺激,干脆就暴露此事,皇后娘娘怕自己以后会被察出,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全推到柳氏头上。至于豆氏,她育有四皇子,也没听说过她有过求子的行为,臣妾猜想她可能并不知情,而是被皇后和顺修仪牵扯进去的,不过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皇上断言:“豆氏和此事肯定无关,朕每日都去她那儿,她做什么能瞒得过朕?”   邢洛妍捏紧了裙摆,忍着说道:“这转女为男的诬蛊之术,皇上若是不信,大可招这懂行之人进宫来问。臣妾听闻滇贵高原苗族之人很是了解巫术,而天演大师,就是出自苗族,皇上可宣他进来问问。”   两人此时都跪下来,谢冉继续道:“牵涉诬蛊之术,罪无可恕,祸及三族也不尤过,只是要是冤枉了人,那可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冤案,这柳柔姬的玉芙阁里,并未搜到不洁之物,还请皇上明察!”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狄贯,宣天演进宫觐见。”   邢洛妍和谢冉相视一笑,“是,皇上圣明!” 第105章 反转   天演大师终于还是被皇上招入了宫。   因为此事牵涉过多,皇上干脆就把他带进皇后的昭阳殿, 并把涉及此事的诸位妃嫔宣了过来, 除了在暴室受刑的柳柔姬受了罪,没能过来, 其他妃嫔悉数到达,连豆香都被请了过来。   她进去时,皇上正坐上位,皇后娘娘坐在左手第一位,邢贵妃则在右手边第一位。   皇上见她进来, 眉眼都柔和许多,语气中多了关怀, “别行礼了,让宫人扶着慢慢坐好。”   豆香在灵仙的搀扶下, 坐到自己位子上,与皇后毗邻, 对面是谢惠妃, 而她的下手,正坐着顺修仪。   她心想这都些事跟自己真是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就这样还能被牵连到,趟这么一场浑水, 她也无话可说了。   皇上此时发话,“既然人都齐了, 就开始吧。狄贯,去把天演带上来, 还有那些污物,也一并呈上来。”   “是,奴才遵旨。”   天演平常多是吊儿郎当样子,不过他在兵营里待过,知晓皇上的脾气,明白他最不喜哪类人,所以进来了,一本正经地跪拜,而后都不用皇上吩咐,识相地研究起狄公公呈上来的诬诅娃娃。   不过这娃娃还是很好认的,天演不用费眼费心,很快就得了结论:“回皇上,这是桑树根制做的求子娃娃,埋在特定地点,等满了日子,就有转女为男的功效,这是求子的诬蛊之术。”   邢贵妃闻言,期待地问道:“天演大师,你可确定?”   “从这娃娃的外形上来看,确实是跟草民以前读过的古书中描绘的一模一样。不过,草民可不敢碰这些,不能下定论。若是娘娘怀疑,还请再寻位懂行之人确认。”   “大师敢说此话,想必也是有极大的把握,皇上,臣妾觉得天演大师所言无虚。”   “皇上和贵妃娘娘明鉴,草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犯欺君之罪啊!”   “朕料你也不敢在这种事上扯谎,不然朕就灭光你们这群乌烟瘴气的搅事精!”   小胡氏听着他们的谈话,脸上冒出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进衣领里,她此时不敢冒然开口,只得静观其变。   皇上突然问她:“皇后,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小胡氏摸掉又冒出的另一滴汗,回话时,才发现嗓子干的很,紧巴巴回着:“臣妾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天演大事会在这里?”   皇上没回答她,谢氏此时向他求道:“皇上,臣妾以为,现下应立即拿下顺修仪,送进暴室审问,相信她很快就该招出她犯的罪孽。”   罗氏惊呼:“臣妾犯了什么罪,竟然要严刑逼供,还请惠妃娘娘言明。”   邢氏冷哼一声,“顺修仪,你和皇后娘娘,还有俪夫人一起以诬蛊之术求子的事情,已经暴露,还不从实招来!”   小胡氏和豆香都被她的话惊住,不同的是,小胡氏眉目之间有些闪躲,还有些不可置信,豆香则完全懵了头,心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顺修仪先顶不住了,跪下来惊恐回道:“皇上,邢贵妃血口喷人,臣妾是冤枉的!”   邢氏指着罗氏的鼻子斥道:“你还装!从你们殿外搜到的诬蛊娃娃,并不是诅咒之用,而是用来转女男的,你们三人为得男胎,真是不择手段。”   “皇上,草民又觉得有些不对。”天演大事忽然打断邢贵妃的训话。   “哪里不对,要是朕发现你在耍诈,凌迟处死。”   天演胆战心惊回道:“皇上,草民一开始觉得,这男娃娃是为了求子,因为这娃娃就是仿着桑根娃娃做的,可草民在手里捧了一会儿,才猛然发现不对。这娃娃怎么有些坠手,树木雕刻的娃娃,应该轻上很多才对,这娃娃里面可能装了不干净的东西。若是真如此,那就不是普通的求子娃娃了。”   “那是何物?”   “草民也无法断定,非得毁了娃娃,才能明确。”   “给朕开了!”   狄贯上前拿过顺修仪那里搜到的木娃娃,用大刀劈成两半,众人就发现,原来娃娃里面也被装了东西,像是灰白色的粉末。   天演捏了一些,放近鼻孔处,用力嗅一嗅,又赶紧松来,拍拍袖子,跪下来道:“皇上,都是草民眼拙,差点认错了,这并不是古书上所说的桑根求子之术,而是另一种害人娃娃!”   这下轮到邢氏变脸了,她大声斥责道:“你说的什么胡言乱语,不是求子娃娃,还能是什么?皇上,这人原来满嘴胡话,看来不能信……”   皇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让邢氏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从没觉得皇上如此陌生,不由地闭上了嘴。   “给朕继续说。”   “回皇上,这灰白色的粉末,不是他物,其实是骨灰,草民猜测,这极可能是没活成的婴儿骨灰。这装着婴儿骨灰的娃娃,又被称为子娃娃,应该还有对应的母娃娃,一套子母娃娃,是用来诅咒孕妇的恶毒诬蛊术法,中招者,母子皆不能活,必定难产而亡。”   谢氏当机立断,又求皇上:“没想到,这柳氏竟然是如此恶毒的女人,还请皇上发落了。”   邢氏反应过来,帮腔道:“是啊,皇上,如此可怕的女人,怎么能留。”   可惜她们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天演的话还没完,“这母娃娃,一般取到母体的东西,例如头发、指甲和精血一类,装在里面,埋在施术者周围,与子娃娃对应的位置,方能起效。现今该尽快找到那些母娃娃。”   “你可能算出位置?”   “回皇上,根据子娃娃埋藏的位置,能算出母娃娃的对应放置方位,至于是在哪个宫殿,还得逐个排查。”   “限你一个时辰之内寻出,狄贯,你和他一同过去,盯着他行事。”   邢贵妃和谢惠妃心中,都有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最后就是在邢贵妃的柔福殿和谢惠妃的临华殿里寻到了三个母娃娃,而且还不止这些。狄贯还在两殿之中,搜查出了制造子母娃娃的材料,竟然在房梁斗木里开了个暗阁,藏着这些害人东西。   这时候皇上已经不打算再问些什么,他直接下令:“放出柳氏,将邢贵妃和谢惠妃软禁起来,再把柔福殿和临华殿其余人全部拿下,传御史董敦来审,尽快给朕出结果。”   邢贵妃哭诉道:“皇上,这是栽赃,臣妾和谢妹妹是冤枉的。”   谢惠妃跟着一起跪下,不过,她转眼就明白其中关窍,并未求情,心中只疑惑,她们只请天演来害孕妃,并未告诉他诬蛊之事,为何他像是早就知情,并还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两个宫殿近百名宫女太监们都被逮捕,被残酷逼供,手脚折断,甚至有人被割掉舌头。到了御史董敦隔日来审查的时候,发现这么多人都已经被折摩得不成人形了,无一人能出声。   狄贯还笑着问董敦:“董大人,您来的真是太晚了,皇上要快些出结果,这不,本公公就替您审好了,您只要把这结果记录好,明日早朝时呈给皇上便成事了。”   “狄公公,这不大好吧,毕竟……”   狄贯的笑便有些瘆人了,让董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只听他道:“董大人,我是个粗人,不知道这些个大道理。奴才只有一条办事的准则,皇上觉得好,那就是好,相信您这样聪慧过人,应该能理解的,不然,皇上也不会特地让您来审了。”   董敦抱手作揖,“微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董大人真是一点就透,本公公要恭喜您了,如此大功,相信您定能扶摇直上,青云可待。”   贵妃邢氏,惠妃谢氏,因“子母之祸”,诬蛊诅咒皇后、俪夫人和顺修仪,未果,被揭露。   皇上心善,念邢氏和谢氏为二皇子和三皇子生母,并未处死她们,只降为庶民,并遣送回关隆原楚王府受宸元师太管教。   兜兜转转,当初害了大胡氏的两人,如今竟还是落到她手里,正所谓因果报应,谁能逃过。   皇上留了她们的性命,却累及到邢谢两家,两家家主国公之位被除,邢谢一派在朝为官者,全部被废,两家不论本家旁支,全部抄家,发配偏寒地区受徭役之苦,三代之内,不得科举,不得参军。   倒是没动两家一人性命,算是从轻处置了,朝臣都称赞皇上圣德仁心,连御史都跟着一同盛赞吾皇英明。   子母之祸,正式结束。   昭阳殿,皇后虚惊一场,心中很是不愉,命乔嬷嬷去把李遥生请来,等她一进来,就劈头质问:“是不是你动的手?”   李遥生轻笑道:“天演和臣妾在军中时,交情就好,他得知邢谢二人的计划,便想办法告诉了臣妾,臣妾便顺势而为,暗中派人把她们换过的娃娃,再换成了子娃娃,再让天演配合着演了一场戏。”   皇后心中不满,“你为何不事先跟本宫知会一声,你这是根本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李遥生安抚道:“娘娘,您真是误会臣妾了,臣妾是怕多了事,反而会让事情暴露,就打算等事成之后,给您个惊喜。而今,这邢谢已走,娘娘的心头大患也除,臣妾要恭喜娘娘了,这鸾宫以后就是您的天下了。”   小胡氏听到这处,才舒展了眉头,“行了,好话说再多也无用,你先行回去吧。”   等李遥生刚走,乔嬷嬷就问道:“娘娘,咱们安排的人,正在路上等着慎贤妃呢。”   “很好,她太厉害了,能算计走邢氏和谢氏,以后也是个大隐患,本宫就快要生产,可不能出岔子,就借邢谢留下的人,一刀了结她。”   “娘娘英明。”   李遥生在回长清殿的路上,被邢贵妃留下的余孽报复袭击,中了一刀。   不过还好,伤在胸胁空隙之间,并无致命之险。   过两日,天演被封为国师。   柳柔姬大难过后,从四品的贵姬一跃成为庶二品的柔妃,可谓是一步登天。 第106章 难产   九月十七,明光殿。   豆香坐在院中摇椅上, 正在眯着眼晒太阳, 沈嬷嬷抱着莲生守在一旁,两人唠着嗑儿, 亦或是教着莲生说着话儿。   小莲生瞧着她娘亲晃悠悠地惬意样子,一直想爬到她怀里去,跟着一起晃,奈何沈嬷嬷抱得紧,她只能在沈嬷嬷身上爬来爬去。   “娘娘, 慎贤妃这次中了刀,养了一月还未痊愈, 深入简出。柔妃一下子爬这么高,势头很足, 一直变着法子,想把皇上从您这儿舀过去, 还好皇上不为所动。”   李遥生最好别出事, 不为其他,只希望这宫中能多一个牵制皇后的人。她领教过皇后和李遥生的手段, 从不相信,李氏这样的人, 会屈居皇后手下。   子母之乱时,孙尚宫因为没有及时处置罗氏的举报, 被皇上冷落,这协理鸾宫的权力, 又被皇后娘娘的人,拢了回去,小胡氏明明都已经待产了,却还要死攥着这些不肯放。   这鸾宫如今表面是她一人受宠,可其实谁心里都清楚,等皇后诞下嫡子,以后就是她一人独大的局面。   不过到时候,皇上就该考虑制衡之事了。   莲生突然躁动起来,兴奋地喊着,“父皇,父皇……”   豆香无可奈可地睁开眼,露出一个温柔似水的笑容,“皇上来了,这个时候,真是难得。”   沈嬷嬷请安后,把莲生交到皇上手里,默默地退下。   皇上亲亲宝贝女儿,再摸一摸豆香的肚皮,不禁感慨道:“你这肚子倒是不小,圆滚滚软绵绵的,摸起来真舒服,果然是姑娘,还挺安静。皇后的绷绷硬,肚皮倒尖,孩子也闹实,踢的可有力。”   “臣妾要恭喜皇上了,相信皇后娘娘定能为您平安诞下龙子。”   皇上喜上眉梢,这话他就是爱听,不过,也不忘嘉奖鼓励爱妃,“等你生下咱们的四公主,朕就封你为贵妃。”   豆香想的却是,皇上难道是想扶持自己,与皇后抗衡?唉,她真心希望柔妃,能从自己这里分些宠去,替自己分担一下。   话是这样说,她此刻只能表现出欢欣与鼓舞,顺便再丢个媚眼,适当撩拨一下他,而后皇上在她肚子上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慢慢往上摸去。   昭阳殿派人来报,狄贯得了消息,急如风火地过来打断了这没羞没臊的一帝一妃。   “皇上,皇后娘娘发动了!”   皇上一下从位子上起来,抱着莲生就往外跑,“朕这就去了,今晚别等朕了。”   豆香也忙着起身,冲他喊道,“皇上,您先放下莲生呀。”   皇上又连忙奔回来,把姑娘放到她娘身边,转头就赶去昭阳殿。   这一去,整整两日都没出来过,早朝也歇了两日,而左右丞相,还有六位阁老,全都进宫在豹房等着。事关正统,无论是皇上、外朝还是后宫,全都盯着这件事!   豆香每每问起,都是皇后娘娘还未诞下皇嗣。   皇后这一胎虽未难产,却非常艰难,从怀到生,都是如此,吃尽苦头,直到九月十九晚上,才生了下来。   竟然是个女儿。   据说当时消息传到豹房,八位肱骨之臣,全都失望地叹出一口气来,更别提当时正守在门外的皇上了,他抱着刚出生的嫡四女,脸上可是一点笑也没有,这接生嬷嬷,都不敢说什么喜话,只禀道:“恭喜皇上,四公主六斤四两,哭声洪亮,四肢有力,体魄康健,定能茁壮成长。”   皇上把四公主放回到她手里,只说了一个“赏”字,连皇后也没看,便走了。   整个昭阳殿的人,都觉得自己瞬间矮下来三寸,说话的底气都没了。   胡婵月一番劳累过后,醒过来第一件事,便问:“我生的一定是个儿子吧?”   乔嬷嬷抱着刚吃饱奶的四公主,神色不宁,小心翼翼回道:“娘娘,您生下了四公主,小公主健康又漂亮,皇上很是欢喜,还赐了赏。”   小胡氏犹如晴天霹雳,尖声问道:“怎么会是个女儿,本宫这番辛苦生养,竟然只是个女儿!”   她尖锐的声响吵到了四公主,小婴儿不经吓,马上就嚎啕大哭起来。   “本宫现在不想见她,还不把她抱下去,抱下去!”皇后听了女儿的哭声,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而鸾宫里,除了皇后,其余人都暗自窃喜,连豆香都松了一口气,皇后没得儿子,对她真是好事,只不过她肚子里的这个看来只能行五了,等她也生产后,皇上连得三女,不,加上莲生,就是四位公主,皇上心中想必很是憋闷,却又无可奈何吧。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整个人都更清爽了,胃口瞬时大开,又加了一顿餐。   皇上心情不快时,必定就要来明光殿,他没什么胃口,看着大块朵颐的豆香,忍不住劝道:“你少吃些,胎养的太大,生产起来,会费力许多。”   “臣妾生过两个了,跟头次生产的相比,会容易许多,皇上您多虑了。”虎生和莲生都生的顺顺利利,加上肚子的这个孩子比较乖巧,所以豆香她很有自信。   当然谁也没料到,她会早产。   本来这预计生产的日子,应该是在一月初,谁成想,这十二月,刚过了七日,她的羊水就破了,这就发动起来。   皇上刚下早朝,就听到她发动的消息,匆匆忙忙就赶了过来,不一会儿,虎生也疾步奔了过来,着急地问道:“娘要生了吗,不是还没到日子,怎么这般早?”。   皇上跟他一样急,怎么三人生产,竟然都不顺利。   还好明光殿早就把一切备妥,只等她瓜熟蒂落,就是没想到,这瓜还没熟,就要蹦出来。   更没想到,豆香还难产了。   其实她是经产妇,从破水到宫口开全,没用到一个时辰,按理说,这生下来也应该费不了多久,谁知过了三个时辰,孩子还是不肯出来,而豆香的力气也差不多用完了。   医女只能出去给太医报了脉象和情况,太医忙向皇上请示道:“俪夫人难产乏力,如今要进催产汤,还请您恩准。”   皇上和虎生脸上都绷不住了,虎生一头就想钻进产房,却被皇上拦腰抱住,要命的是,这时候,一天都没见到娘亲的莲生也出来找人了,揉着眼,眼看就要哭出来,娇娇道:“娘,我要娘!”   皇上对医女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只要能让俪夫人安产的法子,赶快上!要是俪夫人出了什么茬子,你们统统都得陪着,一个都别想落下。”   说完,又低下头嘱咐四儿子道:“晔儿,父皇在这里守着你娘,她一定会平安无事。你现在去哄下妹妹,把她带进寝殿,别让她吓到了。”   虎生看了一眼产房,又看了一眼妹妹,再盯着皇上,郑重道:“父皇,你保证!”   “朕保证,快去!”   虎生连忙抱起莲生,走去母亲的寝室,嘴上哄着说:“莲生,哥哥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呀。”   “好~”   皇上这才追问起太医,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俪夫人怎么会难产,又要如何才能解决。   其实,豆香的情况通俗的说,就是孩子在闹,不肯下来,这时候也只能用催产汤帮上一把。   沈嬷嬷扶着虚弱的豆香,喂她喝了一碗催产汤,心疼得很,却只能在她耳边,说着狠话:“娘娘,这碗催产汤下去,您要是再不生下来,小公主就要憋死在里面了,您舍得吗?”   豆香当然舍不得,她也清楚自己的情况,再不拼一把,她的孩子,就真危险了。她抓起挂巾,命令道:“沈嬷嬷,用力按我的肚子,快!”   “是!”   豆香猛然用力,终于听到接生嬷嬷惊喜道:“娘娘,头出来了,哎哟,身子马上就出来了,瞧这小雀,娘娘,恭喜您了,是位皇子!”   豆香瘫软在沈嬷嬷怀里,虽是虚弱,却满是欢喜,“快抱过来,让我看看这难缠的孩子,生他可……啊!”   沈嬷嬷急着问:“娘娘,您怎么了?”   “又痛了起来,好像还有一个,快用力按!”   她昏睡前,用尽全部力气,也不知道后面的事儿。   好在,剩下的这位,是个小不点儿,在豆香最后那点力气,还有沈嬷嬷的按劲下,很顺利地滑了出来。   等豆香再醒过来,已经是次日的傍晚,皇上正看着她,见她一醒过来,冁然一笑,“你终于醒了,可把虎生和莲生吓惨了,莲生昨夜把虎生的脸都挠花了,今日白天一直守着你,直到朕来了,兄妹俩才去睡了。”   “皇上,孩子呢?”   皇上忙对外面道:“快把五郎、六郎抱上来!”   豆香也有些吃惊,皇上见状,笑得合不拢嘴,“是双生子,朕还没想好名字,暂且就这样喊着。”   五皇子和六皇子被各自的奶娘小心地抱了上来,他们都紧闭双眼睡的正熟。   皇上接过了五儿子,把小不点儿六皇子抱给了豆香。   她看着新生的双子们,心中觉得,昨夜那些,真都不算什么,一切都这么值得,她激动不已,话就止不住。   “怎么差这么多,五郎还好些,六郎未免太小了,这么轻,虚的很。”   “你会早产就是因为双胎,五郎有四斤六两,六郎只有三斤九两,不过太医瞧了,说双子能得长的这样好,已属难得了,以后好生养回来,不会比常人差的。”   豆香这才放下心,“那就好,我就放心了,明明那么乖巧,谁能想,竟有两个。”   “朕听说,你堂兄也有一对双生男孩,你爷爷和他兄长也是双生子,想必还是你家传的缘故。”   豆香这么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她又摸摸双生子的小脸蛋,笑道:“生产的时候,不会是两个小子在争先后吧,都不肯让,可让我吃了苦头!”   皇上后来就瞧着她们不多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在豆香再入睡前,道一句:“朕要封你做皇贵妃。”   谢谢你们的陪伴~ 第107章 完结   显光三年,皇上先后得了两女两子, 分别是, 汤昭容所出三公主柴姚,皇后所出四公主柴妌, 以及俪皇贵妃所出的双生子,五皇子柴昐,六皇子柴昭,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加上四皇子, 豆氏一人就给皇上生了三位皇子,要知道, 皇上一共就只有六个儿子,一半都是豆氏给他生的, 最小的三个,又最讨他欢心, 他自己也有些认命了。   皇贵妃离皇后, 也就是那么一步之遥。   皇后简直是如坐针毡,可她什么都不敢做, 怕被抓住手,就此被废。她又想与李氏联盟, 但李氏被刺过后,就沉心于理佛, 再不肯过问是非事。   柔妃是皇上的人,她果断站在豆氏一边。   至于韩妃和杜昭媛, 她们一直保持中立,置身事外。   皇后只能寄希望于显光五年的选秀,胡氏家族费尽心力,送进姿容绝色的五位丽人进来。也不光是胡家,世家经子母之祸打击,势力早不如前,也急着送各色美人进来笼络皇上,新贵送来的女儿完全不受宠,不甘于落于人后,也做了万全准备。   所以显光帝的第二次选秀,选出的各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们也不求取而代之,只愿分掉豆氏的宠,最好能生几个皇子出来。   谁知俪皇贵妃,在这时候,又怀了孕,并在显光六年的七月,生下了皇七子柴昕。皇上没法再升她的份位,却惠及家人,升了她堂兄和亲弟的官位。   俪皇贵妃独占圣宠,宠冠鸾宫,还育有四子,基本无人能动摇其地位,而且豆氏长子四皇子柴晔,聪明通透,敏而好学,甚得帝心,多次被皇上于朝堂上称赞。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的意思了。   皇上这就是要捧豆氏上位,而唯一的障碍,就是皇后胡婵月。   小胡氏如今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轻易不敢行动,倒也抓不到她把柄。   时光匆匆,到显光八年六月十八这日,李遥生做完今日的佛课,就出去走走。   她这些年在鸾宫之中,一直低调的很,很少引起别人的注意。而如今的鸾宫,就是豆氏一人的天下,皇上就只去她那儿,根本不给别人机会,简直就像对待妻子一样,就差把皇后废了,让豆氏上位。   不过总归要废的,只有这样,四皇子才能名正言顺。   现在的局面,就是豆氏赢了,可李遥生却不会羡慕或是嫉妒,因为她知道,自己会输,豆氏会赢,完全不是她二人决定的。谁让她们遇到的人,是皇上,他这样的人,不会选择她,他宁愿与豆氏这样的女人白头偕老。   可再换个世界,再换个人,她不认为自己,还是会如,此生这样的命局,她不信!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还能再穿越回去,不管遇到谁,她一定会赢!   她来到御花园一处偏僻的池塘旁,竟然看见了一位干干瘦瘦的小身影,这位可不是别人,正是皇后的女儿,嘉善公主柴妌,她不满五岁,周围竟然没个服侍人,单独一人到这偏僻池塘来,是为了何事?   李遥生也是一人,她静静地躲在一旁,观察着四公主,只见她脱了鞋子,掀起裤腿,摸着往水塘里走去。   李遥生瞟到池中盛开的莲花,又想到今日是二公主柴妤的六岁生辰,她乳名叫莲生,也最喜欢莲花,难道四公主是要给她二姐姐采摘一朵睡莲,作为礼物?   这不应该是皇后帮着备好的吗?   看来传言果然不假,四公主并不为其母所喜,她出生时,身体强壮,可过了近五年,还不如早产的三公主。   汤氏虽然生产时使了手段,可女儿出生后,她便认了命,不顾其他,只一心一意抚养女儿,弥补当初的错误,三公主现在被养的珠圆玉润,看着就喜庆,皇上见了也欢喜的很,也原谅了汤氏当年的所为,今年年初,就提她做了安妃。   反观四公主,皇后厌恶,不在意她,越养越瘦,竟然还能让她一人,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可见有多不上心。   一个失足,就可能淹死。她腿那么纤细,要是滑到,肯定就再也撑不起来。   没想到,这事就真的发生了,四公主一不小心,噗通一声,摔进水里,水呛入口鼻,都无法呼救,只能拼命扑腾挣扎。   李遥生正准备去救,却忽然想到,若是四公主死了,皇后这个生母肯定在劫难逃,必定被追究,废是一定的,说不定连命也保不住,这样她正好能报那行刺的一刀之仇。   而且这是他的女儿,她为何要救,她自己的孩子流掉时,他都袖手旁观了,如今他的女儿遇难,她就不能放着不管吗?   可她终究狠不过皇上……   在四公主失去挣扎之前,李遥生还是下水救起了她,给公主做了心肺复苏,几个来回后,四公主终于呛出了一口水,捡回一条小命,不过,还是昏睡着。   李遥生赶紧抱着她去找太医,可刚迈出步,又收了回来,她把四公主的四肢露出,使劲各捏了几下,留下些痕迹,再出发,直接奔向明光殿。   皇上此时正陪着豆氏以及她的孩子们,给莲生庆生呢。李遥生浑身湿透,气势汹汹,又抱着同样湿透的四公主,谁也不敢拦她。   她闯进后,跪着把四公主放下,严肃地说道:“皇上,四公主就快不行了,您快些宣太医吧。”   皇上大惊失色,赶紧过来抱起四女,怒吼道:“快去!”狄公公飞速奔出去找人。   他又对豆香道:“你把孩子们带出去!”   豆香抱着七郎,让虎生和莲生抱着五郎、六郎,退了出去。   皇上把四女儿,抱到床上,替她脱去湿漉漉的衣裳,见到她四肢竟有青紫的痕迹,整个人都震怒了,怒极反静,他沉默不语,面无表情,但浑身散发的戾气,却着实可怕。   李遥生好似又看到了当年军中杀伐决断的楚王爷。   豆香让人送来莲生穿过的干净小衣裳,李遥生便道:“皇上,让臣妾来给四公主穿上干净衣服吧,等会儿太医要来。”   皇上让开位,看着她动作轻柔地帮四女穿衣,便闷声问起来:“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遥生轻描淡写,“臣妾出去走走,见到公主在水中挣扎,身边无一人看管,马上下水,救了上来。”   她又补充道:“那池塘里的莲花开的别样好,想必四公主殿下是想要摘了送给二公主庆生。”   皇上只问了一句,就不说话了。   李遥生帮四公主穿好衣服,就退到一旁守着。   太医来了以后,替四公主把了脉,都说:“救的及时,四公主无恙,只是惊吓过度,尚未苏醒,等灌些镇静驱寒的汤药进去,想必就能大安。”   李遥生心中松了一口气,默默请辞离开,没邀一点功劳。   等四公主被灌了汤,皇上就守在一旁等待。   狄贯问道:“皇上,可要宣皇后娘娘?”   皇上冷酷地回道:“不,朕倒要看看,她何时能发现此事!”   等皇后和她的人发现四公主不见,并且寻到明光殿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她们以为公主正在睡觉,谁知竟然出了这些事。   皇上冷眼瞧着前面,乌泱泱跪着的一片人,问小胡氏:“伺候四公主的人,可都在这里?”   小胡氏战战兢兢地回道:“都在这里了,皇上,都怪臣妾没有看顾好妌儿,都是臣妾的错!”   “你放心,朕不会放过你。来人,把皇后带回昭阳殿拘禁起来,再把这群阳奉阴违的奴才,全都拉到暴室,把他们的眼睛全挖了,看顾不了公主,留着有什么用!”   显光八年六月十九,皇后胡婵月因纵容宫人虐待四公主,差点害死亲女,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四公主醒来后,发现一切全变样了,她母后被废,整个昭阳殿被清光,只留下乔嬷嬷,陪着她母后去了冷宫,而今,一人都不在她身边了。   谁来抚养四公主成了难题。   皇上思虑过后,把嫡长女曾经住过的含章殿赐给四女,并把贤妃李氏和柔妃柳氏,升为慎夫人和柔夫人,同时迁入含章殿,共同抚养嘉善公主。   至此,尘埃落定。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在等豆氏封后。   皇上也没让她们多等,显光八年,六月三十,册封宣平伯之女豆氏为后,并立皇四子,柴晔为太子。   并于十年后,待皇太子嫡长子周岁生辰之时,把皇位禅让于皇太子,做了太上皇,与豆太后一同迁入鹤云宫颐享天年。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至此养女正式完结啦,开心又不舍呀~   谢谢你们一直对我的支持,尤其是一直鼓励我,给我打气的小天使们!   下部书也会继续努力,希望有缘再见呀~   新年新气象,愿所有的美好都如期而至!   贴上小天使要求的排位表,   大梁后宫等级排位:   尊一品:太后   尊从品:太妃   正一品:皇后   从一品:皇贵妃   庶一品:贵妃   正二品:夫人   从二品:四妃   庶二品:妃   正三品:昭仪、昭媛、昭容、昭华   从三品:淑仪、淑媛、淑容、淑华   庶三品:修仪、修媛、修容、修华   正四品:贵嫔   从四品:贵姬、贵仪、贵媛   庶四品:婕妤   正五品:婕华、婕仪、婕容   从五品:容华 第108章 番外一   在大梁,双生子比较少见, 而且安产者少, 但若能平安诞下双子,可是添丁进口的好事。在皇家, 就更是罕见,只要非嫡非长,不涉及继承一事,天家还是喜闻乐见的。   五郎和六郎,前面有四个哥哥, 一母同胞的四哥都比她们大了近七岁,所以他们安稳着呢。而且他二人还长相不同, 随着一天天长大,更是明显。   五郎就是更强壮些, 哭起来,那阵势, 说好听点, 是中气十足,说难听的, 就是鬼哭狼嚎刺耳朵,除了他亲哥柴虎生年幼时有这功力, 无人能出其右。   六郎就是不一样,他更瘦小些, 斯斯文文,慢条细理, 是个乖巧的。就是性子太懒,连哭都懒地哭的主,每次他哭出来,不用怀疑,一定是被五郎给吵的不耐烦了,或是被五郎给招惹的。   要是六郎能够开口说话,他肯定会吼一句:快把我们分开!   可他现在还不能,而且五郎还离不得双生弟弟,只要你敢把六郎从他身边抱走,不让他碰,他会哭的你脑壳疼,直到他弟弟回到自己身边,才罢休。   所以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六郎想办法躲着他五哥,而五郎偏要凑到弟弟身边去。   六郎一见到豆香,就要躲到娘亲怀里,五郎也会马上跟着撞过去,他最喜欢和弟弟一起窝在娘亲怀里了。   可惜今日沐休,他爹不用去早朝,要一整日待在明光殿。皇上眼疾手快,抱过了五儿子,颠了颠,笑容满面,骄傲道:“五郎又重了,越来越结实,这体魄,跟虎生似的,是个壮的。”   俪皇贵妃也笑着回他,“老四、老五,都像您,莲生和老六像我多一些。”   皇上一想,还真是这样,他发现怀里的五儿子,老是往他娘亲那边靠,就干脆跟豆香换了一下,把六儿子抱了过来,再颠一颠,发现六郎还是比五郎轻上许多,就有些担忧:“怎么六郎就长的这样慢,朕每次抱他,都恨不得替他多长些肉,这要到何年马月,才能跟上他哥哥!”   “皇上多虑了,臣妾倒觉得是五郎长的太猛,六郎这样才是寻常孩子,该有的长势。”   一帝一妃围绕着,五郎和六郎到底谁更正常,进行了探讨,暂时忽略各自怀里的宝宝们。   五郎抓着娘亲的衣衫,使劲往里面钻,钻一会儿,还要再往外探出脑袋,冲他弟弟炫耀一番,得意的小样子,特别特别欠揍。   六郎这孩子没忍住,小手猛然上前,“啪”上去,赏了他五哥一巴掌,但是也不知是五郎脸皮太厚,还是六郎力气太小,五郎不仅没疼地收敛,还更兴奋地嚣张起来,站在他娘怀里,对着六郎吐舌头和口水。   六郎这下火大了,一把抓住他哥哥的头发,竟然直接啃了上了五郎肥嘟嘟的脸蛋,可惜他牙太少,伤害太小,但是这举动成功引起了皇上和俪皇贵妃的注意。   两人赶紧分开小兄弟们,可别看六郎瘦,力气却是一点都不少的,紧紧拽着五郎的头发,还拳打脚踢,给了五郎好几下。   皇上一往外抱六儿子,五儿子就疼的嗷嗷叫,赶紧来掰开六郎的手,可这小子就是死死攥着,不肯散手,眼睛冒着火气,直瞪瞪地盯着五郎。   连豆香柔声细语的劝说也不管用,就是跟五郎杠上了,那势头,感觉就是在说:老子忍你很久啦!   还好咱们莲生由哥哥虎生牵着过来请安了,她两岁多了,已经知事了,一见到这场面,就明白过来,马上走到父母身边,让哥哥把她也抱上塌去,站在小兄弟们面前,拍一拍六郎的手,命令道:“放开!”   五郎和六郎连他们爹都不怕,可就是怕这个小姐姐,正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当然,也更可能是因为莲生跟他们年岁接近,能理解他们的呀语吧,小孩子们总有他们自己那一套道理。   六郎咿咿呀呀对姐姐诉说起来,莲生歪着脑袋,听过后,打了五郎的屁股一下,又亲了亲六郎的额头,再瞪着他:意思就是,你看他错了,我打了他,还亲了你,这下你该消气了吧,消气了就赶快放手,成何体统!   六郎终于松手,五郎也跟着消停了,两人互相躲在爹娘怀中,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皇上和豆香见到两个大的,更是欢喜的不行,他们坐开了些,就让莲生坐中间,挡住小哥俩,防止双胞胎再闹起来,再一同拉着虎生说话。   五郎没一会儿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好想惹弟弟生气了,隔着姐姐探头探脑,六郎才不理他,五郎更加在意,他爬到姐姐身边,躲着姐姐后面偷瞄弟弟,见他没反应,趁着他不备,突然越过姐姐,过去亲了弟弟一口,又被六郎给打了。   莲生立刻制止,把五郎又拉回到娘亲怀里,五郎这次眼里水汪汪的,小模样可委屈。六郎看见他这样,又慢腾腾从皇上怀里爬到豆香那里,五郎高兴地一下子抱紧弟弟,还让出位置,和弟弟一起分享娘亲的怀抱,小哥俩头挤着头,撞一撞胳膊,马上就和好了。   皇上干脆抱过莲生,说道:“朕昨日去看了阿姚,她现在好吃好睡,本来最担心她身子不好,现在就放心了。”   莲生知道三公主,喃喃道:“阿姚妹妹?”   皇上逗着女儿,“对呀,你还有个妌儿妹妹,两个妹妹。”   二公主好像想起了什么,觉得有点不对,问豆香道:“娘,妹妹呢?”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   本来以为肚子里的是个女儿,所以都跟莲生说,这是你妹妹,可谁知最后生了俩,没一个是妹妹,豆香先试着浑水摸鱼,“莲生呀,娘下次带你去见三妹妹和四妹妹哦。”   “不是,娘你错了。”莲生拍拍自己的小肚皮,示意豆香,是她肚子里的妹妹,还少了一个妹妹。   豆香把五郎六郎推到前面,讨好着回她,“娘没给你生妹妹,给你生了两个弟弟!”   莲生撅起了嘴,瞅瞅她父皇和虎生哥哥,指着对面道:“骗子!”   而后先指着豆香,“大骗子。”   又指指五郎和六郎,“小骗子……们。”   皇上和柴虎生哈哈大笑,还故意使坏,一起点头赞成道:“可不就是,对面都是骗子!”   以后,莲生一旦听到妹妹,碰到妹妹,想起妹妹,就会问起:“娘,我妹妹呢?”   豆香无奈又得解释一遍,可小姑娘认死理,“你欠我妹妹。”   总而言之,莲生对妹妹的渴望,直接促成了七郎柴昕这孩子的诞生。   柴昕这娃,长的很像莲生,像到什么程度,反正有段时间,他一直被莲生当成妹妹来养,长大后还一直被双胞胎取笑此事。不过,这也意味着,这小子长的极俊啊!   引用越侯魏晗的一句话,自从七皇子出生后,他们家老大,就从京城第一小美男的位子上跌了下来,以后只能争取混个老/二当当了。   柴昕性子冷清,却对他二姐和五哥六哥很气愤,喜欢娘和父皇,最喜欢四哥了!   每次虎生一来,他就要上去抱大腿,此时,虎生抱起他,忍不住要感慨一下,为毛扑上来的不是莲生?   五郎和六郎见到七郎上去,他们也会跟着挂上去。所以柴虎生有很长一段日子来明光殿请安,脖子上挂着七弟,左腿右腿各抱着双胞胎,脸上很是沧桑与无奈。   而莲生每每都会跟娘亲一起笑话他,这样让柴虎生心也累了,好想抖一抖虎躯,震掉这三个臭小子! 第109章 番外二   显光帝是嫡脉嫡子,他从来都希望得一个正统的嫡子。   这份希望在登基和迎娶小胡氏之后, 愈发强烈, 壮年得继承人,就没有比这更让他欢欣鼓舞的事了。   小胡氏是个器小的, 容不下其他妃嫔和皇嗣,不讨他欢喜。   不过,在小胡氏怀孕后,他还是十分期待的,请太医批脉, 都说是男孩的可能大,为了这个可能, 他还请了悟心大师来批命,可惜还是被吊足了胃口, 子吉母贵,简直就是废话。   他更相信, 皇后会生嫡子。他对这胎期待很大, 盘算着,等嫡子一诞生, 他就抱到玄宫,亲自抚养, 精心栽培成合格的继承人,等他花甲之时, 再把一切交给强壮的太子,如此正好。   为此, 他甚至提前对世家动了手,只为把嫡子出生后的隐患降到最低。尽管这样做,到底只是伤了世家的根本,未予致命打击,还是给了他们苟延残喘,死灰复燃的可能。   谁要是伤害他的子嗣,那是绝不能饶恕的,谁要是威胁到正统,他会把苗头灭在根源,哪怕只是个可能出生的嫡子,也值得自己为他设计筹谋。   子母之祸,表面受益者,是皇后,背后掌控以及得利者,还是他。   可皇后还是生了女儿,豆氏却生了双子。   最后还是输给了天命。   加上虎生,豆氏这下可就有三子了,他总共才六个儿子,一半都出于豆氏。   这以后谁若是继承了正统,那豆氏所出的兄弟们,就是新皇最大的威胁,而新皇对此三子,也是最大的威胁,两方较量,兄弟睨墙,互相残杀,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见到的。   所以从豆氏生下双子后,他就开始考虑扶持四子上位,那时就直接抬了豆氏为皇贵妃。   等豆氏又给他生了七子,他就彻底定了心。   四子柴晔,从小就聪慧过人,胆大心细,做事自有决断,还藏得住心思,确实是个难得的好苗子,除了年纪和出身与他期待的有差,其他真没的挑了,而这两点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既然下了决心,他便要开始为四子铺路,废皇后,立豆氏为后,定下太子之位,还只是开始而已。   这些年来,他专宠于豆氏,一方面因为豆氏最合他心意,另一面,也是为了不让其他妃嫔再产子。   而且七子,每个都细心呵护,看住养牢,尽责教导,培养兄弟之间的情谊,这以后就都可以成为太子的助力,而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们,更是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太子天资过人,奈何出身不高,而他这个做父皇的,自然要替他做好拉拢之事,当然也要扫除一切障碍和威胁。   等太子行弱冠之礼,举行了大婚,皇上欣喜地发现,太子越发精明能干,做事越发稳妥,自己就悄悄摆平了剩下的障碍,现在和皇位之间,只隔了他这个父皇。   而他这个皇帝,如今最大的威胁,就是来自他亲手教出来的太子。   他今年四十有六,仍是健壮,却日渐衰老,太子才刚满二十,日益强大,羽翼渐丰,再这么下去,真不是个办法。他很怕,等太子动了心思,他这个父皇,会忍不住亲自毁了最器重的儿子,毁了这一切。   还好,他们之间有豆氏,还有莲生,还有另外三个臭小子,她们都是他和太子的心头肉,而多年专宠豆氏,父子俩关系也不赖,这矛盾就被紧紧压住了,暂时爆发不了。   可再这样下去,迟早也有捂不住的时候。皇上明白,太子可以等,他却不一定能忍,卧榻之侧,安能容他人酣睡,就算是亲儿子,也恐怕容不得。   为了避免父子相残,为了皇室和国家安定,为了豆氏和孩子们,他还是狠下了心。   等三年后,太子得了嫡长子,他退位让贤,把权力亲自交到太子手里,自己和豆氏一起搬到鹤云宫,颐享天年。   不到五十岁,做了太上皇,从皇位上退下来,整日闲的没事干,人是轻松了,却觉得这日子比平日要难熬。   彼时,他三个大儿子都被封王去了封地,三个女儿都嫁人了,只剩下三个臭小子,成天使着劲折腾,想要把他这个老父气死。   而豆氏自从做了太后,性子就完全变了,先是把他的那些无出的妃嫔都遣散回娘家,这也就算了,可公主的生母怎么能跟着一起去公主府呢,这简直就是乱来!   说了她两句,她马上就甩脸,收拾行礼说:“你答应过我,说以后孩子们都大了,就放了我,虎生做了皇上,我就去莲生的府中过吧,剩下三个小的,你多看着点。”   他心想莲生就嫁在燕京,你能走多远,这不是打他的脸吗?还能咋地,就算知道她故意而为,也只能拦着人,妥协道:“行,送就送,但嘉善那里,只能送柔夫人,慎夫人,还是要留的。”   她哼唧了两声,算是同意了。   如此,他的后宫,除了豆氏,就只剩下了李氏。   老大后来也求着把他生母朱氏从冷宫里接走了。   嘉善也嫁在燕京,她也接走了小胡氏,知晓无法接走李氏,就时常进宫来探望李氏,真也应了她的封号,是个心善又重孝道的好孩子。   再过五年,五子、六子和七子,也都封王建府,鹤云宫一下冷清了。   他摸着鬓角的白发,忽然就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豆氏却保养的极好,四十几岁,瞧起来却不到三十,满身都是风韵。孩子们都放出去了,她得了闲,就把精力全用在自己身上,女人四十如虎,这话真不假。   太后太威武,太上皇心里苦啊,还不能说,默默咽着苦水。   没想到,豆氏竟然有孕了,比起惊喜和愉悦,他却更担心豆氏的安危,上次生产双胎不顺,又连着生下老七,伤了身子,这么多年都未有孕,怎么现在偏偏就有了呢,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要是再不顺,可怎么办,他不敢想。   皇帝听了也来探望,本以为会被儿子怼一顿,没想到皇帝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父皇不要惊慌,定会顺利的。”   他还是放心不下,日日陪守着豆氏,亲自照顾她,豆氏比他镇定多了,对这胎的满是期待和喜悦,甚至还对他说:“等这孩子出生后,想必你就不会这般急了,我看你白发都冒出来了。以后,等这孩子长大了,咱们一道出宫去吧,到处走走看看,做对快活自在的夫妻。”   他握着她的手,点头答应。   九月后,豆氏平安给他诞下此生的最后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六斤二两,长的特别好,大眼特别有神,瞧着瞧着,让你恨不能把心都全捧给她。   取名为妱,小名就叫妱妱。   妱妱从落地起,就是他和豆氏亲自照顾,伺候的人,都近不了身。等她满了七岁,他和豆氏便带着她出了宫,真正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日子。   隔段日子,便到几个儿子家里转转,看看孙子孙女们,真是快活似神仙。   他此生真值当了,无悔也。 第110章 番外三   李遥生已病入膏肓,现下连床都下不了,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柴斐到底履行了他的诺言, 他并未杀她,可有时候, 活着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如今他和豆氏,带着最小的女儿乐阳公主出宫游历,逍遥自在,而自己却至死都无法飞离这个牢笼。   她未穿越前,是个孤儿, 但从小就争强好胜,勤学刻苦, 一步步读书上去,成了辅仁研究院的化学博士, 可也只能如此了。   她一没背景,二没人脉, 只能在实验室做一辈子实验员, 每日昏天黑地埋首于实验和数据分析之中。   终于有一日,她的实验室因为用了不合标准的器材设备, 爆炸了,她当场殒命。   再醒来, 她就托生在了大梁关隆葭县李家村李邵氏的肚子里,成了一个遗腹子。   邵氏刚强, 怕家中资产被夺,便把她当成男孩来养, 还取了个中性的名字,遥生。其实是希望她能健康长大,却也应了她的来路。   她从小女扮男装,在邵氏的紧逼之下,刻苦读书,本就有前世的基础,此世更是努力,不久便传出了神童的名声。   永远都忘不了,邵氏那时发自内心的笑容,终于有人给她这个丧门星寡妇争口气了,哪怕是个女扮男装的儿子,哪怕这个女儿日后会过上不伦不类的生活,可那又如何?   她那时候才明白,在邵氏心中,面子、别人的眼光、还有争一口气,远远比她这个女儿的幸福要重要许多。   她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邵氏给她布置的牢笼,她要离开李家,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所以她更加发奋读书,并抓住机会,在楚王免费开恩科时,一举夺得状元的桂冠,彻底改变了命局。   此后六年,利用自己前世所学,助楚王夺得天下。   其实就算没有她相助,这天下迟早还是楚王的,她不过加速了进程而已。   但就是因为暴露了自己前世的本事,她反而招了柴斐的忌讳,不只是他,还有各方势力的忌讳。要不是柴斐护她,她早就尸骨无存了。就算被封为妙泽将军,她也被刺杀过不下七次,其中有四次都是己方暗客所为。   她太自大,把古人看的太简单,以为自己有逆天本事,就能做人上人,却忽视了这个世界的法则。   这是个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一个女人,举步难行,不是谁人都能做武则天的,柴斐更不是李治那样的皇帝。   就算把自己带进鸾宫,封为慎贵妃,也只是综合考量过后,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她在外面,面对的不是暗杀,就是被拘禁,成为政治较量的筹码,发动战争的工具。   所以,她从未恨过柴斐,哪怕他连一个亲子也不肯留给她,但他确实是有沟壑的人,功过都在他心中,你为他尽了力,在符合他的利益下,他会给你留路。   可惜,他根本不会爱上自己这样的女子。   绿蕊这时进来,脸含喜色地说:“太妃娘娘,嘉善公主带着小翁主来看您了。”   李遥生忽然觉得自己来了精神,说话的力气都足了许多,“快扶本宫起来,怎么把小灵儿也带来了,也不怕被本宫过了病气。”   柴妌带着自己闺女进来探望她,“母妃,说哪儿的话,小灵儿身子壮的很,她最喜欢您啦,知道我要来,黏着要过来呢。”   尽管如此,李遥生还是不肯让小灵儿近身,看了她一会儿,逗着说了些话,就让绿蕊带下去喂点心了。   “母妃,您今日的精神可足,陪小灵儿说了这么久,也没喘气。您就放宽心养着,会慢慢转好的。” 柴妌眼里满是喜气。   李遥生却摇摇头,她知道,自己这是回光返照,恐怕今日都过不了。   柴妌是个好孩子,对自己又孝顺,能有她陪着身侧,是自己的幸事。   “你还记得你当年落入池塘,差点溺亡之事吗?”   “不大记得了,后来都是别人跟我说的。”   李遥生对她说了实话,“其实你可以少受一些罪的,但我犹豫了,后来你身上的淤青,也是我按上的,只为加害你母后。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我对不起你,也不值得你的孝顺。我死后,你不要多伤心,我不是个好人。”   柴妌埋下头,垂下眼,半响才回道:“我知道的,其实我娘和柔母妃都派人对我说过此事。”   李遥生心头一震,颤着问她:“那你这些年对我……”都是装的吗?最后几个字,终是说不出口。   柴妌抬起头,眼里清澈晶莹,“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我只知道,您救了我一条小命,还抚养我长大,教我做人的道理,我把您当成做最亲的人来看。其实在我心里,你们三人都是最好的,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老是揪着不放,那多累。”   “你是个豁达的孩子,以后定会舒心地过一辈子,这样就好,我安心了。”   柴妌扶着她慢慢躺平身子,给她掖了掖被角,又听她道:“妌儿,你相信人有来世吗?”   “因果报应,自有轮回,我想应该是有的。”   “若是你可以选择,你当怎么办?”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愿来生也能跟灵儿的爹爹,相守在一起,至死不渝。您会如何选呢?”   “我啊……”李遥生叹出一口气,还不来得及说完,就闭上了眼。   “李举人,李举人,您快起来,科考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开始了,你可以收拾着,准备起来了。”   李遥生混沌中转醒,探视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再盯着小二,努力回想起来。   “楚王爷仁心仁德,开设免费恩科,这对咱们关隆的学子们,可真是顶顶好的事情,我听说,别的地的,也想方设法要过来呢,还是投靠咱们楚王爷靠谱!”   这碎嘴的小二,终于让李遥生想起,原来是回到了宝应九年,皇上,不,应该说是楚王,初次设恩科之时,而自己正坐在离考场最近的清云馆中,离科考开场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她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发现这并不是梦,老天爷真让她重来了,回到这改变命局的关键时刻。   外面突然传来女子的喊叫声,“放开我,你只是我哥哥,凭什么能卖我!”   这声音是如此耳熟,李遥生绝不会记错。   店小二看她张望,便多说了两句,啧啧叹道:“这戎大两口子,简直是没天良,为了赌博,把一家子能卖的都倒腾光了,现在又打起亲妹子的主意,竟要卖到这翠烟阁里,真是造孽哦!”   戎蓉是个刚烈的,她宁死也不会从了她大哥大嫂的意,只是要可怜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就在她绝望时,李遥生过来,又像前世那般买下了她。   戎蓉走在她身后,说道:“多谢公子相救。”   李遥生却道:“其实我是来科考的。”   “可公子,这不是去考场的路啊,您走反了。”   “忽然又不想考了。”   “哦,那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去教书育人,我老娘知道我弃考了,一定会揍我一顿的,唉,想想屁股就疼。”   戎蓉捂着嘴,轻轻笑起来。   李遥生突然停下,对她灿然一笑,眼睛却湿润着,问道:“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辈子?”   戎蓉马上流下了泪,回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